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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装玩家2.0重置版


    文/疯疯疯疯兔


    2024.04.20


    天穹的风里,洒着鹅毛大雪。


    陈弦雨浑身都在淌血,一身白衣七零八碎,早就看不出本色,他拖着散乱的绷带,跨过脚边的尸体,伸出伤痕累累的一截手臂,艰难地扶住了桅杆。


    他试图张嘴呼吸,冷风入喉卷起的刺痛让他又呛出了血,他低低喘息两下,就再也撑不住身体——轰的一声,折断的船帆掉了下来,几乎贴着他的脸砸在身边。


    帆布起了火,火烧得滚烫,他却只觉得冷。


    血流干了,他只剩冷这一个知觉了。


    他踉跄地跪伏在甲板上,眼前是一处断舷,好像只要他再跨出一步,他这疲惫又厌倦的一生就能永远结束,永远解脱。


    无数火球从船舷四周坠落,那是灼烧的、巨大的、这艘天船上的零件。


    他看着它们沉重地砸下,砸向万米高空之下、那片再也等不到春天的土地。


    明明一周前,他们还在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开香槟。


    说来也是荒唐,数年前,人类的高天之上,突然来了六个邪神。


    邪神把自己的神像投放到世界各地,任由人类供奉,许愿,实现愿望,给尽好处。


    在人类惊叹奇迹之时,邪神和人类提出打赌玩游戏,五局三胜制。


    人类赢了,就能获得诸神的文明核心,什么赐福永生的巨树,什么共享智慧的云脑,什么点石成金的秘术……都是人类文明遥不可及的东西。


    遍地的神像也已经向人类展示了,神确实有这些能力。


    如果人类输了呢?也不用把地盘拱手相让,只需修建神庙,喜迎诸神降临,大家友好相处,共建繁荣。


    对人类来说,无论怎样都是稳赚不赔的游戏。


    联合国轻易答应了赌约,派出两百名各领域精英去玩神的游戏。


    陈弦雨一个背着污名、被组织开除、流放去边陲种地的人,被喊去力挽狂澜的时候,人类已经输到0:2了。


    联合国精英全军覆没,一片唱衰之下,来自边陲无名乡的白衣青年凭着一己之才,带着他大字不识几个的父老乡亲们,一句废话都没有就连扳两局回来。


    2:2了。


    最后一局,极限求生游戏,只要在这万米高空的天船上度过七天,有任何一名玩家活下来,就算人类赢。


    游戏的规则、条例都立得一清二楚,双方都以神格起誓,这场游戏绝对公平。


    这是宇宙大千之中,最高无上的誓言了。


    神无法违背自己的誓言,谁打破规则,谁就要承受反噬的代价。


    当王栖川以“人类守护神”的名义向遥远的高天之上提出这样的誓约,六个邪神竟然也同意了。


    “既然六神愿意起誓,那他们就无法插手这场游戏。”


    “游戏没有作弊的可能了。”


    这就是王栖川尽他所能给出的承诺。


    陈弦雨也是被王栖川三顾茅庐请出山的。


    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人类守护神”,但他还是跟他走了。


    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微如星火的理想,他及时救场,连胜两局。


    即将走向最后一局游戏。


    既然神无法耍赖,他就不觉得自己会输。


    他电光朝露的前半生,多情薄义也尝过,悲恶狂喜也尝过,唯一没有尝过的,是输的滋味。


    他看完游戏规则就知道要怎么赢了,他很有自信,他不会输的。


    仅有的变数,是这场游戏放开到上限500人参加,不再是他和他的乡亲朋友们的专属舞台。


    陈弦雨当然想过人类会出叛徒,他也最擅长给叛徒挖坑,玩弄他们,惩罚他们,对他来说都不是难题,他连王栖川这个“神”都能玩弄,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所以一周前,联合营地开香槟那夜,当王栖川在露天篝火旁找到他时,他的心情是很不错的。


    “你伤没好,还穿这么少。”王栖川摘下围巾,围在他身上,好像他作为一个脆弱的人类,没有身为“人类最后的希望”的自觉。


    “放心。”陈弦雨一身单衣,在深冬腊月也不觉寒冷,“我会帮你赢的。”


    语气笃定,又淡漠。


    所以弦雨还在生气,王栖川确定地想,他高大的身形覆盖过去,在篝火的辉光里,他用并不熟练的人类语言笨拙地道歉着:“对不起,弦雨,我不该对你做那种事,对不起……我并非因为听到那些流言,我没有相信他们,我知道你……我那天只是……只是想给你……”


    自从神像投放到世界各地,任由人类许愿后,获得智慧,获得才华的人不计其数。


    在俗世人的眼里,某些智近如妖的人物——比如陈弦雨作为陈白衣的时候,啊,那么嚣张至极又名满天下的前半生,也就有了解释,都是神赐的智慧呀。


    说难听点,是把人格卖给邪神才换来的智慧。


    陈弦雨不在乎流言污名,也不在乎自己在王栖川眼里是什么样。


    王栖川用最大的诚意来无名乡请他出山,他是自己决定要跟他走的。


    那就无需多言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也不过是朋友。


    直到两局游戏赢下来,他受了伤不愿包扎,王栖川强行扯开他的衣服,看到他一片光洁的胸膛,那畜牲才震惊转为慌张,好几天都不敢面对他。


    陈弦雨的身上,没有任何与邪神交易留下的标记。


    他就是他自己,赤手空拳,清清白白。


    “我那天只是想给你包扎,没想过伤害你。”王栖川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是我震惊于我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却把你衣服撕成那样……对不起,你要撕回来吗?我给你撕。”


    那么大一坨,蹲在地上,眼巴巴求他原谅,算了,陈弦雨瞥了他一眼,心里的好笑过多于生气,两个大男人,撕个衣服而已,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我觉得你还在生气。”王栖川固执地研究着座上人的表情,“因为我看了你的身体吗?这不公平对吗?那你也看看我的?我们就扯平了……”


    “不要。”


    陈弦雨果断拒绝了他,还坐得离他更远了点。


    夜幕之下,篝火灼灼,王栖川的身后,在只有他俩看见的地方,十二条触手状的阴影在火焰的辉光里,明明暗暗,跃跃欲试,盛大犹如一场孔雀开屏。


    这家伙,明明是个怪物,却以“人类守护神”自居,还把联合国都唬得不敢不敬,也只有他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固执、单纯、连人话都说不利索的怪物啊。


    王栖川蹲了过来,仰起脸,委屈巴巴:“弦雨,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我送你一个愿望吧?”


    “是赠送还是交易?”陈弦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邪神实现人的愿望,是要索取供奉的,还要给人打上标记,你呢?你也一样吗?”


    王栖川立刻摇头:“不不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想让你开心,还想答谢你帮我的忙……”


    “神不能收回愿望,也不能拒绝执行对吧?”


    “是的。”王栖川确定地说。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触手的阴影们任凭陈弦雨那双漂亮眼睛盯着,也不害羞,还更加卖力地挥动起来。


    陈弦雨觉得这家伙喝多了。


    “那好啊。”青年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夜空中闪闪的冬星,他擅算天时,这份晴朗能一直晴朗到来年春天,他喜欢春天,一想到游戏结束他就能继续躺回无名乡,躺回那满山满水的翠绿里,他的心情就和晚星一样美丽。


    他说:“那我许愿变成一棵小草。”


    “啊?”


    “游戏结束之后,你把我变成一棵小草吧。”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触手的阴影停止了摇曳,王的瞳孔有那么一瞬的缩紧,他诧异地问,“你们人类的欲望,不都是钱权名利,永生长存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做小草干什么?做小草有什么好?”


    “那就不会有人来烦我了呀。”青年的声音里,流露着无限的向往,“我心情好了,随风摇摇,心情不好,阳光照照,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行,你换一个。”


    “不换。”


    这个玩笑似的愿望没有争论太久,陈弦雨就带着他的父老乡亲们,和其他报名作战的人类精英汇聚一起,以玩家的身份,踏上了最后一局游戏的征途。


    现在是第七天的夜里。


    据零点还有三四个小时。


    每一口呼吸都是痛的,陈弦雨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下去吗,他对人类其实没什么感情,硬要说感情,那也是讨厌多过喜爱,如果能实现愿望,他确实不想再做人了,做一棵小草他都会快乐很多。


    但是,带人类赢,这件事是他答应了王栖川的。


    答应的事,他就会尽力做到。


    远处传来甲板与脚步的碰撞声,不止一个单位,听上去,还有数十之多。


    声音莽撞着,寻找着,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那不是前来救他的队友,也不是试图努力存活的任何玩家。


    那是尸体。


    是玩家死后的尸体。


    是力大无比、刀枪不入、他再也无力应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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