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变故惊得狱中另外几位狱卒都没敢动,一个个跪倒在地,头低得极低。
院内静谧无声。
大雪纷扬落下,不多时便在楚九辩肩头铺了薄薄一层。
他看着几步之遥的秦枭,攥着刀柄的手还在颤,手背青筋暴起。
身后,年轻的狱卒倒在地上。
喉咙处一道果断凌厉的刀伤正汩汩涌着血,鲜血洇染了雪地,也染红了楚九辩的鞋底。
李生就是宫中那个中蛊之人。
楚九辩当初看到他的画像后便认了出来。
手下人查到李生与宫中御膳房的一位宫人交好,二人尝尝聚在一处说话。
而那宫人常常游走在宫中各处,与许多人都有联系。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人身上,他沾染了那只蛊虫。
在他和李生一起闲聊的时候,那蛊虫便又跑到了李生身上。
蛊虫本还没有打算寄生,可定北王忌惮着楚九辩发现蛊虫的可能性,便没多留,叫那蛊虫寄生了。
因为蛊师说蛊虫寄生后,便是再厉害的蛊师也都不可能发现。
确实,司途安黎没有发现,系统也没有发现。
楚九辩看到李生的脸后,就从系统商城买了很多蛊术相关的书。
可蛊师炼蛊到一定境界,都会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每个人炼出的蛊都有一定特点。
定北王的蛊师就只是一个方向,那便是不求蛊虫多厉害,只求它足够隐秘。
他也确实坐到了。
楚九辩翻遍书籍杂记,甚至想过用手术方法取出蛊虫。
可蛊虫进入人身体后,变回放射一种神经毒素,并结结实实与人脑中的中枢神经生长在一起。
所以救不了。
无论是用蛊术,还是用医术,都不能。
楚九辩不是真正的神明,他并非无所不能。
他不再执着,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定北王留着这枚“暗棋”,留着京中那些中了蛊的百姓,肯定准备最后一搏。
便是做不了什么,他也想要给楚九辩和秦枭添些麻烦。
楚九辩就也逗狗一样,给他留了这么一点希望。
至于李生,楚九辩决定亲手了结对方,并且是在秦枭面前。
他来到大宁,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便来自这位年轻的狱卒,楚九辩自虐般亲手崭断这份联系,就好似同时斩断了自己的前尘,斩断了自己心中残存的善良和柔软。
更斩断了他与秦枭之间那缥缈的,建立在交易和谎言之上的感情纽带。
他就是要把完整的自己摊开来,给秦枭看。
叫他知道自己并非“神明”,更像是“恶鬼”。
他已经身居高位,手掌大权。
谁都再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便是他掉落神坛也无妨。
在暗卫之间,他如今的命令优先级高于秦枭。
所以他叮嘱他们,无论狱中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
他们做到了。
楚九辩也做到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又好似只两息时间,连刀尖处的血滴都未掉落,地上的血迹还冒着热气。
楚九辩脸上一暖。
视线重新聚焦,他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人。
秦枭深深看着他,温热的双手轻轻擦拭他脸上沾染的血迹,那样温柔。
楚九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只有探究,和隐隐的、压抑不住的光亮。
他分辨不出秦枭眼底的情绪。
或许是悲伤,或许是疼惜,又或者是心疼,总归没有楚九辩熟悉的“嫌恶”和“恐惧”。
可,为什么?
是他说的不清楚吗?
对秦枭这样一个家庭幸福,爱里长大的人来说,砍杀自己的父亲,怎么听都不是正常人该做的。
他还当着对方的面杀了人。
——杀了上一秒还在叙旧的故人。
秦枭不会觉得他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吗?
男人指腹粗糙,但蹭在他脸上的重量却很轻,好似生怕碰坏了他。
楚九辩喉结滚动,想问他些什么,可又不太敢开口。
“别怕。”秦枭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看着青年的眼神柔得像水。
“你现在很强大。”楚九辩听到秦枭说,“没有人能再欺负你。”
是啊。
他长大了。
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楚九辩缓缓眨了下眼。
秦枭擦花了他的脸,而后用大氅包裹着,将他拥入怀中。
温暖的热意席卷全身。
楚九辩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叮”的一声,好似带走了千斤重担。
他闭上眼,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不用再问。
秦枭已经给了他一切问题的答案。
他会无条件包容他。
意料之中。
可在此之前,楚九辩一直不愿让自己相信秦枭,不愿给自己太大希望。
扭曲的人格,现在终于被秦枭掰正了。
楚九辩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静静靠着秦枭的肩。
几息过后,他又站直了身,抬手缓缓推开秦枭。
秦枭便顺势后退半步,看着楚九辩转身蹲下,衣袍袖摆都染了地上的血迹和脏污。
楚九辩从身上解下大氅,将其盖在李生身上。
楚九辩看着他已经失焦的双眼,低声说:“我会继续照顾你的家人。”
“去吧。去看看大好河山,看看你好奇的仙界”
他声音越来越低,伸手轻轻帮对方合上双眼。
半晌,他才扬声叫人。
战战兢兢的几位狱卒当即跑出来。
“先带他进屋去,待会儿会有宫人过来带他离开。”楚九辩说。
狱卒们忙应下。
楚九辩起身,身上便一沉,是秦枭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了他肩头。
秦枭身体好,楚九辩也不和他客气。
不过他觉得,自己是该往空间里放些衣物棉被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楚九辩刻意去想那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太近了。
他记得对方圆睁的双眼,记得对方血液溅在脸上的温热黏腻,记得充斥鼻腔的血腥气。
要过年了。
宫宴上该多加两道菜,加什么好呢?
楚九辩胡思乱想着,好似这样就能忘了方才的一切。
秦枭同他一起踏出院门。
楚九辩却到底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
一位狱卒背上了李生的尸体,另一位跟在他身侧,扶着那厚实的大氅。
直到他们进了狱中再看不见身影,楚九辩才收回视线。
他抬脚,重新迈步向前。
两人行在悠长的宫道之上,谁都没提起方才的事,就那般安静走着。
秦枭侧头看楚九辩。
青年还是那张脸,不笑的时候还是冷淡疏离的模样,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楚九辩察觉到他的视线,侧头回望过去。
四目相对。
秦枭就明白了。
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是眼睛。
楚九辩眼里多了温情。
始终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碰不到,可的确存在的隔阂,也消失了。
秦枭伸手握住楚九辩的手,轻轻摩挲着他光滑的手腕,可却好像摸到了一道道陈旧深刻的伤疤。
他终于,真正碰到了楚九辩。
碰到了原本遍体鳞伤的人。
楚九辩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
“我知道你一直派人给他家中送银两。”秦枭忽然开口。
楚九辩抬眼看他。
秦枭望着宫外的方向:“从你入仕成为太傅开始,每个月都叫人给李生家中送了银两,但从未告诉对方。”
楚九辩也转头看向宫外。
他确实买通了为自己抬轿的一位轿夫,让他每个月都往李生家中送上几两银子。
不多,足够叫他们一家人生活得更好,但又不至于乍富。
李生家里的人一开始还紧张害怕,但那轿夫说是他自己得了李生的好,想私下报答,又不想李生知道。
李生家中的人便收了银子,但保守秘密,没告诉李生家中每月都会多出来的一部分银子。
楚九辩只是指头缝里流出去一点散碎银子。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或许是感激对方在他初来乍到之时,送来的那一床被子吧。
又或许,他就是伪善,还喜欢作秀,标榜自己是个有良心的好人。
之前演给粉丝看,现在演给他自己看。
手掌忽然紧了紧,是秦枭握住了他的手。
“楚九辩。”秦枭看着身边的人的双眼,“不要否定自己的善意。”
楚九辩一顿,抽回手快步往前走。
“听不懂。”他说。
秦枭便更快地追上去,重新握紧他的手。
“那我再好好给你讲讲。”秦枭说。
楚九辩:“”
秦枭就笑了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的身影行走在悠长的宫道之上,肩头蹭在一起,朱红高墙上堆着厚厚白雪,二人发间也沾染了薄薄一层银白。
雪地上,留下两串并行着绵延向前的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叼玫瑰]晚点还有一章~
[猫爪]【小剧场】
【宿主,您确定使用六百积分,换得李生穿越到现代世界吗?】
楚九辩:“确定。”
系统不是第一次带宿主,他有权限继续“拐带”其他宿主。
楚九辩确定要亲手杀死李生,也是因为系统说可以把李生带去穿越。
穿越剧本楚九辩看过,是个从萌娃开始写到成年的霸总文,李生穿成的就是主角身边最好的朋友。
他会一生富贵健康,唯一的苦难可能就是,要时不时被霸总男主叫出去喝酒,当对方与男友吵架后的陪聊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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