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宁宁!”林婉儿哭泣的声音彻底惊醒了季煜安,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上前去夺叶宁宁,又被藤蔓冲天的季煜安吓得止住了步子。
“师姐、师姐?”季煜安彻底回神。
可是少女不再给予回应,她那乌黑的瞳孔失去了焦距, 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身体在空中轻飘飘落下, 又被千纸鹤紧紧包裹着飞远。
季煜安浑身僵直, 踉跄着步子想要去追,却又被脚下的月临绊住了去处。
再次环顾四周, 乌钰峰空空荡荡, 无声无息。
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大脑轰的一声, 季煜安放声怒嚎,原本平静下来的胸膛再度躁动, 熟悉的戾气瞬间胀满了他的身体,发丝飞扬间, 荆棘藤横扫四周,院中尘土飞扬,房屋坍塌,地面震动,竟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口子,无数山中生灵在嘶吼咆哮。
“停下!停下!”
林婉儿忍不住尖叫, 她无法接受叶宁宁的离去, 又怕自己死在季煜安的手中,心脏在这一刹那间伴着剧痛快速地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桎梏, 穿透她的身体冲出。
不可以发芽!不可以!!!
林婉儿死死扣住心脏, 身子抖动不停,脑子里闪过未明湖中,自己浑身是血, 养出一棵参天花树的模样。
她不能催动金铃花发芽,她不想死、她不想死!!林婉儿的红唇泛起了血丝,恍惚间,她好似听到张真在耳边道:“林姑娘,藤本绕木而生,试着控制他。”
她猛地惊醒,不光想到此前在天堑深渊中 ,慕衍之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也想到了当她的鲜血溅上扶芳藤时,藤身产生的依恋。
然而疾风却从耳边掠过,一根藤蔓穿刺而来,好在身旁的顾骁一把将她搂住,带她远离了危险。
红袍翻飞间,折扇在空中旋转放大,裂成两半锐利的手中弯刃,顾骁沉着脸将传音铃朝林婉儿扔去,“他堕魔了,快通知宗门前来诛魔。”
话音刚落,季煜安的藤蔓便扬起身子,又一次缠了上来。
林婉儿将顾骁推开,侧身撞上了藤蔓,很快,一股剧痛席卷而来,整条手臂皆被藤刺穿透,鲜血淋漓。
皱眉念诀,更多的鲜血流出。
林婉儿神色泛白,好在藤蔓停止了行动,像是寻到了母亲的幼兽,在她手臂上蹭个不停。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彼时季煜安无比清醒,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一遍遍在提醒着他,在他失去控制的这段时间里,他对乌钰峰都做了什么。
明明罪大恶极的是他,可偏偏所有人都想要他活着。
师父为了他咽了气。
师姐也被“斩妖”贯穿……
到底哪里出了错,要让所有人都这样离他而去?
季煜安白着一张脸,神色呆滞,只剩下他们临死时的话语在耳边不停回荡。
林婉儿按住了顾骁催动传音铃的手,轻声道:“不要叫师尊来。”
交代完,她晃了晃头,朝季煜安走去,温润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衣袖,盯着他那刺目的泪痣,她蓦地想到了那枚被她带走的冼尘珠。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冼尘珠对乌钰峰张掌门而言如此重要,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
可即便如此,在两界和大木头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折中处理,让他们前去镇守天堑深渊,独留自己解决乌钰峰之事。
红唇微张,林婉儿好想说一句“对不起”,浓烈的血腥味却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道:“大木头,快走。”
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叶宁宁逝去前的模样,林婉儿再一次朝顾骁重复,“顾师兄,不要叫宗门的人。”
他们一定会杀了大木头……
宁宁已死,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半垂的手臂不断流出鲜血,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安抚着藤蔓,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消散之时,她听到了一声女人的轻笑,“可惜晚了,你们今日能不能走可难成定数。”
强撑着抬眸看去,铃铛声悦耳,一抹翠绿色裙裾率先映入眼帘,再然后,便是绘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亦如初见那般,言笑晏晏,一副事不关己,只想安稳看戏的模样。
把玩着指尖的秀发,绘笑道:“没料到本座会来吧?”
“绘,你怎么会……”林婉儿在这一刻终于撑不住,彻底晕厥。
眼眸波光流转,绘收了轿撵一跃而起,毛笔刺出,拦住了慕衍之的霜华剑,睨了眼一躲也不躲的季煜安,她声音妖媚,“琅华仙君,好久不见。”
“绘。”慕衍之拧眉,目光在林婉儿和季煜安之间转了转,他再次催使了霜华剑,周围弟子立马上前,将三人围住,摆出了阵法。
“林姑娘你带走,他,本座带走。”绘面上笑容未变,“天堑深渊一役中,云流宗上下元气大伤,所以本座不想动手。”
指尖微翘,绘指了指季煜安,“更何况,他还是个疯子,若再发生点什么,云流宗只怕也会如现在的乌钰峰一样,落得个满门覆灭。”
“绘,你这是为何?在这之前,你分明从不插手人间界和权真界的事。”慕衍之制止了身边弟子。
绘轻轻摇了摇头,“琅华仙君还是管好你们云流之事即可。这小少年的堕魔之源,本座已然知晓,定会好生处理。”
若主角死亡,故事又怎么能接着演绎呢。绘暗自笑道,她跟来乌钰峰,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场好戏。
凝魂皿在这少年体内,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她自然要好好欣赏酿成每一出悲剧的细节,要好好看一看这些神陨留下的产物到底能在下界掀起何等风浪。
自打从乌林秘境中出来后,短短几月时间,她在两界间四处游走,看了不少爱恨情仇,听了不少曲折的故事,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无忧无虑。
这权真界有无数人都妄想着飞升成神,几乎所有修为逼近渡劫的修士都知道,无论是下界的日升月落、四季变幻,还是凡俗生灵的生死轮回,皆在神的掌控之中。
这真是无上的权利。
然而成神亦有代价,万年前,晏泽仙君飞升之时,就剥离了七情六欲,将己身之恶葬在了天堑深渊。
即成神需要飞升者舍去所有私欲——只有彻底无情无欲,才可真正做到公正公平,才可更好地遵循天道,维持下两界秩序。
那时绘便意识到,为何神陨之时会炼化成一件件神器,散落在权真界的各个角落,为何修道者成神后便不会再降临下界。
可是失去了人本该有的情绪和感知,孤零零地活个几千、几万年,这将是一件多么枯燥之事。
绘诞生于记录世间万事的毛笔之中,记录是她的本能,旁观是她的乐趣,她自然无法割舍己身之欲。
她抑制了修为,选择留在权真界,并和晏泽仙君定下约定,建乌林,守冼尘珠,感知神器所在的位置。
神器为心善者所用,利己可助修行,利他可去邪祟,如张真寻冼尘珠只为助长修为杀死季月琅,又如慕衍之拿冼尘珠只为镇守天堑深渊;若为恶者所用,自然是彰显野心,如季月琅用凝魂皿建立祭台,炼化季煜安为容器。
神器所在之地,就是一切产生的背景。身负神器之人,天然拥有跌宕的命运。
精彩的故事就此演绎。
思及此,绘再次看向了林婉儿和季煜安,眼底流露出了浓厚的期待。
混杂了无数魔兽的天堑深渊,不光是神之恶的集合,也是凡俗生灵贪痴嗔欲的汇聚,所以天道不允许神去插手深渊的镇守。
那就只能由权真界的修士为此前仆后继,因而一段故事结束,总有新的情节来续。
绘等了许久,又一次道:“琅华仙君认为如何?”
一截玄天链朝她迎面飞来,绘听到慕衍之道:“本尊要你将此物锁在他体内。”
绘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扇了扇空气中的血腥味,盯着季煜安的头顶,她轻笑道:“小少年,有点疼,你且忍忍。”
季煜安未答,他的脑子混沌如一滩烂泥,画面反反复复闪过——
有幼年他与师父的初遇,在那彩霞漫天的傍晚,他们定下了初遇之时即为他生辰日的约定。
师父那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漫山遍野。
有昏暗的夜色中,少女挡在他跟前那道纯白的身影。那天的晚风很温柔,月色如此皎洁,花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少女双眸晶亮,倔强道:“季煜安,我确实喜欢你。”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回应。
那疯狂跳动的心跳和不知所措的双手,分明是在欢喜……
就如“斩妖”贯穿她之时,他亦没有收手……透过眼前的赤色,他分明看到了那抹纯白。
举目无亲时,是师父带他回了乌钰峰;魂体挣扎间,是师父分出一缕神魂将他唤醒。
幻境之中,是师姐将他骂醒;楚家后院,是师姐守在了他跟前;天堑深渊中,是师姐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被人爱过,好好地珍视过,可怎么就错过了。
一切都错过了。
季煜安浑浑噩噩,直到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体内怨魂在不住地挣扎,黑气溢了出来,荆棘藤再度躁动不安。
觉察到他的异样,一双冰凉的手扶上了他的额头,季煜安感受到体内铁链在飞速地游走,而后,他听到一个女人道:“小少年,说起来,本座这里还存着一段你的美梦呢,不如睡一会儿吧。”
视野被黑暗笼罩,季煜安只觉自己好似堕入了深海,潮水袭来,将他的意识轻轻包裹,场景变换间,眼帘映入一片翠绿,一张圆润的少女脸闯入了他的双眸。
她道:“我是叶家九小姐,你是谁?”
他是季煜安,是乌钰峰弟子。
可她却总是唤道:“十三、十三。”
他亦温润地回应:“九小姐。”
“叫我宁宁。”她严肃地纠正。
“是,九小姐……宁宁。”
被遗忘的过往里竟不止他的幼年,还有一段如此旖旎的梦境,是他和师姐的梦境。
他们在梦中度过了四年,亦相爱了四年,这样的梦境,他怎么舍得醒来……
于是一次次地,他在这梦中反复沉溺,然而无论怎么做,怎么阻止,他依旧无法更改少女打破梦境的执念。
“宁宁、宁宁,留下来。”
黑暗中,少年嗓音沙哑而急切,神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痛,黑暗入侵了眼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从梦中脱离。
绘的声音远远传来,言语间带着笑意,“宁宁在大事上很聪明,细枝末节处却蠢得可爱。看在你俩落得个如此结局的份上,本座便将真相告知于你。”
“你到底想做什么。”季煜安轻声道。
却是暗想,为何独留自己活着。
绘手掌一翻,掌心间露出一枚梅花剑穗,正是一年前叶宁宁所赠之物。
“季煜安,活下去,与她重逢吧。”
这上面还沾着少女的气息,绘将之作为凭借,搜到了她的神魂,在某一个人妖气息混杂的地方,这足以见得,她并未回到原来的世界。
话音一落,剑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入了季煜安怀中——
作者有话说:张真彻底死了。
一缕魂魄用于唤醒季煜安短暂的清醒,一缕魂魄用于护住宁宁□□,一缕魂魄用于修复她被魔气入侵的经脉和丹田。
所以千纸鹤归来了。
不过宁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死掉了,心死于季煜安彻底认清自己感情的那天。
绘就是个看客,无关正邪。
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大瓜吃,哪里就有她。
第52章 开局乱葬岗,女鬼奇袭 衣裙紧贴着……
衣裙紧贴着身子, 趴在泥泞中的少女长叹一口气。
好难受,浑身湿漉漉的。
好像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残留的记忆却告诉她,她此时应该正和朋友们以及叶溯在外野营。
既然如此, 她该不会被叶溯那家伙推进水坑了吧?等等, 推进水坑怎么可能会失去意识?
思及此, 叶宁宁猛地睁开了双眸,然而引入眼帘的是一地白花花的纸鹤, 以及……墓碑?
四周树影扭曲, 她仿若闯进了一场以捉鬼为主题的剧本杀, 扮演的角色还是个死去已久,被人烧纸钱祭奠的少女。
叶宁宁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抖了抖身子, 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手上按住了湿润的泥土, 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感叹:这布景也太逼真了吧?
刚从地上站起,她便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泥巴手感也黏黏糊糊的分外恶心,叶宁宁下意识就拿手往墓碑上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这才看清, 自己竟一身是血。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这些东西也太过玄幻了点!
叶宁宁猛地后退,脚跟却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滑倒在地, 泥土再次糊满了双手, 好在也摸到了将她绊倒在地的东西。
月色下,那竟是一小截白骨。
好好好!玩这么大是吧!叶宁宁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放声大叫,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叶溯你在哪里,这破鬼屋老娘不玩了行不行!”
一口气喊下来,腹部竟隐隐作痛。
叶宁宁撩开衣裙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竟有个才愈合不久的大洞,血肉模糊看得她头晕目眩。
少女顿时满脑子问号。
“呱呱——”突然,一只乌鸦仰天大叫,飞到了叶宁宁身旁的墓碑上,红彤彤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叶宁宁举目望去,只见周围昏暗一片,不见边际,原来她所处的环境是一座乱葬岗。
四周阴森森的,坟墓四立,而没有墓穴的尸体则横七竖八地暴露在月光之下。
她该不会……穿越了吧?
他大爷的,谁家好人穿越穿到乱葬岗啊??
叶宁宁一阵恶寒。
不怕不怕,多年政治学习生涯告诉她,世界由物质构成,根本不存在鬼神。
但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毕竟在乱葬岗过夜她可做不到。
叶宁宁捡了根树棍握在手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迈动颤抖的双腿,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方向挪去。
“活人——本王要吃了你——”乌鸦骤然尖叫,猛地向叶宁宁扑来。
感受到一阵疾风将近,叶宁宁本能伸手一抓,便将那掠过的黑影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她盯着手中的乌鸦,顾不得害怕,反倒是一脸讶然,道:“乌鸦怎么会说话?”
“呱——你竟敢对本王如此粗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乌鸦愤然开口。
他大爷的真成精了!
叶宁宁一惊,手中力道未曾注意,只听咔的一声,手中乌鸦疯狂煽动双翅,开始闹腾起来,“呱,本王的脖子!”
“女人你给本王住手!”
叶宁宁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手劲儿竟会这么大,只是轻轻一捏,就差点拧断一只乌鸦的脖子。
“啧啧瞧瞧我们的鸦大王,想不到今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旁边的墓碑亦开口道,言语间少不了幸灾乐祸。
叶宁宁稍稍松了的手劲儿再次捏紧。
乌鸦那对赤色瞳孔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分外艰难道:“这里会说话的不止我一个求求女侠放放了我。”
“噗嗤。”四周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响起了阵阵音色各异的轻笑。
叶宁宁拎着乌鸦,却是恍若未闻。
自乌钰峰一战后,她虽保全了性命,但季煜安的荆棘藤已经吸食了她的灵髓,灵根和丹田亦被“斩妖”剑震裂,现在的她除却力道大于常人外,根本与凡人无异,因此并不能听见周围精怪的声音。
这里属于大荒山山系,位于权真界南部,离乌钰峰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权真界开了智的精怪何其多,但能修到这只乌鸦口出人言,又能使凡人听见的地步,那倒是不多。
不过叶宁宁反应迅速,意识到自己这是穿进了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根本不是她所想的普通古代。
但眼下的处境实在让她没时间缅怀远离自己的手机、wifi和空调、西瓜。
要想离开这怪异的乱葬岗,她现在唯一倚仗的便是这只乌鸦。
于是叶宁宁将乌鸦提到了半空,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慌,她摆出一副嚣张的神色,道:“喂,大乌鸦,这乱葬岗到底多大,怎么出去?”
得了片刻松懈的乌鸦“呸”了一声,不屑道:“你这凡人也忒没礼貌,要尊称吾为大王。”
小小乌鸦,居然比她还装。
叶宁宁面无表情,双眸中来回闪过同一个意思——“你说还是不说?不说你信不信老娘立马拧断你的脖子。”
作为一只智慧的乌鸦,这点威胁它还是看得懂的,尽管它并不明白为何对方作为一个凡人会有控制它的力量,但还是选择了一种最明智的处理方式,谄媚道:“嘿嘿女侠、女侠,别冲动嘛,一直往东走,就可以出去了嘿嘿。”
它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这片坟区表面上虽尸横遍野,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乱葬岗,但实际上,在这坟堆深处,有一片是葬了修真名家顾家祖宗的墓穴。
往东去确实是乱葬岗的出处没错,但是那里近几日盘踞了一只女鬼,有不少妄图进入这片区寻找顾家墓穴的凡人皆命丧她手。
既然它吃不了这倒霉的凡人,送给那女鬼也不错。乌鸦暗自得意。
叶宁宁一身白衣乌发,身形纤薄,面色煞白,胸口蔓延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掉的血液,脚踩地上走路跟飘着似的,她长长喘了口气。
不是,怎么这么累啊。
整个人跟肌无力似的。
又上下打量了番自己的模样,她心中竟涌上一丝奇异的快感。
这乱葬岗中,怕没有谁比她更像女鬼了。
原地站定休息了一番,叶宁宁继续往前,渐渐的,周围的尸体确实少了许多,正欲一鼓作气远离这里,耳边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明明天边的乌云正在异动,遮挡了朦胧月光,可叶宁宁却并未听到风吹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就连手中的乌鸦也在一个劲儿的打颤。
一股寒意从渐渐爬上了后背,脸颊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轻扫,叶宁宁僵直了脖子,缓缓抬眸看去,一张皮肉溃烂的脸就这么撞进了她的视线。
鬼啊啊啊!
利爪迎面袭来,叶宁宁拽紧乌鸦的脖子转身就跑,乌鸦被扼紧了命运的咽喉,这一刻反倒顾不上害怕被女鬼抓住,只是在少女手中拼命地挣扎。
“小姑娘,这夜深露中,不若来姐姐怀里暖一暖。”
女鬼那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强硬地闯入了叶宁宁耳中,她只觉脑子混乱至极,密密麻麻印满了同一个字——“跑”!!
她可不想刚穿越就被吃掉!
跑了半天,身后的声音终于渐行渐远,那股寒意也没有跟着追来,叶宁宁缓缓停下脚步,也终于意识到手中还捏着只乌鸦,彼时它已经翻起了白眼。
“喂你别死啊!”叶宁宁捧着乌鸦猛晃,“你光顾着告诉我往东走能出去,怎么不告诉我那里有只女鬼啊?!”
“女鬼?小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话音一落,女鬼的头颅竟倒挂在眼前,又一次冲击着叶宁宁的视觉。
他大爷的!
叶宁宁再次转身跑路,这一次,身后阴风阵阵,好几次,那女鬼的利爪都攀上了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救命啊、救命……
双腿越发沉重,就连胸腹的伤口也有裂开之势,叶宁宁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实在跑不动了。
利爪也在这时穿进了她脖子间的皮肉,女鬼原本那还算甜媚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小姑娘你还想跑到哪儿去!不若被我吸食炼化,为我所用!”
你大爷的!用你个大头鬼啊你!
锐痛传来,叶宁宁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边跑边蓄力,待时机成熟后,便猛得转身,那只已然晕厥的乌鸦就这么被她全力扔向了女鬼。
那女鬼显然没料到叶宁宁会来这么一出,愣神间,便看到少女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处墓穴中。
感受到墓中有一股浓厚的气息,女鬼自知修为不足,只好恨恨离去。
叶宁宁并不知外面的状况,她实在怕女鬼追来,一路慌张,随后便脚下一滑,整个人翻滚一圈,从石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直到撞散了一具骷髅架。
雪白色硬骨头磕得她浑身一阵疼痛,过了许久,叶宁宁都还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她听到有人不客气道:“好你个盗墓贼,居然敢撞顾家老祖宗的骨架!”
说话间,一道利风袭来,折扇抵上了叶宁宁的脖颈,她急忙举着双手道:“等等等等下!我不是盗墓贼!”
——我只是个刚穿越到修真界的可怜小女孩!
“叶姑娘?”
见对方虽一身红衣实在骚包,但好歹是个俊朗的男子,又收了杀意,叶宁宁这才放下双手,试探道:“你认识我?”
准确来说,应该是认识她这具身体的原主。
一路奔袭间,叶宁宁早已意识到自己这是魂穿,身体素质不光时强时弱,脑子里还未残留半点原主的记忆。
她这开局,可谓天崩。
顾骁没想到他竟会在这里,遇到还活蹦乱跳的叶宁宁,将对方上下观察了一番,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少女浑身是泥,头发都糊在了脸上,衣衫褴褛不说,还赤着脚,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全然没了二人初见时她那清冷出尘的气质。
更重要的是,他竟不见她手持那把标志性的寒泠剑,也在她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灵力。
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几分警惕,以及些许好奇。
似乎完全认不出他是谁。
“如此美人,在下自然是在某处见过。”顾骁扇着折扇,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却悄声无息分出一抹灵气,钻入了叶宁宁体内。
她美?叶宁宁擦了擦脸颊的头发,大着胆子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暗自感叹:可惜了,前言不搭后语,脑子不正常的程度跟叶溯一模一样。
面上却笑嘻嘻道:“既然相遇一场,那便说明你我必定有缘。我叫叶宁宁,你呢?”
她与叶溯同父同母,说起胡话来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顾骁。”
灵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神魂正常且稳固,唯独丹田处空荡一片,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少女,顾骁收回了灵力,折扇挥动,掩藏了眼底的难以置信……以及那抹心疼。
虽已过三月之久,但乌钰峰那场惨剧依旧历历在目,尤其是那柄利剑贯穿她身体的画面,曾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以至于他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当时他能及时赶到,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再度与她重逢,顾骁竟伸出了一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怀疑。
细想间,还未来得及收下的折扇边缘划破了手指,微小的痛意唤回了他的神丝。
“顾骁啊……”
这名字和他的体型不怎么相配啊。
骁勇善战,理当身材魁梧才对,可眼下这名男子,俨然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脸虽好看,却白得跟鬼似的。
算了,好歹有个整齐的五官。
看起来也是个人而不是鬼。
她还挑什么?赶紧抱大腿啊!
心思千转间,叶宁宁学着古装电视剧里角色们矫揉造作的模样,拱手笑道:“那顾公子可知该如何离开这里?小女子意外流落于此,对此地不甚熟悉,还请顾公子告知。”
顾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梨涡微露,却被折扇完美掩盖,因而叶宁宁只看到他眼中的波澜不惊。
“叶姑娘之忧,在下已经了解。”感受她那道偷偷望来的目光,顾骁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可是在下这老祖的骨架,姑娘该怎么赔呢?”
这这这这还真是他家祖宗?
不是,谁家好人不把祖宗放棺材里,给掏出来放地上啊?
叶宁宁杏眼一瞪,盯着散落一地的骨架吐槽不断,但还是搓了搓手,道:“要不……我给你拼上?”
她在穿越前可是个美术生,高考时素描和色彩的成绩都是全国前百名。
对人体的骨架和肌肉结构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复原的话,应该也能行吧?
顾骁顿时一噎。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宁只当是默认,当下便蹲下身来,细细收捡白骨,专心致志地拼了起来。
顾骁盯着少女那认真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比之原来的她,现在沦为凡人,又失忆的她竟更加鲜活、灵动。
他曾在过去的时日里,反复怀念起他们二人仅有的时光,想起她那如工笔画描般干净清冷的眉眼。
而如今她又带着全新的模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世界,带给他的竟是另一种感觉。
一缕头发从她耳边垂下,顾骁不由伸出了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之时,少女传来了低喃:“不行啊,没有胶水,又不能打个孔穿条绳子给绑起来,这骨头和骨头之间要怎么才能连接呢?”
第53章 神秘折扇男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
盯着地上一副完整的骨架好一会儿, 叶宁宁也没能想到骨头与骨头之间的连接方式,只好侧头,摆烂又带着些讨好道:“顾公子, 你看这怎么样?”
顾骁终于回神, 看向那骨架之时, 余光却撇到了叶宁宁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眸,心底升起一股趣味, 摇头道:“叶姑娘, 在下见你气质出尘, 容貌昳丽,确有怜香惜玉之心, 然而眼下顾老祖的骨架成了这副局面,只怕姑娘你难逃其咎。”
话音一落, 叶宁宁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如今她闯了大祸,这所谓的顾家自然不会让她好过,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立马跑路,可这墓穴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女鬼,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大女子能伸能屈。
叶宁宁没有丝毫犹豫, 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哭得梨花带雨:“奴家一介弱女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若此番公子愿放小女子一条生路, 小女子甘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顾骁微愣, 道:“当真如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宁宁不住地点头,却见顾骁长袖一挥, 那所谓顾家老祖的骨架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顾骁的腰间。
叶宁宁这才注意到顾骁身上带满了乱七八糟的配饰,不由仔细观察对方——
只见顾骁发间的串珠发带正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鬓发侧边还别着一枚状如白羽的发饰。右耳缀着水滴状玉石,左耳的耳廓上则藏着几个金色耳钉。
再往下,叶宁宁的视线被顾骁的腰给吸引,那里除了一条绣着精致刺绣、镶嵌着细碎钻石的腰带外,还悬挂着月牙形的玉佩、珠串,走起路来难免发出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身红衣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这么些精致的饰品,让叶宁宁不由觉得这人是个骚包,和叶溯挺像,毕竟她这个哥哥也挺爱护个肤,偶尔化个妆臭美一下。
直到顾骁说了声“那就随本公子走吧”,陷入内心戏的叶宁宁这才回过神来,“就这么走了?”
“嗯?”顾骁挑眉,“忘了和你说了,这骨架本就是要被我炼化成法器的。”
“你?我?这?”叶宁宁瞪大了眼眸,随即反应过来,“说得那么严重,根本是在耍我是吧?!”
“还有一点,叶姑娘你方才那番话一出口,在下的誓约咒已然起效,若是违背承诺,后果自负哦。”顾骁说着,竟向对方抛了个媚眼。
这么一来,叶宁宁也就彻底绝了“待出这乱葬岗就趁他不注意拔腿跑路”的心思。
一路上,顾骁心请看起来很不错,嘴中时不时地就哼起了不知名的旋律,原本锋利冰冷的折扇也变回了一柄普通的折扇,在他手中一下一下地晃着。
这倒让叶宁宁不禁思考起来她这副身体的原主和顾骁到底是什么关系,毕竟从二人第一次遇见开始,他就表现得很是自来熟,眼下似乎还很愿意带她离开。
若他真与原主关系匪浅,那她这个魂穿的冒牌货被发现了,下场会不会很惨?
想到这儿,一阵寒意席卷全身,叶宁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循声看去,只见方才那女鬼正趴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就连形体也很是不稳的样子,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创。
“搞偷袭?这可不厚道。”
顾骁的声音传来时,叶宁宁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落后于他很长一段距离,也难怪这女鬼敢做出这种举动。
天幕黑如浓墨,若非云间还投出了点月光,这片墓地对叶宁宁来说,还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女鬼的视线在叶宁宁身上停顿一瞬,便冷哼一声,面上皮肉尽数溃烂、消失,露出了她原本可怖的模样,尖长的利爪划破了夜空,不过只是一瞬,她便来到了叶宁宁身侧,裂开血盆大口就这么咬了下去。
血腥味迎面而来,叶宁宁很快就感受到一阵剧痛,除了痛,她竟不合时宜地想:原来这女鬼要吃她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吃!
思绪虽杂乱,但身体还是条件反射般反手拽住了那女鬼的长爪子,叶宁宁瞬间爆发出一股大力,这么一下竟生生掰下了一对爪子,这反倒迫使女鬼松了口,趁着空挡,她立马弓着身子滚到一边,一并泛着寒光的折扇恰好掠过她的头精准刺入女鬼的胸口,随后红色衣摆扫过她的脸颊,和女鬼扭打在了一起。
好恐怖,修真界好恐怖
宁宁怕得抱着头浑身发抖,伤口却在不断刺痛,这才让她勉强平定了心神,余光一瞥,只见肩膀处鲜血汩汩而下,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的样子,她只好紧紧按住了血肉,这一按竟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便抬眼看向了顾骁。
夜风灌入了顾骁的衣袍,像是催放了一朵血莲,他的身形实在飘逸,动作不紧不慢,折扇回到他手中甚至挽了个扇花后,才分裂成无数银片将女鬼彻底打散。
一时间,空旷的墓地里只剩下女鬼不甘的嘶吼,不知名的鸟也被这叫声吓得一惊,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顾骁擦拭着折扇,动作慢条斯理。
“她死了吗?”待墓地回归宁静,叶宁宁开口。
顾骁语气轻描淡写:“嗯,魂飞魄散。”
言罢,他这才慢悠悠地看向叶宁宁,随即面色一变,飞身将她搂入怀中,“叶姑娘你怎么样?”
“死不了。”许是明白了顾骁“不装就会死”的特性后,叶宁宁反倒很是淡定,“就是我快要失血过多了。”
顾骁眉头微皱,催动着灵力在她体内迅速转了一圈,这一探下来竟是经脉寸断,其中尸毒盘亘,长此以往定会浑身疼痛不堪,受尽折磨而亡。
这时叶宁宁问道:“这女鬼为什么非要吃我啊?”
“大约因为叶姑娘实在芳香四溢吧。”顾骁边答边打横抱起了叶宁宁,跳上了变大的折扇。
眼下叶宁宁虽灵根已碎,灵力消退,但因□□曾受诸多灵宝药材的淬炼,其血肉也对这些刚开智的山间精怪、妖物而言,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而失去本命法器护体的她,不过是一棵行走的人参罢了。
叶宁宁对顾骁的顾虑一无所知,有些无语道:“这回答”过于油腻了哈。
只是还来不及说完,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正呼呼吹着冷风,叶宁宁觉得有点冷,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醒了?叶姑娘睡得可好?”顾骁语气轻松。
什么叫“睡得可好”?她那是晕了好吗!这说话的语气也太贱了吧,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叶宁宁暗自磨了磨后槽牙,道:“呵呵,多谢顾公子关心呢。”
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顾骁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能扬起头,看向了身下的一切。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夜景,那点点灯火像极了天上坠下的万千星辰,沉浸于这星海中的叶宁宁喃喃道:“好美啊。”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竟是在半空中,失重感席卷而来,她不由抱紧了顾骁。
感受到叶宁宁的贴近,顾骁下意识收拢了双臂,却蓦地想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少女,一股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在此时涌上了心头,这迫使他绷紧了下颌,视线落向了远方,那是一座青山,半山腰灯火环绕。
“你怎么了?”叶宁宁的声音让顾骁有些措不及防,于是他未多思考便胡乱道:“在下方才在想:叶姑娘身体不错,很有分量。”
连续被顾骁犯/贱两次,是个人都忍不了,恰逢这时顾骁已然落地,于是叶宁宁趁他不注意,一个翻身就挣脱了怀抱,道:“都修仙了,顾公子身子还这么虚,不应该啊。”
紧接着,四周金光绽放一瞬,像是有阵法触发,叶宁宁觉察到不对,环顾四周,竟发现地面还有斑斑血迹。
“这里是哪?”
“顾家。”顾骁声音冷淡。
回个家而已,为何神色严肃地像上了战场?疑惑间,叶宁宁听到了一道女声,从某个角落传来——“少爷、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之人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转而面向叶宁宁时,语气却不客气,“你是谁?”
“知悉,不可对客人无礼。”顾骁状似冷言,面上却无多指责。
嘴唇张了张,知悉问:“少爷,这次回来后你还要离开吗?”
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两日前,顾骁少爷风尘仆仆地从云流宗归来,不知为何却与老爷发生了冲突,因而夺门而出,被顾家修士拦截,并在此发生了打斗,知悉躲在一旁,就这么看着他一路闯了出去。
直到听旁人议论,她才知,原来是老爷想让少爷成婚。
可知悉想不明白,只是成个婚,为何要闹成这样。
那各个院里的女子,一个个的都美若天仙,在见到未来的新郎官后,都对少爷满意至极,脸上带着出嫁的期盼。
一个男子,三妻四妾,可不是一桩美事吗?
知悉想着,视线落到叶宁宁身上,心中恍然,紧接着就涌起一丝不虞。
第54章 半人半狐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
“知悉下去吧。”走到叶宁宁身边, 顾骁示意她跟上。
欸?这合适吗?一男一女?孤男寡女?
待那小姑娘消失,叶宁宁急忙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疗伤。”顾骁挑眉,很快, 他就闻到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异香, 摇了摇手中折扇, 压下了心底的不适,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叶姑娘?”
叶宁宁倒也不尴尬, 厚着脸皮道:“顾公子真会想象。”
如今她初入异世, 脑子里也没一点能用的线索, 要想活命,还是能抱大腿就抱大腿吧, 毕竟顾骁还救过她,不至于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何况这具身体的伤口实在太多, 整个胸腹、肩膀,全是丑陋翻飞的血肉,动一动就是一阵疼痛,确实需要好好修补。
这么一想,叶宁宁的心绪越来越放松。
顾家比叶宁宁想象得奢华,一眼望去, 长廊九曲蜿蜒, 连通着由实木或白玉砌成的房屋,屋上雕刻的花纹瑞兽栩栩如生,恍惚间叶宁宁好似听到了凤鸟清脆的啼叫。
连廊间假山林立, 水雾缭绕, 尽管天色已深,个房各院的人都已歇下,长廊上依然有灯火缭绕, 这光亮的来源也并非来自于蜡烛,而是一只只萤火,无人之时它们就在这长廊上零散地飞着,光亮昏暗,等到来人时,它们便一下炸开,变成暖橙色的光点围绕其周围,一步一顿。
现代人叶宁宁从未见过萤火虫,于是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本以为这些飞虫会随着她的动作四散逃开,没想到竟直接落入了她的手中,这细细一看,她才发觉,这根本不是虫子,而是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透明珠子。
“怎么会?”她忍不住道。
“这是流萤珠,怎么了?”顾骁道。
叶宁宁摇摇头,没说话。她只是有些失望于自己没能见到过活的萤火虫。
“给我吧,它们不会再亮了。”顾骁说着,摊开了手,“流萤珠只为晚归之人而亮,感受过人的体温后,只能再注入灵力催亮。”
萤火虫那种东西,也就只能在影视剧或漫画小说中见到了吧?尤其是日本动漫。
叶宁宁将手里的珠子递出,思绪控制不住地发散起来。
第一次知道萤火虫的时候,叶宁宁才上初中。叶溯在某个暑假迷上了游戏,常常一整天都窝在网吧,于是某天她也尾随了过去,以“你不带我玩,我就告我妈你偷大人身份证上网”为威胁,迫使他带着自己在网吧也待了一天。
那天叶溯并没有打游戏,而是为了让叶宁宁保密,他在盗版网站上放起了日本动漫,唯美的画面上是萤火虫在舞动,动漫角色就在这流动的星河间尽情欢闹,实在是美极了。那也催发叶宁宁学美术的幼芽。
按照穿越前的时间线来说,这本该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个假期,不用担心成绩,不用担心作业写不完,也不用早睡早起,可惜她还能回到现代吗?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消失?会不会着急坏了?
暗自叹了口气,叶宁宁道:“走吧。”
言罢,她不自觉走到了顾骁身前。
紧盯着眼前那抹纤细的纯白身影,顾骁默默放开了手中的流萤珠,它们又一次散发出了暖橙色的光芒,紧追着叶宁宁围了上去。
黑暗中人影攒动,顾骁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最后是在一方小院前停下的,四周竹林森森,随风而动,发出的沙沙声衬得此处越发萧瑟寂然,看样子是个非常适合杀人歼十的好地方。联想到这儿,叶宁宁有些不安,到这小院的大门前后,便再也挪不动脚。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问候:“何人在此?”
顾骁摇着折扇,腰间一枚玉佩飞出,越过了大门,似乎将门下之人砸了个正着,一声惊呼后,门吱呀一响,终于开了,来人缩着头捏着玉佩,笑得谄媚:“原来是少爷回来了。”
说话间,那守门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叶宁宁身上,“这位姑娘气质出尘,似有仙人之姿,和少爷走在一道,真是一对璧人啊。”
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真不错。叶宁宁暗槽。
一道风拂过她的腰肢,将她推着往前走,跟在顾骁身后进了大门,穿过院子,便来到一栋约莫只有十来层的高楼前。
进了屋,灯随人亮,叶宁宁才发现原来楼内中空,只有一层,自下而上悬挂了许多红绸,绸缎上又挂满了玉简。玉简无风而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紧接着叶宁宁就看到顾骁的折扇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一根玉简泛出了微光,随后一只只蓝色蝴蝶便裹挟着花香将她层层包裹,一股暖流在蝴蝶的触碰下迅速席卷全身,所过之处舒适无比,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消减。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蝴蝶便结束了治疗,又原路回到了玉简中。叶宁宁回过神来,上下抚摸着身体,无论胸口还是腹部,皆毫无伤痕,只剩下衣衫上血迹留有她曾受伤的证据。
“好神奇。”这就是修真界吗?
叶宁宁欢喜地道了谢,又好奇道:“这些玉简什么都能装吗?”
“并非什么都能装,只能容纳术法。”
术法?这怎么容纳?叶宁宁心中疑惑不已,本想再问,却见顾骁一副不愿在此久留的样子,也就闭嘴跟了出去,只是一路到了门沿处时,他突然捂着胸腹半跪了下来。
“你怎么了?”叶宁宁急忙上前扶住了顾骁的腰,触手瞬间,她只觉这腰细得过分了点,有些许硌手下一秒温热的血便喷溅到了她的肩颈处。
什么情况,怎么就吐血了?是那女鬼伤的吗?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还能活着离开顾家吗?叶宁宁一阵后怕,“你吐血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她说着,双手胡乱摸了一通,没能摸到任何伤口,反而只摸到了他那瘦削的骨肉。
怎么回事?修仙怎么会修成这样?辛苦抱的大腿难道是个弱鸡?叶宁宁欲哭无泪。
感受着她的双手,顾骁没有回话,只是发出了一声似喘非喘的声音。
不是吧?她还把人给摸爽了?叶宁宁浑身一悚,而后就注意到顾骁的身子正在发生变化。
淡淡的银光勾勒出他的身形,墨发之中一对暗红色的兽耳悄悄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他的右脸,慢慢长出了绒毛,并露出一抹似火焰般扭曲的花纹,右眼狭长上扬,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与红瞳相得益彰,而后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悄然缠上了叶宁宁的腰肢和大腿,一双长着血红指甲的手扼住了她脖子,在她那惊惧的双眸中,顾骁龇着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太糟糕了,怎么这么容易、这么突然就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面容?顾骁无力地想。
指甲划过她那白皙的肌肤,凉凉的触感勾起了他的渴望,又饥又饿伴随着一股□□席卷全身,让他没由来的想与她缠绵至死,然后将她拆骨入腹。
事实上,顾骁也这么做了,他将叶宁宁扑倒在地,一只手剥离她衣物的同时,也将嘴往她的脖颈处凑了上去——好香、好香。
前有女鬼追逃,后有变态缠绕,真是倒霉倒霉倒霉!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选穿越女主,而是个被老天爷随机扔进异世界的炮灰!叶宁宁怕得浑身发抖,上下牙不停打架,发出了“咯咯咯”的怪声。
“叶宁宁,你真会破坏气氛。”顾骁不由笑出了声。
什么气氛!还能是什么气氛!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某些地方游移,叶宁宁秒懂了身上之人的想法,心里泛起绝望:他不是叶溯!他连像都不像!就是个变态变态死变态!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被XXOO,可是冒然反抗的话,她会死的吧?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她要努力回家!
叶宁宁捏紧了双拳,屈辱地闭上了双眼——如果、如果她也能修仙就好了,这样她不光不会被辱,或许待她大道天成、踏破虚空之时,还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别哭了。”一声轻叹,顾骁松开了她,指腹蹭了蹭她的眼泪。
感受到那冰冷的指尖,叶宁宁愣了。这时她才注意到,顾骁的头额、脖颈正青筋暴起,好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别看我。”他咬牙,尝试站起身来。
失去灵根灵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却拥有一副被灵气淬炼的血肉,对于妖兽鬼物而言,这真是一餐饕餮盛宴。
好想吃掉她,只要吃掉她,兽性就能缓解,他便不必变成这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
可若是沾了人的血肉,他还做得了人吗?
顾骁带着乱糟糟的思绪,一路跌跌撞撞往楼后奔去。
叶宁宁惊魂未定,直到月光洒入她的双眸,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想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出不去这里半步,伸手仔细摸了一翻,她才确认,这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她的去路。
无奈之下,她只能跟着顾骁往楼后而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空地,只剩一面如镜子般的深潭。
第55章 顾家秘闻 经过一夜折腾,叶宁宁又……
经过一夜折腾, 叶宁宁又冷又怕,月光也藏匿在了云中,只剩下黑漆漆一片。她哆哆嗦嗦环抱着自己躺在了深潭边, 低声哭骂着, 迷迷糊糊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累极了, 反倒是一夜无梦,直到有人推搡, 叶宁宁才被迫睁开眼。
“姑娘, 我家少爷呢?”守门人的表情甚是严肃, 似乎在怀疑是不是她对顾骁下了毒手。
读懂了这人脸上的神色,叶宁宁很是无语。但她也不能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便指了指深潭,道:“他在下面, 昨晚发生了点意外。”
守门人对此话自然是不信,一把提过叶宁宁的衣领就要往外拖。
她一整个措不及防,但无奈身体似乎被施了咒,根本动弹不得更谈何挣扎,只能保持着昨晚睡觉的姿势被人这么拖行。
等她回到现代,她真的要戒掉仙侠小说了!这破世界!
一路上叶宁宁愤愤不已, 直到潭底传来顾骁的声音:“此事与叶姑娘无关, 辉渠你出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守门人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边说边给她解了咒:“叶姑娘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
言罢, 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修真界,凡人天生低修真者一等, 即便是被如此折辱,也反抗不了分毫。叶宁宁边想边从地上慢吞吞坐起,由于被冻了一晚上,她浑身难受不堪,心中越发怀念现代的美好生活,对异世界新鲜事物彻底祛魅。
这边潭水翻涌了几下,顾骁跃出水面,半跪着将脸凑到了叶宁宁跟前,依旧是一双异瞳,脸上却少了绒毛,也收起了獠牙,“昨晚之事,抱歉。”
叶宁宁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做出此举倒不是因为害怕,毕竟眼下顾骁的模样比之昨晚正常了不少,她也信了只是一场意外,而是因为她不太适应顾骁这突如其来的认真。
“叶姑娘,你还在怨我吗?”顾骁产生了误会,一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狐狸耳朵耷拉了下来,潭水一滴滴落下,湿漉漉的衣物勾勒出他的身形,显得十分狼狈。
道不明缘由,顾骁也确实深感狼狈。
或许是因为兽型太过丑陋?
或许是昨晚他的行为太过丑恶?
“停停停,我现在可不存在什么怨不怨的,”叶宁宁伸出手指,“我认为仅是道歉还不够,你还应该给我补偿。”
言罢,她合上双手捂在胸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小女子就是一介凡人,却险些因公子丢了性命失了清白,如果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这心中留下的阴影,该叫小女子如何消散?”
顾骁脸上的正色一扫而尽,竟向叶宁宁暗送秋波,“以身相许行不行?”
他皮相本就生得不错,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样一眼还真平添了几分风情。
叶宁宁不吃这套,“少来,我要你带我修仙。”
“娶了在下,让在下护着你不好吗?”顾骁声音有些落寞,“还是说你不喜在下这幅模样?”
这哪归哪啊。叶宁宁暗槽,面上却笑道:“你有修为在身,活个百年千年轻而易举,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寿命短身子弱,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变态神经病。
“叶姑娘,修真没你想得这么容易。”尤其是灵根尽碎之人。
要重新修炼,只能寻天材地宝重塑灵根,又或者是走上逆天而行,强取他人灵根。
然而无论哪一条路,于她而言都不可能实现。
叶宁宁看不懂顾骁的神色,只道:“我当然知道这很难。”仙侠小说里的主角为了得道飞升,哪一个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到处闯副本刷经验?
但再难能难得过高中数学?再苦能苦得过华夏升学教育?
“既然叶姑娘如此坚决,那不如先让在下测试一下,你是否有这方面的灵根?”顾骁把玩着折扇,“先闯出这堵墙如何?”
叶宁宁闻言泄了气。她不光闯不出去,也拿刚刚那个叫“辉渠”的人没办法,等等!灵根也不是这么测的吧?
回过神来的叶宁宁怒目瞪向顾骁,却见对方的耳朵、毛发和尾巴正在渐渐散去,最后恢复成了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叶宁宁拧眉:“你到底是人还是妖?”
若是妖的话,她跟着修炼没道理啊。妖修和人修压根互不相通。
“犬子自然是人。”远远地,一道清冽男声传了进来,“不信你看老夫。”
抬眸看去,那道无形的墙如水般波动了下,一位清瘦,身着青衫,约莫才三十出头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二人跟前。
“老不死的,又见面了。”顾骁冷笑。
叶宁宁的视线在他们间转了又转,实在无法相信这两人是父子关系,毕竟从外貌上看,来人的年龄似乎并不大,且与顾骁并无半分相似,最主要的是,顾骁对待他的态度像极了看到仇人。
顾道尘对顾骁的态度并未放在心上,反倒看向了叶宁宁,“呵呵,这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小女姓叶名宁宁。”虽然心中疑惑颇多,但念及对方明面上是长辈,叶宁宁还是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态度。
“犬子这次能回来,可多亏了叶姑娘。”言语间,顾道尘竟带着感谢之意。
叶宁宁摸不着头脑,只能笑笑,随后她便见一条绳索飞出,锁住了顾骁的同时,也连带着将她也捆了起来,然而很快这绳子就消失不见,仿若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她不信邪地拽了拽,双手处果然传来一阵束缚感。
一家子神人!叶宁宁气急,却只能悄声对顾骁道:“他都这么锁你了,你快反抗啊?”
“既来之则安之。”顾骁对着她挤眉弄眼。看向顾道尘时,眼底却只剩冷色。
之后就像梦一般地,叶宁宁收到了自己将要成亲,且嫁与顾骁的消息。
屋内,叶宁宁将顾骁拽到身前,质问道:“到底什么情况?昨晚这一切你给我个解释。”
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事关自己,这些怪事再不深究就说不通了。
“严格来讲,我非人非妖。”顾骁坐到地上,曲着一条腿,背靠着墙,“而是半妖,一只狐狸。”
狐妖性淫,天生善魅,何况几月前他已成年,正处于第一次情潮期,只要稍加用药,就会彻底失去理智,陷入欲/望深渊。这也是顾道尘将他抓回的原因。
“这跟要你成亲有什么关系?”
“交合繁衍。”说到这儿,顾骁神色冷淡,“外面那些女人,也是那老东西准备的。”
那些女人有一定修行根基,能承受他的□□,自小养在顾家,被顾家人驯化得忠心耿耿,自然是尚好的生育工具,只是他没料到
“可是为什么还有我?”
闻言,顾骁的目光落在了叶宁宁身上,“许是他探出了你的不寻常之处,何况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
“这不就是、不就是拿你当——”叶宁宁被这个真相雷得里嫩外焦,也在这时恍然大悟,若非为了救自己,顾骁又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叶姑娘莫不是忘了,我本就有一半血脉非人。”
顾骁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大约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一只赤狐,刚化出人形正处虚弱之时,就被那老东西捕获。
人妖结合在这权真界中实属罕见,但那老东西也这么做了。
只为了血脉的改善与延续。
权真界世家林立,在这西南地界,顾家不过是个后起之秀,根基并不平稳,几百年前顾家近百名弟子在一次历练中遭遇不测,致使灵力倒退不说,此后百年间,诞出具有灵根的孩子也越渐减少,更遑论天资聪颖之人。此后几十年中,竟再无灵根之子诞出,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无法修行就只能放逐至人间界。
因此顾骁的出生是一场试验,且他的天资也证明了试验的成功。
顾家不能从权真消失,血脉也需要被延续。
顾骁是顾家新一代的希望,却是赤狐苦难的开始。于是带着怨恨的妖契,烙在了她最有天资的孩子身上,为他刻下诅咒,让他有了人形兽性。
而狐妖一族,如若步入成年期兽性未褪,就会有情潮期的困扰,也有对血肉的渴望。
若是连至亲都无从信任,心也会无从所归吧。听到此处,叶宁宁忍不住想,几不可察地叹了声后,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我们得逃。”
顾骁对上她的眼眸,半晌才道:“逃自然是要逃的,但时机不对。”
言罢,他双手翻飞,掌中凝出一圈法阵,并往其中滴入了一枚指尖血,趁着叶宁宁不注意,也从她的指尖掠走一滴,随后阵法花纹不断变化,呈现出各种形态的狐狸模样,最终消失在叶宁宁眉间。
“这是什么?”叶宁宁捂住额头,一脸惊慌,“顾骁!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这是狐族妖契。”
话音刚落,叶宁宁更是追悔莫及——她就不该圣母心,胡乱对人抱有同情和信任!
“放心,我并非下咒,而是结契。”顾骁敲了敲她的额头,“结了此印,你与我可共享寿命,你若遇到危险,我也能受到感召,替你挡下致命伤害。”
叶宁宁苦着脸道:“你开什么玩笑?要是你遇到危险,我一具凡胎□□,可没法替你挡伤。”
“叶姑娘,弱的那个不受影响。”
第56章 又遇怪东西 夜幕笼罩了……
夜幕笼罩了整座临风山。
被困了一天一夜, 顾骁所谓的时机并没有到来,而叶宁宁已然饿得发昏,她戳了戳身旁之人, 有气无力道:“如果我快被饿死的话, 你那什么妖契也能替我挡吗?”
“饿?”半晌, 顾骁了然,在腰间储物袋中翻了半天, 才摸出一粒辟谷丹。
这丹药嚼在嘴里索然无味, 但好在叶宁宁吞吃下肚后, 饥饿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屋门大开,一群穿着一致的人有序地走了进来, 原本淡漠的表情在看到顾骁之时,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害怕, 于是在他们解开了缚灵链后,便先对叶宁宁下了手,抬着她去了另一间屋。
也不知给她施了什么咒,或是下了什么药,躺在床上的叶宁宁只觉浑身无力,近乎动弹不得, 而屋内异香弥漫, 浓烈地叫她快要呕吐。
叶宁宁憋着气放慢了呼吸,抬眼看去,床上还有约莫六七个美人, 她们无一例外地, 皆带着魅惑又痴呆的微笑,像发情的雌蛇般扭来扭去,红纱绸缎下尽是她们妖娆的身姿。
这香该不会是什么不做就会死的催情香吧?!叶宁宁彻底屏住了呼吸, 合上眼不敢再看。
随后有人被扔到了她的身上,那人泛着浓厚情欲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喷洒,叶宁宁欲哭无泪地睁开了眼眸。
因为没法呼吸,彼时的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眸水汽泛滥,看得顾骁心头一震,运了灵力将那邪火往下压了压,才道:“这香只对兽类有催情效果,难道他们给你下了别的□□?”
听到此话,叶宁宁终于放开了呼吸,控诉:“顾骁!我知道你家变态,但没想到你家竟会这么变态!”
好好一个结婚,怎么搞得像是群劈,哦不,准确来说是牲畜配种!
话音刚落,床上的女人就这么扭到了顾骁身上,一双双手在他身上扒拉的同时,连带着叶宁宁也被吃了好几次豆腐,二人的衣衫也因此变得凌乱不堪。
“少爷,少爷,求你疼疼奴家吧”
“少爷,怜儿心口好热,你快摸摸它”
“嗯,奴家下面好难受,少爷嗯”
眼前是白花花的肉.体,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挑逗,别说顾骁,就是纯情准大一生叶宁宁也快要受不了,她又羞又恼,又急又怕,一时间竟也浑身燥热。
顾骁同样难受,但远达不到失去理智的时候,掐诀解了叶宁宁身上的禁制,道:“叶姑娘,感觉如何?”
带着轻喘又微磁的声音响起时,叶宁宁微愣,她分不清其中含义。
直到顾骁一掌挥开身边的女人,将之逐个震晕时,叶宁宁才恍然竟是自己误会了,便麻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下双臂,道:“你没事吗?”
那晚顾骁失控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总归有些担心。
顾骁未语,不知该如何解释。叶宁宁与他结的实为妖侣契约,可以极好地压制他的兽性,至于这月落草的催情效果,用灵力隔绝即可。
狐族性淫,却并非只追求□□,相反一旦结契,肉.体与灵魂生生世世就只认一人。这或许是他那赤狐娘亲给他带来的唯一利处。
手中折扇翻转逐渐变化成一柄白寒骨剑,其中一节被顾骁折给了叶宁宁,示意下用此防身,丝毫不担心她不会使用。
叶宁宁接过手中的白骨,纵使心中疑惑,也来不及细想,因为顾骁早已提剑冲出了房门,紧接着就是无数修士一拥而上,她跟在后面,一路皆有修士倒落身旁,就在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出什么力时,身后倒下的修士竟持剑向她刺来。
寒风涌动,叶宁宁脑海一片空白,却已出手用白骨挡住,随后侧身再刺,白骨没入那人肩颈,鲜血蓦地溅到了她的脸颊。
那修士的利剑“哐当”落地,竟似开了闸的阀门,让叶宁宁的脑子里涌入了许多片段,有藤蔓漫天,有尸体遍野,还有一柄从她胸腹穿透的长剑。
这些都是谁的记忆?原主的吗?她经历了什么?
“叶姑娘,现在可不是发呆的好时候。”耳边一声轻笑,叶宁宁只觉腰间一紧,身体腾至半空,风呼呼刮着,灵力波纹以她回旋的裙摆为中心荡开,将包来的修士弹至数米远,只剩下顾道尘独立于夜风中。
“老不死的,后会无期。”顾骁勾唇,漩涡微露。
搂着叶宁宁踏上骨剑转身之际,缚灵链破空而来,如同追猎的毒蛇,带着凛冽寒意。
顾骁揽着叶宁宁,只能单手掐诀回防。
见此,她吞了吞口水,“放开我,你专心应付那破链子,我能自保。”
不就是御剑飞行吗,只要集中精神,将力沉在下盘,保持好平衡就不会掉下去了。
顾骁深深凝了叶宁宁一眼,沉声道:“那节白骨给我。”
叶宁宁乖乖奉上,随后只觉腰间一空,飞鸟从身侧掠过,又被缚灵链穿透,哀鸣一声,便极速向黑不见底的丛林坠下,她吓得猛地往下一蹲,干脆抱住了顾骁的小腿。
铿锵的碰撞声从头顶传来,叶宁宁不敢睁眼,因而并没有注意到,绕行的另一条缚灵链已然缠上了自己的腰腹。
失重感猛然袭来,叶宁宁已被拽住半空,她被迫睁眼,看清了眼前的光景,十几名御剑飞行的修士拦截至了跟前,而她自己则被缚灵链甩出,扔进了其中一名修士怀中,再往前看,才惊觉自己随顾骁已逃离顾家数百里远。
“顾少,这名女子似乎对你很重要?”搂着叶宁宁的修士道,显然是这群人的头领,“要么我杀了她,要么你自行收手,由缚灵链锁住。”
杀了她?那自然不可!叶宁宁仍然记得妖契一事。
若是她受了致命伤,会不会连带着顾骁也会受反噬?思及此,她有些挫败。
“没想到,连你也会听顾道尘的调遣。”顾骁面色如墨。
他本以为冒险带叶宁宁就近回顾家医治,有妖契在身,他不受情潮期困扰,就能顺利脱逃,却不曾想这一次,顾道尘提前做足了准备。
遍地阵法,缚灵链,月落草,散修群集要的就是他只需归来一次,便有进无出。
这顾家,竟再也回不得了。
一时之间,心中之感,顾骁无处可言。
“我们无门无派,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顾骁未答,只是他的手势说明了他既不想屈服于顾家,也不想让叶宁宁陷入险境,手中骨节一翻,成了一柄小型折扇,就近掠过一名修士的脖颈,鲜血溅射间,他飞身跃起夺下一柄长剑,同一时间,脚底白寒骨剑与身后缚灵链也缠绕在了一起。
感受到脖颈处力道正在收紧,叶宁宁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力气大,又出其不意握住了身后男人的痛点,一手下去,竟惊得身后那修士一声怒叫,“贱人!”
“顾骁,接住我!”叶宁宁趁机挣脱桎梏,往前迈步,恰在此时,一根缚灵链穿过了顾骁的肩胛骨,滴滴鲜血竟溅到了那白寒骨剑上。
在呼呼下坠的风声中,在强烈的失重感下,叶宁宁清晰地看到了顾骁朝她追来之时,面上那扭曲的表情,也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后紧随的缚灵链,以及半空浮现的狐影,九条尾巴绽开一瞬,她听到狐影轻笑:“顾道尘,当年将我捕获的缚灵链,你还用着呢?”
下一刻,链子便拽着顾骁极速往后退去,而叶宁宁只听到了“噗通”的水声,并铺天盖地将她包裹,她也在水波起伏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常言道:福大命大。这是叶宁宁睁开双眸后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在看清头顶的影子是谁后,她又觉得,其实死一死也没什么,毕竟谁想见到这么丑陋又潜藏危险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可名状之物,就像某些西幻类游戏里的史莱姆,但不同的是,史莱姆浑身柔软,黏黏糊糊,这坨东西却浑身都是乱晃的藤蔓,也不知在这里守了她多久,见她醒来,周身竟在那一刹那间开满了鲜红的花朵,并用藤蔓摘下一把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叶宁宁猛地从地上坐起,双腿往后蹬出好几米远。
见她不接自己的花,那坨东西身上的藤蔓、枝叶整个垂了下来,连带着花朵也枯萎了去,在纷扬的艳色花瓣中看起来甚是委屈,“林林、林林”
见它没有第一时间伤害自己,叶宁宁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你会说话?你在说什么?”
“林林”见她靠近自己,那坨东西竟激动起来,一边含含糊糊喊着什么,一边藤蔓疯长,将叶宁宁整个包裹其中,她吓得不住地挣扎,然而那原本长满尖刺的藤蔓在接触到她肌肤的瞬间,变得分外柔软的同时,动作也绕过了她全身的敏感点,格外温柔,尤其是抚摸她腹部和脸部之时,如沐春风之感竟像是恋人般缱绻。
可脑子里装满了乱七八糟小说剧情的叶宁宁依旧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于是她干脆朝藤蔓狠狠咬去,藤蔓缩了缩,却没有避开,更是在不知不觉间越收越紧。
叶宁宁彻底受不了了,“放开我!”
她可不想搞什么奇怪的play!
藤蔓顿了顿,轻轻将她放到了地上。
叶宁宁深吸了口气,拔腿就跑。
第57章 你叫它萤火虫吗 叶宁宁一直跑到再……
叶宁宁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之时才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庆幸,自己并没有受伤。喘了口气, 抬眼看去, 这密林葱葱郁郁, 近乎看不到光,也难以辨认方向, 她浑身湿淋淋的, 有风吹过时, 身体陡然一颤。
越到这时,她就越羡慕修者。
怎么别人穿到仙侠世界都能修仙, 就她穿成了个凡人?没有门派,没有背景, 甚至连原主记忆都不存在,她就像个被选中随机投放到异世界的炮灰。
叶宁宁放慢了脚步,环顾四周,竟发觉草木林立,期间还有簌簌声不停响起,好似有什么正在其中穿行而过。有了前几日的经历, 恐惧在心中无限放大, 一时间叶宁宁竟觉得,在片密林中,遇到什么猛兽尚还有一丝存活的机会, 但若是遇到什么妖怪鬼物, 那才真叫完蛋,比如说那一坨奇怪的藤蔓。
草木太深,叶宁宁只能扶着树干枝叶摸索着前进。
然后下一秒, 一条长着黑色鳞片,其上嵌有尖刺的尾巴悄声无息地扶上了她的腰肢,叶宁宁猛地抬头,便正对上一张血盆大口,紧接着,林中窸窣声更甚,上空是奇异的鸟虫,草中藏有各色的眼瞳,它们看着叶宁宁,皆虎视眈眈。
就在眼前那妖兽快要将她吞吃入腹之时,一阵疾风掠过,一只长得像猎豹的妖兽朝那黑鳞蛇形妖兽冲了过去,并将之撞到在地,蛇尾一扬,倒霉蛋叶宁宁就这么重重摔倒了草丛中,钻心的疼痛让她半晌都撑不起身子,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叶宁宁不用抬头都知道,在她跟前正站着一只妖兽。
跑!快跑!脑子里疯狂报警,可是叶宁宁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顾骁,顾骁你能感受到吗?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妖契的主人。
就在利爪将要贯穿她的身体之时,整个树林忽然地动山摇,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围猎叶宁宁的妖兽进攻而去,趁此机会她咬着牙爬了起来,却因伤口疼痛没能站稳,整个身子向后倒去,而后便被这藤蔓层层叠叠包裹进了其中。
藤蔓太厚太多,叶宁宁的视线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剩下耳边传来的妖兽怒吼,鲜血溅射,兽类逃窜的声音,她在那由藤蔓筑成的笼子里待了不知多久之后,四周才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刻她明白,是那坨奇怪的藤蔓救了自己。
觉察到笼子开始松散,叶宁宁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彻底扒开,指尖触碰的瞬间,那藤蔓再次收了利刺,竟欢欢喜喜向她身上缠来。
“不要,离我远点。”叶宁宁不喜欢这藤蔓的触感,边说还边用双手阻止它的靠近。
藤蔓在半空顿了顿,十分沮丧地缩了回去,又凝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坨,委屈道:“林林”
“叫我宁宁。”叶宁宁道。
“林林。”它认真道。
果然是在叫她的名字,叶宁宁暗想,可惜是个边鼻音不分的,于是再次重复:“宁、宁。”
“林、林。”它一字一句道,这次它的声音清晰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子音。
联想到顾骁的经历,叶宁宁大胆猜测,或许这一坨藤蔓也是一个人,但由于各种因素,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他口中的“林林”应该是他作为人时认识的某某。
这样一想,叶宁宁不仅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更是彻底放下心来,有了自己的打算——这家伙智商虽不高,但武力值还不错,或许她可以诓骗他做自己的保镖。
“我该怎么称呼你?”怕他听不懂,叶宁宁还换了种问法,“我该叫你什么?”
“十三、十三。”见叶宁宁神色温和,那坨藤蔓十分开心,藤蔓上的花一朵接一朵地冒了出来。
“十三?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因为我排行十三。”它是主人造出来的第十三个分身,从诞生开始,就只为了寻找叶宁宁。
由于在这异世经历了太多怪异之事,叶宁宁很快就接受了这坨藤蔓的所有,也不再过多追问,便直接命令道:“去把那些妖兽的肉收集起来。”
说完心里又很没底,她不确定这藤蔓是否会听自己的,如果硬的不吃,那就只能卖惨了。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十三半晌没动。
叶宁宁捂着肚子,嘴巴一瘪正准备装哭呢,就听十三道:“不可以,这些你不能吃。”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吃,只是本能在告诉它,若是让宁宁吃了,她吸收不了灵力,她会死。
为什么?在叶宁宁眼里,只要长得像兔子那就是兔子,怎么就不能吃了?
“吃这个。”十三的藤蔓“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又“刷”的一声收了回来,叶宁宁定睛一看,藤蔓上挂着的,正是一只刚捕杀,连血都没干的兔子,货真价实的、可怜的大白兔。
这藤蔓也太好用了吧!叶宁宁脸上喜笑颜开,直接拍了拍十三,“干得不错!那这兔子就拜托你先帮我收着吧。”
有了十三在身边,叶宁宁在林中行走时,便再未遇到过任何妖兽的困扰,来一个他就帮忙杀一个,可谓是妖兽克星,偶尔走累了,身边的十三还能给编个椅子让她坐着,而自己则抬着她走。
然而在这椅子上坐久了,叶宁宁难免犯困,一觉醒来后便至深夜。
耳边有潺潺水声,她睁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十三用藤蔓给她搭了个小小的屋子,屋内不仅给挂上了灯笼,装点了花朵,就连床边也给她放了盏小灯,床头则放了个缝得歪歪扭扭的娃娃。
叶宁宁先拿过娃娃看了看,形似龙猫又不似龙猫,总之实在太丑,她有些嫌弃,就随手放在了一边,紧接着她的视线落又到了床边小灯上,外壳是用细藤蔓编织而成,凑近看去,叶宁宁这才发现里面发光的并非烛火,而是一只只萤火虫。
她一时欢喜,冲出小屋,唤道:“十三,你从哪儿找来的萤火虫?”
“萤火虫?”一坨十三正在处理兔肉,闻言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灯笼里面的小虫子。”
“你叫它萤火虫吗?”十三想:这些会发光的虫子可没有名字。
“它本来就叫萤火虫。”叶宁宁并未过多解释,“还有吗?”
十三默不作声,半晌,藤蔓收了回来,又散开,顷刻间,半空中便萤火飞扬。
平静的河面映出了夜空的繁星,点点萤火围绕着绽放,叶宁宁环顾四周,就好似身处于宇宙星空之间。夜风路过撩起了她的衣裙和秀发,她不由轻轻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十三静静待在她的身边,本体藤蔓又忍不住地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的玉手,她的腰肢,又总在快要碰到之时缩了回去。
他感受得到,她不喜欢自己的触碰。
可是为何他又忍不住想要触碰?
这一刻十三想到了自己的主人,在这片地界游荡数月,这是他第一次想到那个神魂癫狂的男人。
他只在被造出之时,见过主人。
他记得,自己是主人身上的一块血肉,由主人控制着本命剑“斩妖”,从胸口处剖出。
而后满地的血肉,多数化为人形或妖形,就这么纷纷离去。
他正欲离开时,主人轻声道:“原来你当时竟这么痛。”
随即他就看见主人拎着剑,满身血污,摇摇晃晃中也跟着走远,就像是奔赴一场旧梦。
那个“你”是谁呢?经历了什么才会痛呢?
十三想了一瞬,想不明白。
他虽是主人的分身,继承了主人一定的修为和能力,但样貌较之主人或是其他分身,最为怪异,因而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时,他不是被常人惧怕,就是被修士追杀,为了减少麻烦,他只能行走在僻静之处。
十三知道,自己作为分身并不够聪明,多数时间里都浑浑噩噩,连走到哪里、做了什么都不甚清楚。首要清楚的,就是借着萦绕在破布娃娃身上的气息,找到叶宁宁;其次清楚的,就是自己很孤独。
直到这一刻,心才充盈起来。
他有心吗?十三又忍不住想,藤蔓探了探,空荡荡的。
他只是分身,心在主人那里。
那么主人能感受到这份充盈吗?
可为什么只能让主人感受?
十三又想不明白了,他仔细盯着叶宁宁,她正在追着萤火虫四处跑,嘴里还发出张扬的怪叫,于是他晃了晃藤蔓:算了不想了。
叶宁宁玩累了,心情大好,对十三的主体也没那么排斥了,便主动凑了上去,笑嘻嘻道:“十三,我的兔子呢?”
十三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稍微避开了点,才将扒完兔毛的粉色兔肉给递了过去。
“生的?”叶宁宁不敢接,摆摆手提高了音量,“十三!我不吃生的。”
她又不是原始人!这里也不是原始社会,怎么能吃生的?
十三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宁宁的意思,但他只能摆了摆藤蔓,“没火。”
他的主体是藤,本能地怕火,压根就不会引火之术。
叶宁宁也愁了,视线一转,发现附近有不少干柴,于是她灵机一动:钻木取火。
这钻木自然不能是她钻,不然双手得废掉,叶宁宁抓起十三的主藤,又捏又晃,“十三十三,你来帮我。”
她又凑近了些,简单说了下流程。
听完后,十三没忍住要躲,又被叶宁宁拽住,“十三十三,我在一旁守着,这火绝对烧不到你的!”
第58章 难道它想杀了自己 火光摇曳,给叶……
火光摇曳, 给叶宁宁笼上了一层橘黄色的轻纱,十三怕火,因此一开始离得远远的, 然而不知不觉间, 他的身体又离她越来越近, 直到炽热烫疼了他的藤蔓,他才回过神来。
“我去十三你着火了!”叶宁宁急忙拉着十三的藤蔓往水里埋, 待处理好后, 她气不打一处来, 双手埋在藤蔓间将他整个往河里推,“你给我离火远点。”要是被火烧死了, 这密林中谁保护她?
十三努力缩着藤蔓,最终成了小小的一团, 说不清楚为什么,又固执靠近。
叶宁宁无语,见十三浑身沾了水,想着湿柴引火难,也就随他去了。
“我其实觉得很奇怪。”这是叶宁宁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如此平和的夜晚,因而她才得以有时间思考诸多疑问, “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如此熟悉?而且”
叶宁宁低头看了看身体上的擦伤、摔伤, 只见血肉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不是个普通人应有的能力。
即使是第一次腾空飞行,第一次用白骨伤人,第一次亲身经历了那么多血腥之事, 她都没有留下丝毫阴影, 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一切。
这也不是她应有的反应,毕竟她第一次见到爸爸杀鸡时,那只鸡死前奋力挣扎、扑腾的场面, 可是让她惊得汗毛直竖,当场尖叫,以至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吃鸡肉。
“这个世界?”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面对十三,叶宁宁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因为他是个笨蛋,他理解不了这些,“我原本所在的世界里高楼林立,车流不息,虽然没有那么多神奇的术法,但是我们可以坐飞机、坐高铁,学着各种科目,用着手机电脑,能点外卖,能网购,还能和朋友们逛漫展出cos、谈论明星八卦”
说到这里,叶宁宁感叹,“这里很无趣。”也让人孤寂。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手机,没有奶茶。
说到这儿,叶宁宁想,她应该边喝奶茶边刷手机边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样才是真正的惬意,而不是拿着个烤得半生不熟,难吃得要死的兔子肉。
十三听了许久,也沉默许久,才道:“你会回去吗?回到那个世界?”
叶宁宁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与其说“不会回去”,不如说她压根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再死一次吗?或许死了就能回到现代。
可是她怕死,她也不能轻易尝试。
“我陪着你不好吗?”十三的声音轻到快要散在风中。
叶宁宁神色古怪。前有顾骁后有十三,一个个都对她这么好,难道是原主有什么万人迷光环?
果然这一切的怪异还是出在原主上。叶宁宁思考起来,或许她应该修仙,修了仙就会术法,有了术法就有更多可能
顾骁现在生死不明,叶宁宁指望不上他,于是她问:“十三可知离这最近的仙门有哪些?”
在听完她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后,十三心底就已经涌上了一丝恐慌,眼下再听到她询问仙门一事,这种不安更是让他如坠深渊,于是他近乎失控道:“你想寻道?为什么?有我保护你不行吗?就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不行吗?”
“什么?”叶宁宁没有听清,下一瞬,她就见十三的身体迅速膨胀壮大,无数藤蔓扭曲疯长,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甚至来不及奔逃,就被藤蔓整个缠绕、包裹,身处之地也变成了个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牢笼,她挣扎、惊叫:“十三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十三听不见她的呼喊,脑子里只剩混沌——
从这里离他们最近的仙门就是乌钰峰,是主人所在之地。
带她回去,回到主人身边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是带她回去,任务完成,主人会让他消失,她一定会忘了自己。
不能,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发生。
要绑住她,要留住她。
身上的藤蔓越收越紧,眼前是一片黑暗,叶宁宁突然明白:这坨怪物想要杀了自己。
随后一根藤蔓从她的腰肢抚上了她的脸颊,摩挲间又带上了一丝缱绻。
趁着藤蔓摸上了她的嘴唇,叶宁宁干脆一口咬了下去——要死她也不能死的这么憋屈!
十三并没有痛觉,只是稍微顿了顿,松了松控制叶宁宁的力道。
藤蔓含在嘴里,咬不动又吐不了,叶宁宁只觉屈辱,眼里蓄起了泪水又被她强行憋了回去,从来到这里后,她哭的次数实在太多。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被动?总是那么软弱?不行冷静下来,想办法要想办法,最重要的是,她要能开口说话。
觉察到藤蔓的束缚宽松了点,叶宁宁心下了然,看样子这怪物并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那它到底是为什么发疯?她说什么刺激到它了吗?还是说它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些什么?
叶宁宁小心翼翼动了动舌头,主动舔上了藤身,好在没有预想的奇怪味道,这让她稍微释怀了些,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十三整个藤蔓竟飞速游移,彻底从她身上散开,好像在躲避什么。
她就在这愣神间跌坐在地,视野里又重新出现了夜空下的河水和火堆。
十三紧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浑身轻颤,细小的藤蔓也在她身旁胡乱舞着,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叶宁宁搞不懂,她只想跑,又想到了十三的能力和这密林中潜在的危险,于是暗自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克制,不要冲动,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十三那句“我陪着你不好吗”。
“你、你是怕我抛弃你?”叶宁宁不太确定。
怪物也会有感情吗?也会产生依赖?可是他们明明才只相处了一天不到,这不应该
话一出口,藤蔓又缠了上来,像是将她环抱入怀,在她耳边含含糊糊道:“不要、不要走。”
“我没想离开你。”叶宁宁一动不动,生怕又刺激这怪物发疯,想到对方没脑子,不至于听出自己的谎话,便道:“我想寻仙只是因为好奇和羡慕。”
十三确实不懂,但本能让他信了她,藤蔓开出了朵朵小花,“最近的仙门,在这片森林之外的最西边。”
但本能也让他撒了谎。这片林子的最西边靠近凡人地界,那里气息混杂,如此一来,不光主人的其余分身寻不到她,连主人自己也轻易寻不过去。
叶宁宁安下心来,却没了心情闲聊,又想摆脱十三的触碰,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困了,便转身回了藤蔓小屋。
屋外水声清泠,虫鸣细微。
她睡不着,却也不敢睁眼,毕竟十三就守在屋外,它是个怪物,根本不用睡觉和休息。
叶宁宁背对着十三,像条远离了父母、兄弟,被主人接到新家的幼犬般蜷缩起了身子,将自己尽可能地藏在了床的角落,双手握成拳放在了自己的额边。
顾骁虽然像叶溯那般嘴欠,但好歹是个正常人要是他在就好了,能替她杀了这怪物就更好了
天一亮,叶宁宁就催着十三上了路,她本以为它会不情愿,或者会再次发疯,控制她对她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但这一路上十三除了开着小花,分出一根藤蔓穿过她的指尖缠绕着,便再没有其他动作,照常为她捕食、生火、搭房,甚至连做饭都越发熟练。
或许在离开这密林,到达仙门前,她和这怪物应该能和平相处到底。叶宁宁垂眸看着掌间状似牵手的藤蔓,暗想。
叶宁宁默默算着时间,在林中穿梭至第七日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一处崖壁里,崖壁并不高,一抬头就能看清天际,也正是这一抬头,她发现了挂在崖壁上的那抹嫣红。
顾骁,一定是顾骁!他逃出来了!
“十三帮帮我,把他从上面带下来。”叶宁宁说完,这才发现十三已经分出一根细藤沿着崖壁攀了上去,只是藏在了杂草石缝间,不注意看根本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她一时疑惑,不待细想,十三的藤蔓便编织成了一张网,在叶宁宁“不行不能这样,万一给摔到了怎么办”的喊话声中,它已经斩断了拖着顾骁的枝桠,霎时间,那抹嫣红就如雨打蝶翅般飘飘然坠了下来,砸到了藤蔓网上。
藤蔓被鲜血缓缓染上了颜色,叶宁宁心中一紧,急忙上前查看。
彼时顾骁发丝乱作一团,双唇紧闭,本就白皙的脸只剩惨白,就连唇瓣也失了血色。一身红衣破烂,其上那些饰品零零碎碎摔坏了不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剑伤、链伤遍布,像是遭尽了凌辱。
探了探鼻子,呼吸微弱,叶宁宁不放心,又将脸贴近,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彻底松了口气,本欲开口让十三给编织个轮椅将顾骁载着时,她的视线忽然顿住——那些旧伤之下暗藏着密密麻麻的小孔,孔内不停地冒出血珠——是十三藤蔓上的尖刺。
“十三谢谢。”叶宁宁扯出一抹浅笑,扶着顾骁抗在了肩上,却在下一瞬,藤蔓缠住了顾骁全身,就这么打算放在地上拖着走。
“你就这么想杀了他吗?”
叶宁宁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蹲了下来,不顾藤蔓上的尖刺,握住藤蔓就开始拽弄,手心多了些伤口,痛得她皱紧了眉头。
第59章 季郎中可在? 话一出口,叶宁宁就……
话一出口, 叶宁宁就后了悔,眼下她一个凡人,顾骁一个半残, 要走出这片密林, 能倚靠的就只剩这坨怪物, 她竟敢出言挑衅。
叶宁宁心底不爽极了,同时又强迫自己冷静:要怎么说服十三带着顾骁, 带着她走出去?
这怪物不会杀她, 只对顾骁有杀意, 或许她可以以命相威胁?还是说示弱讨好?
值得吗?为了顾骁?为了这个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
可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叶溯呢?
叶宁宁的思绪疯狂翻涌。她想家,她好想家。
若非手上的刺痛提醒着她十三还在身旁, 她简直要放声大哭。
“他死了,你会很难过吗?”十三没有收回藤蔓, 只是收了尖刺。
老实说,根本谈不上会很难过,顾骁与她本就不熟,哪怕他救过自己。但叶宁宁毫不犹豫, “对,但你根本不懂。”
说话间, 叶宁宁的眼泪如雨水般大滴大滴砸落, 又被那怪物全部接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他哭?”
他没有心,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可是叶宁宁的眼泪让他浑身痛得彻底。藤蔓已然张扬狰狞, 尖刺疯长,齐刷刷地向顾骁刺去——
它竟然、它竟然!叶宁宁的脑子“轰”的一声空白一片,回过神来之时, 她已经整个扑到了顾骁身上,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抬眼看去,十三的藤蔓在空中无法自控地摇摆,遮住了天光,它们拍打、穿刺着石壁,攻击着身边能触及到的一切,甚至连自己,血色的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最为粗壮的那根藤蔓被尖刺反复穿透又愈合,溢出了点点鲜红。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为什么要在意?他一个人就能保护她。
锁起来,要把她锁起来。
十三再次陷入混沌,藤蔓又一次将叶宁宁缠绕。
“十三,十三你冷静。”叶宁宁忙喊,直到红色侵染了她的白裙,她才惊觉,这些流下来的液体与鲜血没什么两样——那个怪物竟然在自虐。
眼下可不是让它死的时候。叶宁宁立刻抱住了主藤,主动将脸贴了过去,“十三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难过。”
“我可以解释。”她用力眨眨眼,泪水没入了藤蔓。
解释?该怎么解释?这次还能糊弄过去吗?叶宁宁带着哭腔道:“他是我兄长,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平日里行事极不着调的兄长。”
动静渐渐小了下来,那怪物摩挲着她的眼角,“我只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待他伤好,就得离开。”
如若不走,十三想,他一定会谨慎小心杀了他。
犹豫一瞬,叶宁宁缓缓抚过藤蔓的每一寸,轻轻呵了口气,如叹息般道:“可以,我都听你的。”
藤蔓缩了回去,唯独有一根单独点过了叶宁宁的唇瓣,不安又执拗,“我只有你。”
叶宁宁垂眸,“眼下先救人吧。”
顾骁一直到了晚上都没能清醒,他像是做了噩梦,汗水浸了满身,一会儿念着“阿娘”,一会儿又愤怒地喊“我又做错了什么”,像是经历了什么十分可怕之事。
除了愿意给张简陋的床拖行着顾骁,十三半点忙都不肯帮,叶宁宁也不敢提太多要求,眼下她摘了片叶子盛了一捧水,正一边观察着藤蔓,一边尝试给顾骁擦拭身体,紧接着,藤蔓果然缠上了她身体,将她拽到了身旁,“我来。”
叶宁宁也没反对,只是道:“他为什么还不醒?”
十三闻言,藤蔓不由拍了拍地,叶子中的水洒了不少。
作为第十三个分身,他只擅长操纵藤蔓,医术是半点也不精通,因而他回答不了叶宁宁这个问题,只能通过观察顾骁的情况来判断,这男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要么死,要么活。半死不活最是恼人。
叶宁宁不懂这怪物在发什么神经,只能默默又盛了一捧水来,看着顾骁那张灰白的脸,她不由想,若是熬了这么久还是活不了,她只能就地将他给埋了,只是可怜他爹不疼娘不爱,死在了密林里谁也不知,几十年后除了自己,恐怕没人还能再想起他。
这么想,她又觉得自己运气还行。虽然穿到了一个危机重重的地方,经历了一些古怪的事,还被一个怪物缠上,但无论怎么说,她依旧心有挂念,还活得好好的。
替顾骁擦拭身体的十三谈不上半点温柔,几乎是藤蔓沾水快速扫了一遍后,就对叶宁宁道:“该歇息了。”
她没动,反而悄悄看了眼顾骁。
藤蔓在暗处不住地互相缠绕、穿刺,一滴滴血红没入了草林间,好一会儿,十三才道:“我我不伤他。”
伤了他她会难过,她会哭。
他不想见她哭。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叶宁宁捏了捏就近的藤蔓,脸上扯出一抹微笑,“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突然在夜里醒来。”
藤蔓蹭了蹭她,格外乖巧,“我信你林林。”
叶宁宁上了床,背对着十三,心底发凉。如果这怪物真的趁她睡着杀了顾骁,她其实也无能力为
一夜惊魂未定,叶宁宁因此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一柄剑,血水声滴滴答答,她低头看去,原来是那柄剑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痛感是那么真实,甚至体内根骨、筋脉断裂的声音也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再然后就是藤蔓,遮天盖地
叶宁宁冷汗涔涔,从床上惊醒时,一根藤蔓还在亲抚她的脸颊,她顿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抱着头缩着身子躲在了角落。
“林林、林林?”她抖得厉害,十三不敢靠近。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鸟鸣,叶宁宁那失焦的眼神这才缓缓有了聚点,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腹部,没有血、没有剑。
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绝望?叶宁宁的身体如水般瘫坐了下来,半仰着头大口喘着气,不小心撇了眼身旁的藤蔓,身体禁不住一颤,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
彻底回过神来的叶宁宁着急去查看顾骁的情况,又怕惹了那怪物,她在床上呆坐了许久,直到那怪物去给她准备吃食,她才敢靠近那副被随意扔在藤屋门口的身体,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身上也没有新增的伤口。
不管怎么说,那怪物还是做到了答应她的事。
叶宁宁叹了口气,替顾骁擦净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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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靠近历城,往北去是一片被称作“迷失之林”的密林。
据传那林连绵数千里之远,林中常有古树参天,密不见日的同时,还有妖兽横袭,寻常人进去后便从未有出来的一天,只有一些修士会特意进去寻找机缘。
彼时空气中水汽氤氲,一场山雨似乎即将到来。一头戴斗笠,背挎竹兜的白衣男子从水雾中缓缓现出了身,俊白如玉的脸上,一颗泪痣分外惹眼,不疾不徐,他一路往镇南而去,引得急忙奔过想要躲雨的女子纷纷顿住了脚步,一步三回头间,还不忘与旁人小声议论。
“这季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那可不止,你没见他那翩然白衣,行走在雾间就如谪仙降临吗?”
“哎呀呀那我可就不撑伞不躲雨了,生场病可不就能得季公子亲自照料?”
“想什么呢?那季公子来我们镇上有些时日了,你们何曾见过他给常人看病?都是些路过的修士给抓点药罢了他还常去这迷失林中寻药,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可惜,可惜”
这时有大胆的姑娘上前唤了声“季公子”。
“何事?”季无殇声音清泠如水击寒潭,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来,他本就生了副桃花眸,这么一笑更是眼波潋滟,宛若那江南烟雨不知不觉间就要住人心尖里去。
姑娘脸上飞出一抹红晕,姿态不禁扭捏,“季公子,小女未能带伞,可否借屋檐躲一躲雨。”
季无殇摘下斗笠,露出完整一张脸来,看得那姑娘更是一呆。
“姑娘不必担心,瞧这天色未必会下雨,何况”季无殇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无殇这寒舍恐有客人拜访。”
眼看遭到拒绝,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恼羞,哼了声也就转身离去。
季无殇不甚在意,走了没两步也就进了院子,院中花草各色,落了一院芳香。竹架上分门别类晒着各种药材,其中还有某些兽类的骨架或是皮肉,他放下背篓,取出一些骨架,又拿了些药材进了屋研磨起来。
夜色将至,院中树影摇曳,花草微颤,有人叩响了院门。
季无殇动作微顿,心念一动,院门就这么开了。
来人是一名姑娘,裙色雪白,身形纤瘦,眉目间藏着些许柔弱,肩上却扛着比她身形高出许多的男子。
漫不经心抬眼,视线透过了小窗,季无殇眼眸微动。
院中有风掠过,来人裙裾与发丝飞扬,恍若山间栀子于雨中摇晃,纯洁与鬼魅交织纠缠,竟让满院的花草也失了颜色,似乎这天地间仅有她一朵亭亭独立于世。
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研磨杵发出清脆一声碰撞,季无殇也在这一刹那间,好似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这门怎么就突然开了。”叶宁宁嘀咕着,联想到镇上人对这季郎中的描述,她便大着胆子道:“季郎中可在?”
第60章 你与他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身上便……
话一出口, 身上便骤然一轻,那顾骁就如蝴蝶展翅般轻飘飘得往屋里飞去了。
叶宁宁有些怔愣般张了张嘴,道了句“多谢”。
她也在这时才注意到, 院中花草各异, 牡丹海棠、菊花绣球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 皆交织其中,算得上一片五彩斑斓。
可现在是鲜花盛放的季节吗?叶宁宁边想, 边进了屋。
一股说不清的药香扑鼻而来, 不如印象里那般苦涩难闻, 但也算不上芳香,只是这么一嗅着, 脑子骤然清明,压在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消散了许多。透过那随风轻晃的白纱, 叶宁宁看清了旁人口中季郎中。
那是个极美的人,带着些雌雄莫辨之感。
纵使现代整容业发达,通过手机或是线下活动,叶宁宁也见过不少明星网红,却没有哪个有眼前这人的气质和容貌。
她一时愣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咒的木偶似的, 呆呆地看着季无殇为顾骁诊断, 那手法也不似叶宁宁想的那般严格按照“望闻问切”的步骤来,而是掐诀起势,她虽看不见, 但能感到空气中有如水般的波纹在流动, 将顾骁整个包裹。
“姑娘这是怎么了?”
声音也好听。叶宁宁恍惚想,紧接着回神,猛地捂住了脸, “没、没什么。”
总不能说是被美色迷了眼吧!
叶宁宁觉得丢脸,透过指缝小心看着季无殇,半晌又觉得做作,破罐子破摔般地凑到顾骁身边,转移了话题:“季郎中,他到底怎么了?”
“姑娘不必担心,他只是被怨力所伤。”季无殇笑道,眉眼柔和,见叶宁宁一脸茫然,他补充道:“伤他的是一只怨狐,眼下只需把这股怨气祛除,再稍加修复内伤,处理下伤口即可。”
狐狸吗?叶宁宁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只狐影,浑身火红,九条尾巴在空中绽放之时,宛若一株摇曳的彼岸花。
“无殇瞧着姑娘似乎是个凡人,怎么会从迷失林出来?”季无殇说着,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叶宁宁的裙摆处。
闻言,叶宁宁回神,忍不住想:迷失林名字还蛮贴切。
但她一向不喜欢被人追问私人之事,于是只道:“路过而已。”
说着,她从裙兜里摸出一堆或是金子,或是钻石一类,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的饰品,这些虽是顾骁的东西,但用来救他也算物尽其用了。
“这些是诊金,你看够吗?”
季无殇只是扫了一眼,摇摇头,面露歉意,“不是诊金的问题,是他的药,要祛除他身上的怨力,还需要一味凝露草,这凝露草喜好潮湿的地方,常生在背光的崖壁处。”
“但是一般凝露草所在之地,常有抚壑鸟安巢。”
“抚壑鸟虽说生性温顺,但雌鸟若是处于孵卵期间,则会性情暴虐凶恶。”
叶宁宁心下了然,慢吞吞收了桌上那堆“破烂”,一时没了言语。她能从迷失林安全出来,还多亏了那怪物藤蔓,虽然这一路上她都竭力想摆脱它的纠缠,但眼下为了顾骁,要再次进入这迷失林,她还得求助它。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出了这迷失林后这一路上的争执。
按照那怪物的性子,势必不同意叶宁宁独自带着顾骁来求医,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怪物竟然是个社恐,尤其怕人多的地方,那些个藤蔓缩成一团,小小一个,说什么也不愿进入青山镇,有些个过路人好奇往这边看了眼,那怪物就急忙缩在了她身后,努力不露出一丝存在的痕迹。
它不该是个弑杀的性子吗?谁让它不爽就杀了谁。
为什么会怕青山镇这些寻常人呢?他们那么弱,在它的藤蔓面前可毫无反抗之力。
那样的表现,反倒像个被父母亲抛弃,只能独自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因而惶恐又不知所措的孩童。
也正是如此,十三第一次没有限制叶宁宁的行动。
“如此一来,姑娘还要救吗?”季无殇仍然笑着,一双桃花眸中看不出半点别的情绪。
叶宁宁敏锐,觉察了他的冷漠,只当他不愿救个人还要那么麻烦,于是道:“季郎中不必担心,凝露草的事我会解决,若是还缺了什么药材,你也只管告诉我。”
大不了态度软和一点,说话耐听一点,哄着十三去。
待顾骁痊愈,她就让他困住十三,再给自己一笔钱,早日摆脱这些破烂事,拜进什么宗门修仙去。
“那就麻烦季郎中替我照看好他。”叶宁宁装模作样抱了个拳,转身就要推门而去,却不想听季无殇道:“姑娘留步。”
“可否回答无殇一个问题。”
“嗯?”
“姑娘与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舍命去救?
“朋友。”叶宁宁想也不想,怕他质疑,便开始瞎编:“生死之交,你方才不是问我怎么从迷失林那边来吗?其实就是他一路护着我,甚至为了我还受了如此重伤,他对我这么好,为了这份情谊,我总要也为他做点什么。”
“若是这样,姑娘更应知道这迷失林的险处。”季无殇缓缓道,眼底水色深不可测,“就连修士进入也会九死一生,何况姑娘一介凡人。”
救个人而已,那么啰嗦问那么清楚干嘛。叶宁宁快要失去耐心,正欲开口问“你到底救不救”之时,又听季无殇道:“救死扶伤乃医者之道,既然这样,无殇便陪姑娘去取这凝露草。”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叶宁宁有些懵,她想拒绝——若是被十三发现自己带了个人回去,它不得又发疯!保下一个顾骁就够难了,这要是季无殇也嘎了,还有谁能救顾骁?!
一天天的,怎么就她遇到的烦人那么多!
“不”
“姑娘怎么了?”说话间,季无殇已经走近,“姑娘若是担心你朋友无人照看,这些花灵会守护这里,旁人随意进不来这院子。”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院中花草纷纷摇晃做出回应,一大股芳香弥漫开来,尤其是那株不知名的花树,紫色小花形若铃兰,飘飘然落了叶宁宁满头满身,一时间好似要她葬在这花海中。
“若是担心它”
叶宁宁只觉脚踝处一痒,一根纤细藤蔓忽地蹿出,朝季无殇刺去,却被对方施施然夹在了两指之间,“那就不必了。”
言罢,那藤蔓就这么一道看不见的气给斩断,鲜血染红了季无殇的掌心,又被他用手帕细细擦净,连同不再挣扎的藤蔓一起随意扔进了花丛中,这时叶宁宁好似听到了花丛里传来的银铃笑声。
“走吧,这只跟着姑娘的妖兽已被解决。”季无殇宽慰似地笑,“姑娘不必再担心了。”
“那不是妖兽,那也是我朋友。”
其实是那怪物分出来的藤蔓,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上了她。叶宁宁默道,又无端不安。这一次被斩断,它的藤蔓竟然没有接合再生对它的主藤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吗?姑娘的这位朋友还真是特别。”季无殇行至叶宁宁跟前,他身形颀长,与她说话时微微垂首,一丝未挽的青丝就这么落到了她肩头,“那方才无殇之举还真是冒犯了,望姑娘海涵。待见到了你那朋友,无殇可替他诊治。”
如此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叶宁宁措不及防,往后退步时,竟被绊住了脚,身体就这么向下倒了去,紧接着就像偶像剧里的狗血剧情那样,她被季无殇拽进了怀中,扑了满鼻的梅花清香。
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些,刚穿来时是修真大逃杀,紧接着是密林种田文,现在算什么?算温柔医修爱上我的小甜饼?
叶宁宁正脑补着,季无殇却突兀道:“姑娘身上为何有一丝妖气?”
妖气?难道跟十三和顾骁混多了,身上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吗?叶宁宁虽心有疑惑,却是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他们俩总不会害了自己。
额头传来一阵冰凉,叶宁宁急忙退出季无殇的怀抱,这才看清他来不及收好的指尖。再然后,她就看到对方视线掠过了自己,看向了屋内,眼底眸色翻涌。
然而这凝固的气氛只是一瞬,就被季无殇那如沐春风般的柔声打破,“许是无殇感觉错了,抱歉,唐突了姑娘。”
垂眸转身,季无殇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这一段孽缘带来的影响,竟比他预料的还要深刻。
他诞生于一场梦境,梦境里他的主人在凡尘中,与一名女子相知相爱。
直到梦碎。
是思念还是悔恨催生了他?
季无殇没能想明白,他有意识之时,他的主人正被锁在链子上,八条链子分别穿透了那人的四肢和肩胛骨,血流不止,不知是死是活。
他冷冷注视着那人,等待他祈求自己救他出去。
“去找她,找到她。”
就为了个女人,变成现在这般,他的主人,他的创造者真让人失望。季无殇如是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自然不会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也不会如他那般,留在过去,困在执念,既已逝去,便成虚幻。
他依附于他而生,但又如何?他要自由,最大可能做到自由。
那个女人是个罪孽,是一切发生的缘由。
他不会去找她,不会被她引诱——
她撞进了他的眼眸,闯入了他的怀抱,温度那般炽热。
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仿若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能随风熄灭;她的青丝不经意间与他相缠绕,暧昧旖旎,仿若结发为夫妻;她
可她怎么能做了那半妖的妖侣!
“季郎中,你怎么了?”
季无殇猛地回神,混乱的头脑在这一刻彻底清明,盯着那张如工笔画般素净又耐看的脸,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笑意,“只是想到了些久远的回忆。”
她是罪孽,是无垠瀚海之上惑人心智的迷妖。
他该当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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