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南地又飘飘落了几场雪。
是许多年的县志记载中都不曾有过的奇景。
雪落在枝叶上。
白的压着绿的。
沉默的寂静压着破土的新生。
这里的人不常见雪,一个个欢欣地不得了。
只一个上午,凤御北就见许多进来侍候的丫头小厮手通红,却依旧掩饰不住面上的兴奋。
不是没给他们发御寒的衣裳,而是这些人光顾着在雪地里撒欢了。
又一波人来上完茶点,凤御北浅浅用了几口,心情变得更好。
他的吃食都是裴拜野吩咐好了的,处处按着凤御北的口味来做。
自己不在身边,就安排了太医院的张院首、司月和裴府暗卫三重试毒,以保证送到凤御北嘴里的东西绝对干净。
凤御北饮了口热茶,推开窗子,让清凉的风灌到书房中。
他随手折了一条嫩绿的枝,插回到桌前御案上。
不多时,一只鹰使扑棱棱着翅膀落在窗前。
凤御北早就准备好了肉块和水,鹰使甩甩翅膀便认真地啄食起来。
摸了摸羽毛以做安抚,凤御北解开鹰使脚下的红带子——是谢知沧的来信。
或者说,就是谢指挥使碎碎念的小纸条。
凤御北一般都当话本子一样地看。
谢知沧说,京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和天上飘下鹅毛片似的,是最适合煮酒的天气。
信中还说,还有几日就要到年节,宫里的花灯都已经挂了起来,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宫女太监也依照祖制放出去一批,又新进来一批年轻漂亮的。
朝中以李古德为首的几个大臣,又因为他上朝迟了不到半刻钟发难,这日子是实在过不下去了。
……
无论是什么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只有一个,想让凤御北早些回去主持大局。
因为谢知沧发现,“皇帝”这位置,实在不是人能干的。
想当年他还只是指挥使的时候,遇到谁敢刁难他,那直接便是拔剑就和人干。
反正总有燕问澜给他收拾烂摊子兜底。
大不了最后还有凤御北呢。
现在做了监国,面对李古德一行人明里暗里的绊子,谢知沧过得那叫一个憋屈,整日是有火没处撒。
凤御北明确表示让他不许再寄无意义信件之后,谢知沧就有所收敛起来。
然后转头就去嚯嚯燕问澜。
燕问澜也刚接手复杂的北地事务没多久,同样忙得焦头烂额。
但对于谢知沧的每一封信件,燕问澜都会认真回复。
该提建议的提建议,该安抚的安抚,有时候甚至还会讲些自己遇到的趣事逗他开心。
于是,谢知沧越发觉得,陛下肯定是被裴拜野这祸国妖妃给蛊惑了!
否则,他和燕问澜的交流才应该是“哥俩好”的正确模样。
凤御北也发现,谢知沧的信件中,提到燕问澜的次数越来越多。
多到他甚至可以怀疑,燕问澜是不是擅离职守回了京城。
凤御北倚靠在窗边,还没看完谢知沧的信件,台上就又落了一只鹰。
后来的见自己的鹰食被人抢了先,扑腾着大翅膀就要去啄第一只鹰使。
“……”
凤御北看着,轻咳了一声,抓起第二只鹰使的翅膀把它提溜开来。
他只知道,主子的性格会影响暗卫。
譬如在裴拜野的那群暗卫里,他记得有一个叫裴十一的姑娘,行事作风颇有几分裴拜野的风格习性。
但他没想到,主子的作风还能影响到奴宠。
第二只来的,是裴拜野的鹰使。
平日里,和谢知沧的那只总是错开来的。
大约是谁也不愿意见到谁。
可这次,许是遇上了雪。
谢知沧的鹰使头一次飞得这样快,赶在裴拜野的鹰使抵达之前就到了。
所以一副主人模样的裴拜野的鹰使,便毫不留情地就要把谢知沧的啄开来。
凤御北头疼的地捏了捏眉心,又找出一只小盏,分了些水和鹰食给第二只来的鹰使。
最后是被啄得受不了的第一只鹰使,默默挪腾开了地方,把熟悉的地点留给裴拜野的。
裴拜野是三日前离开的琼门关,带了几个人走的,去追已经拔营向前行军的大部队。
大军在琼门关休整过后,凤御北没多犹豫就让人朝着南盟国都继续进发。
一开始军中官兵还不太愿意,毕竟快到年节了,即便知道无法回去团聚,也都想家想得厉害。
但隔日,他们收到的军饷就翻了三倍。
说是陛下体恤,特意命裴大人送来赏下的。
这下没人抱怨了,甚至恨不得立马就扛了大刀尖枪冲上阵前,奋勇杀敌。
裴拜野对这样的斗志十分满意。
果然,《劳动法》的制定是有用的。
说什么大道理,都不如保证休假期间的工作结算三倍薪资的待遇有效。
他手里的银子再多,也买不来更好的东西,想要凤御北的千金一笑,还是得用银子做些实事。
比如分发下去安抚官兵将士,做点后勤保障工作。
反正裴拜野刚刚结算了游戏任务奖励,银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这次开拔行军,凤御北并没有一同跟着,他留驻在了琼门关。
本来是要一起走的,但被跪了一地的众人给劝住了。
南盟境内比不得鸾凤,泥沼,密林,蛇虫,数不胜数,各地区之间交往传信极不便利。
而且,南盟部落分散。
即便是几个需要主攻剿灭的大部落,也都没在一处,所以鸾凤的军队只能分成几队,分头行动。
这样一来,在打到南盟盟都之前,凤御北坐镇琼门关反而更便于指挥大局。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鸾凤境内的琼门关,更容易保障陛下的安全。
吴鸣和吴宗耀一事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还是在众人心里敲响了警钟。
吴宗耀当时直接便被凤御北亲手所杀,用碎瓷片割断了喉咙。
后来又被拉出尸身公曝在断头台上,鞭尸五十,才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算结束。
吴宗耀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都被凤御北一五一十地查了出来。
短短五年,那座院子的后园里埋了上百人。
都是十四五岁年华的少男少女。
凤御北请仵作来验过,尸体大多姿势奇异,有些骨头上都还存在着伤痕。
就连老仵作看着那满院的尸骨都不住摇头。
这些人的身份也很快就被查清。
有的是没了爹娘的孤儿,有的是花楼楚馆买来的小倌,但也有不少就是周边村子里的少年人。
某一日就莫名失踪,报了官也只会草草一查,再无音讯。
说吴宗耀疯了吧,他一个官家的子嗣都没动,哪怕是九品芝麻小官的。
他知道,父亲极重视仕途,只要不和官家扯上一点关系,吴鸣都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说他没疯吧,院中树根下的累累白骨又实实在在地证明着,他用人的血肉供养树木,供养他的邪肆虫蛇。
凤御北没有犹豫,把吴宗耀的所作所为公告于天下。
若非吴宗耀已经死亡,凤御北绝不会给他这样轻松的死法。
于是只能选择鞭尸,以震慑天下人。
这样恶劣的、腌臜的行径,在他看不到地方还有多少?
既然让他查到了这些,那就要从重定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至于吴鸣,他先前要把吴宗耀这逆子扔去乱葬岗的请求实现了。
只不过是和他的尸首一起。
认罪伏诛前,吴鸣仍旧在挣扎,说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希望陛下明查。
直到凤御北的亲卫拿出一小包药粉。
吴鸣瞬间面如土色。
那是催化凤御北体内蛊虫苏醒的媚药。
这药不是只在那一日下了,而是日日都充斥着凤御北德政楼的房间。
先前,陛下闻到的春药味儿是对的。
只不过那不是裴拜野搞出来的,而是吴鸣。
吴鸣每一次的剂量都不多。
一点点药粉,等到熏炉一加热室内温度,春药便开始四散。
每一次的剂量都不多,一丁点。
只是为了让凤御北适应这个气息,而不会在计划进行当日生疑罢了。
凤御北的居所不需要吴府的下人洒扫。
所以除了第一日的药粉下在了地毯中,其余往后的每一日,吴鸣需要一个都日常能进入到陛下寝殿中的人,来为他撒药粉。
当然,他还没有蠢到会把计划和药粉直接告诉给亲卫。
吴鸣选择了个折中的办法,他几乎每日都约亲卫见面。
一副想要借着陛下身边的红人往上爬的谄媚模样。
这时候,他只需要每日想办法在亲卫的身上留下些药粉,让他同凤御北汇报行程时落在房中即可。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裴拜野。
亲卫第二次见吴鸣后又来找凤御北汇报时,裴拜野心里就存了个疑影。
倒不是发现了吴鸣的阴谋,而是他感觉到,每每这亲卫一见过凤御北离开后,这屋子里总会多一丝甜腻暧昧的气息。
裴拜野心中警铃大作,他就知道谢知沧派的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他就发现了这亲卫和吴鸣交往过从甚密。
耐着性子继续往下查,就查到了吴鸣的龌龊勾当。
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凤御北。
凤御北思忖过后,把那暗卫召来,并没有斥责,而是让他装作不知晓,继续同吴鸣见面。
陛下是真的很好奇,这姓吴的究竟想要做什么。
待到一切真相大白,凤御北才知道吴氏父子竟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后来的某一日,裴拜野抱着凤御北,在人屁股上拍了两下,语气中颇有些教训的意味。
他就说嘛,吴宗耀这人他一开始看着就不舒服。
裴拜野混迹商场多年,最基本的看人还是很准的。
凤御北这次被拍倒是没闹腾,反而闷着声点了点头。
“不高兴?”裴拜野垂眸问道。
“没。”凤御北语气平静,摇了摇头。
“清安真的那么喜欢和姓吴的做朋友?”裴拜野不理解,吴宗耀这人不值得深交。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好东西的人,难不成凤御北会看不出来?
“不是……哎,算了……”
凤御北想说什么,但又顿了顿,像是又忘记了要说什么。
他感受到,身侧的裴拜野因为这个话题有些不太高兴,所以翻过身印上人的唇。
凤御北也学会了,用行动可以比说好话更快地哄好裴拜野。
……
凤御北留在琼门关,裴拜野自然也不会跟着大军走。
这次是事出有因。
事情的前提是,裴拜野搞出来的掷弹筒配火药,已经成了鸾凤军的大杀器。
即便是在湿热的南地,偶尔火药会潮湿哑火的情况下,掷弹筒依旧发挥了不俗的实力。
无论是多么坚固的防护,只要几炮火药下去,都能在片刻后燃起熊熊大火。
把对面的敌人烧得老鼠一样满地乱窜。
诸位将军虽然也是武将中的佼佼者,但这么舒爽的仗还是第一次打。
以为他们都是指挥冲锋,一马当先的。
现在反倒把冲锋的任务都交给了副将,自己则一刻不离地和炮兵蹲在一起,指挥着士兵往既定位置扔火药。
原本猜测要攻克数十日的地方,几乎每一个都只用了一两日的时间就能被轻松拿下。
这速度之快,怎么说呢——
他们给陛下战胜的捷报,有时候都是两封并作一封发的。
生怕发晚了就被别人抢了先机。
就是说好消息这种东西,肯定也是听到的头一个最振奋。
之前他们只是做了掷弹筒攻敌人的演习,此刻这样的武器被应用在战场上,才让他们对裴拜野佩服得心服口服。
张宗伟张将军的原话是:“怪不得陛下宠裴大人呢,人家出钱出力又出武器,简直就是个浑身是宝的大金疙瘩,搁你你不稀罕啊?”
这话是某一场大胜后,张将军喝了些酒,在巡查军营时和副官玩笑说的。
不知是不是声音大了些,总之就这么传开了。
酒醒后,张宗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差点就要赶回去到裴拜野门前扇嘴巴子。
哪成想,这消息越传越广,裴拜野明显是早就知道了,但张宗伟怎么反倒觉得,自己现在和后勤处与火器营要点什么东西,反而都更顺畅了呢?
他慢慢才反应过来,不禁暗自感慨:
首辅大人待陛下的情意,实在是重,重到完全没有顾及世俗的眼光看法。
裴首辅是被周行周将军的一封信急忙叫去的。
说是掷弹筒出了些问题,需要凤御北派个人,亲自去盯着看看。
裴拜野不明白,那么个简易玩意儿能出什么问题?
但凤御北明显比他要紧张在意得多了。
既然凤御北在意,他就只能在意。
此时前线正在打仗,火器营的老师傅们三班倒地紧盯着掷弹筒和火药的生产。
但凡抽出一个人,剩下的人里面,总有一个要两眼一闭累死在营里。
所以,凤御北的目光看向了裴拜野。
而裴拜野此时正心急火燎地吃豆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马上又要被“卖”了。
果不其然,那一晚的凤御北又哄又喘的,甚至还答应了裴拜野不少不合理的要求,只把裴首辅哄成了个大傻子。
这才在裴拜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劝得人自愿“公派出差”几日。
待裴拜野醒悟过来中了美人计的时候,为时已晚。
于是,在给凤御北留了多半数的暗卫后,裴拜野才一步三回头地骑着马出发了。
今儿是裴拜野离开的第三天。
裴拜野传信来说,各路大军已经差不多突破了各自负责的部落。
他现在身在周行周将军的队伍里,正在攻略计划中的最后一处部落防守。
周行的军队里,根本就不是掷弹筒出了问题。
是那两个分给周行的熟练炮兵,被南盟的人趁着乱箭齐发之时给射死了——
这户部落的人很擅长射箭,世代以此为生。
两个熟练炮兵被救下来时,已经成了两个惨不忍睹的筛子,跟在旁边的周行也挨了好几箭。
差点有一支箭还射穿了他的眼眶。
受伤事小,耽误行军进攻是事大。
周行自己练的兵打炮又没那么熟悉,眼看其他人都成功攻下目标,马上就要会师盟都,周行急得直上火。
于是这才向凤御北报告说掷弹筒坏了,需要有人来看看。
他不敢说两个炮兵都没了。
这么重要的人才,两个全折在他手里,他都怕陛下一生气,直接把他给撸下来发配回老家种地。
就是他也没想到,以为陛下最多也就派个老师傅过来看看,他再让老师傅教导几下自己的兵,没准就能上战场用了。
哪成想他率军攻城的一波阵势下来,返回营地中看到的却是裴拜野。
而此时的裴拜野已经完全了解了情况。
二人面色各异,面面相觑。
没办法,周行只得实话实说,把裴拜野刚了解到的东西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就低下头去不敢看裴拜野。
他宁愿现在面对的是凤御北。
陛下虽然杀伐果断,但公私分明,他这事儿虽然干得不地道,但凤御北为了前线战况,一定会帮他解决。
可眼前的人是裴拜野,周行都能看到他眼眸中的不悦。
那神色,活像是要把他给撸下来,扔回老家种地一样。
“周将军,本官想知道,坏的究竟是掷弹筒,还是你的脑子?”
裴拜野微笑着,还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子。
反正眼下营帐里就剩下周行和他的几个副官,裴拜野也不再端着矜持,一点情面都没留地开口训斥。
他挺直着腰背,坐在主帐的椅子上。
衣衫正式又挺拔,是一身华丽尊贵的黑。
双腿交叠翘起,双手敞开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虽然赶来的路上有不少雨雪,但明显落不到裴大人身上,因此连发丝都未乱。
面上一派的气定神闲,语气里全是掩藏不住的愠怒。
如果这模样被小陈看到,她一定觉得很熟悉。
这个模样的老板,不是要骂哪个糊弄他的部门经理,就是要一人对上几个董事会的老头舌战群儒,再不济下一句话也是问候合作商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
裴拜野的好声好气都是留给凤御北的。
没了陛下在身侧,众人这才意识到首辅大人是何等的气势迫人。
守在门口的兵卫每隔上几句话,就能听见首辅大人训斥人的话语,每一句都不带重复的。
自家将军和几个副将一声不吭,活像锯了嘴的葫芦。
一个个都被训得狗血淋头,快成了孙子。
其实在他们看来,周行谎报的这件军情,说大挺大,说小也可以算小。
没了那俩熟练兵,他们用得最趁手的杀器,可不就没办法继续用了吗?
所以说是有了损坏也不为过。
裴拜野训斥他们,倒也不全是个人情绪。
是他竟突然觉得,在周行的眼里,这场战争似乎就像一场儿戏?
人死了不说人死了,说掷弹筒坏了。
先想着法子从凤御北那里骗个人过来,能掩藏失误就先掩藏着,还想着做掷弹筒的老师傅能来教出个炮兵?!
“周行,你倒是想得挺美啊?”裴拜野的所有训斥以最后一句阴阳怪气收尾。
周行十多年的老兵油子,被这么训肯定是有尴尬的,但也不多,挺听过去也就忘了。
要不他也没那个脸皮和胆子给凤御北谎报军情。
但军中有个新上任没多久的副官,被裴拜野一通夹枪带棒的训斥给骂得差点直接哭了出来。
裴拜野下令让他们先滚蛋的时候,小副官一个没忍住,刚出营帐大门就哭出了声。
由此,自行军以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裴首辅的凶名,就这么在军中被传了开来。
人虽然是要训的,但该干的活裴拜野还是会干。
骂完人,他就立马找到了周行军中的预备炮兵,开始进行详细的指导。
凤御北收起裴拜野的信件,以拳抵唇,低声笑了一会儿。
他都还见过裴拜野训人呢。
他还以为裴首辅生来便性子温和,最多也就是心黑了点。
凤御北提笔,想着要给裴拜野如何回信。
第一句才刚落笔,表示和裴拜野站在同一阵线谴责周行是失职行为,但目前正在打仗,将在外,还是希望裴大人一切以大局为重。
下一句还没想好,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自己的脚下。
“哎呀,我的小祖宗,那是陛下的书房,不能进啊……”
门口传来裴五无比懊恼的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虎崽扑倒了凤御北腿上,而自己不能阻止。
主子和陛下共同豢养的的奴宠可以随意进入陛下的书房,他总拦也拦不住。
凤御北看到小虎崽,弯腰将它抱起来,亲昵地蹭了蹭。
小虎崽被抱到桌前,像是也对凤御北面前的信纸感兴趣,粉嘟嘟的小肉爪子“啪啪”地拍着。
凤御北看着,垂眸笑了笑。
随即,把小崽子的爪子摁进旁边的红色印泥中,然后在信件的最末尾处“啪”地一声盖上。
他知道第二句该怎么写了。
他写:
你儿子让朕替他问问,裴爱卿何时归来?
他……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也算是一家三口凑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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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在和84章作斗争,我是不会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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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87章 陛下的爱意(6)
腊月廿九天寒小雪
南盟都城守城将军府
“快点快点,把这个灯笼挂上去!”
“别偷懒啊都,做活麻利点都给我,听到没有!”
“这福字都贴歪了你小子看不到吗?快点撕下来重贴!”
“好冷啊,急着出来干活,早上的米粥就喝了一碗。”
“赶紧把手上的活计做了,听说今年的年节还有赏钱呢,做完活就能去领!”
“真的吗?今年的赏钱总管不是发过了吗?”
“听谁说的,是主子身边的人吗?”
……
说到此突然一阵安静。
有几人警觉地转头,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向一起聚了聚,继续窃窃私语。
“欸,你们说,咱们主子真的还在这城里吗?”
“谁敢说呢,你们这几日有谁见过主子们吗?”
“就是啊,不是说外面的人快打进来了吗?”
“呸呸呸,你个小兔崽子小点声,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害,谁不知道呀,听说那鸾凤的军队已经在楼城外围了一圈了,上面的那些祖宗们,能跑的早都跑了。”
“欸欸,你们听说过鸾凤的那个火炮没有?”
“啊呀,我表哥的姑妈的小舅子的女婿的老丈人的侄女的男人就是鸾凤军里做饭的伙夫,我和你们讲啊,他可是摸过那火炮的。”
“呸,一群大字不识的兔崽子,那叫掷弹筒!”
“嘿,你这么清楚,你小子摸过啊?”
“我,我那是听主子们是在书房议事的时候提过一嘴!”
“军师大人不是说,咱们也能做那玩意儿吗?”
“……能个屁,能做不早点做,都让人打到家门口了才做!”
“你疯啦?你这么敢质疑军师大人?!”
“嘁,若不是他蛊惑盟主向鸾凤进军,咱们哪里至于死那么多人?!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嘿,你小子前几个月还说,等把今年在将军府的活计做完,就去报名参军,挣了军功回来盖房子娶婆娘呢!”
“我,我那是……”
“行了行了,这不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就是啊,几个月前想进去军队的话,那都得塞银子!现在呢,想跑都跑不出来!”
“哎呦,还是鸾凤那帮人命好,人家的陛下,还有那个男皇后,啧。”
“听说啊,那火炮就是那个男皇后,好像是姓裴吧?就是这人弄出来的!”
“说起来啊,那玩意儿可真是个好东西,就这么,轰——地一眨眼,好几十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啊——真这么吓人吗?!那我们,我们会不会……”
“会不会个屁!”
“都他娘的吃饱了干饭,撑着不干活是吧?!”
“一个个的在这里偷懒嚼舌根,是不是都他娘的皮痒得不行了?!”
突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这人手里拿着一根折起的牛皮鞭子,见有人发现了他,立马眯起眼睛猥琐地笑了笑,把鞭子狠狠一抻,发出“铮——”的一声破风响。
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厮丫鬟们回头一看,立刻作鸟兽散,生怕那鞭子下一刻就落在自己身上。
来人是将军府的大管家。
据说以前是将军手底下的刑官,因为贪污被罢了官,又被将军收回了府上做大总管。
不太会管家,但很会管人。
看众人都被威慑住,大管家不大的三角吊梢眼里射出精明的光,扬起是嘴角一颗不小的痦子更是让人平添了几分尖酸刻薄。
“老爷让我来传个话——
虽然鸾凤的那帮孙子兵临城下,但军师大人已经制定了反攻之法,所以咱们府的这个年节要好好地过,热闹一番去去晦气!”
“今日日暮前,所有人不得出府。”
“要把活计都做完,等本人检查过后,领了赏钱再回去,也都好好地过个年节!”
“是!”
众人齐齐应答,面上都添了一分喜色。
虽然不知为何日暮前不得出府,但能平白多领一笔赏银的确是不错的事。
再加上方才,几堆人聚众说小话被抓了个正着,因此便更没有人敢反驳说什么。
“嗯——都去吧!”
大管家满意点点头,把牛皮鞭子又折了几折别在腰间,四周环视一圈,慢慢悠悠地背着手走到一处角落。
肥厚的手掌猛地从身后抽出,拍上身前一名绿衣小丫鬟的肩膀。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的出声,把正蹲在角落修理花枝的小丫鬟下了一大跳。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低着脑袋懦懦回复道,“奴婢叫十一,刚来府上的,还没未来得及请主子赐名。”
“哦?刚来?”大管家本来就小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审视这小丫鬟,“我记得府里最近没有买人啊——”
说着,牛皮鞭子“唰”地一声从腰间抽出。
鞭梢轻佻地划过十一的脸颊,最后用鞭柄挑起下巴,目光凌厉地道,“说,是谁安排你进来的?!有什么目的?!”
“是,是姨婆安排我进来的!姨婆说来府里就能过好日子!”
“大爷,求求您,别赶我走!我会死的!求求您!”
“我娘早死,我爹死在前线战场上的消息刚一传回村,我们村的恶霸就上门来,要把我买去花楼。”
“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拼了命地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
十一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几乎是抽泣了起来,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死死咬着唇,克制颤抖着的身体。
因为是刚来府上,她领来穿的衣裳明显不合身,此时肩头后背的布料随着身体颤抖滑落,露出一大片嫩白的肌肤,上面布满青红交错的鞭痕。
一看就是不久前挨过一顿毒打。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十一小心地抬头撇了一眼大总管,想要不着痕迹地伸手拉回自己的衣襟。
这时候,大总管突然发话:“你姨婆是谁?”
“回大爷,是翠妈妈。”
“翠妈妈?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大总管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派了然的神色。
翠妈妈是府中的老仆人。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之一,十分受到老夫人的倚重。
听说老太爷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老夫人又是个性子烈的,因此府中后院常日不宁。
其中最能骂,也最能打的就是老夫人身边的这个翠妈妈——当时还是叫小翠的一个陪嫁奴婢。
年轻的时候,翠妈妈可谓是战功赫赫。
直到老太爷死后,老爷继承了将军府。
自此,再没人敢挑衅老夫人,翠妈妈这才功成身退,做了府中受人敬重的一等仆役,也算是半个主子。
几日前,老夫人仙逝,翠妈妈忧思过度病倒了。
恰巧她儿子在村里发了点小财,就想把人给接走。
翠妈妈临走前,去求单独见了老爷。
说是家里有亲戚的小女儿命苦,爹娘都早早的丧了命。
如今找上她的门来,想要求个粗实使仆役的活计来做,挣口饭吃活下去。
老爷并没有多在意,让她把这事儿告诉大管家一声就行。
大管家倒是一一记在了心里。
虽然老夫人仙逝了,但老爷对这位翠妈妈还颇有一些情意,不过是顺手一帮的事,他没必要推辞。
但是很奇怪,直到翠妈妈被儿子接走,也没带着她引荐的小女儿来找大管家。
他就以为是找上了其他活路,便也没多在意。
“你是刚来的?”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即便有翠妈妈的面子在,大管家也要盘问仔细。
“不,不是,我来了有几天了,和管事的大爷报过后,就领了衣裳,这几日一直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干活。”
十一仍旧有些怕,但还是勇敢地回答,同时还不忘为自己争取,“我,我干活很快的,我在家就经常挑水劈柴洗衣,我,我什么都能干的……”
她是真的很需要这条活路。
大管家斜眼瞥着她,把手底下的几个小管事都叫了来。
查问过后,发现十一确实是前几日就到了。
恰巧在翠妈妈离开的当天。
听说还和翠妈妈见了一面,小管事听了几句翠妈妈的交代,这才给十一安排了个轻松的修剪花枝的活计。
否则,这眼看就要到年节了,她这样新来的小丫鬟,有的是劈不完的柴火和洗不尽的衣裳。
“行,你们先下去吧。”听过管事的描述,大管家才算是放下对十一的戒心,随即他招招手,“你过来。”
十一瑟缩了一下,有点不敢上前。
大管家见状,立即皱眉,发出一声带着威胁意味的。
“嗯——?”
十一连忙上前,也不敢站着,乖巧跪在人的身前。
还算懂点事儿,大管家心里添了些满意。
“既然是你姨婆叫你来的,那就好好干活,不要动什么偷奸耍滑的念头,否则——”
“是,是,谢谢大爷!奴婢知道了!”
“别叫大爷,叫总管——对了,把你的手伸出来让爷看看!”
说罢,不等十一反应,就直接拽着人的腕子强迫着张开手掌。
掌心几处有薄茧,指甲短短秃秃,因为常年泡冷水受冻,关节处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一看就知道是生了冻疮。
是一双很明显的农家女儿的手。
和那些暗卫刺客之流,常年握剑的手不一样。
至此,大管家的疑心才算完全消除。
他见过太多善于伪装潜伏的刺客,那些人大都丧命于他的长鞭之下。
如果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一丝可疑,他都不会留着她的性命。
“行了,去吧,去剪几枝白梅插到少夫人房中的几个花瓶里。”
“是——”十一连忙应答,随即反应过来,“不过,总管大爷,少夫人的院子该如何走?”
很好,看来没有提前探过府中布局。
“找张妈妈去问,就是给你发衣裳的那个管事。”
“是,奴婢明白了!”
十一领命,抱着修剪废弃的枝丫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大管家弯折了几下手中的牛皮鞭子,若有所思。
……
夕阳欲西沉
盟都城下外鸾凤大营
诸位将军围坐在一起,时不时有副官进来呈上密报,众人便连忙围在一起查看,然后就是和之前一样的摇头叹息。
“他娘的这些人怎么和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一个个的都这么会躲?”
“真他娘的难找,几乎能动的探子都动了起来,还是找不到那个军师和盟主的下落!”
“怎么办,还要继续围着嘛?这都围了四五天了,老子的刀早都他娘的想喝血了!”
“我看啊,围城就他娘的屁用没有,还不如直接进去,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宫城老巢!”
“一群缩头王八,和他们打仗都觉得丢人,不会真让那群孙子给跑出城了吧?”
“不会。”
坐在上首的裴拜野突然出声,慢条斯理地折起手中密函,妥帖地放入衣袖中——
这不是关于南盟密报的,而是陛下的家书,因此没一个人敢凑上前来起哄要看。
其实裴拜野不太介意他们来看,甚至有点想邀请他们一起看。
凤御北说,儿子想他了。
裴拜野承认,那只小虎崽的确是有点可爱在身上,但是嘛,要说想他……
他觉得,这应该是某位脸皮极薄的陛下的真心话吧。
被凤御北几个字就安抚好的裴拜野心情十分不错,他觉得喜悦应该分享就会变成双倍的喜悦。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把密函从衣袖中拿出来,往前推了推,“诸位……”
刚一开口,就被几位将军联合打断:“臣等谨遵陛下旨意,一切为首辅大人马首是瞻!”
“……”
他倒也不是想说这个。
“那个,你们先起来,我是想说……”裴拜野提了口气,又要重新开口,结果又被一阵禀报声打断。
“报——首辅大人,有您的密函!”
“!”难道是某位脸皮薄的陛下终于忍不住,要一日两封信函地表达思念之情了?
那这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一日给凤御北送三封?
三封会不会有点少,可能写不完他想说的话,五封好像差不多可以。
或许六封也行?
“……”
“报——首辅大人,有您的密函,来自南盟盟都的!”
见裴拜野没答应,副官只能硬着头皮又报了一遍。
哦,原来不是凤御北的。
“那呈上来吧。”
裴拜野摸了摸鼻子,兴趣缺缺地点了点头,和旁边诸位将军脸上明显洋溢起来的喜色完全不同。
裴首辅的暗卫他们有所耳闻,据说是不输天干营和地支营的那群暗卫的。
首辅大人说,他也有人潜入了南盟盟都,也许可以带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但期间,其他探子都陆陆续续地传回了一些消息,裴大人这处却一直杳无音信。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问。
因为裴拜野把周行周将军当孙子给训了的事,已经在几军合营后的第一日,就迅速传遍了五万余人的军队上下。
上到几位领兵的将军,下到烧火做饭的伙夫,甚至营地里养的几只狗若是能说话,估计也会谈论此事。
下层士兵听到这事儿多半是当茶余饭后的笑料来看,毕竟他们也接触不到周行,更不可能接触到裴拜野。
上层大人物们的这些事,他们也就只能笑一笑过去了。
但是诸位将军却笑不出来。
他们甚至想合起伙来揍周行一顿。
如果凤御北和裴拜野一定要选个人来督战,他们肯定会选择陛下。
裴首辅此人,原本是朝廷里出了名的煞神。
清冷,孤傲,嘴毒,自视甚高。
虽然人家确确实实是有那个能力,但每每上朝,都能一句话就能把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大老粗给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再加上裴家势大,裴首辅更是说话从来直来直去,想得罪谁得罪谁。
直到,他成了凤御北的皇后。
除去之前缉拿叛贼戚无彻一事上立了功,其他的事就都不显山也不露水了。
随着所谓宠妃、妖妃名声日渐兴起的,还有陛下日益高涨的声望,和裴首辅越来越低的存在感。
包括此次随军出征,若不是首辅大人弄出了个掷弹筒这样的大杀器,他们几乎都以为裴拜野是顶替了王公公的位置,随军就是为了来服侍陛下的。
然后,就因为周行一封没脑子的上奏折,就把原本鬼见愁的煞神给召了回来。
没了陛下在身侧,首辅大人命令他们行事可谓是如鱼得水,和使唤过不止一次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过好几次南盟呢。
当然,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裴拜野的能力有目共睹,所以众人还是心服口服。
尤其是裴府暗卫的消息,他们可是都眼巴巴地盼着呢。
其实原本,他们是可以直接攻城的。
但是,一名潜伏的探子突然传出消息。
说是南盟的盟主和军师等一帮人,莫名就消失了。
等众人想要再问时,那名探子已经暴露丧了命。
至此所有消息中断,他们只能一波波地派人继续打探。
所有的消息都止步于——南盟盟主和最重要的军师确实已经消失了几日不见踪迹,明显就是跑了,或者躲起来了。
若只是躲在了城中还好说,等大军一攻入城中,掘地三尺也能给他们找出来。
但如果是通过什么密道逃跑了,那就很难办了。
因为这群人最好的跑路时机,就是鸾凤大军进攻盟都的混乱时刻。
他们出发前,陛下给的命令之一,就是要捉住南盟的盟主和那名军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没办法,他们就只能先围住城,继续等待探子们的消息。
这一围就围到了腊月二十九。
该说不说,他们感觉自己都能闻到城中锅子的香气。
于是,众人越发想念鸾凤除夕夜时候,团年饭桌上必备的羊肉汤锅和饺子。
要是今日能把这座城攻给下来就好了……
裴拜野大大方方地打开密函,招招手邀请诸位将军一起来看。
是一张纸条。
密:
禀报我主:
南盟贵族早知败局已定,已预备出城逃亡。
其逃亡方向为向西北方,可能与西疆有关。
属下已掌握其出逃路线,背后附图一张,以做说明。
另,这些人预备在我军发动攻城战之时,乔装潜伏出城,以老弱妇孺装扮居多,望注意。
最后,南盟盟主及其军师已确定在这些人之中,但具体作何装扮仍旧未知,待继续查探。
附:南盟盟都守城将军已经逃亡,布防图令显示,城中东北方向兵力薄弱,西北方向为残兵弱兵。
裴十一呈上
裴拜野翻过信纸背面,一张简略但十分生动的简图出现。
诸位将军互相看了几眼,不由地啧啧称奇。
果然是名不虚传。
“好了。”裴拜野收起密函,起身开始下命令。
“既然诸位都已经知晓了全部信息,那么就开始行动吧。”
“按照原先的计划,各自带领手下士兵,分头进攻都城。”
“至于这些人出逃的这条密道——”
裴拜野的手指在沙盘的某一处点了点,“本官亲自带人去截!”
“是,下官遵命!”
“争取今夜将此地拿下——”
“陛下有令,拿下此城后,在城中做羊肉汤锅下饺子犒赏三军!”
“是!”——
作者有话说:裴拜野: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诸位可以猜猜,陛下在家书中说了什么?
将军a:给了您统领三军的谕旨。
将军b:说了您英勇善战,能谋善断。
将军c:说了您注意安全,切勿以身犯险。
……
裴拜野(笑眯眯的):都不对,你们都太俗了——清安说,他想我!!!他想我欸!!!
众人(心有戚戚):……这就不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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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1)
腊月廿九日暮风卷残雪
酉时三刻,鸾凤军队突然发动了针对南盟盟都的进攻。
“轰——”
没有任何预警的,平地一道震天响的炮轰声,彻底拉开了这场持续半年之久的战争的最后一场战役。
南盟盟都城楼上的兵卫此时正在吃饭,抱着碗,稀里糊涂地咬一口肉包子就着一口肉粥。
今日是除夕,他们的伙食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惜,刚端到手里的包子肉粥还没喝两口,头顶就落下几簇灼热的火苗。
有的点在木头柱子上,有的落在麻袋沙堆上,还有不少就直接落在人身上。
“咔嚓——”
瞬间,城楼上响起数道瓷碗摔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人的惨叫声。
“啊——啊——救命啊——”
“好烫——疼疼,疼死了——”
“不好了——打上来了——他们打上来了——”
“……”
不出片刻,还没等鸾凤大军发起正式进攻,盟都城楼上代表各部落的旗子就被火烧倒了好几面。
有些则是被匆忙跑过逃命的官兵给踩断踩折的。
虽然还有将官在努力维持秩序,但奈何一众官兵就像是被惊了的羊群,四散溃逃。
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
鸾凤掷弹筒和火药已经打出了威名。
也许有很多刚招上来的新兵蛋子还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厉害。
但只需要告诉他们,一旦被那玩意儿溅出的火苗烧到,就像是把手伸到点着了火的灶台里面一样,能把人和烤番薯一样烤得熟透……
而要是被那玩意儿直直砸到,那就是把自己裹了面,再放到油锅里炸个熟透。
这比喻实在太真切。
因此一众南盟士兵,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只要一听掷弹筒这三个字,再勇猛的汉子都要抖三抖。
见炮兵的前压效果不错,张宗伟不由得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虽然凤御北偏爱他,多给了他几个掷弹筒和炮兵,但他可是个干实事的。
继续进攻这一路上,他们先锋军靠着这几个掷弹筒,那可是消灭了不少前置障碍,直接把掷弹筒打出了名气!
他带领的军队威名甚至一度比肩赵金宝所带出来的赵家军,可谓是让人闻风丧胆。
当然,这一仗带来的东西,也不只有让敌人闻风丧胆,还有无数捧着契约国书,亲自到鸾凤都城来求和平、求通商、求庇佑的小国。
不过,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晓,甚至凤御北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只有驻守在京城的谢知沧,突然就收到了许多来自周边国家的外交国书,通篇言辞恳切,内容别无二致——
能做鸾凤的狗已经很幸福了!
那些更早投奔鸾凤的则洋洋自得,还好他们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
“停——”
“东北城角和西北城角,组织云梯强攻!”
“其余地方继续投掷火药,争取晚饭之前把这城给爷爷攻下来!”
“今儿除夕夜,咱们好进去包饺子!”
张将军这话音一落,立马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不止是将官,就连在他身边的士兵也忍俊不禁。
“老张,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你是没吃过饺子还是咋地啊?”
“屁,老子是没吃过在南盟盟都包的饺子,咋啦?!”
“说得对,咱爷们也都没吃过呢,想想就知道,那滋味儿肯定错不了!”
“这日子过得是真他娘的有盼头啊!以前出来带兵打仗,谁他娘的敢想吃饺子啊!”
“要我说,还得是陛下圣明!自从陛下御驾亲征,咱就没再过过一天的憋屈日子!”
“拉倒吧,别拍马屁了,陛下现在都不在这儿,就连裴大人都不在……”
“呸呸呸,你才拍马屁呢,老子说的都是真心话!”
“就是就是,咱爷们在战场上拼了大半辈子命,这真是打得最舒坦的一场仗!爽!”
“欸,话说,裴大人在咱们进攻之前,就整合了几队人带着走了,到现在也没消息。”
“是啊,也不知道裴大人那边怎么样了,应该不会出啥问题吧?”
“哎呦我去,应该给裴大人安排几个武艺高强的人跟着的——哎,我这个脑子啊!”
“可拉倒吧,人家有暗卫,用得着你那三瓜俩枣?”
“你们这个猪脑子啊,跟你们一块带兵议事真他娘的费劲——
你们想啊,裴大人那不是陛下的心,呃就是心尖上的那个人嘛!”
张将军手忙脚乱地捂了捂心口处,在众人似懂非懂的围观下,闹出一张大红脸。
他们在军中根本不敢提家里的婆娘,一旦说了个开头,必然会被这帮没羞没臊的兵痞子给闹个翻天覆地,什么羞臊人说什么。
看众人差不多懂了,张将军才继续道,“你们想啊,要是万一裴大人出点什么事,我们若是派了人在身边护着,没护住,那也就算了——”
说着,他“啧”了一声,面色略带担忧地继续补充,“——可要是我们根本就没派人,这要是陛下追究起来,会不会冲发一怒为红颜也说不准啊!”
“那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有啥区别啊?你想到这一层了吗?你他娘的有提前派人跟着了吗?!”
“我,我这不也是刚才想到这事儿嘛……”
“那咱们现在派人跟过去还来得及嘛?”
“问问问,你问我我知道啊?我真的……”
“不必担忧,我一开始就派人跟着了。”站在最后的周行骤然出声,淡淡道。
诸位将军惊讶回头看他,谁都没想到,居然是周行提前想到了这一层。
这几日,周行和裴拜野几乎不怎么交流。
他们还以为,是那一顿训斥让二人生了嫌隙,正想着要不要等攻入盟都后,攒个酒局让二人消解消解误会。
周行是战场上过了命的,功勋卓著的将军。
尤其张宗伟,和周行是在多次战场上一起摸爬滚打来的,二人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裴拜野呢,不仅是陛下的心尖宠,更是当朝首辅大人,手握实权的大权臣。
这两人若一直有隔阂,总归是不太好的。
“那裴大人现在如何了?可还安全?”
到底是凤御北的嫡系,张宗伟连忙关切问道。
就和上次陛下之事一样,若裴首辅全须全尾地来到这里,结果缺胳膊少腿地出去……
吴府一干人的下场他们是亲眼看到的。
没人想得一个,被抽筋扒皮,千刀万剐,再拖到闹市口鞭尸于众,最后还要扔到乱葬岗,被人亲眼看着遭野狗撕扯分尸而食,这样的结局。
“我的人没传回消息,但也没有发出求救信号,应该是一切平安顺利。”周行解释道。
诸位将军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重新专注于面前的战局。
裴十一传出来的信息很精准。
因为合理的兵力布防,加上不要钱一样的火力压制,这次本应该是最艰难的一场攻城战,竟然比攻克琼门关的伤亡还要小。
当然,南盟贵族的逃亡不抵抗之策也占了其中的大半原因。
甚至直到鸾凤军攻入城中,才发现就连盟都皇城的守卫都不知何时全跑光了。
偌大一座宫殿,就像是被洗劫了一般。
方便携带的金银丝帛都被卷走,带不走的瓷器木头也全被摔碎砸坏。
几位将军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南盟贵族那帮孙子的如此行径,就听副官汇报说,宫城里的库房被人一把火给点着了。
库房里存有许多木材和布匹。
此时乘着东风,骇人的火舌马上就要舔舐过来。
“……”
沉默半晌,几人中爆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大骂:“我日他奶奶的狗腿!愣着干嘛,灭火啊!”
“南盟这帮孙子最好别让爷爷抓到!否则老子就把他们串成串烤了!”
……
裴十一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将军府少夫人的身后。
“夫人,我害怕……”裴十一的语调里已经有了哭腔,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农家小女。
她被换上了一身落了灰的精致衣裳,插着银子打的珠饰钗环,只描眉涂面的粉是上上乘,画出雪肤红唇,就连脖颈处都被扑了一层厚厚的雪粉,用以遮盖被虐打的伤痕。
可惜的是,密道太黑,烛火太暗,裴十一难得如此精致装扮,她本来还想多照一会儿铜镜多看看呢。
几个时辰前,她去找张妈妈问了路,给将军府的少夫人送新裁剪下来的白梅。
那时候,正巧碰上少将军匆匆回府。
说是少将军,其实没名没功没军衔,除了命好其他都不太行。
但到底是一脉单传的独苗苗,所以将军府的出逃计划还是算上了他,以及少夫人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裴十一侍弄白梅插入花瓶的时候,少将军就将他们的出逃计划透露了个一干二净。
裴十一默默听着,更加低下头。
暗暗盘算着将军府的布局,很快就确定了一条去往书房窃密的路线。
但,有时候人就是会很幸运。
少将军同少夫人讲完出逃计划,就暗了暗声,在妻子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声音极低,就连贴身伺候少夫人的侍女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裴十一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帮南盟贵族虽然昏懦胆小又没什么脑子。
但在保命一事上,这些人可谓是层层设计,重重布防,展现出了过人的精明。
他们计划扮作平民老弱妇孺出城,然后把细软金银交给丫鬟们带着,待出了城在再行汇合。
当然,这只是计划的表面部分。
其实到时候,真正带着细软,穿着粗布衣裳的是扮作丫鬟的是这些贵族主子们,而他们会各带一名仆役,穿着更为精致些。
哪怕被鸾凤的军队查到,第一时间也抓不到他们的头上。
那就有更多的机会逃出去。
少夫人听过少将军的话,多情婉转的眸子中笑意瞬间消失,略带冷意的目光扫过屋子中的每一个丫鬟。
这个是她的陪嫁的,那个是老爷特意赐的家生奴,外面的那个倒是合适,就是年岁太小,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嫁做人妇的年岁。
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瓷瓶倒地的清脆响声。
“咔嚓——”
只见碎成一地的瓷片,花瓣零落的白梅,和一双汩汩流血的手掌心。
少夫人转头一看,瞬间柳眉倒竖。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梅瓶,特意选做陪嫁带来的,是极难得的古董珍玩。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赎罪!”
裴十一连忙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直把额头磕的得泛出红紫色,这才双目含泪地抬起头来。
不过她并没有看向少夫人,而是看向了少将军。
……
果不其然,天底下的男人大都一个样,即便大难临头,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思。
少将军轻咳一声,就要上去扶起裴十一,却被少夫人死死拽住衣角。
“夫君,人家有话想和你单独说说。”
“咳咳,夫人,我……”
“阿琴,本夫人看上了这小丫头,想留在身边伺候,你带她去领一身更好的衣裳。”
“欸,好好,还是夫人心善呐。”
少夫人给陪嫁丫鬟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带着裴十一退了下去,少夫人和少将军则一同进了内屋。
穿好衣服,裴十一借口肚子疼,躲过了阿琴的看护,一人溜进了将军的书房。
果不其然,在其中找到了城楼布防图。
可她还需要一份逃跑路线,这样才能传给主子最准确的信息。
但裴十一翻遍了书房,也没找到。
时间不容耽搁,她只能先返回阿琴带她换衣裳的地方。
刚回到此处,就有人来传话说,少夫人要见见她。
少夫人说,鸾凤的人要打进来了,留在城里就是个死字,尤其是他们府中的这些人。
他们接触过不少主子们,还是和他们打仗的将军府的主子,必然是那群鸾凤兵的心头恨。
无论是把她们抓起来严刑逼供,还是被拖出去任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裴十一低头听着,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谁不知道陛下治军严谨,敢做那些和山贼一样丧天良事情的兵匪,早都被扔到断头台上祭了旗。
更何况鸾凤军队粮草充足,实在是没必要做那些奸淫掳掠,烧杀抢劫的恶行。
能吃饱饭的话,谁当兵是为了把刀挥向百姓呢?
不过作为一个这辈子第一出村的农家女,裴十一还是一副快要被吓哭的神色,“咣当”一声就在少夫人的面前跪下来,小声哭泣着求她救救自己。
她说自己才刚从青楼里逃出命来,她还不想死。
少夫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用细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裴十一的这张脸。
“果然很美。”
“怪不得少将军喜欢你。”
裴十一瞬间愣住,反应过来后又要磕头求饶,却被少夫人一把拽住。
“长得美不是你的错,能被少将军看上是你的福气。”
“你很幸运,少将军和我预备逃出城去。”
“你也看见了,我已经身怀有孕,将军身边需要一个贴心的人来照顾——”
“——只是眼下时局特殊,纳妾礼就来不及行了,我让阿琴给你准备了一套我穿过的,前些年时兴的旧衣裳,就当是聘礼了,如何——”
少夫人顿了顿,她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面前这位少女的名字。
裴十一受宠若惊,吞了口口水,细声细语道,“奴婢叫十一。”
“好,那就是十姨娘了。”
“是,谢少夫人抬举,谢少爷垂爱!”
“奴婢定当结草衔环,万死以报夫人和少爷的大恩大德!”
少夫人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
她拍拍裴十一的手,道, “好孩子,快起来吧。”
……
谢过恩,裴十一这个新官上任的姨娘就出了少夫人的远门。
走了几步,随手扯了个奴婢,问她少将军去了何处?
小奴婢年纪小,但穿的得不错,应该是养在府中的家生子。
看到裴十一一身明显的主子衣裳,马上恭谨地答了,说将军在自己的书房,还贴心地为她指了路。
裴十一拔下脑袋上的唯一一枚金钗,放到小丫鬟手上,道过谢就匆匆离开了。
少将军果然在书房。
看到裴十一,他也没多大惊讶。
他问裴十一来做什么?
裴十一小鹿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眨巴着,她说她害怕,一害怕就想看到将军,这才能觉得心安。
这话说的裴十一差点没一口呕出今日的午饭,但这位少将军明显很是受用,眼珠转了两圈,就要上前把裴十一拦腰抱起。
这时候,突然有人扣门。
少将军让她先躲到屏风后面。
来人是大管家。
大管家说,近日鸾凤的探子极多,让少爷警觉些提防,千万不能让那些人近身。
少将军还想着裴十一的一颦一笑,不耐烦地点点头,问大管家还有什么事?
大管家叹口气,说他是来告诉少爷逃亡路线的。
逃亡路线是这些有头有脸的贵族一齐制定的,包括了南盟盟主和军师大人。
他们当然知道各自逃跑更为安全,但是——
其一,鸾凤大军围城,单靠一家的力量很难举家彻底出逃。
其二,这份出逃计划由军师大人亲自制定。
虽然军师大人在战场上被那鸾凤皇帝的诡计算暗算,节节败退,但他的话在南盟上层贵族中仍旧有小的份量。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现在跟着盟主一起逃出去,逃去西疆,他们还是南盟贵族,还有机会收拾大军,卷土重来。
可如果独自出逃,那他们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贵族的身份,这是绝不能接受的!
大管家很谨慎,并没有留下纸笔图画,他把线路给少将军口述了一遍。
很多地名裴十一都听不懂,大约是南盟此地的特殊叫法。
但她还是都一一记了下来。
大管家走后,少将军便想同裴十一继续方才未尽之事,裴十一却突然发现,自己头上少了一枚金簪子。
“那破玩意儿,本少爷我多的是,找它做什么?”少将军面对裴十一的抗拒明显有些不满,脸色微沉。
“那,那是少妇特意赐给奴的……”裴十一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身下的小手死死揪着衣角。
“……”一想到自己的夫人和她的肚子,少将军叹了口气,“那我让丫鬟去帮你找。”
“不必了少爷,奴来时就走过一条路,定然是落在路上了!”
“奴自己去寻就好,千万,千万不能让少夫人知道……”
看着裴十一的紧张神色,少将军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开始有点后悔娶自己的那个夫人了。
面上看着温柔似水,实则善妒成性的一个婆娘!
“去吧,快去快回。”
“是,奴遵命!”
裴十一出门,很快就又找到那个小丫鬟。
她把自己听到的地名说了一遍,小丫鬟很快就为她画出一幅路线图。
“姐姐,你是要去极寿山祈福吗?”小丫鬟看着线路的终点,不禁疑惑,“可是为什么要从大山上走呢?山路难行,城南面是有一条上山祈福的路的。”
裴十一看过路线图,想了想,把一块玉放到小丫鬟手中。
“拿着这个,万一有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就去城中找个当铺当了。”
“谢谢姐姐,我不缺钱。”
“我知道……”
“拿着吧,听话。”
小丫鬟的身影一消失,裴十一就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从少将军书房顺来的纸,又从发间拔出一支画眉用的铅。
片刻后,给裴拜野的密函就写好了。
她绕到厨房,把密函递给每日要出门买菜的采购厨子,就提了为少将军准备的午膳,欲返回书房。
走到半路,裴十一就被阿琴带着人拦住。
少夫人说,她们必须要离开了。
……
裴拜野带着一群人,静静埋伏在极寿山后山的半山腰处。
远处,鸾凤军攻城的火光冲天。
裴拜野看着那一炮炮火药不要银子一样地打,默默盘算着要和凤御北吹吹枕头风——
那帮人就和没打过仗一样,合着制火药使的银子不是他们家的?!
一个个的,也不知道省着点!
“主子,还没动静。”
“继续等。”
“主子……”
“没事,等吧。”
“是!”
裴拜野相信裴十一的能力,这姑娘是他的所有侍从里能力最强的一个。
所以在潜伏时日不足的前提下,裴拜野才去选了她去执行任务。
“主子,有情况!”
“说。”
“半里地外,有人听到地下似乎有东西移动的声音。”
“继续听。”
“是!”
“报告主子,是人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很多人,很慌乱!”
“招呼人集中埋伏过去,准备行动。”
“是!”
“别害怕,十一,你看前面就是出口了。”少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看着裴十一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
“嗯嗯。”裴十一不自觉地贴近少夫人。
“十一,我们将军府是先锋队,待会儿啊你先上去,听明白没有?”
“夫人,我……”
“别害怕,老爷是负责撤离计划的,他已经在上面安排了人接我们。”
“你是少爷新纳的姨娘,总得要得到老爷的承认呀。”
“是,谢谢少夫人提点,奴明白了。”
“嗯,真是个好孩子。”
“扣扣——扣扣——”
地下传来一阵敲击声。
“布谷——布谷——”
是一种绝不会在此地此季节出现的鸟儿叫声回应。
回应过后,裴拜野示意,让暗卫绑着被抓住的接头人退下。
此时,他亲自换上了一身南盟兵卫的衣裳,面纱挡脸。
裴十一第一个出来。
看到最这群人的装饰,心头一咯噔,随即看到为首之人腰间的那一串红玛瑙——
错不了,是她主子没错。
南盟贵族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是南盟的盟主。
就是南盟所谓军师,第一次出现的那个部落的首领。
“属下见过盟主。”裴拜野弯腰,给南盟盟主行了个礼,随即问道,“军师大人呢?”
这时候,南盟盟主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和他相携着走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这时候,他才恍然惊觉:对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军师大人呢?!
“跑了?”裴拜野很轻地笑了一声。
南盟盟主满脸呆愣,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什么?”
“我说——”
裴拜野懒得继续伪装,一把扯下面纱丢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们伟大的军师大人,把你们当做饵留下吸引本官的注意,他自己一个人跑了。”
“你——你是谁?!”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
“鄙人裴拜野,鸾凤国的首辅,凤氏陛下的当朝皇后。”
“此次,乃奉鸾凤陛下之意,特意前来此处迎接盟主大人——”
“陛下邀您一聚,所以,请和本官一同回城吧!”——
作者有话说:解决完【南盟之战】后,马上迎来大掉马!
以后的,枕边风是不太可能了,甚至陛下的床也快上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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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2)
腊月廿九深夜风止雪歇
南盟盟都皇城流光殿
熏香的暖炉缓缓流出一缕青烟,厚重的龙涎香四散开来。
或许是潮湿多雨的缘故,这里的香料香气比之鸾凤京城,要多了一丝潮闷之气。
但还是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什么人来。
裴拜野没有着盔甲,一袭织金黑衣,白玉冠束发,眉眼淡淡地坐在最上首。
他目光无神地盯着远处的水池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恹恹地夹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羊肉饺子,放在嘴里嚼蜡一样地嚼着。
下首,原本被这场大胜和嫩羊肉燥热起来的氛围没多久就被浇灭。
正在推杯换盏,高声交谈的诸位将官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上座的首辅大人。
该说不说,虽然他们打了胜仗,可看裴首辅的这神态,怎么好像一副吃了个大败仗的样子?
裴拜野面上一派郁郁寡欢,他们自然也不敢表现得太高兴,只能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好把塞了一嘴的肥羊肉顺着咽下去。
尤其是几位将军更是奇怪,互相看了一眼,最终把目光集中在周行身上。
那目光,赤裸裸地就在询问:你不会又干什么蠢事惹到首辅大人了?
周行被看得莫名其妙又一脸委屈,天地良心,这些天来,他和裴拜野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裴拜野把嘴巴里食之无味的鲜羊肉饺子咽下去,也注意到了此时殿内的氛围。
他忘记了,现在凤御北不在身边,所有人便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不像之前他和凤御北一同出席宴会,只要陛下还在台上端坐笑着,他再怎么吃醋黑脸都没有关系。
是的,裴拜野控制不住自己,他在想念凤御北,或者说,思念凤御北。
可是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再把凤御北接过来。
大军攻入南盟都城后,又花了两个多时辰来灭火,直到裴拜野安顿好了那群出逃的南盟贵族,皇城内的火势才算彻底扑灭。
这要不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史官就在一旁记载,怕不是多少年后,这座皇城半数宫殿付之一炬的大锅,就要扣在鸾凤头上!
裴拜野倒是不在意这玩意儿被谁烧了,这座皇城在他看来,比不上鸾凤皇宫万分之一,处处透着一股子模仿抄袭鸾凤皇宫的拙劣感。
因为没那么多银子,因此许多宫殿只能顾头不顾尾,健全了面子就顾不得里子。
譬如这座流光殿,就是仿着鸾凤的宴仙殿——一座用来设国宴,宴群臣的宫殿,来做的。
裴拜野此时正坐的位置,就是凤御北经常坐的。
他记得,上一次在类似的位置,凤御北就被几位外国来使你一句我一句,劝得喝多了酒。
裴拜野一边黑着脸,一边把软瘫的醉鬼一把抱在怀里,看也没看被遗留在殿中的官员使臣,大跨步就出了殿门。
那一次,凤御北确实是因为高兴喝得多了。
所以,等到裴拜野想“乘人之危”一把时,凤御北突然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
最后吐到脸色惨白,裴拜野又是给人灌醒酒汤,又是给人擦拭身子。
忙忙活活了大半宿,抬头一看,凤御北已经两眼一闭睡得香喷喷的了。
醒来后,裴拜野硬是逼着凤御北发誓,再也不喝那么多的酒了。
陛下原本觉得有损面子没答应,可后来还是被裴拜野软硬兼施,连哄骗带强迫地发了个誓。
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喝到醉酒,即便要喝醉,也要裴拜野在身边陪着。
看着眼前的瓷白的细高足杯,里面盛满了清酒。
裴拜野缓缓捏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甜的,不太辣,但很醉人。
他呼出一口气,把手中杯盏搁下,揉着眉心站起身来。
还没等侍从反应过来问什么,就向着殿外走去:“本官有些醉了,抱歉失陪。”
“今夜此殿灯火长明,诸位尽可尽兴。”
说罢,裴拜野挥开想要跟上来的侍从,独身离开了宴席。
众人连忙起身,恭送首辅大人。
等到裴拜野的身影彻底隐匿入重重楼阁之后,流光殿中的氛围这才重新热络活泛起来。
因为那一场大火,南盟皇城的空气中都还残留着许多木炭烧焦的气味。
裴拜野本想去花园中逛逛,好醒醒酒,但刺鼻的气味还是把它劝退了回来。
还好没把凤御北接过来,这样的味道,陛下闻了肯定会不舒服。
裴拜野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想要以此来缓解心口的灼热。
裴拜野漫无目的地在皇城中走着。
其实南盟都城到琼门关的距离不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两三个时辰的事。
因此,游戏里甚至没有在这两座城之间设立传送阵。
说起来,其实这是裴拜野第一次进入到南盟皇城。
以往赛季里,只要攻下琼门关,就可以捉拿南盟盟主,就可以算作完成任务,结算奖励。
是的,在没有那个军师的赛季里,南盟盟主在琼门关就会被彻底擒获。
因为任务已经结算,所以从没有人想着,如果我要是再继续进攻会得到什么?
大概率会是一个地图的透明边界?
也许这部分制作组根本没有研发出来?
其实很多人也有过尝试探索,但都显示为“神秘区域”。
所以大部分人就默认了,因为剧情不需要,所以制作组并没有建模这个地方,反正从地图上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城池。
直到方才,裴拜野眼前突然展现出一副巨大的游戏地图,系统开了全服通告。
【恭喜玩家「非衣里予」、「招财金宝」、「不吃柠檬」、「让我一发入魂」、「**策划**了」、「皓月踏歌」、「我不吃保底」……共125位玩家成功探索“神秘区域”——南盟盟都!】
【区域名称:南盟盟都
区域评级:高危!!!
区域领主:凤御北(鸾凤皇帝)】
【该区域共开启传送阵一座:位置「城东水稻田」,主要可用于种植、收获、买卖、囤积粮草。】
【注:该区域为首次开启,日常任务已刷新、奇遇任务已刷新、特殊任务已刷新、奇珍异宝已刷新、挑战副本已刷新!】
【非开荒队伍玩家,谋逆值达到70%,完成引导任务「南蛮之战风止篇」后,可获取出入权限,开启该区域,进行探索。】
【温馨提示:该区域多骤雨洪灾,蛇虫毒物,致死率较高,请进入玩家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快乐游戏每一天!】
对着一条条通告飘过,裴拜野又点开游戏附件,把首通开荒奖励一键领取。
地图开荒的奖励一般来说不会比副本丰厚,就是一些银钱,粮草,材料和装饰品,没有最值钱的兵马。
饶是如此,也让直播间弹幕馋了半天。
【我去,真能憋啊制作组,这都不宣传的吗?】
【这么大一片地图,玩家不探索就硬是不开呗?又少玩三块钱的游戏哈】
【好多钱好多钱好多钱,想要把手伸进大佬的背包里暖暖】
【那是啥啊?一闪而过的金色饰品?好像是耳坠?想看www】
【池子里的金饰又贵还屁用没有,任务里的金饰又要看脸,扣b制作组!!!】
【不急,过两天仔细看看陛下身上,多出来的装饰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呃呃呃,耳坠吗?你们确定???】
【请圈地自嬷好吗?好的。】
【神经一样的制作组,还我血汗钱!还我大保底抽卡血汗钱!】
【讨债可以去微博,你在这里讨,sb策划看不到的】
【不是说,谋反的策划会潜水在大佬们的直播间偷偷窥屏吗?】
【我记得,上赛季季中举办的那个什么同人二创大赛,好像就是策划在同人创作区翻到的灵感】
【我的天,最后夺冠的那两篇镇圈神作好好哭,谁懂啊www】
【……去别处乱嗑好吗?能不能给我们认真蹲攻略的人留一点空间?】
【你看过老师写的是什么吗?张嘴就造谣是吧?到底谁又在对我产品虐恋情深?】
【《乱嗑》更典了,你问问主播,看看他和暴君是尊嘟假嘟?】
【蹲攻略的麻烦去看切片哈,这里就是产品姐的地盘噜,欢迎都来嗑我们龙凤裴!】
【别吵了别吵了,主大佬好不容易记起来开一次直播,有什么好吵的?】
【我只关心策划真的会来这里窥屏吗?】
【to策划:别出你那破外观圈钱了,能不能先修修你满天飞的bug?】
……
自从正式开启战争后,裴拜野的直播反而开得多了起来。
虽然他还在情侣游戏分区,但之前流失的一些攻略粉也慢慢回流回来。
虽然裴大佬看样子是不打算夺位了,但当前这些直播间——
李古德越到后面,也越发和裴拜野一样,经常画面黑屏,熟悉的都知道定然是在布局什么。
赵金宝自从上次黑屏之后,更是连身份都一齐隐了去,若不是有攻略组辟谣,以及系统对账号信息的播报,很多人甚至还在猜赵大佬是不是也早就死了。
一圈对比下来,反而是裴拜野这里还算稳定,至少能看得到不少游戏画面。
看着流水和热度稳步回升,钱婉喜滋滋地和裴大佬私信报喜,裴大佬只回了个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钱婉她们也不容易,加了一句:【你们干得不错,月末奖金翻倍。】
钱婉:……
忘记裴大佬的身份了,可能在这位看来,涨的流水还不够人家买一辆车轮子的。
她真的只是单纯表达下喜悦——
当然啦,能平白加工资是更好地啦!
为了表示自己不白占裴拜野的便宜,钱婉给大佬发了个压缩文件夹:
【“纵然王朝迟暮,朕亦与国同寿”-《称帝,从谋反开始》「凤御北」高燃混剪】
裴拜野:「这是?」
钱婉:「大佬,听说谋反的第二届同人大赛快开了,这是我们制作组的参赛作品」
钱婉:「嗑一口老师的文案,心动老师亲自剪的,您不嫌弃的话可以点开看看!」
钱婉:「上赛季,嗑一口老师的文还得了奖呢!」
裴拜野默默点开。
第一句话就是凤御北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朕会一直陪着鸾凤,走到最后一刻。”
……
半晌后,裴拜野主动找上钱婉。
裴拜野:「剪得不错。」
钱婉:「谢谢老板夸奖!」
裴拜野:「但是题目最好改改。」
钱婉:「?为什么,是还不够悲壮吗?」
裴拜野:「不是。」
断断续续的正在输入中……
裴拜野:「因为这个赛季鸾凤不会覆灭。」
裴拜野:「按照你们的说法,清安应当与天同寿。」
“噗——”
钱婉一口可乐喷在新买的键盘上,手忙脚乱地赶紧找湿纸巾来擦,结果不小心滚到了一串数字,还摁下了回车键。
钱婉:ahis没jloj了hi
裴拜野:?
钱婉:抱歉抱歉,大佬,键盘洒水了,手滑。
裴拜野:……
裴拜野: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可能?
钱婉擦拭键盘的手顿了顿,迟迟没有回复裴老板的消息。
怎么说呢,她当然觉得不可能。
因为《谋反》这个游戏,就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永恒”,先不说这么多赛季,就一个暴君成功保下了江山,其余的都是玩家造反成功。
就那一个保下了江山的,最后不也随着赛季的更新,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了吗?
下一个赛季,鸾凤的江山依旧在岐鸣十二年的暮春三月覆灭,一切都没有改变。
即便裴大佬这赛季逆版本而行,打赢了裴赵金宝和李古德,保住了陛下的江山。
几个月后,赛季一更新,暴君的数据全部重置,到了那个时候,凤御北根本不会记得裴拜野是谁。
虽然看得出来,裴大佬动了真心,但是他总不能拦着游戏公司不让更新吧?
好歹谋反的注册用户近亿呢。
她知道裴大佬手里的资本很强大,但应该也没有强大到能直接停止游戏更新的地步吧?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钱婉内心的想法,她不会和裴拜野说。
其一,裴大佬算是她的老板。每月给的奖金比实习工资多多了,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恋爱了,虽然爱上的是纸片人,但她也没必要泼冷水嘛。
万一裴大佬本质上就和她一样呢?
钱婉的手机里一共五款乙女游戏,每款游戏都选了两位老公,年纪轻轻就实现了“妻妾满堂”的人生目标。
万一裴大佬也是这样的呢?他不是只爱凤御北,他只是还没遇到其他一样合适的纸片人呢?
其二,虽然钱婉不清楚裴大佬的真实身家,但就从给她们每人每月发的奖金数额来看,没准裴大佬真能把游戏买下来停运呢……
想到这里,钱婉的嘴角也不禁抽了抽。
她觉得,她们攻略组真是被裴大佬给养出幻觉来了,什么大梦都敢做。
买下游戏停运什么的,这和霸总文里男主大手一挥买下了女主所在的公司有什么差别?!
吐槽归吐槽,反正钱婉是肯定不会和裴拜野说扫兴话的。
于是,眼看着裴大佬的消息停留在五分钟之前,钱婉还是重新点开了对话框,发了八个字:
「相信大佬!大佬加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大佬消失了一般,直到下线也没再回复钱婉的消息。
其实,裴拜野倒不是故意的。
他在一边和钱婉聊天,一边带着直播间观众逛着南盟盟都。
因为是新地图,第一次开,所以好奇的人很多。
裴拜野身份方便,想去哪里去哪里。
因此除了方才少量的争吵弹幕,直播间还涌入了许多新观众,都在讨论这片新地图。
只看新地图的传送点位置名称,就已经明确了这块地图主要是用来做什么的,毫无疑问——囤粮。
和前几个赛季的琼门关差不多。
但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南盟的粮食属性显示要比琼门关高上一档,也就是所谓的“sr级”粮食。
关于该种类粮食的能力描述,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一碗顶五碗。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用更少的土地产出满足更多士兵需求的粮食,同时,还能减轻粮草运输的数量,减缓运输压力。
对于已经成功谋反了几个赛季的裴拜野而言,他可太知道这种类粮食的重要性了。
要知道,很多时候不是粮食准备不充足,而是战争和地形限制因素,导致粮草根本无法大量运输到前线。
这种类型的粮食倒是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观众一致认为,这地方实在是兵家必争之地。
谁能从暴君手上把这块地的管辖权忽悠下来,谁就能在日后的篡位之战中更胜一筹。
裴拜野看着弹幕讨论,深以为意。
所以他打算和凤御北商量商量,干脆由陛下直接统辖管制这一地区,谁的手都不要经过,才是最安全的。
弹幕仍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丝毫没意识到“群众”中已经有人叛离了组织。
终于,裴拜野带着直播间观众逛完一圈南盟皇城——
其实本来没有这么快的,但是不还有一半被那帮贵族临逃跑前给烧毁了嘛,所以裴拜野一看没什么新鲜的,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播。
正巧,他也到了临时休憩的宫殿门口。
是仔细查看过后,挑选出来的。
在南盟皇城的火灾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能住人的一座宫殿,朝音殿。
听说曾是南盟盟主的王后所居。
裴拜野当时听着下属的汇报,不禁捏了捏眉心,他和这命格还挺有缘。
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裴拜野一想到凤御北的承诺,就觉得这些通通都不是事儿。
名分啊,地位啊,称呼啊,都是虚的。
只有床榻上的事儿才是实的。
把朝音殿打扫出来过后,下属暗卫们就退了出去。
因此,裴拜野推开殿门没见到什么人,并不觉得惊讶。
现在事多,人手紧张,也很正常。
累了一整天,即便体力条仍旧是满的,裴拜野也觉得精神疲惫。
他褪下外衫,随手拢了件寝衣就进入了后殿的沐浴汤泉。
雾气袅袅,水光弥漫。
裴拜野定定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了幻觉。
否则他怎么好像看到了汤泉中多了一个人?!
而且,这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凤御北?!
凤御北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知道肯定是裴拜野,所以懒得回首,继续闭着眼睛仰躺着。
直到从内殿突然窜出来一道白光——
一只吃得膘肥体壮的小白虎直直扑向裴拜野,尾巴摇得好似螺旋桨,裴拜野差点以为这是只狗!
小白虎扑到裴拜野的腿下,如愿被阿爹抱入怀中,伸出湿乎乎的舌头,开心地舔舐裴拜野的手臂。
看着怀中的“儿子”,裴拜野突然就想起凤御北在那封信函中所说的话。
他几步走到陛下身边,俯下身子贴着凤御北的耳朵,调笑着问道:“究竟是儿子想我了,还是——”
裴拜野的手向下滑了滑,滑到凤御北的喉结上,轻轻摩挲着,补充完了后半句。
“——还是陛下想我了呢?”——
作者有话说:之前的伏笔,快要开始回收了~
很多bug会得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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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求评论和营养液啦~
第90章 陛下眼中的真相(3)
凤御北缓缓睁开眼,被水汽蒸腾得湿润的眸子对上裴拜野炽热的眼神。
他看到裴拜野的唇在抿着,喉结在滑动着,胸膛在起伏着,像是下一瞬就要扑到身上的猛兽似的。
但凤御北直到,他不会。
半晌,陛下一声轻笑,“哗啦”一声,从水中抬起湿漉漉的双臂,不甚在意地圈上裴拜野的脖颈,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你儿子想你了。”
说罢,在裴拜野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促狭一笑,还没等男人上扬的唇角落下去,又用鼻尖蹭了蹭裴拜野的面颊。
“我也想。”
“……真好。”
裴拜野发现凤御北变坏了,但是他很喜欢,什么样的凤御北他都喜欢。
但……
小白虎似乎不太喜欢。
因为裴拜野为了亲近凤御北,整个人的上半身都要贴到浴池里去了。
而小白虎正脑袋朝下栽着,四肢短粗有力的爪子死死扒着裴拜野的衣裳,生怕阿爹一个不小心就把他溺死在这恐怖的池子中!
凤御北也发现了小白虎横亘在二人之间。
陛下本来是不想带着小虎崽来的。
他一收到裴拜野的信件,没多思忖就决定立即动身前往南盟盟都。
直觉告诉他,就在今日,不需要再等了。
随即,凤御北人去马厩找了白玉牵出来,喂了一顿上好的草料。
但他从院子里整装出发的时候,一直被裴五照顾得极好的小虎崽直直扑了上来,两只前爪扒着凤御北的衣衫,就是不让他走。
凤御北把小虎崽拎起来,惩罚似的捏了捏他肉嘟嘟的爪垫,板着脸教训:“前线很危险,你这种牙都没长齐的小老虎,会被‘嗷呜’一口吞掉!”
小虎崽似乎听懂了凤御北的话,被吓得眼神都清澈了许多,甚至轻轻“嘤”了一声。
“……”
一瞬间,凤御北莫名有了一丝罪恶感。
他又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也是父皇出征,母后带着他城楼前送行。
凤御北张开手要父皇抱,父皇抱起来后,他就死死扒着凤重山的盔甲不愿撒手。
说什么也要跟着父皇一同出征。
当然,凤重山不可能带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上战场,所以,他承诺给凤御北说,等他长大了,一定带他去战场上玩。
那一日,没能去到战场上玩的凤御北很伤心,他记得,他在母后的怀里哭得好难过好难过。
后来凤御北长大了,大到明白上战场和秋狩不一样,不是能去玩的。
可惜,直到驾崩,凤重山都再没能兑现,他当时在万军阵前对凤御北许下的承诺。
甚至就连二皇兄和四皇弟,他们都跟随父皇西巡过。
除了凤御北。
凤御北叹了口气,看着左右为难的裴五,让他去找个笼子,铺些软垫把小虎崽放进去。
他要带着“儿子”去往战场,他们要一起去找裴拜野。
可惜,那时候心软放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再适用。
现在这小家伙还夹在两人之间,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凤御北撇了撇嘴,把小虎崽的四爪从裴拜野身上扒开,放到旁边的毯子上。
裴拜野则想得更多,接下来的事情很可能少儿不宜,啊不,少猫……也不对,应该是少虎不宜——
所以他拨了下挂在手边的风铃,示意需要人进来听候吩咐。
不多时,一名暗卫进到殿中,候在汤泉外。
听着有人进来,裴拜野双手按上凤御北的肩膀,用身体遮挡住整个人,防止被人看到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尖喉头的□□,对着暗卫吩咐道,“把太子抱走。”
“啊?”裴十一正在调整衣带,闻言,手一顿,眼睛一下子瞪大。
不是,“太子”是谁啊?!
据她所知,就这座屋子里的三个人而言,唯一曾经和太子有过关系的人,就是陛下啊!
她,把陛下,抱下去?!
如果不是发出这道命令的是裴拜野,裴十一都要觉得,这是有人觉得她功高盖主,要给她下套除掉了!
“进来,把太子抱走。”见人没有动静,裴拜野不耐烦地又吩咐了一遍。
“……”裴十一的脸上瞬间闪过无数种表情的排列组合,但就是没有一种能展现出来。
“是。”虽然她不理解,但暗卫的天职让她选择服从听令。
“主子有何吩咐?”
裴十一打从一进来就低着脑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是你?”裴拜野看清进来之人的身形,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因为他的暗卫里就只有裴十一一个姑娘。
“是。”裴十一应是。
“那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不是给你放了假吗?”裴拜野自认不是无情压榨的资本家,除非特殊情况,暗卫们不会接到接连不断的任务。
因为当前缺少侍奉的人手,而南盟皇城原本的宫人还没来得及查清楚身份背景,裴拜野当然更不敢用,所以现在他身边的侍从都是由暗卫暂时顶替上来的。
裴十一刚刚才完成一场潜伏任务,裴拜野让人告诉她近日无事,可以歇息,不必遵循排班来自己身边侯职。
“裴一水土不服去寻了大夫看诊,主子召人的时候,我在替他值班。”
裴十一简单说明了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其他人还各自有任务,反而是只有她能暂时顶班上。
“哦,好。”裴拜野听了,点点头,随即目光转向趴在地毯上不停“嘤嘤嘤”的小白虎,“那你把太子带下去吧,交给裴五就行,他会照顾好的。”
裴十一把脑袋顺着裴拜野的目光转过去,看到的就是虎头虎脑,委屈巴巴的“太子”。
不是,她是越发看不懂主子和陛下的情趣了——
这奴宠,还能赐名为太子吗?!
陛下也就这么同意了?!
即便不是“太子”这两个字,难道也不需要避谶的吗?
“它,它叫,太、子?”裴十一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对啊,就是太子殿下的太子。”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裴拜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踩水声。
是陛下!
裴十一连忙请安。
凤御北免了她的礼,温升声解释道,“它是朕和皇后的‘儿子’,叫太子也无可厚非吧?”
是轻松调笑的语气。
“……”
当然无可厚非,陛下您愿意就行。
小家伙一开始不叫太子的,是叫小白来着。
没错,就是这么一个平铺直叙、朴实无华、毫不做作的名字,是裴拜野给取的。
倒也不是故意的,纯粹就是顺嘴叫了。
不过凤御北叫他小白的时候,小家伙明显不想搭理,于是陛下便想着给它取个新名字。
那时候,裴拜野总是时不时借着小白虎调戏凤御北,尤其见他和小白虎亲近的时候。
慢慢地,凤御北听得多了也免疫,他觉得小白实在乖巧可爱,深得圣心——封为太子也不是不行。
于是,小白正式更名为“太子”,不过是姓裴。
虽然陛下不太在意避谶之事,但如果列祖列宗知道他不仅娶了个男子为皇后,还立了个小白虎为太子……
小家伙很喜欢“太子”这个名字,天生的喜爱亲近,无论谁叫,都会撒着欢儿地跑过去求抱求摸。
对此,裴拜野的评价是:和赵乌龙接触的得多了,就会变成狗。
等到裴十一带着太子离开,浴池内被搅散的氛围才重新聚拢,渐渐凝聚起来的旖旎熏得人好似喝醉了酒。
“路那么远,怎么还急着今夜赶过来?”
裴拜野也褪去衣衫,进到浴池中。
他贴近着,从正面抱住凤御北,让人把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他则捏着陛下的耳垂,低沉着声音问。
有点像是责备的语气,但明明还是喜悦更多。
“因为……”凤御北推开裴拜野的怀抱,直直面对着眼前人,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想你了。”
果不其然,本来能说会道、巧言善辩的裴首辅被这一句话给打蒙了,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凤御北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大都是学着裴拜野的,妄图能把他羞臊住,找回一些面子。
但裴拜野一听就知道,凤御北是在学自己讲话,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说过的话而脸红呢?所以往往,此时的凤御北会被欺负得更惨。
直到今日此时,这四个字明明没有任何技巧,也不是什么虎狼之词,甚至两人之间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裴拜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
眼前的凤御北眸光流转,粉面含笑,湿润的唇似乎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可裴拜野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只听到耳边似乎有一列列车,轰隆着呼啸而过,他从列车上跳下来,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
紧紧拥抱住了自己的归处。
“你,太紧了,放松点……”
凤御北无奈地去掐裴拜野的手臂,根据陛下的经验,拍打什么的根本唤不回这人的理智。
平日里的裴首辅虽然嘴皮子厉害,但行动上一直以陛下意愿为先,除了现在这样,被凤御北挑拨得偶尔发疯。
虽然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动不动就把陛下抱得死紧,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的行为,还是得纠正!得好好改改!
他不理解裴拜野莫名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既不会跑,又不会消失,抱得那么紧做什么?
“清安,我好开心。”裴拜野松了松手臂,用脑袋不住地蹭着凤御北的脖颈,还时不时伸出舌尖,舔舐陛下脸颊上的水珠。
凤御北被舔得发痒,微忍不住偏头去躲,又被一口轻咬在锁骨上,以示惩罚。
和太子一个做派,也像狗。凤御北心想着,但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对于裴拜野而言,像狗没什么,但不能像赵乌龙。
“我也开心。”凤御北顺着裴拜野的话去说,他甚至还主动侧过脸,用柔软的唇贴了贴裴拜野的面颊。
裴拜野瞬间顿住,脑袋不再乱蹭,但圈着凤御北腰身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手伸到浴池边摸索着,没几下就摸到了凤御北搭在水池边的手臂,又顺着摸上手,翻过来,展开掌心。
“咔嗒”一声,素圈碰撞的声音。
凤御北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裴拜野强硬地挤进来,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两枚素圈也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被掌心的温度灼热得烫热。
凤御北急促地吐出一口气,趴在裴拜野的肩膀上,喘息着要求,“别在这里,去榻上。”
“好。”裴拜野亲了亲他的眼睫,反手把人从池子里捞起来。
用巾帕把两人草草裹了裹,也不管身上还有没有水珠,就双双迫不及待地滚到了床上。
烛火幕帘摇曳影,一室融情语……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喑哑的声音渐渐止息。
“好了好了,别咬!嘶——”
凤御北偏开脑袋,躲过裴拜野雨点一样落在眼睫上的亲吻,这人真和狗似的,觉察到他的躲避,就一口咬在脖颈嫩肉上。
比太子还像狗!
凤御北伸出手撩开床幔,他想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到了何时。
裴拜野却以为他要跑,蛮横不讲理地把人的手卡住收回来,用手臂箍住限制在身侧。
凤御北:……
反抗他是没力气反抗的,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裴拜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陛下的乖顺让裴拜野很是安心,他把凤御北往怀中拢了拢,又想继续先前的事。
凤御北已经被他亲得脖子上没一处能看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让裴拜野再继续了。
“别亲了!”凤御北“嘶”了一声,语气难免有些重,“朕明日还要和将军们议政呢!!”
裴拜野听着,像一只被主人吼骂了的大狗,低落着声音“哦”了一声,就默默收回了满怀期待的眼神。
凤御北没打算隐瞒自己已经抵达此地的消息,陛下亲临的消息越早放出来,越是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眼下南盟的局势很乱,即便他现在没有抵达此地,在收到裴拜野的捷报后,也会第一时间动身启程。
虽说南盟地处偏僻,但确实块种植粮食的风水宝地。
在鸾凤只能长一茬的作物,到了南盟就能长两茬,甚至更多。
有了南盟,即便再遇到如同北地那样的大雪灾,朝廷也能更加从容不迫地予以应对。
这样的话,那封雪灾呈报奏折上的死亡人数,应该就能少上许多了。
为了安抚裴拜野的情绪,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凤御北想了想,说起了今日早上收到的第三封信函。
是来自燕问澜的。
“霜敛说,近日湘州刺史曾多次向他求助,请求派兵铲除小股势力的水匪,因为人数不多,所以他没多犹豫就派兵去了。”
湘州属于东州,之前裴拜野也曾奉凤御北命去清剿过一次水匪之患。
水匪多分散,不集中在一处作战。
即便东州也有兵力储备,但为防止刺史拥兵自重,各州可实际调动的兵力并不多,而且相互掣肘着。
“找燕问澜借兵?为何不找邻州借?”
裴拜野看出凤御北现在兴趣缺缺,所以识相地及时收手,只一点一点地在陛下身上四处点火,妄图多占点便宜。
凤御北能感觉到,但不甚在意,任由裴拜野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朝中奸佞被除,空余出许多官位,朕便擢拔了许多地方官员来京任职。”凤御北仔细解释道。
“嗯。”裴拜野应声。
凤御北所说的是前段时间杀贪官的事。
先是文官,后是武将。
不少贪得厉害,看着谋逆值提升飞速的玩家,一夜之间被凤御北直接一撸到底。
幸运点的被发配边疆,挖土豆的挖土豆,采蘑菇的采蘑菇。
不幸的直接就是复活点重生相见。
“湘州刺史就是那个时候,朕提拔任上去职的。”
“此人是前些年的进士,之前一直在翰林院供职。”
“其实朕之前给过他实权之职,只不过……”凤御北想到那件事,忍不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叹口气道,“他到任第一日,就因为下属送礼,直接和人大打出手。”
“……”
“大打出手?”裴拜野诧异,终于表现出了点儿兴趣,“因为送礼之事动手,这人这么贪的吗?”
“……”
凤御北转过头,不想搭理裴拜野,但还是无奈道,“不是,不是嫌礼钱少。”
“白雨晴曾说,他最恨贪官污吏,也最厌恶官场收受贿赂之事。那名下属给他送礼,就是看上了他身边副手的位置。”
“所以,他就因为这动了手?”
不怪裴拜野没往这方面想,实在是清正廉洁到如此地步的人真的不多见。
“对。但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那名下属被平调去了别处,朕给他换了个副手。”
“那……”裴拜野想问,既然解决了,那为什么白这位白大人还是回到了翰林院供职。
凤御北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问,继续道:
“他任职不出三月,就给朕呈上了一共三十封奏章。”
“章章细数朝中臣子的贪墨之行,还建议朕将这些人即刻处斩。”
“他这是把自己当御史大夫了?”裴拜野玩笑着道。
“对。”没想到,凤御北点点头,竟然承认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揭发检举贪官一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不可推拒的责任!”
“那这人倒是个难得的大清官。”裴拜野评价。
以往赛季里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谋反》固定的大型副本只有两个,就是前期用做囤积兵力粮草的,分别是【北地暴雪】和【南蛮之战】。
后期夺位的固定剧情是【天命所归】,但也仅包含玩家率领军队攻入皇城的那一段。
前期全凭各自发挥,五花八门什么剧情都能搞出来。
除此之外,最有趣的就是【随机副本】,会在【南蛮之战】后开启,据说制作组准备了十几个剧情备选。
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七个赛季,没有一个赛季的剧情是重复的。
裴拜野猜测,这位白雨晴白大人,应该就是这个赛季【随机副本】中的重要人物。
“水至清则无鱼。”凤御北却并没有顺着裴拜野的话往下说。
“因为朕没有惩处他弹劾之人,所以这人上任的第四个月,便提交了一封请求告老还乡的请辞书,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
裴拜野想过这位白大人不是什么脑子正常的角色,但没想到他在二十五岁的年岁,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告老还乡”这四个字。
“朕没批准,但还是把他召了回来,在翰林院扔给他一个闲职。”凤御北到底还是好脾气,也是个惜才的明君。
他说白雨晴是那前些年的进士,其实是说低了,这人其实是那年的状元,而且是文武双料状元。
凤御北当时想的是,让他在官场上磨磨性子,等到磨平了棱角再把人提拔出去任职。
结果一等就是这许多年,白雨晴无论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山任职,大有一副要修古籍修到老死的气势。
直到几个月前,凤御北手起刀落,利索地砍掉了朝廷内诸多贪官,同时又把许多人提拔到朝廷内任职,彻底焕新整肃了一番朝中的不正之风。
各自安排一番过后,凤御北发现湘州刺史的职位空缺了出来。
挑挑捡捡过后,凤御北想到了白雨晴。
可能是陛下此举终于合了白大人的心意,这次他倒是没多推拒,收到任命诏书后,没两天就走马上任了。
剩下的话,不用凤御北多说,裴拜野也能猜到为什么白雨晴会向燕问澜借兵,而不是邻州。
因为就这位白大人如此性子来看,和邻州官员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不错的交情……
没打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朕要说的并不是白雨晴借兵的事。”凤御北话锋一转,“霜敛说,他的人发现,湘州似乎有些异样。”
“异样?”裴拜野挑眉,“什么异样?”
“不清楚,他也问过白雨晴,白雨晴好像没有觉察。”
“不会是姓白的……”裴拜野蹙眉,断然怀疑。
“应该不是。”凤御北摇摇头,“霜敛说,白雨晴的府邸清贫得厉害,比下面的县官家还穷。”
“他也怀疑过有问题,但地支营的人没有调查出什么错漏。”
“霜敛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来信向朕禀报只是个习惯。”
“那也要派人多多注意一下。”裴拜野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如果这就是系统本赛季刷新的【随机副本】,那他害怕凤御北若是全无防备的话,会遭人暗算。
“嗯,朕已经给稚久去了信,他会让人去再细细查探一番的,过后也会派人盯着。”
凤御北感受到裴拜野的关切之意,闭上眼睛往裴拜野怀中拱了拱。
他有些困了。
不过裴拜野不困,他还在反复回想凤御北刚刚说的所有话,同时决定,等到处理完南盟之事,裴府暗卫能分出手来后,他一定要让裴十一亲自带人去湘州查探一番。
做出决定后,裴拜野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注意到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关于凤御北对人的称呼问题。
燕问澜,字霜敛。谢知沧,字稚久。
自己呢,只光秃秃一个名字,没有字。
就连一个“爱卿”的称谓,还要和朝中那群朝臣共享。
想到这里,裴拜野晃了晃已经在闭目养神,准备入眠的凤御北。
“什么事?”凤御北没有睁眼,只哑着声问。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裴拜野一脸严肃,郑重其事道。
“什么?”凤御北被他突然的正经弄得不知所措。
混沌的脑子想了想,胡乱在裴拜野脸上印了两个吻,试图安抚裴拜野,好让他放过自己,先行睡觉,其余的事可以之后再说。
“我想起来了,我的字。”裴拜野一字一顿,像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哈?”凤御北终于舍得睁开眼,疑惑看向裴拜野。
他记得之前问过裴拜野的字,他没答上来,应该是没有的。
怎么这时候突然又有了?
但为了能尽快安眠,凤御北还是很给面子地顺着毛问:“爱卿的字是什么?”
裴拜野眼神躲闪了下,想到自己要说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
但又一想到,凤御北根本不会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只不过是自己占占嘴上便宜,也不算什么,于是便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夫君这个词凤御北肯定是拉不下脸来叫,他还不能仗着文化不通为自己谋点福利了?
于是裴拜野笑着道,“臣的字是,老公。”
“嗯?”凤御北果然不知道裴拜野说的是什么,只继续疑惑蹙眉提问,“哪两个字?”
“老者的老,天下为公的公。”
“……好奇怪。”凤御北嘟囔了一句,但没在再细问,只“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拜野看凤御北果然没有任何顾虑的地表示接受,最后一点愧疚消失,坏心思又起来。
“清安方才叫了别人的字,可从来没叫过臣的。”
“……”
凤御北闭着眼翻了个大白眼,心道,你这不是才告诉朕吗?
这莫名其妙的飞醋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叫一声。”裴拜野继续闹凤御北。
今晚,他听不到这一声“老公”,肯定是睡不着了。
人果然就是被贪欲驱使,不知该如何停止的一种生物。
“老公。”凤御北为了摆脱裴拜野掐在他腰间的手,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欸。”裴拜野勾起唇角,答应着。
“再叫一声。”
“老公。”
“嗯。”
“再叫一声,最后一声。”
“……”
“滚!”——
作者有话说:裴大佬:老婆听不懂,所以疯狂占便宜!
后面了解到“老公”含义的陛下:……
裴拜野你过来,朕有些事不太懂,想请“老公”解答一下(温柔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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