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夜晚, 有轻轻凉凉的风,气温还不是很高。
秦茉不知道林之舟要带她去哪儿,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跑出了桐花巷。
她的脑袋还有些发懵, 手腕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林之舟的手心在圈着,似乎有电流般,叫她浑身发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在一块空地停下。
林之舟松开了她的手, 停下来,转过身看她。
被他松开的那只手, 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秦茉悄悄用另外一只手抚上那只手腕。
被风吹过的脸此刻还有些疼,秦茉低头,企图不让林之舟看见。
被他撞见的狼狈, 越来越多了。
每一次都是更加狼狈。
两个人在这样的气氛下,谁都没开口。
他看着她, 她低头。
她不说, 他也不问。
秦茉手机的振动却在此刻响起。
打破了死寂的氛围,秦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上头显示的是池悦诗的电话。
想来应该是祝贺她生日快乐。
今天是她的生日,十八周岁的生日。
她要十八岁了。
秦茉不想接,可是她知道, 没有特别的时刻池悦诗不会给她打电话,下一次能够说话, 就是六月十号了。
没有办法, 秦茉低头小声和林之舟说等等,然后去一旁接了电话。
接起时,池悦诗说话很温柔。
“茉茉, 生日快乐,妈妈给你寄的礼物应该明天就到了,是一件公主裙,你应该会喜欢吧?长这么大,你还没穿过几回裙子呢。”
秦茉很少穿裙子,小时候也是。
秦茉没说话,有些想哭,其实她真的很想问秦时关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是,可是,事到如今她居然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如果秦时关说的是真的,她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秦茉说不出话。
池悦诗觉得有些奇怪,“茉茉,怎么不说话?”
秦茉有些哽咽,“嗯……知道了,妈妈。”
池悦诗笑了一下,“妈妈过两天就升职了,可以来接你了,茉茉,你开心吗?”
又是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再听这样的话,秦茉居然没有了开心,多出了质疑。
也没有想到,不过质疑了八秒钟,电话那头就给出了答案。
池悦诗那儿居然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很短,很短,然后变成了寂静无声。
秦茉有些崩溃,那一定是池悦诗开了静音,因为不会有什么声音会突然在电话里突兀地消失。
隔了一会儿,池悦诗说:“茉茉,妈妈在看电视,不跟你说……”
她想哭到不行,哽咽着打断了池悦诗的话:“妈妈,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和别人生了弟弟……”
“爸爸为什么要给我和他做亲子鉴定,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要和我一起生活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就像是忽然挂了电话那样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秦茉以为池悦诗不会回答了,就听到一声轻柔的叹息。
池悦诗轻声开口:“茉茉,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爸爸还是告诉你了。”
“是,妈妈骗了你,妈妈遇到了一位叔叔,年少时就认识的叔叔,他很好,对妈妈很好,妈妈和他生了弟弟,到时候你一起过来生活,不好吗?”
“就是妈妈也有点难做,到时候你过来小心一些,不要惹叔叔生气,不然妈妈也有些为难,好吗?”
秦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有些窒息,没有想到,秦时关说的是真的。
所谓的不要惹叔叔生气,不就是介意她是秦时关的女儿吗!
那为什么又要去做亲子鉴定!秦茉不想去想那个难堪的答案。
难道秦时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包括那句离了婚是因为池悦诗……?
“妈妈!”秦茉咬牙问出那句疑问,“所以,你和爸爸离婚是因为那个叔叔吗?”
池悦诗轻描淡写,“茉茉,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爱了,当时你爸爸不是也爱看那些吗?妈妈只是爱上了别人,为什么不可以和爸爸离婚呢?”
“只是离婚的时候,叔叔不太愿意接受你,所以妈妈没办法,没关系,现在妈妈生了弟弟,叔叔愿意接受了。”
“前阵子,我也和你爸爸说开了。我生你的时候,只是和叔叔关系好一些而已。”
秦茉把电话挂了。
什么不太愿意接受!只是池悦诗选择了爱情,她不是第一选择,根本不是!
秦茉,你妈不要你了。
秦时关说得是真的。
是池悦诗不要她了。
秦茉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要发生在今天。
明明,明明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秦茉崩溃了。
其实白天林之舟就觉得今天的秦茉和往日里的不太一样,心不在焉的,藏了太多的事,晚自习一下课就往外跑,英语老师交代放学时周畅萌会下发去年的真题卷,她忘了,打了铃就跑。
林之舟想着来送,没有想到,恰好撞见这样一幕,他不想看见的一幕。
所以,他自私地带着秦茉跑了。
此刻,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林之舟能够看到的是秦茉垂着眸,放在耳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瘦弱的身体在月光下似乎变得更加轻薄,像蝴蝶的翅膀,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林之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太会安慰人,半晌,他走过去,见她依旧和来时那样低着头,缓慢地说:“秦茉,疼吗?”
这一句疼吗。
明明问的是她的脸,却比任何时间都要来得沉重。
秦茉红了眼睛,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泪却和决堤般,疯狂落下。
肩膀颤动,整个人抽抽搭搭。
忽然的哭泣比上次在音乐教室看到的那一回还要汹涌,林之舟顿住,胸口沉闷得厉害。
所有的理智被抽离,他没办法,当下顺着心,拉住秦茉的手,把她往怀里带。
少年的怀里是那样熟悉的气息,可是秦茉难过得厉害压根儿没办法止住眼泪。
“疼……”
她断断续续,连话都说不完整。
空荡无人的空地上,少年温柔地安慰着她,在这样清凉的夜晚里无端添了一抹柔和。
兴许是今晚的打击太大,秦茉哭了好久才缓和下来。
只是情绪还是有些低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接不成完整的一句。
林之舟没办法,问她:“秦茉,要怎么样哄你,你才能开心?”
秦茉摇摇头,哭得脑子有些发昏,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有没有想做的?想玩的?”
他像是哄孩子一般。
忽然想起什么,问她:“秦茉,看过雪吗?我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芙城哪里会下雪啊,上回下雪已经是2002年,十多年了,就没再下过一回雪。
理智渐渐回归,林之舟低沉干净而又温沉的声线落在耳边,秦茉才发觉自己这会儿离他这样近。
看雪吗?又可以去哪儿看呢。
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秦茉把眼泪擦干,林之舟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房给她买了冰袋敷脸,其实秦时关下手没那么重,只是有点红,敷过后也不疼不红了。
林之舟买了票,带秦茉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滑雪场。
秦茉从来没有滑过雪,恍惚间才想起上回听到‘滑雪’这个词,是那次林之舟跳高的时候。
他们说他会滑雪。
林之舟轻车熟路带秦茉进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滑雪场没有什么人,大晚上的,场里开着灯。
秦茉第一次来滑雪场,老板见到林之舟,熟悉地打了个招呼,“头一回这么晚来,还带朋友。”
林之舟笑笑,没说话。
老板看了眼秦茉,也不八卦,只说:“老样子,你自己玩吧,新建了面心愿墙,还空着,想写的话可以帮忙写写。”
心愿墙就在前台旁边,目前只有半面墙贴了标签,剩下一半有些空,底下放着便利贴和笔。
林之舟问秦茉要不要写。
秦茉有些犹豫,想了想,点了头。
林之舟还在和老板说些什么,趁着间隙,秦茉拿了张便利贴,写了几个字贴上。
写完时,秦茉还背着书包,她把书包放在寄存柜里,回来时林之舟问她会不会滑雪,要不要试试?
秦茉点了头。
她不会滑雪,林之舟教她穿上滑雪服,等她穿好装备,给她介绍单板,固定器之类的。
他认真细致地教她,一开始她摔了几回,林之舟观察着她,怕她丢了兴致。
却没想到秦茉有些固执,有天赋,没一会儿,就能滑出一小段距离。
她的平衡感很好,胆子也大,有勇气。
夜晚有些凉,厚重的滑雪服穿在身上其实多少有些热,可在空旷无人的滑雪场里,有风吹过,四周是那样昏黄的路灯。
她踩着滑雪板,随着脚下的雪缓慢朝前行驶,就在这看不清尽头,漫步目的滑雪场里。
一点也不觉得热。
又觉得是这样的梦幻,明明前不久她还在崩溃,现在又能在这样自由的地方滑雪。
这样梦幻,不像现实。
林之舟在秦茉后面,跟着她,配合她的速度。
秦茉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她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心思放空。
凌晨,就快要到了。
然后,也是在那瞬间。
她的目光里出现烟花,占满她的视野。
砰砰砰,五颜六色,光芒万丈,绚丽多彩,火树银花
在耳边满是烟花声中,林之舟叫她名字。
“秦茉。”
秦茉回头。
“生日快乐。”
“希望你永远开心。”
秦茉怔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
明明这一刻,她觉得好浪漫,好自由,可是为什么会想哭。
她蹲下来,眼泪溢满眼眶。
林之舟踩着滑雪板,来到她身边,见她这样,有些手足无措。
他蹲下,“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秦茉摇摇头。
林之舟想到什么,“秦茉,对不起,本来想下一场雪给你看,但老板说库存不足。”
“所以我只能让老板放烟花,对不起,是不是你不喜欢?”
“便签掉了下来,我捡起来时,不小心看到了,所以知道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林之舟真诚又认真地解释道歉,秦茉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她愣愣地听着他说谢谢,感受着这样浪漫的瞬间。
秦茉眨眼,被他说的话感动。
“谢谢你,谢谢你,林之舟。”
“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林之舟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明隔着滑雪头盔,秦茉却觉得似乎能感受到那样真实的触感。
察觉到秦茉的僵硬,林之舟盯着她的眼睛,有些无奈,又认真地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
“但是秦茉,你可以有一个许愿机。”
“如果你愿意的话,秦茉同学,我可以永远做你的树洞。”
……
五月二十七日,这一天秦茉快要难过死了。
一直相信的不是真的。
在她以为愿望再也没办法实现时,林之舟出现了。
他发现了她的心愿贴。
[如果可以,我想,我也有爱我的人。生日快乐。]
明明没有留名字,林之舟还是发现了。
他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但她可以有一个许愿机。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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