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畅萌的话一直环绕在秦茉脑海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表白。
暗恋本身就是一个人的事情。
但说实话, 那些话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
周畅萌说的话很对啊，高考已经结束，如果再不表白的话, 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况且，林之舟真的喜欢她吗？
秦茉仔仔细细地去回忆这学期她和林之舟的相处。
手心里捧着小小的热缩片，茉莉花在透明光下显得更加纯净。
无论多么用力地去回忆，那天夜里的滑雪场, 生日蛋糕，梧桐巷, 窗前的茉莉花，都是那样的滚烫。
秦茉不敢再回想下去。
那两天，她尽量给自己塞满了所有的事情，去分散这件事。
一旦坦白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那一定是把对方往远处推。
秦茉像是在走钢丝，她尽力地去维持这份关系, 走到钢丝的尽头, 她不知道是平原，还是另一条更长的钢丝。
第三天下午, 秦茉再度捧着那小小的热缩片。
窗台边的夕阳照进窗户里，秦茉没开空调，也觉得不热。
光线弥漫散开, 手心里的热缩片被捂热，秦茉低头的瞬间。
她怔住。
光照在热缩片上, 居然会有字出现。
秦茉呆住,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对着光线，努力地去记那些字。
是手写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就分辨出那字体是谁的。
林之舟的字。
“茉莉
好像没有什么季节
在日里在夜里
时时开着小朵的
清香的蓓蕾”
秦茉瞪大了眼睛。
这句诗词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拿出手机去搜索，果然搜到了下半部分。
“想你
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在日里在夜里
在每一个
恍惚的刹那间”
秦茉忽然有点想哭，这样的眼泪，是因为发现了这样隐秘的秘密而感到喜悦。
其实，她又怎么感受不到呢。
在海边会感觉不到海风吗，只是因为缺少了一个像样的晴天。
她可以千万分确定自己的心意，却无法控制去思考对方是否拥有明确的心意。
现在，她好像可以确定了。
没有人会在凌晨从北京回来风尘仆仆地给她送一盆茉莉。
没有人会在梧桐巷里因为她的眼泪而放了满天烟花。
没有人会在她难过时告诉她他可以做她的家人。
也没有人会这样用心去给她diy茉莉热缩片。
秦茉打开了林之舟的微信对话框。
心跳如水地打下一行字。
秦茉：[后天，你有空吗？]
后天是二十号。
林之舟回得比较慢。
林之舟：[怎么了？]
这三个字叫秦茉手都在抖。
秦茉：[后天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我还欠你一顿饭。]
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出这样一个借口。
屏幕上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秦茉秉着一口气。
林之舟：[过两天我要去北京了，后天应该没有空。明天可以。]
北京吗？
这么突然。
秦茉惊讶，却又很快想起，他本身就不是芙城人。
他是南城人，去北京，也许是父母在这儿的工作完成了吧。
秦茉：[可以啊，那就明天吧。明天晚上七点钟可以吗？我把地址发给你。]
林之舟：[好。]
秦茉总觉得，林之舟不像之前那样了。
可她又感觉不出来，是哪儿不一样了。
可能，可能是她不一样了。
因为，她要把自己所有的暗恋心思，通通告诉林之舟。
在这个十八岁的夏天。
……
六月十九号，天气晴。
秦茉从给林之舟发完地址的那一刻开始紧张，期待。
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从下午四点，秦茉就坐在窗户前开始等待日落，在看到日落亮出余光的那一刻。
她开始选衣服，多少是有私心的，选了件绿色的连衣裙。
夹上林之舟曾经给她夹过头发的鲨鱼夹。
不施粉黛的脸，漂亮素净，笑起来时有些温婉。
兴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羞涩，她的脸颊带了点淡淡的红，看起来更加柔和。
桌上放着一封信封，昨晚她一直担心自己事到临头连话都说不清，于是将所有的话都提前写好，临时买了个信封装着。
秦茉深吸一口气，坐在窗前，等日落最漂亮的时刻再出发。
六点半，秦茉离开了桐花巷。
和林之舟约好的是一家芙城还算是不错的店，离市中心有一些些远。
那家店她常听班里同学说评价特别好，因为店开得特别远，所以人少。
秦茉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店铺开在这么远的地方。
但现在，她好像明白了。
店铺附近就是海。
海风吹拂，落日余晖洒满海平面，沙滩上三三两两的人们在散步，海鸥飞过，漂亮如画。
隔了很远，秦茉就能看到约好的店铺根本没有开，门口挂着店主有事，今日休息一天的牌子。
秦茉有些傻眼，再转头一看。
她看到林之舟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站在不远处。
他低着头，把玩着手机，懒洋洋地，侧面看过去，清瘦的身影透着散漫的气息，影子被光拖得很长。
不知道为什么，秦茉总觉得他更瘦了一些。
带着不知所措的情绪，她走过去叫他。
林之舟转过身，明显是知道了店铺没开，却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地方比较远，附近没有什么店铺。
在海边，哪儿会有什么饭店啊。
秦茉有些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店铺会关门，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林之舟目光在秦茉身上停留一瞬，她的发梢被海风吹起。
他点点头：“可以啊。”
他看起来有些无所谓，秦茉悄悄看了眼他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稍稍比那天唱K的时候好很多。
秦茉想起不远处还有一家店，沿着海边过去就是了。
走过去，就当作散步，也挺好的。
这个点，在海边散步真的挺浪漫的。
但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海边三两的人群散去不少，唯独有一对男女在表白，沙滩上插着玫瑰，是爱心的形状，女孩站在里头，捂着嘴哭。
旁边有音响唱着方大同的《特别的人》。
很浪漫，很浪漫。
这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不知道是不是和男生有着相同的想法，秦茉开始紧张。
喜欢一个人最大的诚意是什么，是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
秦茉胆子很小，在班里，生活里，就不太懂交际，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如何处理一段关系。
但她愿意，愿意把这份勇气送给林之舟。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那顿饭会不会尴尬，没结果，但在这一刻，海边散步，缠绵的海风拂面，不就是很好的时机吗。
秦茉压着心慌，缓慢又有些颤抖把话说出去：“林之舟，其实今天约你出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开头是这样的。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秦茉说话的速度很慢，说话时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裙边，“从那天你给我创可贴起，我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偷偷看你，这是我第一次表白，我知道我性格不太合群，相反你很优秀，成绩也特别好，和大家打成一片，三观也很好，会安慰情绪不好的我，你是个很好的人。”
秦茉眨了下眼睛，“但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马上要上大学了，我不想留下遗憾，所以我还是想说……”
“林之舟，我喜欢你。”
空气里是短暂的沉默。
秦茉被这样短暂的沉默给打败，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转过头去看林之舟的表情。
风越来越凉，她想起了第一次见林之舟时的模样。
站在台阶上，光模糊了他的模样，和现在一样，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可是，他真的很好啊。
他给她送来一张创可贴，时至今日，秦茉都还记得那张创可贴是什么样，那样自然地递过来。
包括他的东西，他穿的衣服。
就连班里的同学，都在说他那样优秀，耀眼。
他们的话不会是假的，林之舟就是那样好。
太清晰了，在记忆里。
……只是等了很久，很久。
沉默大于了刚刚秦茉说的那些话的时间。
秦茉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快，手脚快要发麻，大脑快要停止运转。
在她害怕的甚至接下来的路都不敢走时，林之舟终于开口了，“秦茉，谢谢你，谢谢你有这样的勇气告诉我你的心意，你漂亮有勇气，也很优秀，比我优秀。”
他顿了一下，说话的速度很慢，秦茉也跟着顿住。
“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知道接下来说话的可能会让你很难过，但我觉得我需要把实话告诉你，真诚地对待你才是更重要的，安慰你的情绪，我觉得是我作为男生应该做的，我没有打算恋爱，我马上也要离开芙城，不会回来了。”
“秦茉，你这次的表明心意，是我的问题。”林之舟说话的语气很慢，有些晦涩，“所以希望如果有下一次，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勇敢，不要失去勇气。”
……
什么勇气，秦茉的勇气早就在林之舟面前用光了。
秦茉是个胆小鬼，只是在遇到林之舟面前变得有勇气而已。
为什么林之舟连拒绝都说得那样漂亮。
秦茉呼吸沉重，垂眸，说话变得好艰难。
她忽然想起了周畅萌说的话，那块小小的热缩片，窗台的茉莉花，难过时的眼泪。
这都是林之舟应该做的吗？
热缩片上的字，又是他应该写的吗？
她好像……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秦茉吸了吸鼻，“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同学关系吗？”
“包括那天晚上说的话，滑雪场，都是同学关系吗？”
林之舟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如果是同学关系。”秦茉眼睛有些红，“那你为什么，不对别人这样呢？”
“又或许说，你对别人也是这样的？”
“没有，秦茉，我只对你这样。”林之舟几乎是迅速回答。
“那为什么……”秦茉想不明白，咬唇，“林之舟，我讨厌你。”
林之舟又沉默了。
两个人就那样并肩走着。
秦茉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向林之舟坦白心意，接下来的饭又要怎么继续。
终于，她忍不住，看向海边。
表白的那对男女生已经变成情侣，抱在一起坐在沙滩上，啤酒，玫瑰，围在他们身边，歌曲早就换成了有关热恋的歌。
女孩表情羞涩，男生开心地笑。
明明，明明她感觉到的也是特别。
可正因为特别，所以才这样难过。
早知道这样，还倒不如不要那些特别，就不会这样难过。
可是，可是没有特别也还是难过。
半晌，林之舟终于开口。
“秦茉，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我喜欢你吗？”秦茉眼眶酸涩，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了泪，“林之舟，是，我就是暗恋你，暗恋你好久了，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过什么，包括这一刻，我说出来，就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暗恋说出来，就不是暗恋了。”秦茉声音哽咽，“可是我就是好难过。”
林之舟深吸一口气，“秦茉，我不想骗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嗓音艰涩，“对不起，秦茉，如果有下一次，不要失去告白的勇气。”
秦茉明白了，听懂了，那种被拒绝的感觉像针刺在胸口，“我早就知道，暗恋说出来，不就是失败的吗。”
“林之舟，暗恋你这件事，真的好难。”
暗恋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必死无疑。
……
世界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秦茉擦干了眼泪。
也许是想到了林之舟马上就要离开了，他们即将告别，秦茉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封信，“其实，我是想吃完饭再跟你说这些的，但是好像不用了。”
她走到前面的公共垃圾桶前，把信丢了进去，“林之舟，你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谢谢你，希望你平安喜乐。”
……
青春期第一次告白，被拒绝在漂亮的晚霞前。
咸涩的眼泪落在唇边，连同心脏都在痛。
这一刻，只觉得海风都是刺骨的。
于是，我的少女心事，变成了潮湿又无尽的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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