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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第 91 章   只有萧慎受伤的成就达成……


    第二日一早, 逢喜和萧琢便收到了傅计圆的“诚意”。


    是朝中几个大臣的把柄,其中包括崔尚书收受贿赂,断案不公等等。


    萧琢将这些东西交到逢喜手中:“你现在信不信傅计圆的话?”


    逢喜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不信, 我不信她这么简简单单就将自己暴露出来了,我也不信她是真的要跟我们合作, 我们就算答应她了, 能给她的也有限……”


    “从她的被发现到主动找我们坦诚, 这个过程太顺利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萧琢, 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同时亦是充满了坚定。


    萧琢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比之前长大一点了。”


    “说正经事呢,你别瞎闹。”逢喜生气,将他的手一巴掌从自己头上拍下来, “我本来就很聪明懂事。”


    萧琢含笑点点头, 才将自己的手从她头上放下来。


    他欣慰地看着逢喜。


    方才没说假话, 逢喜真的是比之前长大了许多。


    她才回来的时候, 看着精明,读过很多书, 但实际上涉世未深,单纯的要命,别人说两句好话她就信了。


    若是换做以前的逢喜, 她恐怕念着傅计圆是她的同年, 早就被骗得云里雾里了。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萧琢问她,“逢大人?”


    他略微低下头,真诚地注视她,好像她真是一个智勇双全,可以值得依靠的人。


    逢喜一时间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突然重了许多, 她沉吟了一会儿,手抓在椅子上,才犹豫着询问萧琢的意见:“我们既要假装信任她,也要装作对她有所防备。然后一步步探听她的虚实,找出她背后真正要隐藏的是什么……”


    萧琢捏了捏她的耳垂:“嗯,说得对,继续。”


    逢喜像是受到了鼓舞:“我其实有点怀疑,傅计圆会不会和萧慎有勾结。能许诺给她想要的人,现在也只有萧慎了。”


    “如果她能帮萧慎重新夺回帝位的话,那就是不可估量的功劳,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她出现在明面引人注目,会不会是作为一个挡箭牌吸引注意力?”


    萧琢点点头,觉得这样说得通,她的想法也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你觉不觉得,傅计圆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推波助澜扶持太子上位,把萧慎逼到非她帮助不可的境地,然后她再站出来,这样可远远比帮助萧慎平乱稳固帝位的好处来得多。”


    逢喜听他这么一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那若是这样的话,傅计圆此人的胆识和心计也太过可怕了一些。


    毕竟没有什么比把一个从深渊里拉出来更令让人感恩戴德了。


    “不过她若是真如此想的,她的计划就必须周全,万无一失……”


    萧琢拍了拍她的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还是别想了,一会儿咱们去别院一趟,去看看萧慎。我写了信给他,说今天去吃饭。”


    “小逢大人!”他话音才刚落,管家扯着袍子小跑进来,同逢喜笑眯眯道,“小逢大人,京兆尹来了,来拜见您。”


    萧琢揶揄她:“小逢大人现在风光了,连京兆尹都亲自登门了,真是官威不小啊。”


    逢喜咬了咬牙,伸手照着他的后腰一拧,让他闭嘴。


    然后抬手示意管家:“快请去厅中奉茶,我稍后便到。”


    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萧琢见她头上空落落的,随手从花瓶中折了一只玉簪花,簪到她头发上,然后哄道:“这样好看,去吧。头上连枝花都没有,就那样光秃秃的见客,有点失礼。”


    他忍不住想,逢喜是有许许多多昂贵的首饰,但这个小姑娘她不大会挑东西,都是什么贵买什么,买回来的珠花都不合适。


    要么老气横秋,要么沉甸甸不方便,那些适合的,她也是喜新厌旧,只戴了几次就收起来,所以买的几乎都搁置在库房了。


    但她总是什么都不戴倒是很可惜,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两个人无论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没一起出过门,这倒是怪遗憾的。


    等她什么时候有空,还是要带她去逛街瞧瞧。


    萧琢对待逢喜,一面是嘴贱手贱的气人,一面又是跟个老父亲一样的宠溺。他现在想着的只是小姑娘没有漂亮首饰戴很可惜,全然不想着库房里积压的那些簇新首饰没人戴浪费。


    萧琢忍不住去取账册,看自己在洛阳到底开了几家首饰铺。


    逢喜一边抚着发髻上的玉簪花,一边去正厅里。


    按照官衔来说,京兆尹的官职比她高,本不应亲自来拜见,但是逢喜除却在刑部任职,身上还有亲王妃的头衔。


    尤其萧琢算是本朝以来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亲王,逢喜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京兆尹一见她,便冲她作揖:“小逢大人。”


    逢喜回礼回去。


    两个人落座,京兆尹才说出来意。


    之前司兵参军一案,他受到牵连,因没有约束好下属而被问责禁足,后来多亏了逢大人也就是逢喜的父亲,查出司兵参军是被人暗害,他才得以解禁。


    逢喜看着京兆尹欲言又止,又命小厮将礼物呈上来。


    她算是弄明白了,京兆尹是打算带着礼物去感谢她老爹的,但是她爹那个人她知道,向来不收这些东西。


    所以京兆尹便将礼物送到她这里了。


    “逢大人不收我的礼物,我心中实在难安。”


    关键是她爹要当清官,这礼她也不好代替收了,逢喜费了一顿口舌,好说歹说将京兆尹劝走了,告诉他她爹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关键是家里真的不差钱,这不过分内之事,不值得礼物。


    若是真送礼,不如下朝时候送一罐上好的秋梨膏。


    京兆尹只能带着礼物又离开,言道:“若是逢大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微臣。”


    他刚走,外面便开始飘起一层清雪,纷纷扬扬的如盐一样细碎。


    逢喜冷不丁想起自己头上的花,于是抬手摸了摸,发现它果真被冻得有些蔫了。


    她心里叹了一声可惜,然后将它摘下来,握在手里,打算带回去给萧琢看看。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不早也不晚,不大也不小,甚至因为下雪,天气都变得暖和了许多,远处黑黝黝的山被盖上了一层白柔柔的纱雾,像泼墨山水一样朦胧。


    天地间都被这细小的簌簌声填满了,显得安静又惬意。


    真是个适合打着伞出去玩的好日子,然后回来喝热茶,用火盆烤干鞋袜。


    萧琢和逢喜一合计,把别院的萧慎放了鸽子。


    萧琢举着伞,带着逢喜逛街去了。


    92.  第 92 章   孩子应该两个月了……


    萧琢给逢喜带了手炉, 让她揣在袖子里。


    洛阳百姓喜欢逛夜市,夜市的东西齐全又便宜,大多数商铺都是通宵开着门的, 茶点糕果一应俱全,不担心饿肚子, 所以晚上街道上的人特别多, 现在天还未黑, 人流量一般。


    两个人还未吃晌午饭, 便找了个茶楼去。


    点了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卷、吉祥果子以及两碗松子穰先垫垫肚子。


    茶楼二楼都是用屏风阻断做成的小隔间,热闹又不至于没有隐私,他们将隔壁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越王自打成婚后就没听见动静了,没他的消息我还真有点寂寞。”


    “嗐,男人嘛, 成家以后就稳重了, 何况小逢大人那么个美娇娘, 再出来招猫逗狗实在不识好歹了。”


    “我看不一定, 听说小逢大人和越王早年就不对付,没结婚以前越王还老是挤兑人家来着, 我就不信结了婚关系还能好。”


    另一个人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那越王不能天天跟媳妇儿打架,然后打输了没脸见人吧。”


    “我觉得有可能,小逢大人那么厉害的女子, 肯定看不上他, 指不定怎么嫌弃他呢,天天打架是肯定的。”


    说到这个可能,两个人窃窃笑起来。


    萧琢听了两句,脸越来越黑,逢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洛阳百姓的快乐有一半是萧琢给的,这传言果然是真的。


    她伸出手指,用自己的小指勾了勾萧琢的小指:“怎么,你生气了?”


    萧琢嘴巴撅得快能挂一个油壶了,还是犟着说:“我没有。”


    以前这些人说他就说他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是现在逢喜听着,他就觉得不舒服,有损自己的形象,还挺羞耻的。


    换做以前,他不高兴掀桌就过去了,但现在有家了,还是稳重些,别连累败坏了逢喜的名声。


    他拉起逢喜,“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吃饭。”


    “走什么啊?他们两个背后议论人,该走的是他们!”逢喜摸了一下鼻尖,灵光一闪,然后将他摁下,她清了清嗓子,端起松子穰,抬高声音,作势要喂给他,掐着嗓子又嗲又甜:“夫君,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的,最近刑部事情实在太忙了,都没有空陪你了,你不会生气吧~”


    隔壁那两个人果然不再说话了,逢喜忍不住得逞地一笑,露出八颗小白牙。


    萧琢吓坏了,身体都有点僵硬,逢喜可没有这么温柔这么黏黏糊糊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点不适应。


    逢喜冲他眨眨眼睛,又用手肘怼了怼他。


    萧琢终于回过神,然后接她的戏,一把搂住她的腰:“那好吧,我就勉强原谅你了,你以后不许冷落我了。”


    “我就知道我们越王殿下最大方了,那夫君,我喂你吃松子穰,来,张嘴,啊~”她温柔小意地贴上去,将“越王殿下”四个字说得格外大声。


    隔壁寂静如雪,一个脑袋悄悄从屏风上探过来,窥探了一眼他们的情况,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声,两个人连滚带爬地结账走了。


    萧琢挑了挑眉,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他仗着没人看见,干脆把逢喜抱在他腿上,喜欢的要死,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他给逢喜喂了一块如意卷,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吐字含糊不清的同时有些义愤填膺:“你说咱俩感情那么好,你那些同僚都见着了我天天给你送饭,接你上下值,怎么这种好事儿他们都不传一传?”


    逢喜顺手给他擦了一下嘴角的糕点屑:“你当那些大人跟你一样嘴碎?看见什么都往外说?何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又说我嘴碎……”萧琢有点怨念。


    将桌子上的点心吃净了,两个人七七八八饱了,才结账手牵手下楼。


    萧琢特意把自己和逢喜斗篷上的帽子摘下来,然后搂着她的肩,像只招摇过市展示配偶的花孔雀。


    他的动作实在太招摇太明显,以至于不少人的目光都往他的方向瞥。


    别人越看他就越骄傲。


    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跟逢喜关系好着呢!


    逢喜可没他脸皮厚,抓着他就快步往外走。


    萧琢还有点不乐意,低头问:“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我不想当猴……”逢喜干脆把脸埋起来。


    萧琢心想,怎么就成猴了呢?他还恨不得绕洛阳一圈儿告诉所有人别乱猜测,他们俩甜甜蜜蜜。


    但是逢喜不乐意,他还是收敛了一点,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逢喜摇摇头:“好像什么都不缺。我就是很长时间没逛街了。”


    她摸了摸自己富裕的钱袋,心想萧琢这么勤俭节约的人,一会儿要是逛街看上什么东西,还是她自己掏钱买吧,省得他心疼。


    萧琢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替她付钱的打算,他都没带多少钱出来。


    “那我们就先在西市逛。”她既然没有打算,萧琢便道。


    西市卖的都是一些绸缎绫罗、水粉钗环,无论哪个朝代,女子在装扮上的需求远比男子要大,越是繁荣安定的时候,女子用品的种类就越齐全越新颖。


    明月楼是最近半年新开的首饰庄,一座楼整整三层都是首饰,装点的美轮美奂,首饰款式新颖,用料舍得,自然价格也不菲,足见背后之人的财大气粗。


    接引娘子打量二人的装扮,便将他们迎上了三楼,并殷勤介绍:“三楼都是最新款才到的,配夫人刚刚好。”


    按照规律,楼层越高就越稀少,价格就越贵。


    逢喜上了三楼,以为自己进了花园,楼上满满满满当当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一盆一盆的,从春季到冬季,按照节气分好了。


    她有点儿懵,萧琢随手从上面摘了一朵牡丹,逢喜刚想拦他,却见他摘下来是个簪子。


    逢喜略有些惊讶,这才发现每盆花上只有一朵是假的,其余都是真花。


    而那朵假花除却没有香味儿,做得极为逼真,就连花瓣上的脉络和露珠都清晰可见。


    “每种花用料都不同,夫人现在看的红牡丹,是鸽子血宝石雕刻的,用金丝缠绕,抖动时才会有花瓣的垂感,花蕊虽只是蚕丝,但要做出还原牡丹花蕊的模样,需要老师傅们一点一点搓出来,极为耗时。”


    接引娘子又道,“三楼的三十三件首饰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要说整个洛阳,就是整个大雍都是独此一份。”


    没有人一个女人能抵抗的了“独一无二”四个字,何况又是这么精美的东西。


    逢喜平日里不爱牡丹,但也忍不住对它看了又看,她此时倒是不忘别人:“这个皇后……不对……是太后娘娘戴刚刚好。”


    萧琢伸手递过去,示意对面包起来。


    逢喜这下反应快了,连忙拦住他,问:“多少钱?”


    她总觉得不会太便宜。


    接引娘子小心翼翼,如供祖宗一样捧着簪子:“一百两……”


    逢喜一时间竟觉得不太贵。


    “一百两黄金……”接引娘子补充。


    逢喜一听,脚都迈不动了,一摸自己的钱包,买不起……


    她虽然有钱,但一百两黄金委实太难为她了,什么东西值一百两黄金?若只是个簪子,实在有点太奢靡了。


    五两银子够两口人紧紧巴巴过一年了。


    她咳嗽两声,已经有了要走的心思。


    萧琢握住她的手:“再看看。”


    逢喜觉得也是,虽然舍不得买归舍不得买,但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


    她看着空荡荡的三楼,总算知道三楼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即便富贵如傅计圆,恐怕都要思量思量。


    萧琢拾起一只毛茸茸的,粉白的一支花,毛茸茸的地方应该是细细的鹅绒或者鸭绒染色做的。


    然后转身,随手插在她鬓发间,看着极为相称,十分可爱,是一团放大了的藿香蓟。


    逢喜对着镜子看看,觉得心在滴血。


    好看,想要,但舍不得……


    她看了一阵,然后放下。


    萧琢回身又插了串玉簪在她发间,然后说:“这串玉簪不会被冷风吹坏。”


    逢喜也觉得好看,但是还是好贵……


    看了一圈儿,萧琢问她:“你喜欢哪几个?或者都喜欢?”


    逢喜悄悄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我觉得藿香蓟和玉簪最好看,你选的很衬我,但是走吧,好贵啊……”


    于是萧琢也学着她的样子,悄悄凑过去,压低声音:“那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


    “昂……”逢喜侧耳听。


    “我是老板……”萧琢觉得逢喜现在一定惊喜坏了,玉簪和藿香蓟还有牡丹她都能拿走。


    逢喜沉默了一下,一把将萧琢推开,冲着接引娘子招招手:“三楼的,我都要了,送到越王府。”


    萧琢现在比逢喜更沉默。


    他摸摸拨了一下随身带着的小金算盘,明月楼开了半年刚回本,逢喜这一下把下几个季度的利润都透支了。


    嗯……


    算了,小姑娘还是得漂亮一点。


    逢喜神清气爽地下了楼,迎面撞见聂夫人,她的母亲。


    聂夫人一见她,神采奕奕地大喊一声:“逢喜!”


    “正好呢,我要裁布料给孩子做肚兜,一块儿来看看!”


    孩子,什么孩子?


    逢喜疑惑,一时间没回神,萧琢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提醒。


    逢喜被他摸了一下肚子才想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应该有两个月了……


    93.  第 93 章   豆干


    实话实说, 逢喜以前见着她娘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但是自打她撒了谎, 还是弥天大谎后,她见着聂夫人心就开始突突跳, 恨不得绕路走, 生怕哪天谎言被揭穿了。


    聂夫人身边还有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夫人, 看样子他们是一并出来逛街的, 身后跟着群拎着大包小包的侍从。


    逢喜和萧琢冲着那几个夫人问了声好。


    那几个夫人不可避免地把目光移到逢喜平坦的小腹上。


    逢喜对上他们的目光,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挺胸收腹,下意识往萧琢身后躲了一下。


    聂夫人拉着逢喜的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又冲萧琢招招手:“来, 阿琢也来一起看看。”


    萧琢难得被自己岳母这么热情的招呼, 当即言笑晏晏地点头:“好!”


    逢喜原本心里就紧张, 看他这么高兴,当即掐了他一把, 用眼神凶他“笑什么笑!”


    萧琢抿了一下唇,如她的愿,将笑意收回来。


    几位夫人见二人的互动, 当即挤眉弄眼起来, 恨不得找个地方赶紧八卦一下,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事,最爱家长里短了。


    聂夫人一向舍得花钱,一向是在能力范围内买最贵最好的,当即兴致勃勃一群人往最大的布庄去。


    逢喜落后了几步, 从腰上解下钱袋,偷偷放进萧琢手里:“你没带太多钱出来,一会儿我娘买东西,你用这个付钱,主动一点。”


    萧琢虽然抠门是抠门,但是跟岳母出门买东西,若是再叫岳母掏钱,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弄得她母亲脸上没面子,觉得这个女婿不懂事。


    她娘好不容易对萧琢和颜悦色起来。


    萧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若不是周围人太多场景不对,他都恨不得摁着她的头亲几口。


    她怎么这么可爱呢。


    他勾起钱袋,塞进自己的袖子,点点头,然后揉揉她的头发,认真点头:“知道了。”


    掌柜殷勤地将他们带到楼上奉茶,稍作休息。


    聂夫人还有点惊讶:“今天掌柜怎么这么客气。”


    逢喜嗅到一丝丝不对劲儿的氛围,这种殷勤,她觉得似曾相似。


    布庄的伙计送茶上来,逢喜见自己的和他们不一样,是冰糖川贝雪梨。


    她心里那一点不对劲儿,又放大了不少,于是偏头看向萧琢。


    萧琢冲她纯良无辜地笑了笑,逢喜一下子悟了。


    她恨不得把手里的冰糖雪梨泼在他脸上。


    知道了知道了,这个布庄又是他的。


    逢喜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别过头去不理他。


    他这个人真是坏的冒水,刚才还把她的钱都给他了,他也不解释。


    逢喜心里想着,他是不是想独吞自己的钱所以才不开口的。


    没过多一会儿,掌柜便将适合给小孩子做衣裳的料子都取上来,展示给他们看。


    聂夫人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个都不错,一时间难以抉择。


    萧琢摸着一匹嫩粉色的不撒手,看了好一会儿。


    逢喜悄悄踢他一脚:“你还真挑拣上了?”


    “早晚都会有。”他又看看兴致勃勃的聂夫人:“何况你也不忍心扫了咱娘的兴致吧?”


    萧琢给她看这个粉的:“你看漂亮吗?这个颜色看着好乖啊。”


    虽然这个颜色是很漂亮,但是逢喜还是对他的品味表示质疑:“你个大男人怎么还喜欢粉色?”


    聂夫人被他们的嘁嘁喳喳吸引了注意力,也将目光放到萧琢手上那匹嫩粉色的缎子上,走过来摸了摸,点点头:“这个料子倒是很软,颜色也好看。”


    萧琢连忙接话,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聊起来孩子应该穿什么料子舒服,什么花纹吉祥如意……


    逢喜一时间觉得自己知识匮乏,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定了一匹嫩粉的、一匹鹅黄的,都是十分娇嫩的颜色。


    萧琢又送了各位夫人一匹上好的水光缎,又挑了几匹给聂夫人带回去,全都记在他账上了,哄得几个夫人喜笑颜开,直夸他是个好女婿。


    聂夫人带着几匹布料回家了,说等做完了小衣裳再给逢喜他们送过去,又额外叮嘱了她路滑小心,才难舍难分地和他们分开。


    逢喜挥挥手,看着母亲的身影渐行渐远,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冲萧琢伸出手:“钱,还我!”


    萧琢垮下一张脸:“你怎么现在比我还抠门呢?这么点钱也要回来?”


    他碎碎念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钱袋,一个是她的,一个是自己的,都放进了逢喜的手中:“都给你,省得你说我。”


    “走走走,天黑了,城墙根儿的摊子都支起来了,咱们去吃东西。”


    萧琢说完,推着她往前走。


    夜市里零七八碎的小东西倒是其次的,最著名的还是天南海北的小吃。


    红油抄手、臭豆腐、羊肉馕、胡辣汤、擂茶、千张、肉燕、灌汤包、素鸡豆干……


    尤其现在天冷了,热气腾腾的,将整个皇城根儿都熏得白茫茫香喷喷的,格外惹人喜爱。


    逢喜对这种场景极为陌生,她爹身体不好,日常痛苦万分,所以聂夫人常常怕她生病,方方面面都格外精细,说夜市小摊的东西乱七八糟不干净,那些摊贩今天在明天不在的,吃坏了都找不见人,尤其不许她碰。


    逢喜顶多在早摊上买两个包子和豆浆。


    现在香的、辣的、甜的、酸的各种刺激的味道混在一起,又像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禁忌。


    萧琢找了个位置,随手用帕子把她要坐的位置和桌子擦出来,然后拍拍,示意道:“你坐,想吃什么?”


    他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晚上就出来逛夜市,吃东西,这地方他都熟。


    逢喜犹豫了一下:“豆干……”


    “那你坐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萧琢再三叮嘱了一番,奔着卖豆干的摊子去了。


    摊主一见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喊道:“豆干一文钱一串不讲价!!!”


    萧琢怕逢喜等急了,没跟以前似的,只问:“五文钱六串卖不卖?”


    摊主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小子突然变仁慈了。


    “五文钱六串多加辣。”萧琢嘱咐。


    这几天大概天冷了,逢喜口重了些,偏爱些辛辣的,萧琢吃什么口味都行,随她。


    94.  第 94 章   错怪了


    逢喜在吃了三串豆干、一碗加麻加辣的干拌红油抄手, 和萧琢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家的时候。远在城郊之外的萧慎正冒着冷风清雪,猫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体冷得打摆子, 仍是没有等到萧琢的影子。


    萧慎心中疑惑,萧琢分明在信中说今天下午会来的。


    他心骤然一紧——难不成萧琢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不不, 他分明伪装的很好, 怎么会被发现呢?


    算了, 他再等等吧, 万一是路上耽搁了,他心中又忍不住抱怨,满腹都是牢骚,却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真是够憋屈的。


    一直待到天黑了, 他已经饿得没有知觉, 茫茫白雪中才出现一个橙黄色的光点, 一晃一晃, 摇曳着接近。


    他支起身子,来人正是十三, 他拍拍身上的雪,表情十分歉疚,同萧慎解释道:“实在是抱歉, 原本殿下与小逢大人都已经在路上了, 谁知马车中途坏了,雪又大,只能中途往回返,又让我赶紧来通报您一声,但是雪大, 我迷了路,所以实在……”


    他欲言又止,表情可怜又无辜,略带着些祈求。


    萧慎心中的火一下子窜起来老高,险些压抑不住,表情也失去了故作的平和,正要发作,十三又可怜巴巴道:“殿下说您最是宽容仁慈了,属下想必您是不会同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的,但属下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罚……”


    “应当罚三个月月俸。”十三眼睛眨巴眨巴。


    反正他又不是萧琢府上的下人,他又不靠月俸吃饭。


    萧慎哑了声,克制住火气,甩袖进屋去了。


    近来降温,山里人烟稀少,又格外清冷些,他穿得极为厚实,外面罩着一件兔毛披风,他近来又圆润了一些,走起来像个滚动的雪球。


    十三心里笑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给萧琢复命去了。


    萧慎不是原本的萧慎,他心眼儿一直就针鼻儿那么大,今晚这一出弄下来,他当天晚上气得嘴里起了两个火疮,加上长时间不运动,身体实在太差,到后半夜竟发起了烧。


    等萧琢收到消息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他翻了个身,让人退下,然后又悄悄转过来,托了托逢喜的脑袋,让她贴在自己怀里,还能再睡一个时辰,现在才寅时。


    她睡觉爱咬东西的坏毛病还没改,萧琢胸口好几处红痕,萧琢摸了摸,不疼,就是有些痒痒的,于是也随着她去了。


    逢喜睡得不太安稳,嘤咛了几声,跟小猫撒娇一样,听着软乎乎的,萧琢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轻拍她的后背,试图将她再哄睡。


    她翻了几个身,还是撑着床,睡眼迷蒙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捂住肚子。


    萧琢以为她是睡迷糊了,于是又将她轻轻拉回来,拍拍她的肩膀,哼了几声小调。


    逢喜窝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哑着嗓子说:“我饿了。”


    “你不饿,睡吧。”萧琢把她的脑袋按回去。


    距离上一顿饭吃完才什么时候?两个时辰半,她饿什么饿?多半是睡迷糊了。


    逢喜蹬开被子,还是闭着眼睛的,把萧琢的手摁在自己肚子往上一摸。


    萧琢摸了摸,好像的确都瘪下去了,他跟拍西瓜一样拍了拍,有些惊叹:“怎么饿这么快?你今天吃了四顿饭。”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养不起了。


    这个点儿府上的厨房应该才开灶,要吃饭恐怕有些难,萧琢坐起来,“你等等。”


    他记得小厨房里还有前天煮汤圆剩下的熟糯米粉,还有磨好的芝麻,再煮个汤圆吧。


    萧琢走了,逢喜彻底在床上没有一个支撑点。


    她困,困得要死,昨晚子时才睡的,但是又饿,饿得睡不着。


    于是一头扎进了被褥里,跟没骨头一样,恨不得把自己闷死,等着萧琢给她拿东西吃。


    没过一会儿,萧琢端着碗进来了,热气腾腾的。


    逢喜还埋在被子里。


    萧琢将她一把拽起来:“吃不吃了?”


    “吃吃吃。”她艰难睁开眼睛,看着碗里并不是汤圆,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不是煮汤圆吗?”


    “空着胃少吃黏的和甜的。时间赶,煮了点儿面汤,对付着喝点儿。”


    逢喜这个时候,还没忘对萧琢进行进行最高程度的表扬,在他脸上吧嗒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娇里娇气,让他喂着吃。


    “为什么不放辣椒?”她问。


    萧琢气得叫起来,“你空腹能吃辣的吗?!”


    他将一碗面汤喂完了,问:“吃饱了吗?”


    “没……”但是肚子没有之前那么空落落了。


    “没吃饱也没有了。”萧琢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她顺势倒下,把自己卷起来又睡了。


    萧琢捏了捏眉心,她最近不但口重,吃得也多,大夫看过了说什么事儿也没有。


    兴许就是冬天到了,所以变得奇怪……


    天亮之后,逢喜明明才吃了一碗面汤,但早饭还是又吃了一屉鲜虾小笼包,还有一碗薄皮小馄饨,把萧琢惊得够呛,生怕她撑坏了。


    但她好像没什么事儿,开开心心又去刑部当值了。


    萧慎被萧琢放了鸽子之后,明显焦躁许多,萧琢见状,又虚晃一枪,接连继续放了他两次鸽子,然后命人将守卫松一松。


    没过几日,萧慎果然迫不及待想要给人传信。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愚蠢,被传信的正是傅计圆。


    她连信接都不敢接,便说有人寄错了,交到了附近的驿站,半点儿不敢沾惹。


    傅计圆气得心中直骂萧慎是个蠢货,如今洛阳正多事,她还被萧琢盯上了,现在暗中交流,不是找死是什么?


    萧琢见萧慎的确是按捺不住了,但傅计圆还在瞻前顾后,不肯妄动,他一合计,干脆给两个人创造点条件。


    他令人在洛阳郊外假扮山匪,果然引起了朝中震荡。


    都城之外多山,常有山匪出没,朝廷多次派人剿匪也不见成效,那些山匪往往抢完就跑,丝毫不做停留。


    天子脚下,次次剿匪次次有匪,这是□□裸的打脸。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天子脚下油水多呢。


    京兆尹宋涛请奏剿匪。


    这事该是兵部与京兆府一同负责的,逢喜干脆顺水推舟,推了傅计圆作为参议,至于主帅便是兵部右侍郎。


    傅计圆大感震惊,她登上越王府的门,诚惶诚恐地感谢逢喜这次推举。


    她心中觉得,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只要从别院中带走了萧慎,萧慎那张脸一露,就有无数人会随之响应。


    但此事,多半是萧琢和逢喜对她的试探,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可妄动。


    逢喜又去吃东西了,萧琢也没说让傅计圆坐下说话,就让她干站着,连口水都不给喝。


    他面前放了一盆腊梅,萧琢持着剪子,一点一点修剪不必要的花苞。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挺像个话本子里写的大坏蛋,他这么一想,还乐了。


    傅计圆瞄了他几眼,只能瞧见他压低的眉眼和不紧不慢的动作。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紧张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次机会是我们主动给你的,你多珍惜珍惜,千万别让我们失望。”萧琢压着声音,越发表演得像个恶人。


    傅计圆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连忙点头。


    心想,这次萧琢和逢喜愿意给她机会,想必还是准备信任她的,只要她抓住机会,赢得两个人的信任,那动作会方便许多。


    若是可以的话,她兴许可以舍弃萧慎,如果萧琢愿意把她推到更高的地方。


    傅计圆带着思虑走了,撞上逢喜抱着一包点心回来。


    她冲着逢喜毕恭毕敬问候了一声,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或许,她的亲事也可以用来交换。


    像逢喜一样,往高处嫁一嫁,借着夫家的力也能往上爬的轻快些,崔尚书的把柄不少,若是萧琢在小皇帝那里鼓动鼓动,说不定逢喜就能成为大雍最年轻的女尚书。


    逢喜不知道傅计圆心中所想的,若是知道,恐怕要啐她一口。


    傅计圆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功利又势利的想法?她可没打算借着萧琢往高处爬。


    虽说崔尚书人不怎么样,但年纪大经验多,怎么着都比她强几倍,没了崔尚书还有两个侍郎,她有自知之明。


    逢喜抱着点心进去。


    萧琢叫她走近一点,然后在她头上簪了一朵刚开好的梅花。


    “傅计圆心思很重,她不会如我们所愿,这次剿匪,她恐怕会再老实不过,你有什么好法子?”


    逢喜把糕点分好:“她虽然老实,但萧慎可不老实,你透透口风给萧慎,就说傅计圆带了两千精兵出城,他肯定着急。”


    萧琢忍不住夸她:“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这种夸奖萧琢说得太多,逢喜都已经听到无感。


    她手里拿着点心,去看萧琢身后书架里的书。


    “这几天不见,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书?看得完吗?”她叼着点心,随手一扒拉。


    《照顾孕妇的三十六计》


    《孕期应该这么吃》


    ……


    逢喜默默把书又塞回去,她现在压力很大。


    又回想起上次自己因为萧琢过于关注一个还不存在的孩子吃醋,现在觉得实在脸红。


    萧琢新买的书,都是关于怎么照顾孕期的,是她错怪人家了。


    95.  第 95 章   你没长手?


    萧慎每日在别院之中, 除却寝食,旁的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闲着无聊, 又怕暴露了,不敢娱乐, 于是找人要了几本书看。


    但他看着书就头痛, 书上的字远比院子里的爬虫还要令他糟心几分。


    现在他脑子里的知识, 还是继承之前萧慎的。


    萧慎抱着书, 窝在椅子上,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有人在议论。


    “傅大人如今可是比崔大人还要炽手可热的红人,听所刚升任司兵参军,就被指派和兵部侍郎一起剿匪了, 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不是, 听说这次朝廷指派了五千精锐, 势必要剿灭匪患, 五千人,那是何等的风光!”


    “恐怕这次剿匪成功后回去, 傅大人的官声和仕途都会更进一步。”


    两个人渐行渐远,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却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萧慎的心上。


    上次他给傅计圆传信, 傅计圆连信都未收就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现在她领兵在外,趁着这样好的时机,正好能将他救出,然后趁机拨乱反正,她竟然半点消息都不透露给自己。


    萧慎对此担忧, 担忧傅计圆现在仕途一片顺畅,并不打算帮他夺回皇位了。


    他现在真的很焦虑,任谁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都会焦虑,何况是他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人。


    萧慎希望此事越快越好。


    他越是思索,就觉得此事越不宜迟,若是傅计圆真有了背叛他的心思,他不能忍受,一定要拖她下水-


    聂夫人虽然饭做得不好,但是衣裳却做得不错,她将小衣服缝出了雏形,想着闲着也是无事,便带着还未缝制好的衣裳,还有一些补品去了越王府。


    逢喜手上多了个案子,这几日总要多留一会儿,所以萧琢便将她热情地招待进来。


    聂夫人喝了一会儿茶水,见逢喜还未回来,实在忍不住了,将自己缝了一半的衣裳掏出来,展示给萧琢看。


    衣裳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十分惹人喜爱,至少萧琢是这么觉得的。


    他小时候见一些宫里的娘娘和公主穿这种颜色,就十分喜欢,但是他现如今年纪大了,自然穿不得这样粉嫩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孩子能穿上,也很好了。


    萧琢将衣裳从聂夫人手中接过,随意缝了几针。


    他动作麻利,十分有经验的样子,反倒让聂夫人瞠目结舌。


    聂夫人接过衣裳,摸了摸他的针脚,甚至比她的还要好,忍不住夸奖:“阿琢怎么连缝衣裳都会?会做饭会缝衣裳,我们逢喜真是好福气。”


    萧琢心思不纯,是故意露一手给聂夫人瞧的,他巴不得岳母对自己这个女婿再满意一点,于是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早年学过些,这倒也不算什么。当时我与逢喜成亲的婚服,都是我经手改的,不过时间匆忙,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些地方缝制的不够好。”


    “够好了够好了!”聂夫人连连赞叹,当时那婚服她也是见着的,极少有那么好的手艺。


    她当时还念叨着宫里绣娘就是不一样,这么短时间就能赶制的这么好,原来是萧琢改的,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费了多大的功夫。


    这世上会做饭的男人不少,会做衣裳的男人也不少,但既会做饭又会缝衣裳还不是厨子和裁缝的男人少。


    她想起之前对萧琢的偏见,甚至撺掇两个人和离,就心里不安,这么好的孩子,她以前没发现真是不应该。


    聂夫人提起衣裳,便兴致勃勃和萧琢商量:“逢喜不爱针线,也不会,好在你会,我也不至于商量的人都没有。”


    萧琢当即抓住机会,又点头道:“逢喜不会没关系,我会就行,平日里给她补衣裳的活也是我做的,用不着她上手。”


    他腼腆又真诚的样子,让聂夫人心中不由得动容。


    她甚至想,逢喜若是能和萧琢换换性子多好。她真想要个这样温软乖巧的女儿。


    不过若是逢喜能生个像萧琢这样软糯又宜室宜家的女孩,她也算了却毕生愿望了。


    聂夫人现在已经完全忘记萧琢当初踹人家摊子、拆人家酒楼是多混账了。


    她想起酸儿辣女的俗话,忍不住悄悄压低声音问萧琢:“逢喜现在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萧琢犹豫了一下,逢喜最近口重,爱吃辣的咸的,他不知道聂夫人问这个做什么,于是试探着说:“大概是辣的吧,但她什么吃得都很香……”


    昨晚睡前还吃了两个半卤好的猪蹄。


    他明明是晚上卤了,等着今天中午吃的。说起这个就让人生气,时候不到味道会不够好。


    聂夫人跟中了大奖一样拍下大腿,说道:“好啊!”


    “好什么啊?娘。”逢喜踩着积雪回来,咯吱咯吱的。


    萧琢起身,自然而然地将她身上的斗篷解下,抖了抖雪,然后搭在屏风上,又把火盆给她拖近了一点。


    聂夫人现在看她跟个大爷一样等着萧琢伺候,萧琢跟个任劳任怨的小媳妇似的,妥帖周到,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逢喜摸不着头脑,干脆坐下烤手。


    萧琢洗了个热帕子让她擦手,又给她剥了个橘子,把脉络都摘干净了放在她手里,逢喜没想什么,撕了一瓣慢慢吃起来。


    “有点甜了,下次买酸甜的。”她甚至挑拣了起来。


    萧琢习以为常,小姑娘难伺候,嘴刁着呢,明天恐怕又嫌弃不够甜了。


    聂夫人突然看着萧琢,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怎么能!怎么能呢!他怎么能这么娴淑温顺呢?就连洛阳最贤惠的娘子,恐怕都不会这么伺候她的爷们。


    她就算是逢喜的母亲,如今都看不下去了。


    聂夫人冲逢喜呵斥一声:“你没长手啊!连衣服都不会放,手不会洗,橘子也不会剥了!”


    逢喜被骂的一愣,颤颤巍巍又往嘴里塞了瓣橘子:“会……会啊……”


    “会你等着让人伺候!伺候不算还挑三拣四的!”


    萧琢作势要拦一下,聂夫人看他一眼,气道:“你少护着她,真是一天天看她都来气。”


    96.  第 96 章   一更


    逢喜没想到, 自己吃过橘子也挨骂。


    她就奇了怪,她娘之前不是挺讨厌萧琢的吗?怎么现在还跟他沆瀣一气,替他出头了?


    聂夫人一股脑说完之后, 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她瞄了一眼逢喜的肚子,略有些后悔, 她承认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希望自己刚才的话不会伤害到她的大孙子。


    萧琢默默又剥了几个橘子, 给了聂夫人一个, 又给了逢喜一个。


    一到冬日,原本天就短,不多一会儿,四周便沉沉地压下来,厅堂里都需要点灯了。


    聂夫人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准备起身离去, 她原本还想着将未完成的衣裳带回家继续缝制, 但想想萧琢的手艺比自己还好, 干脆把衣裳都留下了。


    “剩下的布料我也让人给你送来。”临走前,聂夫人似想起什么, 叮嘱萧琢,“衣裳你做吧,我就不献丑了。”


    萧琢嘴甜的恭维了她几句, 将丈母娘哄得高高兴兴走了。


    他回去时候, 见逢喜还没停嘴,依旧在吃些杂七杂八的零嘴,他忍不住说了句:“你现在吃这么多,一会儿吃饭还能吃得下吗?”


    逢喜见他,哼了一声, 把头扭过去:“上次阿岚走的时候,她是不是给你什么苗疆的蛊虫了?”


    萧琢不解其意,好端端她又提什么蛊虫,于是走过去也坐下:“什么蛊虫?”


    “你要不是给我娘下蛊了,她怎么现在对你这么好,你给我剥个橘子她都要骂我?”逢喜还有点委屈,这是她亲娘还是萧琢亲娘?


    她以前希望父母对萧琢少一点成见,不要整天想着撺掇两个人和离,但现在见母亲这么护着他,心里还有点发酸,感觉自己的娘亲被抢走了。


    “你生气了?我哪里会下蛊?不过就是我这个女婿终于被丈母娘发现还不错,所以愿意给点好脸色了。”萧琢扯扯她的脸颊:“怎么,你真生气了?”


    逢喜吸了吸鼻子,多了点儿扭捏。


    其实她也不高兴,也没那么矫情。萧琢出生不久就没了母亲,如果她娘能把萧琢当成亲生孩子一样,萧琢应该会更幸福一点。


    她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酸而已!萧琢怎么这么厉害,这么快就俘获她娘的心了!


    萧琢问完之后,顿了顿,甚至还抚摸了她的头,逢喜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说什么煽情的话,结果他哈哈大笑了几声,幼稚地跟她炫耀:“现在你娘疼我不疼你了,气死你个小心眼。”


    逢喜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有被他幼稚到。


    她拍了一下萧琢的肩膀,格外豪气,“我娘喜欢你是好事,我巴不得她喜欢你呢,不过你别以为有我娘做靠山你就可以欺负我了……”逢喜扬起下巴,“我爹肯定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哼!等过几年我就回家跟我爹告状去。”


    萧琢愣了一下,忽又轻笑起来,眼皮上那颗小痣都变得更生动了,于是像夸一个小孩子一样夸赞她:“原来我们逢喜是这么宽宏大量,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语气太温柔了,逢喜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面前的并不是萧琢。


    她忍不住回忆起过往。


    大概十年前,她还和萧琢互相对骂,在冷宫的雪地里扭打成一团。


    去年,萧琢也是贱嗖嗖的,非要在琼林宴上说她长得不好看。


    逢喜其实有些想不明白,萧琢是怎么一步步从那样变成这样的,他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好像……好像散发着一层母性的慈爱……


    逢喜如此一想,浑身哆嗦了一下,不能再细想了。


    不过说起来,自从两个人在前往相国寺的路上遇袭以后,就再也没有互换过身体了,这倒是个好事。


    “咳,还是说正事吧。不久后傅计圆与兵部侍郎剿匪,你都部署好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吗?”逢喜拉回思绪,现在要紧的,还是关于如何处理萧慎和傅计圆这两个后顾之忧。


    其实二人倒是其次,毕竟已经被揪出放在明面上了,要紧的是在萧慎到底还有多少人是留在洛阳的。


    幼帝登基,百废待兴,加之萧祈佑的腿疾,暂时经不起太大的波浪。


    待几年萧祈佑将民心收拢,萧琢也不会有这样的忧虑了。


    萧琢经她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了:“京兆尹是不是还欠你爹一个人情?”


    逢喜淡淡瞥他一眼:“你看我爹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你?”


    萧琢:“……”


    他不是很确定。


    但是既然是正经事,逢喜还是决定从她爹那儿把人情借过来用用,相信她爹应该也不会太介意的……吧……


    萧琢与逢喜耳语了几句,两人商议后,逢喜便写了封信给京兆尹,又让人传了口信给自己父亲。


    京兆尹接到来信之后,细细看了,有些惶恐,这只能算得上是关切,哪里能算是帮忙?


    原本他也有此意,但总觉得若是真实施此举,未免太不给傅计圆做脸面了,但既然萧琢也是这样的意思,日后傅计圆怨怼起来,他也有了托词。


    傅计圆原本马术不算好,与逢喜差不多,但近些日子为了剿匪,勤学苦练,连大腿都磨破了,进步倒是飞快。


    她此刻跟在兵部侍郎身后,手攥着马缰,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五千禁军气贯如虹。


    虽然一路顺畅,但她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事马上就要发生。


    “马上就要到了。”兵部侍郎转头冲她说了一句,见她在出神,忍不住拔高声音,又说了一遍:“马上就要到了,傅大人!”


    “啊、哦哦,抱歉,”傅计圆这才回神,“不如休息片刻吧。”


    兵部侍郎正有此意,他抬手示意后方,扬声道:“暂作修整!”


    兵部侍郎将京畿舆图展开,同傅计圆指点道:“距离山匪出没之地还有不到十里地。到时候傅大人带人将山脚围住,我带人上山……”


    傅计圆打起精神,连忙点头。


    萧琢一身白衣,很好的隐匿在一片茫茫雪景之中,发丝在寒风中摇曳,唇微微抿着,看不清目光中的情绪。


    十三步伐轻巧地腾跃几步,落到萧琢身边,冲他点点头:“别院的人已经被救走了。”


    萧慎果然已经等不及了。


    他隐忍筹谋了这么久,暗地里联络旧部,萧琢都看在眼里。


    金吾卫左街使方奉延带了令牌,带人将洛阳五十坊的巡卫,以及东侧与南侧的城门守卫尽数换下。


    原本隔两个时辰才换一次的人,现在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换下,不少人心中犯了嘀咕。


    十一每隔一刻钟,便将城中变动传入宫中。


    萧祈佑握紧了袖口的衣襟,眉头紧皱,即便坐在椅子上,也难掩盖焦虑,他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略有些按捺不住,抬眼看了看在一边低头看折子的秦臻。


    “母……”


    “嘘……稍安勿躁,”秦臻不紧不慢,“你叔叔不会让你有事的。”


    “儿子知道,但是儿子觉得自己很没用……”萧祈佑敛下眸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儿子都是靠着叔叔和母亲。”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他想要保护别人,而不是被别人保护。


    秦臻听到儿子的话,将笔搁下,冲他徐徐一笑:“那母亲等着依靠你的那一天。”


    萧祈佑一握拳,信誓旦旦道:“母亲,我一定会努力的。”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太傅留给你的字帖描完?”


    “哦……”萧祈佑听到字帖,脑袋又耷拉下去。


    不多半晌,就连城中的百姓都察觉出气氛的诡秘,东街与西街上的禁军与金吾卫来回走动,将街上的商贩驱赶走,并且封住了各个坊市的出入口。


    接着城外接连窜上了几束烟花,在空中爆炸开。


    于是气氛更凝重了。


    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魑魅一个个都现了形。


    *


    傅计圆看到空中烟花的一瞬间,瞳孔紧缩,意识到不好。


    兵部侍郎见她冷汗津津,刚想问她怎么了,便见草丛中射出几道寒芒,他连忙翻身,在地上滚了几圈险险躲过。


    萧慎的脸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冷汗程度并不亚于傅计圆,他唇瓣颤抖,无意识地呢喃:“陛下……”


    萧慎把目光转向傅计圆,“傅大人。”


    她瞳孔还是涣散的,狠狠抓了一把腿上的肉,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当机立断做出反应,跪下高声道:“恭迎陛下!”


    周围跃跃欲试的禁军见状,当即将佩刀扔下,跪地俯首。


    “平身。”萧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畅快了,“太子作乱谋逆,秋猎之日伙同越王意图谋害朕,幸而天命所佑……”


    剩下的话,傅计圆已经听不清了,她现在的心已经悬起来了,如战鼓一样隆隆作响,此刻并不是最好的行动时机,萧慎的冲动,无疑是拉着她进行了一场豪赌。


    但是现如今箭已离弦,容不得她后悔。


    她看向地上已经傻掉的侍郎:“侍郎大人,是死在这里,还是无上的从龙之功,你现在应该选一个。洛阳城中巡卫布防,现如今都是我们的人呢。”


    兵部侍郎刚从太子弑父篡位这么大的消息中回过神,傅计圆又把问题抛给他了。


    傅计圆的刀还架在他脖子上,他只能哆哆嗦嗦点头。


    先帝……哦不,是陛下这张脸出现在此处,胜算就已经五五开了。


    傅计圆拿出令牌,令大军回城。


    命令一层一层传下,军令如山,底下将士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只能听从命令。


    97.  第 97 章   二更


    今日腊月初二, 本该下雪,但天阴沉沉的压着,像是把雪都兜住了, 一丝都舍不得往下放。


    萧慎的人已经控制住了东侧的新曹门、新宋门以及南侧的宣化门。


    他们绕了大一圈,从东南角穿过了汴河, 然后接近新曹门的时候, 傅计圆吊着的心, 才算略微松下一些。


    新曹门紧闭着, 完全没有平日里车水马龙的盛况。


    萧慎看了傅计圆一眼,傅计圆叫门道:“我乃司兵参军,奉皇命剿匪,快开门!”


    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 墙头上才站上一个兵卒, 傅计圆又重复了方才的话。


    那兵卒掏了掏耳朵, 冲着下面大声道;“什么司兵参军?司兵参军傅大人去剿匪了,今天才走, 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回来!”


    萧慎直觉不对劲儿,他分明已经吩咐方奉延亲自守在新曹门了:“叫金吾卫左街使方奉延出来!”


    那兵卒冷哼一声:“方大人,哪个方大人?新曹门如今是金吾卫右街使徐大人管的。”


    萧慎这下就算再蠢都知道方奉延这边出了变故, 真是个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撤!”他勒着马缰,吩咐傅计圆离开。


    萧慎心里骂方奉延蠢货,却不知道在傅计圆心中,他才是那个蠢货。


    万事都没准备好,便这样急匆匆的。


    她连忙传令撤回。


    将士们也被她翻来覆去的命令搞得不知该怎么好, 不少人心中犯起了嘀咕,从后面高声质问:“傅大人,我们不是去平凉山剿匪吗?怎么来来去去的?”


    有人开了个头,质疑声更是层起彼伏。


    傅计圆咬了咬牙。


    原本只要进了新曹门,这五千禁军便是和他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躲了躲不掉,更有方奉延作为内应,加上萧慎的身份,怎么着也不会太过艰难,但现在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新曹门骤然被打开,京兆府少尹带着调动禁军的令牌出现在此地。


    几个小将认得他,连忙喊他。


    京兆府少尹从带着令牌走出京兆府之后就举得不对了,现如今看着这场景,更知道事情不简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举起京兆尹的令牌冷声道:“京兆尹令,禁军此刻归我调度,傅大人,得罪了。”


    此话如水入热油,惊起一片,但是将士们此刻却安心了一些。


    傅计圆更是握紧了马缰,目眦欲裂。


    萧慎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睁大眼睛,高声喊着:“放肆!朕还在,你哪来的权力!”


    少尹见此,大概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不知道面前的先帝到底是不是先帝,但新帝已经登基,他连忙叫人打开新曹门两侧的角门,命令禁军从此入城。


    原本京兆尹是叫他带了令牌前去傅计圆那处的,说是傅大人年纪轻,第一次剿匪带这么多人恐怕不妥帖,只是没想到还没出新曹门,就遇到了折回来的傅计圆他们。


    他听说这是越王吩咐的,或许今日之事,越王早有预料……


    若是傅计圆无反心,他照常督军,若是有反心,借京兆府控制住这五千禁军,左右都不浪费了。


    他左右摇摆,正不知这么办,便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少尹大人既已经完成任务,便回去同京兆尹复命吧。”


    少尹远远一眺,见萧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身下一匹白马,一身白衣,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了。


    他巴不得不掺和进来这些破事,连忙带人走了。


    白茫茫的雪地上,只剩下萧慎的一拨人还有萧琢带着十三与钟琪他们。


    兵部侍郎连滚带爬从马上滚下来:“殿下,老臣不知啊……”


    萧琢微微抬了抬下巴:“将侍郎大人带走吧。”


    萧慎的亲卫们纷纷拔出利刃,围成一个圈,护着他。


    “哈……哈哈哈哈……”萧慎笑起来,如癫似狂,他眼眶通红,看向萧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琢看着已经圆润到看不出少年时候模样的萧慎,心理负担少了许多,他淡淡说:“我花生过敏,我哥最喜欢桂花。”


    “那么早……竟然是那么早……”萧慎喃喃起来,继而大吼:“我做的这一切,在你眼中就如笑话一样是不是?!”


    他仰头,对着天咒骂:“萧慎,你个贱人,怪不得你走的时候说死也不会让我得逞,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个贱人!贱人!!”


    萧慎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已经消散了的那个人拖出来撕碎了吃掉。萧慎篡改了记忆,反复强调了萧琢喜欢花生,自己最讨厌桂花。他是故意的!!!


    临死还要背刺自己一刀。


    傅计圆手抖起来,萧慎疯了?萧慎在说什么?


    血洒在积累了许久的皑皑白雪上,像梅花一样热烈。


    萧慎和傅计圆被摁在马下。


    萧慎却意外笑了,看向萧琢,带着三分的疯狂和三分的讥讽:“萧琢,萧琢永远不知道,你哥是因为你死的!不是我杀死了萧慎,是你!你才是害死萧慎的人!”


    看着萧琢迟疑了,他又笑了,语气带着引诱和蛊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哥身体里你知道吗?是他自愿的,他十五岁的时候在你重病的时候发愿,只要能出人头地,只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他什么都愿意用来交换!


    所以我才出现在他身体里!是他自愿的!”


    他当时穿越的时候,是有系统伴生的,但是他并不愿意受累奋斗,于是将天赋点都加在了萧慎身上,自己选择沉睡十年。


    不过真不错啊,他一醒来,这具身体都已经成为九五之尊了,虽然系统早就故障不能启动了。


    “是你!他为了你,才出卖灵魂!”萧慎咆哮出来。


    萧琢愣了愣,向他举起剑:“你闭嘴!”


    萧慎笑了笑,靠着蛮力挣脱了身后人的桎梏,一把冲向萧琢。


    “噗嗤”


    “滴答……滴答……”


    “萧琢,你不仅……让你最亲爱的哥哥魂飞魄散,现在……还亲自举剑,杀害……了他的身躯。你的哥哥,从里,从里到外,都是你杀的!”


    萧慎圆润的身躯轰然倒下,他带着讥讽看向萧琢,看他茫然的表情,还有白衣上的血,得意极了。


    他就算死,也要最后捅萧琢一刀。


    他在心里呼喊系统:“系统系统,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去了?还有十亿奖金!”


    冰冷的电子女音带着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的神经,保证他能清醒听完这段话。


    “本次任务——成为帝王。系统判定,任务失败,将对宿主启动电击销毁。”


    萧慎的笑容一窒,他心中不甘心地喊道:“我明明做过皇帝,为什么不算!”


    电流声越来越大,似乎在积蓄能量,电子音最后回复道:“完成任务的首要条件是宿主不得违背被寄宿者本身意志。”


    萧慎瞳孔一缩,继而放大,身体颤抖起来。


    萧琢将剑扔下,在寒冷的雪地里,将沾着血的外衣脱下,扔在萧慎身上,然后脸色苍白的进了城。


    城里隐隐有血腥味,刚刚清肃过一遍,各个坊市还被封着,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他觉得眼前有些花,也无法思考后续该怎么做了。


    算了,都交给祈佑吧,他已经那么大了。


    天大概兜不住雪了,细碎的绒毛纷纷扬扬往下落。


    萧琢忽然想起今天出门他看了一眼黄历,腊月初二,诸事不宜。


    他觉得不是腊月初二诸事不宜,是他这辈子哪天都倒霉催的,诸事不宜。


    萧琢冒着雪回了家,被冻了一路,反而轻松很多,只是脸色已经发青。


    逢喜也是刚从宫里回来,洛阳但凡是萧慎的旧党,她都处理掉了,剩下的收尾交给小皇帝,他刚登基,正需要一次机会立一立威。


    她进门,就看见萧琢衣衫单薄地坐在椅子上出神。


    逢喜咳嗽了两声,萧琢见到她,下意识冲她伸出手。


    逢喜过去抱住他,发现他身上冰凉的,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萧琢答非所问:“他死了。”


    他比划了一下:“他主动撞上我的剑死的,我本来没想杀他,我总觉得哥或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他说哥在临走前,篡改了他的记忆,大概哥就是怕有这一天,所以特意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哥临走还在操心我。”


    逢喜抱紧了他,试图给他一点温暖,但是她低下头的时候,闻到萧琢身上那股血腥味,忍不住胃里翻涌,一把推开他,去外面吐了。


    萧琢吓坏了,他连忙站起来:“怎么了?”


    逢喜吐得脸发白,跟萧琢现在的脸色差不多,说不出话。


    萧琢倒了茶水给她,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腕,忍不住一愣,然后又一把握上去。


    腊月初二,好像也不全是诸事不宜。


    *


    洛阳下了雪,扬州却还在下雨。


    郊外的乱葬岗中。


    扬州首富文老爷刚死,他的夫人便将他最宠爱的姬妾的儿子打死,丢在乱葬岗中。


    冰冷的雨拍在文归邈的眼皮上,他的手指无意间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珠也凝滞地转了转。


    98.  第 98 章   三更


    萧琢现在已经顾不得伤春悲秋, 他连忙从宫里叫了几个太医来。


    他虽然久病成医,医术勉强对付着够用,但妇科也不是专业的, 虽然他隐约猜测逢喜的脉搏不大对劲,但是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三个太医轮流给逢喜把完脉, 对视了一眼, 齐声冲着萧琢恭喜:“恭喜殿下, 王妃娘娘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萧琢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 一听这话,登时眼睛一翻,一头栽了过去。


    几个太医又连忙去给萧琢扎针掐人中。


    好在他身体好,不多一会儿便幽幽转醒过来。


    逢喜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萧琢。


    她心想, 萧琢腰子是真好啊, 就是现在情绪有点太激动了。


    萧琢觉得刚才自己一头栽下去的表现实在丢人, 于是连忙找补说:“近来有些累了。”说罢又欲盖弥彰地摁了摁自己的额头。


    三个太医表示懂,连忙应和他, 殿下最近是太累了太累了。


    逢喜拉了拉他的衣角,教他俯身过来,小声道:“我怕他们说漏嘴给我爹娘。”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娘现在还以为我的孩子有三个月了……”


    萧琢咳嗽两声, 叮嘱三个太医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外传, 逢大人也不可说,等到时间合适,我们自会告知。”


    三个太医连忙点头称是,他们也理解,毕竟前三个月胎没坐稳, 是不好对外说的,容易冲撞了。


    萧琢让管家给他们一人包了一块金子,然后送出们。


    三个太医见到被塞进怀里的金子,连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


    这真是越王给的?他们没做梦吧?


    越王这么抠门的人,竟然舍得给一块金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三人纷纷将金子揣进怀里,心想着市井传言果然是真的,越王和小逢大人的关系甜甜蜜蜜好着呢。


    你看小逢大人一怀孕,越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竟然舍得拿金子赏人呢。


    三人唏嘘着回了宫中。


    萧琢和逢喜对坐在床上,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不知道说什么。


    萧琢盯着逢喜尚且平坦的小腹,眼睛挪不开,他的手指动了动,但是没敢碰上去。


    逢喜坐着,不敢动,也不敢碰,连伸伸手指都变得谨慎。


    这事儿她是真没经验,她一想到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就害怕,生怕自己万一动一动,小东西就没了。


    萧琢看了一会儿,终于先开口了,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他顿了顿,又补充,“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吗?”


    逢喜想摇头,但是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于是开口:“感觉不到。”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着继续对视,逢喜看他看得眼睛都酸了。


    她揉揉眼睛,萧琢慌张站起来,脑袋不慎磕在床角,他捂着脑袋问:“你是不是困了?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杀鸡煮鸡汤。”


    他跳下床,小心翼翼地把逢喜扶着躺下,然后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才又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出去了。


    每次做饭的时候,铁蛋都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这次也不例外。


    萧琢把鸡炖进锅里,铁蛋甩着尾巴在他身后哼哼唧唧。


    萧琢蹲下,铁蛋凑过来舔舔他的脸颊,眼睛亮晶晶的,然后把爪子搭在萧琢的膝盖上。


    萧琢抱住它的狗头,狠狠揉搓了一番,然后才后知后觉回神,跟铁蛋说:“你要当哥哥了!”


    “汪汪汪!”铁蛋听不懂,但是它爹高兴它就高兴。


    萧琢又抱着它狠狠揉搓了一番,甚至在它狗头上狠狠亲了一下:“你说你的弟弟妹妹是叫狗蛋好还是叫钢蛋?”


    他笑得合不拢嘴,炖好鸡汤后,就迫不及待送过去给逢喜了。


    萧琢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高兴和殷勤,因为上次他那么殷勤,让逢喜误以为自己更喜欢孩子而忽视他。


    所以他现在知道逢喜有了宝宝,也怕高兴过头,让逢喜觉得自己是因为她有孩子才对她那么好的。


    他尽力像往常一样,一口一口把鸡汤喂到她口中。


    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有发亮的眼睛都无法无法隐藏他笨拙的喜悦。


    萧琢以前觉得,能和逢喜在一起,自己喜欢她,她也喜欢自己,两个人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即将有血脉的延续,不久之后会有一个孩子叫他爹爹,他的心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甜蜜。


    大概是因为童年不幸,所以他既害怕有了孩子不会教养,又渴望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好好对这个孩子的。


    他抿着唇,尽量不让自己说话,他觉得万一打开话匣子,他容易收不住。


    逢喜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颤抖的手上,憋不住笑了出来:“你高兴就说嘛。”


    萧琢点点头,刻意收敛了一下情绪:“一般高兴。”


    逢喜才不信,他哼了一声:“你原来也没多么喜欢我,我有着你的孩子呢你都没有多高兴。”


    萧琢没想到她这么难伺候,怎么做都不对了。


    逢喜低下头,伸手去捧住他的脸,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其实很高兴的,我也知道你很高兴的是不是?”


    萧琢手一抖,勺子里的鸡汤洒进了碗里,他眼神有些躲避:“我怕我表现的太高兴了,会让你觉得我喜欢这个孩子多于喜欢你。”


    逢喜嘿嘿一笑:“别担心,因为我好像喜欢这个孩子多于喜欢你了。我很讲理的,你也可以最喜欢他。”


    萧琢脸色一下子变得臭起来。


    “开玩笑的。”逢喜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他还没出生呢,我当然最喜欢你。”


    萧琢的脸色稍霁,将鸡汤放在一边,抿了一下唇,眼中带着些许薄红。


    虽然有些话说起来很羞耻,但他真的很想跟逢喜说。


    他认认真真看向逢喜,将她的手纳进自己的掌心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郑重:“逢喜,谢谢你。”


    他眼神闪了闪:“我下面说的话,你不要嘲笑我,我是认真的。”


    “我很感谢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又愿意给我一个孩子。我这个人身上毛病很多,身世也不光彩,很感谢你喜欢我。”


    逢喜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额角的发丝别到耳后,也认认真真说:“不客气。”


    萧琢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环着她的腰,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我小时候第一个愿望是能吃饱饭,对未来的期许是长大后每顿都有热馒头吃,我感觉这样就很幸福了。


    后来我哥成亲了,我看着我嫂嫂,就想着,将来如果也能有一个妻子就好了。


    你应该知道,我当时就很喜欢你,但是不太敢奢望你会喜欢我,却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将来的妻子是你就好了。”


    逢喜摸了摸他冰凉的头发。


    他继续说:“然后再大一点,祈佑出生了,我又想,如果将来成亲了有几个孩子那就更好了,冬天的时候我给你们烤橘子煮茶吃。”


    “然后我越长越大,对幸福的定义逐渐从模糊变成了一个具象。现在我年少时候所想所念的幸福,已经实现了,我总觉得是梦……”


    他忽然弹起来,有些急切地请求她:“你快掐我一把,看是不是梦。”


    逢喜作势要掐他,最后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只是低下头,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


    “不是梦。”


    萧琢笑起来,蹭了蹭她:“是梦也挺好。至少是个美梦。”


    *


    扬州的雨还在下,夜幕低垂,黑漆漆的一片,这样的天连黑鸦都和自己的亲人挤在巢穴中,不肯徘徊在此处。


    少年修长纤细的手指撑在泥泞的土地上,白与黑碰撞,显得格外分明,手指被冻得关节通红。


    他浑身沾着泥土,看不清相貌,唯有一双眼睛格外坚毅明亮。


    少年喘着粗气,硬生生拖着残破的身躯站起来,一步一踉跄地翻过腥臭的尸山,终于在一里地外找到了一座可以容身的破庙。


    少年一头栽在破庙的稻草里。


    他摸了摸浑身上下,唯有值钱的只有脖子挂着的一只玉貔貅,他一把将其扯了下来,死死握在掌心中。


    千万,千万要活下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洛阳。


    萧琢浑身一颤,陡然在夜幕中睁开眼睛,他呼吸急促,心脏骤跳,手不由得抓上胸口。


    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萧琢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僵硬着身躯,缓缓转身,见逢喜正睡在他身侧,四肢都黏在他身上。


    她白皙的脸颊贴在枕上,红润的唇微微嘟起,十分乖巧可爱。


    他忍不住狠狠喘了几口气,然后翻身,将人锢在怀里。


    他方才做梦,梦见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逢喜金科及第,成了探花,但两个人从来没有互换身体。她有了很多朋友,仕途顺畅,最后嫁给了延鹤年,人人都满意这门亲事。


    他还是洛阳纨绔,为了维系表面的亲情浑浑噩噩度日,逢喜讨厌他,他也不想拖累逢喜,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最后他死在春日的槐树下。


    他们说他是醉死的,但他死前喝了宫里送来的新酒。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梦,萧琢忍不住又将怀里的人搂了搂。


    逢喜迷迷糊糊间抱住了他的腰,抚了抚他的后背。


    萧琢顺势将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好在梦是假的,他现在的幸福是真的。


    99.  第 99 章   她今天格外可爱


    文归邈醒来的时候, 已经不知何时了,外面天光大亮,透过破烂的纸窗, 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察觉到手中的玉貔貅还在, 算是松了一口气。


    文归邈忍痛坐起来, 浑身各处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玉貔貅, 料子肉质细腻, 种水很老,应该能换不少钱。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抱歉”,然后扶着墙出门,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块貔貅只能卖掉了。


    虽然这些钱足够他回到洛阳,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贸然, 他还要从长计议, 毕竟总不能就这样回去。


    *


    洛阳经过那日坊市封闭后, 人心惶惶了几天,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与平静。


    进了腊月之后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愉悦的节日氛围冲淡了恐慌和猜忌。


    大雍官员的年假较长,从腊月二十能放到正月初五,期间官员轮值, 保证衙署的正常运作。


    腊月二十之后, 萧琢和逢喜都闲下来了,于是便开始置办年货,顺便没事回娘家吃个饭。


    逢大人特意让人取了一壶酒来,冷着脸对萧琢说:“这是我师兄特意从扬州给我寄回来的酒,你也尝尝。”


    他抬手给萧琢斟上, 萧琢受宠若惊。


    想到自己岳父心中那点隐秘的小喜好,萧琢今天还特意穿了一身白衣来的。


    逢喜倒吸一口凉气,这酒是陈伯父之前特意寄给父亲的,他只剩下这一壶了,竟然还舍得跟萧琢分享?


    这酒里不能□□吧。


    她对着酒杯瞄了又瞄,觉得她爹应该还没狠心到让她做小寡妇。


    萧琢饮了一口,见逢大人还在眼巴巴等着他说话,他当即赞许道:“虽和西域进贡的果酒有些相似,但清亮甘冽,入口绵柔……”


    他一边夸,一边悄悄打量逢大人的脸色,见逢大人明显表情舒展,如沐春风,他夸得更起劲了。


    逢喜感觉越听越恶心,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拉他一把悄声说:“说几句得了。”


    逢大人正处在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状态,恨不得把这一壶都跟萧琢一块儿分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里美滋滋,觉得武功漂亮的人果然都会喝酒。


    江湖上那些少侠,都是这样的。


    他突然被这么一打断,当即大手一挥,冲着逢喜指点了一下:“你安静点儿……”


    逢喜:“……”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萧琢笑了笑,摸了摸逢喜的后背,冲她眨眨眼睛。


    聂夫人目光扫向逢喜,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肚子,把萧琢和逢喜吓得一身冷汗。


    她疑惑:“你这个肚子快四个月了,怎么还不显怀?好像没有一样,不应该啊。”


    逢喜倒吸一口气,然后特意挺了挺腰,紧张的舌头都快打结:“我刚才吸气了……”


    “这玩意还能吸气吸回去?”聂夫人疑惑。


    “母亲尝尝这味八宝葫芦鸭,我今日一早就开始准备了,特意做好了带来的。”萧琢连忙将话题转移开,用公筷夹了一块,言笑晏晏地放入她盘中。


    聂夫人果然没再注意逢喜的肚子,两个人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关。


    撒谎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小两口这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走出逢府,迎面撞上来送年礼的延鹤年。


    延鹤年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入仕到底没有做个闲散游士来得快意,他清减了不少。


    虽然岳父岳母还在,但萧琢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嘴贱:“师兄一个人来的?”


    延鹤年见他就烦,他以前对萧琢无感,但是后来萧琢每见他一次,连眼角眉梢都写着挑衅,他就越来越烦。


    他想不通,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


    延鹤年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自己。”


    萧琢将逢喜揽过来:“我隐约记得师兄比我还要大几岁,家中不急吗?”


    萧琢一提,聂夫人那颗做媒的心蠢蠢欲动,忍不住对延鹤年道:“我与你母亲传个信,她若是放心,我在洛阳替你张罗张罗,相看相看。”


    “阿琢和小喜孩子都快出生了,你总一个人……”


    延鹤年记得之前聂夫人和逢大人还对萧琢横眉冷对,现在都亲热地叫上“阿琢”了,他真是不知道萧琢这样讨厌的人,到底是怎么赢得这么多人喜欢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人都喜欢萧琢,只有他不喜欢,是不是他的问题,是不是他不懂得欣赏人性的善良,过于小肚鸡肠……


    聂夫人碎碎念着将延鹤年迎接入府,萧琢挑衅地冲着他摆摆手。


    年纪大了,不就是这样。


    逢喜对于萧琢的幼稚行为在精神上表示强烈谴责。


    她坐在马车上,又往嘴里塞了几块乳酪:“你说我现在还能瞒住,等过两个月,我娘肯定能看出端倪。”


    “不如我们坦白从宽,我看你爹娘现在对我也没那么大意见了。到时候他们要是生气,就冲我一个人来,你别担心。”萧琢膈应了延鹤年暗爽之余,也有些担心此事,于是建议坦白。


    逢喜连忙摇头:“别了别了,快过年了,就算要说,也得过完年的。”


    没见有谁临过年找骂的。


    萧琢又摸了两个橘子,橘子冻得有些凉,他放在手心捂了捂,问:“你现在还能吃得下吗?吃得下我给你剥两个。”


    逢喜飞快点头,发髻上的步摇上下晃动,她现在胃口极好,就算一天八顿饭都能吃,两个橘子自然不在话下。


    她冲着萧琢讨好地笑了笑,萧琢被她笑得身上发毛,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剥橘子的手一顿:“你又要干什么?说话,别老笑,笑得渗人。”


    逢喜冲他伸出手:“马车好硌啊,还冷。”


    萧琢满脑袋疑问,不可能啊,车里的炭火都烧足了,马车上前前后后贴了三层棉花和一层狐绒。


    “那我再给你垫点儿东西。”


    还未等到他动作,逢喜便手脚并用,爬到怀里去了,坐在他腿上,然后搂着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蹭:“再软的垫子都没有你身上舒服,我是这个意思啦。”


    她又吃了橘子,觉得不喜欢,随手塞进萧琢嘴里:“这个太酸,你给我剥另一个。”


    “矫情的你。”萧琢嘴上说着,随手拿起一旁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逢喜,我以前没见你这么矫情呢。”


    萧琢记得两个人第一次去凉水村办案的时候,逢喜骑马腿磨破皮也能继续赶路,村子里硬邦邦脏兮兮的床板都能忍受,甚至糊了的粥也能填肚子。


    现在竟然连马车都嫌硬,橘子不是嫌甜就是嫌酸,真是了不得了。


    “嘿嘿~”逢喜憨笑了一声,“因为人家最喜欢你嘛,所以对着你才这个样子,你看我没有对着我师兄这样诶!”


    萧琢算是明白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是为什么了,他当即把头扭过去:“合着你跟我撒娇都是为了你师兄啊,我可真是心灰意冷。”


    他凉凉开口,宛如怨妇:“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真是不假。想当年我在洛阳艳冠群芳,某人看得我眼睛都直了,现在这个人吃着碗里的,又觉得锅里的香。


    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


    逢喜亲他一口:“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哪有家花长。野花哪能比得上我们凤娇在我心里的重量?何况我们凤娇最香了。”


    萧琢忍不住嘴角勾起,想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人家只是想让凤娇成为一个好人。你看咱们两个情比金坚、情深似海、情意绵绵那是整个洛阳都知道的模范夫妻,你真忍心伤害我师兄一个光棍啊?”


    “多说几句,我爱听。多说几句我下次就对师兄温柔点。”


    逢喜觉得自己真难,她揪了揪头发,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


    她是个刑部的官员,每天却要有礼部官员的素养能力——调和萧琢和大家的关系和语言艺术。


    马车稳稳停下的那一刻,逢喜刚好说得口干舌燥脑袋空空。


    萧琢身心舒畅,将她打包下车。


    他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我背你。”


    逢喜一直坚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麻利地爬上他的后背,胳膊圈在他的脖子上,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跟只八爪鱼一样,生怕自己掉下去。


    萧琢勾起她的腿,没说什么什么,甚至还把她往上掂了掂,让她搂得更紧一点。


    换做以前,他高低要从这些建筑上飞来飞去,带着她飞回院子里,但现在不能这么玩了。


    他走得格外慢,一步一步也格外稳健。


    他背上背着的,是他的后半生一切幸福和温暖的来源。


    逢喜指尖拨弄着他领口的铜扣,也不觉得无聊,甚至沿路上枯萎的树枝都看起来格外有趣,除了冷风有点刮脸之外。


    她把手搓了搓,然后用温热的掌心贴在萧琢冰凉的脸上揉了揉:“辛苦啦!”


    萧琢克制住想把她从背上扔下来,然后亲她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逢喜又搓搓他的耳朵,略微不满地小声抱怨:“你应该说不客气。”


    萧琢这种冲动实在克制不了了,她今天似乎格外可爱。


    100.  第 100 章   甭想把我丢下


    逢喜被亲的嘴唇红红的, 火辣辣的刺痛,然后由着他抱进去了。


    她一边吸气摸着自己有些破皮的嘴,一遍含含糊糊跟他商量:“你说我下次去见我娘, 要不要在腰上绑个枕头什么的,省得再被她怀疑。”


    萧琢从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里翻出一盒润唇的膏脂, 给她涂上, 然后摇摇头:“这行不通, 一摸就摸出来了。”


    逢喜叹了口气, 心想也是。


    她下意识咬了一下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朝着萧琢愤愤打了一拳。


    这个人就是属狗的,亲就亲,还咬上了!


    萧琢挨了打甚至还挺高兴, 握着她的手, 然后凑上去亲了她的脸好几口, 气得逢喜又趴在被褥里不理人。


    逢喜战战兢兢的迈入年关, 日常都不敢多在逢府停留。


    她现在深刻意识到,撒谎要不得, 现在每天做贼心虚也不知道图什么?


    好在她随着萧琢在宫中守岁,不怎么见她爹娘。


    她跟萧琢商量好了,等过完正月十五, 便跟爹娘坦白, 谅他们两个也不能打她,就算要打她,还有萧琢在前面扛着呢。


    春节宫宴当晚,逢喜面前堆了一些坚果,她正吃着, 忽然察觉到一道幽怨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猛地一抬头,四下巡视,却找不到视线的来源。


    逢喜心里毛毛的,忍不住把坚果捏在手心搓了一圈。


    应该是个错觉,她于是又低下头,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牛乳杏仁露。


    那种诡异的感觉却突然又出现了。


    不对,肯定有人在看她!


    逢喜一抬头,正好与萧祈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对上了。!!!


    萧祈佑脸一下子通红,眼神躲闪着挪开,借着喝酒的动作挡住脸。


    逢喜满脑袋都是疑问,她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萧琢,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


    萧琢瞄了一眼萧祈佑,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凑过去悄悄跟她说:“你别理他,最近探子来报江南一带有官员打了盐铁的主意。他要派按察使去江南巡视。你是他婶婶,他信得过你,但我刚跟他说你怀孕了,不能去……”


    逢喜当即睁大眼睛举起手,打断他:“什么时候动身?!我行,我能去!”


    萧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得过了正月吧。你行什么行?”


    逢喜拍回去:“过了正月我刚好可以!”


    正好过了三个月,很稳当了。


    而且她和萧琢身体都挺好的,这个孩子也挺结实省心的。


    平常若不是萧琢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崽子。


    逢喜一整个守岁都没安生下来,一直嘁嘁喳喳游说萧琢。


    萧琢哪敢赌,但被她吵得头疼,敷衍她道:“那等等问太医,太医要说行就去。”


    他就不信了,太医还能让她出那么远的门不成。


    在殿后一直待命的太医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现在他心里只有两件事。


    要么回家过年,要么给他张床他当场睡过去。


    好不容易挨到宫宴结束,他拎着药箱马不停蹄就要往外跑,结果来了个内侍,对他满脸堆笑道:“越王殿下有请。”


    太医打到一半的哈欠被迫收回去,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小太监去了承合殿。


    萧慎登基之后,虽然给萧琢赐了封地又在洛阳里修了王府,但也留了承合殿给他小住时用。


    宫宴过后已经将近丑时,逢喜和萧琢还是选择留在承合殿住一晚。


    太医捏着逢喜的脉,摸了又摸,时不时抬眼看看萧琢的脸色,最后才道:“逢大人与胎儿都很健康,只要按时作息用膳,不会有问题的。”


    萧琢已经开始用眼神示意:“虽然健康,但前往江南,一路舟车劳顿恐不行吧。”


    太医本就年纪大了,又困得眼前发花,哪儿能看见萧琢的暗示,于是照实道:“江南距离洛阳不算远,只要不过于颠簸辛苦,按照逢大人这胎象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萧琢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恨不得抓着太医领子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他还想再暗示几句,逢喜已经让苏叶拿了钱把人送走了。


    “你的封地是不是就在江南一带,我们顺便还可以去看看!”逢喜已经开始对这次出门做计划了,她站起来,拍了拍萧琢的肩膀。


    “本朝也就只有你有封地了,我还真想去看看怎么样。”


    萧琢冷哼了一声。


    封地?


    他都没去过呢,倒是年年封地上有进项,还有封地的进贡不少。


    他见着逢喜兴致勃勃的,又听太医信誓旦旦保证没事,也没方才那么抗拒了。


    之前主要是担心逢喜的身体,若是她身体没事,这次去江南也当出游了。


    逢喜第二日下午去面前萧祈佑,萧祈佑还在为这事头疼不已。


    他才登基,朝中人少就不说了,心腹之臣都是老臣,一个个身兼数职又年岁已高,江南与江北两地都需要按察使。


    崔徊意自愿请去了江北,还剩下一个江南,如此富硕之地,他派人需慎之又慎,但扒拉来扒拉去,满朝拎不出一个人来……


    他抓着头发甚至都想到了关在大牢里的傅计圆。


    算了吧,傅计圆可不是他的心腹。


    萧祈佑摇摇头,冲逢喜露出一抹笑,连忙赐座,又让人奉茶:“婶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逢喜也不跟他绕弯子:“听闻陛下正在为按察使一事烦忧,微臣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萧祈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他看着逢喜欲言又止:“婶婶的身体……”


    逢喜忙道:“微臣身体好着呢,太医说没问题。”


    萧祈佑原本还有些忧愁的小脸登时焕发起光彩,拍案起身:“当真?那我马上下旨!”


    逢喜带着圣旨自宫中离去,忽然想到一个人。


    一个原本前途风光无限,现在却在大牢中昏昏度日的人。


    她家……似乎也在江南一带。


    逢喜心中说不清什么情绪,吩咐车夫转头去了京郊大牢。


    牢中关押的俱是罪孽深重的死囚,环境相当不好,昏暗潮湿,恶气熏天,还有成窝肥硕的老鼠。


    逢喜低下头穿过一道栅门,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狱室。


    狱室点着一盏微弱的蜡烛,角落里蹲着一道瘦小的人影,头发蓬乱,衣衫脏臭,正埋头,用一只细小的木棍在地上划拉什么。


    听到脚步声,那人骤然抬头,看了逢喜片刻,觉得过于刺眼,于是低下头。


    逢喜看着她,也有半刻失神。


    新帝仁慈,只赐了傅计圆一人死罪,三族之内永不得入仕,并夺了她家皇商的资格,并未牵连她家中其余人的命。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逢喜方才缓缓开口道:“我将要启程去江南,应当会路过金陵。”


    傅计圆听她的话,手一顿,呼吸乱了半拍,不应声。


    逢喜也没想着傅计圆能应她,她缓缓蹲下,继续相对无言。


    只是觉得有些唏嘘,所以忍不住来看看。


    当年初见时,在得意楼,傅计圆与她一起饮酒,左右逢源好不风光,她们一起祝未来前程似锦,再到后来一起进士及第打马御街,琼林宴赐酒授官……


    现在竟成了这样。


    大概是人的欲望作祟,明知道危险,却还是被巨大的利益吸引着,甘愿冒着飞蛾扑火的风险。


    傅计圆生在纸醉金迷,商贾遍地的金陵,她性子里有商贾的市侩和重利,所以贪念欲望更重。


    逢喜叹了口气,又待了一会儿,狱中的空气实在浑浊,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才打了个招呼离去。


    她走后,四周都安静下来,新鲜的冷空气在打开栅门的一瞬灌进来,在栅门被关上的一瞬又变得浑浊,傅计圆略有些贪婪地吸了两口,最后瘫坐在墙角,瞳孔在黑暗里有些涣散。


    崔徊意为了家中的兄弟姊妹与晚生后辈,被迫入宫。


    她为了家中的晚生,拼了命的想要改换门庭,给他们铺好路,可她到底还是操之过急,连累了他们。


    对不起,她有罪。


    逢喜回家后便开始收拾行囊,这一去要好几个月,带的东西不少,自现在开始就该准备着,省得到时候慌乱。


    萧琢已经收拾了不少,还问宫里要了两个御医,打算随行带着,他托着腮思考,那个用习惯的锅他要不要也带上。


    逢喜跟萧琢商量:“我正好去江南一带,你越州的王宫空着也是空着,我就去住了,还有……”


    “停停停!”萧琢打断她,“怎么你计划里全都是你自己,合着你不会不打算带我去吧?”


    逢喜愣了下,一时间没搭上话。


    萧琢这一下子真明白了:“嘿,你这计划里还真没打算带我去?”


    “你……还要去吗?”逢喜卡了一会儿的脑袋终于恢复运转,“我出门办差……”


    “你不带我去你吃什么喝什么,谁照顾你?”逢喜想说还有苏叶她们呢,话没出口就被萧琢狠狠怼了回去:“你别说有丫鬟婆子们,她们有我伺候的好吗?有我方便吗?”


    他叉着腰,大声嚷嚷着,像是个随时就要和人撕起来的怨妇。


    “我告诉你,你别想把我丢京里!我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上次,就上次,逢喜出去了不到七天,这七天里他可充实了,想她想的都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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