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 古今月是无常月,眼……


    虞衡先是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接着听到雨声, 喧哗不休,隔着数道轩窗,也能依稀听出外面正是无边雨幕。


    他掀开珠帘进了屋,屋里居然只有黛玉一人在, 正围坐在一个怪模怪样的瓷炉前烤手, 见他进来,她蹙着两弯柳眉嗔怪的对他道:“你往里头埋的什么?刚刚冒了好一会儿烟了, 快拿出来!”


    虞衡只一怔, 就想了起来, 里头埋得是两颗红薯。


    他走过去, 拿边上的一条铁钳子把炉盖拨开, 夹出隔片上烤的快糊了的红薯, 轻轻一拨, 烤红薯的香气更足了,他坏心眼的把红薯递到黛玉跟前:“好了, 你尝尝看!”


    黛玉不疑有他,伸手去取, 果然被烫的“嘶——”了一声,两手捏住耳垂气鼓鼓的瞪他。


    虞衡一面笑着很没诚意的道歉, 一面取了一条雪白的大氅来:“冬衣都叫他们收起来了,这会子我只找到了这件,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一起用。”


    他说着手下可没停,顺手就把大氅抖开披到了身上,蹲下几步, 把坐着的黛玉一起裹到这大氅中。


    黛玉的耳根歘的红了一片,没躲开,还拿手捶了他一下, 虞衡心情激荡,顺势捉住她的手,贴到脸边,情不自禁道:“别烤火了,我给你当小火炉。”


    黛玉的手又小又软,还透着一股冷香,虞衡像大猫吸猫薄荷似得沉迷的贴着脸嗅了好一会儿。


    天若是冷了,各府的暖阁都要烧地龙,可如今西配殿这边的小会客厅里只有一个大了数倍的瓷器炉子,造型离奇,说它像神兽都是好听,应该说像四不像。


    一来是现在早开了春,天不那么冷了,再来便是突然的大雨让他们几个都被困在了房里没法出去玩,温度骤变,一时湿冷,临时便烧了这炉子来取暖兼烤些东西。


    说起那只泥炉子的造型,虞衡记得是他们几个一同捏的。


    起先是虞衡听说林珏打碎了黛玉房里的一盏琉璃灯,那灯原是一对,是黛玉出生那年的灯夕节,康熙帝御赐于林御史的,自小就是她在用,因而意义非凡。灯碎以后黛玉也没说什么,但虞衡听雪雁那丫头说过一回就记在了心上。


    于是某一日虞衡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去京城的琉璃官窑中玩耍,妄图再拎几盏琉璃灯给黛玉补上。


    那会儿还是康熙帝在位时,当爷爷的被乖孙搂着胳膊又撒娇卖乖,又顺胡须的,看他那副“谄媚”的小模样,让康熙帝毫不犹豫的就满足了他要去官窑玩的愿望。


    作为一个审美高,意趣浓的老皇帝,康熙帝甚至还亲自下场做了几个以后能进博物馆的瓷瓶。


    虞衡满心也以为此事不难,岂料别说琉璃灯了,就连最简单的素盏,他都喜提五连败。


    最后好不容易在康熙帝的嘲笑声中,勉强挽尊捏出了第一个盏。


    康熙帝笑得很大声,直到这个盏烧制出来后,被送到了御案上,他的笑才“戛然而止”。


    康熙帝又感动又没好气。感动的地方不用说,孙子走哪儿也没忘把“第一个”留给他,多惦记着他啊!没好气的是他听魏珠说虞衡后头又苦练数日,造出了一套无论是颜色还是造型都颇具巧思和慧心的盏,第一时间,巴巴的送去给他的小伴读了。


    康熙帝很不满,明示暗示了几次,梁九功只得头疼的去求虞衡再做一套双鱼盏给万岁爷,虞衡也很不满:“他要这个干嘛?这个双鱼是单给林妹妹的……”


    梁九功双目一闭:“我的小爷,这话可不能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啊……”


    虞衡看在帝心攻略的任务进度上,干脆就又找了时间去琉璃厂搞创作。此事被兆惠知道了,他上蹿下跳的求了好几天,终于让虞衡答应带他一起去。


    到了去琉璃厂那天,兆惠才知道大家都有份去!


    琉璃厂的官窑就设在京城内,不算大,主要是为皇室烧制琉璃和一些瓷器,宫中大部分用具还是依赖景德镇那边的御供,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不过是:来玩泥巴。


    别看兆惠急得还没到就手伸出二里地了,此行黛玉原是不想去的:“不想玩。”


    兆惠当时就急了,鬼哭狼嚎的:“林姐姐,去玩吧,求你了,你不去我也不去!”


    这家伙在这方面非常精,他心知虞衡的偏心眼已经偏到肚脐眼了,要是黛玉说不去,那他很大概率也不用去了!


    翡月也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黛玉,她没说什么,只是兆惠嚎一句,她就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虞衡看她兴致缺缺,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叫梁康传唤白辛夷来,给大家挨个切了平安脉。


    白辛夷习以为常,着重给林姑娘看了看。


    虞衡过来问她怎么样,被迫从宫外赶回来加班,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的白辛夷颇为不爽的一摊手:“恭喜阿哥,你们五个人中,林姑娘的身子骨最好,阿哥你也不差,获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听到自己想听得,虞衡也没计较白辛夷的嘴欠,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虞衡把眼神当x光线使,盯着剩下的三个来回看:谁是凶手谁自首!


    看得大家毛毛的,翡月一看他这样就心慌,躲去黛玉身后告状,黛玉见他这样,无奈的答应一同去琉璃厂了。


    虽说去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但真到了地方,黛玉完全没扫兴,玩得比他们四个都开心……


    是的,虞衡说是去玩,实则是给他皇爷爷捏瓷器的,他对这套未来可能流传到博物馆的茶具有很高的自我要求,结果可想而知,人都累的有些“班味”了。


    翡月捏了半天,跟第一次来琉璃厂的虞衡心态一样,从兴致勃勃到放弃只需要做坏三个盏!在发现最简单的盏都捏不好以后,翡月怒捶泥料,果断放弃,并去看黛玉捏东西了。


    傅恒一来就先观察了官窑中的工作台,然后说自己不擅此事,选择了从旁围观。


    兆惠完全是放飞自我式的玩了一圈,虽然没做出什么,但是累的够呛,后面回程路上就睡的四仰八叉的了。初时他还嚷嚷着要给他额娘阿玛和哥哥姐姐们一人捏一个东西,后来他举着糊的全是泥料的手说:“洗干净手,我乌雅兆惠就从来没来过什么琉璃厂!”


    虞衡精细的做好了一个,前头苦练的事他一字不提,一门心思想在诸位面前装一波大的。


    结果等他辛辛苦苦搞出一个,一抬头,却发现那几人都围在一起,遂也跟着心痒难耐的去看黛玉了。原来她做了一只精巧的小手炉,还没入窑就看得出很好看,虞衡比自己捏出来还骄傲,立刻凑过去:“这个给我吧?”


    黛玉上色的手一顿,就听翡月喊道:“我也要!”


    兆惠紧随其后:“我也要!下一个给我吧?”


    虞衡见黛玉皱眉,暗呼不妙,连忙说:“那我不要了!”


    翡月和兆惠异口同声道:“你不要我要!”


    虞衡气得要死,对兆惠说:“你自己没长手啊?”


    兆惠也溜到黛玉身后:“我就要,林姐姐都没说什么!”


    虞衡于是看向黛玉:“跟她们说,咱不做!”


    “就不。”黛玉抬眼,歪头对他一笑,暖玉般白净的面额上不知何时粘了一点泥,因为她专注着手头的功夫,也没人提醒她擦掉,此刻她一笑,那泥点仿佛都成了眉心的花钿。


    虞衡一愣,口里不由软下来道:“随你吧……”


    说完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了,顿时恼羞成怒,也不知道生谁的气,踢踢踏踏的回了自己那张台,然后拿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们的方向。


    结果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见黛玉过来,虞衡顿时如瘪了的气球一般,也提不起精神做手头的盏了。他想,什么进博物馆的品质?他现在就是随便捏一块大饼,加盖上官窑的印样,再烧出来,说不定以后也能被后世单开一个展馆!未来人看到这块大饼指不定还要写文章研究此物由来呢!


    这思路一开,虞衡就又敷衍的做了几个简笔卡通龙造型的杯子。于是等康熙帝收到那套杯子的时候,发现这套一共六个杯子,第一只杯身侧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龙脑袋搁在杯沿,威风凛凛的,余下五个,合在一起明明白白的昭示了创作者的心态:懒得干了。


    可不,第六只甚至连装饰都懒得搞了,素胚还没干,从台上掉下来,摔的歪了,就这么直接给烧出来送来了!


    康熙帝不欣赏豆豆眼小龙,不代表别人不欣赏,兆惠跑过来看一眼就大呼他也要!


    虞衡阴阳怪气:“你什么都要!狗屎要不要?”


    兆惠甚至认真想了一下:“阿哥你还会做这个呀?”


    虞衡:……


    算了,看在林妹妹被他们俩两句话逗笑到伏在案上直不起腰的模样,他又忍住了抽兆惠的冲动。


    虞衡没脾气了,喊了琉璃厂的官员来,让工匠们帮他做一个大炉子的素胚,这样他自己只需要给那个大炉子做点造型,就也算自己做的,嗯,预制手作……


    且他既然说了不让黛玉给他做手炉,又不想错失机会,于是虞衡别别扭扭走过去,请了黛玉来,示意她在他的炉子外壁留一个她张开的小手印。


    黛玉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不要,好丑!”


    兆惠和翡月本来在边上跃跃欲试的排队等着按手印,闻言居然都一秒倒戈:“对哦,好丑哇……”


    虞衡送他们俩一对白眼,又看向傅恒,指望他能说句人话,傅恒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堆废话,还不如不说。


    最后虞衡满脸不高兴的接受了新建议,五人各自装饰一处。


    虞衡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炉子被祸祸成了一个拥有了鸟脑袋,四只脚,带尾巴和翅膀的玩意儿……


    参考文献来自福福和林林,勉强带年年玩一下,因此四脚炉分别是两只鸟爪和两只猫爪。


    算了,虞衡看着给鸟脑袋上色画的开心的见牙不见眼的黛玉,往边上一坐,心想,开心就好。


    这个瓷炉出窑以后被送到了当时的雍亲王府,此后就一直留在虞衡的屋内,别说用了,平时都是当宝贝仅供展示的,用起来没超过三回……


    虞衡烤了会儿火,盯着那炉子想了半天,总觉得那里不对。


    他心里疑惑他们三个说去换湿衣服怎么一直没回来,不由得站起身,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喊梁康他们,便忽的手背一热,黛玉带着馨香的小手拉住了他:“外面好大雨,你仔细出去又淋湿了。”


    虞衡又老实坐下了,看黛玉裹着他的大氅围着炉子在看书,他就这么歪着头看她,外面雨声好似也没了,世界安静的很,他胸腔中涌出许多幸福的热意。


    可惜这样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坐立不安。


    “你在想什么?瞧着像只呆头鹅。”黛玉浅笑侧目与他问道,虞衡避开与她对视,抬手按住眉心,脸色和语气一刹那变得阴沉沉的:“我在想,这个该死的梦境……”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梦中万物都褪了色,因此不用做下去了。


    不用做下去虞衡也知道后面的剧情,毕竟这个梦他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却还是每次都忍不住沉溺进去,就算他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只要她言笑晏晏的看他,他也很难挣脱出来。


    可只要再做下去,梦里他与黛玉很快就会被赐婚,婚后他因为逞强滥用系统,导致生命值骤降,系统也崩盘了。


    已经与他琴瑟和鸣数载的妻子与他成了怨偶,甚至还幽怨的问他:“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让我喜欢你?都是你,坏了我与宝玉的木石前盟!”


    虞衡捂着胸口睁开眼睛,只是想一想,他就气的胸口发胀,呼吸不畅。


    岂料他一睁眼,方才梦中人正坐在他对面。


    黛玉身着一身轻薄的浅绿衫子,本来执笔在写着什么,见他望过来,她才停了笔也望向他。


    虞衡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我刚刚做梦梦到你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一醒来就见到你,心都安了。”


    黛玉执笔的手微微撑住下巴,对他安抚一笑:“虞衡,我要走了,你往后多保重。”


    虞衡只觉得天灵盖上仿佛被劈了一道惊雷:“你喊我什么?”


    “啪!”


    他听到一声脆响,近在耳边,猛的睁开了眼睛,宛如溺水之人获得了空气,剧烈的喘息起来。


    ——


    耳边的声响清晰可闻,虞衡听到梁康在低声呵斥,有人失手打跌了什么东西,这响声反而把虞衡拉出了梦魇。


    虞衡恍神了好一会,目光才对上焦,他看到梁康在边上:“什么时辰了?林府有消息了吗?”


    梁康的表情一言难尽:“还是亥时,阿哥你刚闭上眼睛没一会……梁寿也才刚出门。”


    虞衡窝在轮椅里,心焦如焚,几度望门。


    他不由的感叹通讯设施的发展实在是太重要了,坐以待毙的滋味可真折磨人。


    虞衡揉了揉太阳穴,又强迫自己喝下半杯茶冷静一下,随后下了决定:“不等了,现在就去林府。”


    梁康指了指外头:“会不会太晚了?”


    虞衡面无表情的调整着轮椅:“现在,立刻备车。”


    他原以为自己能等的,可心慌不安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觉得废力。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林府大门口。


    梁康来问:“阿哥,咱们这么晚敲门用什么借口?”


    虞衡掀开车帘看着夜幕下的林府,寂静的,却也让他心安了几分。


    “回去吧。”虞衡放下车帘。


    梁康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听话,立刻就叫马车折返。


    折返途中,虞衡又叫梁康问话,他没头没脑的问道:“有一年上巳节,京城暴雨,上书房放假,他们四个同我在雍亲王府玩乐,被雨滞留在府里了,你可还记得?”


    梁康想了想:“是有这事,奴才记得,林姑娘当时还发热了,是咱们娘娘照顾的。”


    虞衡面上有几分空白:“对,对的,她当时生病了,才留在府上的,后来呢?”


    梁康不解:“阿哥是指什么?林姑娘当时发热很急,但半天就好了,雨也停了,林府就来接人了。”


    虞衡轻呼一口气:“如此而已?”


    他抬手捶了自己一下,他梦里可真会加工!


    他原本满腹心事,可去过一趟林府,总算冲淡了最后那个噩梦带来的不详感。


    可惜半道上遇到了梁寿,梁寿带着一身凉意:“禀阿哥,奴才原想着不惊动林府,只探一探就走,未料到被林府的护院发现了,是林公子来接待的奴才,他说……”


    虞衡不由得提起了心:“是林姑娘如何了?”


    梁寿猛的抬头,声调却降了下去:“林姑娘前夜里开始高烧,高烧不退,据说是不大好了。”


    虞衡的手骤然握紧,他另一只手扶住了扶手,勉强撑起了身子,嗓音却一下子就哑了:“去林府。”


    ——


    虞衡不记得他一路上是如何度过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掌捏住了一般窒息的痛。


    梁寿给他擦眼泪:“阿哥别急,梁康已经去请白御医了,林家定也请了许多医士到府上,奴才没亲眼见着林姑娘,只是听林小公子那么一说就着急忙慌来报……”


    虞衡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是看着车外浓黑的夜色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系统里的药被他强迫症似得数了很多遍。


    他甚至短暂的想到他自己,他的病药石无医,却都能撑到今日,黛玉如今才十五岁,平时那般康健的一个人……


    等又回到林府门口时,虞衡似乎已经把自己安抚好了。


    黛玉肯定没事。


    他来这一趟只为了安心。


    虞衡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丢风度,又青又白的,配上血色弥漫的眼角,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因此林珏见到他都一怔:“阿哥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虞衡没心情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姐姐。”


    林珏面色有些不自在:“现在深更半夜,阿哥的请求未免太唐突了。”


    虞衡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她还好吗?”


    “阿哥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姐姐?”林珏看出了他松一口气的模样,顿时恶向胆边生:“只怕我们林府攀不上高贵的六阿哥,请回吧。”


    虞衡没向林珏解释,坚持道:“我要见你姐姐,我是为她好,只要见过她我就走。”


    “为她好?”林珏嗤笑一声:“可从小到大,除了阿哥你,谁会惹她哭?你所谓的为她好,就是让她伤心吗?”


    虞衡表情空白了几秒钟,似乎被人掴了一掌:“我……是我,是我错了……”


    “林珏,今日只要确定了她的安危,我什么都不求……”虞衡鼻腔发酸,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阿哥想知道,我就告诉您。我们寻常人不像阿哥,拿诈死当玩笑,姐姐当日听闻阿哥身死,一下子病倒了,今日方醒。”林珏说着也红了眼:“你满意了?”


    来林府的路上,虞衡就想通了,人生正是无常,没有什么会恰好等着你。生命之书并非按部就班,而是风吹到那一页就是那一页,可能来不及修饰,就戛然而止了。


    于是那书页上的涂鸦和错别字,竟都可能成了生命中生动的注脚,譬如往日种种,嬉笑怒骂,全在脑中回荡。


    或许某一日,风轻云淡,告别没挥手,没拥抱,没有好好的告诉对方她有多重要,无常却奉上了二人故事的句号。


    他真的好后悔。


    在林珏的控诉里,他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伤了她时,后悔本已经到达了顶点,未料到后面还有更锋利的刃刺入胸腔。


    他又后悔又心痛。


    “我没想到,她会信这种……我以为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多难过……”虞衡低喃着,死死抓住林珏的手:“求你,现在让我见见她……”


    林珏挣了一下,挣不开他的手,见他哭成这样,心中竟又生不忍:“她好不容易睡下,你明日再来。”


    林珏又挣了一下,终于甩开了他,忽觉得哪里不对,顺着虞衡的视线望过去,却见门边有一抹倩影,身披银狐披风,正倚门而立,却清癯如寒夜里盛放的一株白梅。


    “阿姐,你怎么起来了?”林珏小跑过去,二话不说解下披风,强行罩在了黛玉身上。


    她一手扶门,一手遮到唇边,咳嗽了两声。


    再抬眼,虞衡已近在眼前。


    两人上次见面不过是数日以前,此时再见,竟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白日睡多了,现下睡不着,你去休息吧。”黛玉轻声对林珏说,林珏原地跺了一脚:“我不走!”


    黛玉低头又废力的咳了两声,林珏连忙去给她拍背,被随即赶来的春蕤和雪雁给挤到了一边,她们上前扶住黛玉进了客厅。


    林珏在门口来回踱步:“这里有点冷,我看……”


    黛玉坐下,看了他一眼,林珏扁了扁嘴,一步三望的退到了客厅门口,门就在他眼前被关上了。


    “怎么不说话?一直盯着我做什么?”黛玉先发问。


    虞衡就那么直直看着她,他的眼里仿佛收留了大海,此刻完全决堤了。


    和林珏周旋的那一阵,他的心上就像点了一只摇曳的烛火一般煎熬,却总归是有希望的。


    真到见到了心上人,才发现她那么憔悴,又庆幸她还是那么鲜活,千头万绪,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又哭又笑,黛玉无奈的递了手帕过去。


    虞衡不顾旁边春蕤刀子似得目光,一把握住了黛玉的手。


    果真又软,又微微冷,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贴到脸上,见她没拒绝,这才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黛玉无奈的陪着他,从他语无伦次的字句里窥见他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我都原谅你了。”


    虞衡一愣,哭的幅度微不可查的收了一点。


    黛玉继续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别再钻牛角尖苛责自己了,我们都是宇宙鸿荒的孩子,跟尘埃,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


    虞衡爆哭。


    他从前总觉得哭太丢脸,宁愿吐血都不肯在人前掉泪,从未想过会被如此温柔的安抚。


    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时,远方遥遥传来鸡鸣声,三更天了。


    虞衡举着一颗水煮蛋滚眼睛,一边思索着他好像忘了什么……


    不过梁寿及时来敲门,提醒说白御医已等候多时了,虞衡连忙叫人进来。


    白辛夷一进来就直奔虞衡,虞衡抬下巴提醒他:“先给林姑娘看看。”


    白辛夷打着哈欠,无语至极,却还是老实为黛玉把了脉,又望问切问一番,开了方子,又嘱咐了注意事项,这才一提药箱落座到虞衡边上,扯过他的手就开始沉浸式看病。


    完事了他又写了新方子,给梁康梁寿重新嘱咐了一番,这才提箱要告辞。


    虞衡久病成医,只看他开的方子就看出黛玉问题不大,这才彻底放了心。


    而等白大夫出了门,就遇到了等候的一身寒气的林御史,两人又寒暄了半天,才各自故作无事的分别了。


    这边虞衡刚吃了一杯暖茶,就听黛玉叫丫鬟们去屏风外等着,他心里一惊,提着心看向黛玉。


    黛玉放下铜镜:“白御医果真是神医,竟能一来就叫我百病全消。”


    虞衡坐立不安的换了一个方向,低下头心虚的附和了一句:“是啊,他医术越来越好了……”


    黛玉走到他边上,蹲下,抬眼看他:“你当真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虞衡看着她那么近的脸,心如擂鼓:“我……我特别喜欢你……”


    黛玉面上登时浮上两朵红云,娇嗔道:“你——先不说这事!”


    虞衡心都酥成了一片,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可能没反应过来,总之也没拒绝,于是他更进一步,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我是真心的,若我说了谎,就叫我死……”


    黛玉脸色一变:“好了,好了,又要说那些浑话,阿珏不过是同你说我不太好了,你就哭成这样,可知我听到你死讯是什么心情?”


    两人又一番诉衷肠,虞衡委屈巴巴的追问了一堆,他发现他一哭黛玉就心软,于是像开启了某种奇怪的开关,一夜之间,“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条人生信条被虞衡从人生守则里悄悄撕掉了。


    直到天边将白,黛玉叹气:“我晓得了,你有不肯告知的秘密,我就当你是有苦衷,可你能不能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自身?”


    虞衡心神俱震,他才慎重的点头,黛玉果真不再追问了。


    四更天,林御史顶着一双熊猫眼探头:“阿哥先回府歇着吧?”


    虞衡依依不舍,也知道于理不合,于是他眼巴巴的转向黛玉:“等天亮,我去求阿玛赐婚,可以吗?”


    门口的林御史扶了扶下巴,怀疑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虞衡又说:“先定下来,免得旁的人觊觎!”


    林御史:“咳咳咳……”


    虞衡转向他:“林大人,我对令嫒情根深种,非卿不可,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她,永远视她如命,请您考虑一下我!”


    林如海瞪大眼:“咳咳咳!”


    虞衡还要说话,一阵香风拂过,他的嘴被人一下子捂上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虞衡动作比脑子快,在一片纷繁中,轻轻的亲了一下那个温柔的掌心,隐秘的欢喜顷刻盈满心头——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


    生病了反复没好,人生病了才会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因为生病了不能好好吃东西,会觉得生无可恋,妈咪,俺以后不随便写病弱男主了,生病太难过了,要是我生着病还求而不得,真的感觉好苦哇呜呜呜……这段剧情写了很久很久都不满意,然后今天喵终于又能好好吃东西了,一开心,大半夜的睡不着觉就打开文档开始狂删内容,接着激情开写,以至于现在凌晨五点了……


    哈哈哈……我真的写哭了,但希望大家看着能开心。


    接下来会缓一缓再写番外,番外接受点梗,为了预防有的宝贝没有追更,限时一个月,现在是12.4日凌晨,不过说不定没有,那我就随缘写点。


    祝大家看文愉快!身体健康!么么哒~感谢所有的有声支持和无声陪伴!(不要学喵的恶习,刚好一点就熬夜!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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