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乐声不知何时停下,包厢内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楚辞青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攥紧。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她定了定心神,声音低低的:“你…这不关你的事。”
萧逸景恍若未闻,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角,转头望向宋天粼,眼底寒意更甚。
“萧先生这话问得奇怪。”宋天粼泰然自若地放下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出清脆一响。
他毫不回避地迎上那道淬火的视线,声音沉稳而清晰:“自然是,我尊重和珍惜的朋友。”
“尊重?珍惜?”萧逸景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宋天粼,如果你真的尊重她、珍惜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留在千方那种破烂公司,当一个端茶送水、跑腿打杂的小助理?!”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压抑的怒火在字句间翻滚,“……她的天赋、她的价值、她本该在赛道上燃烧的生命!她的梦想是冠军奖杯!是万众欢呼!”
越说越激动,萧逸景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噪音。他居高临下,指着虚空,“是你让她困在又小又破的格子间,整天对着发光的屏幕虚度光阴!你根本不懂她!你就是在用一潭死水困住她,让她忘记自己本该翱翔的天空!你这不叫珍惜——这叫自私!叫扼杀!”
“萧逸景!”楚辞青随之站起,厉声喝止,脸色微微发白,“你闭嘴!”
“我说错了吗?!”萧逸景猛地扭过头看她,眼底布满血丝,神情近乎狰狞:“青青,你看看现在的你!整天围着几只猫、一个根本配不上你的男人转!你当年握着方向盘的样子呢?!你眼里那团烧不完的火呢?!是不是全被这家伙磨灭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这就是他所谓的珍惜?!”
他通红着双眼厉声诘问的模样,一瞬间与她记忆中那些声嘶力竭、难堪无比、将她逼至绝境的画面重叠。
楚辞青五指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痛感也无法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眼前甚至阵阵发黑,耳边仿佛又响起刺耳的碎裂和永无止境的争吵声。她咬紧牙关,齿间都尝到了铁锈味,一字一句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短短几个字,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萧逸景仅存的理智。
轮不到他管?轮不到他管?!
那谁有资格?那个才认识她两个月、趁虚而入的狗男人吗?
先前灌下的酒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烈火顺喉烧遍四肢百骸,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证明他有这个资格,证明她的世界必须有他,证明他们之间那十几年的亲密无间,不是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取代的!
他突然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脸色骤变。
“青青,收回去…你收回刚才的话……”
“你干什么!!”楚辞青用另一只手死死抵在两人之间,阻止他进一步靠近,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放开我!”
宋天粼几乎同时起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一把扣住萧逸景的手腕,力道不容反抗,声音冷得像冰:“萧先生,放手。”
萧逸景猛地扭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宋天粼,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放手?你凭什么?我和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就凭她不愿意。”宋天粼毫不退让,目光如刀,“强迫一位女士,不是绅士所为,更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朋友?呵……”萧逸景嗤笑,猛地发力想甩开对方,却发现那只手如铁钳般纹丝不动。他愈加暴怒,“别他妈在这装模作样!你肚子里那点龌龊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萧逸景!”
趁他被制住,楚辞青猛地抽回手臂,腕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红痕。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起伏,声音嘶哑:“你闹够了没有?!非要把一切…把所有事情弄得这么难堪吗?!”
女人冷冷地望着他,那双曾经明亮飞扬的眼睛里,此刻混杂着疲惫、失望、厌烦,甚至是…微不可察的绝望。
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萧逸景瞬间僵住,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和受伤。
“青青,我……”他的气势骤然颓败,声音干涩。
“我们走吧。”楚辞青不再看他,转向宋天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异常坚定,“这里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天粼深深看了萧逸景一眼,目光冷厉。他松开手,侧身一步,手臂不经意地轻触到楚辞青的后背,一个短暂却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随即以保护姿态护在她身侧,低声道:“好。”
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离开,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恐慌与无力感狠狠攫住了萧逸景。
他下意识想追,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朝着她的背影嘶声喊道:“青青!你就这样跟他走?!你忘了曾经……”
楚辞青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包带,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萧先生。”宋天粼在包厢门口侧身,最后回望一眼,双眼微眯,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若你还当她是朋友的话,就该尊重她。”
远离了包厢,走廊尽头灯光昏暗,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辞青一直紧绷的脊背微微松懈,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满脸尽是倦意。
宋天粼安静地陪在一旁,不催促也不出言安慰,只递来一张干净的手帕。
楚辞青怔了怔,接过手帕。
指尖触及柔软布料,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清冽气息,熟悉的木质冷香,是冬去春来,草木苏醒。
她没有擦什么,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微凉的丝绸贴合着掌心,仿佛能借此汲取一点力量,从方才那令人窒息混乱中定下心神。
喉咙干涩发紧,脑袋里依旧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
最终只能无力地扯了下唇角,耸耸肩:“抱歉,又让你看到这种场面。”
“……很可笑吧?”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男人沉默地站在壁灯投下的光晕边缘,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她藏进黑暗中。
她微微垂着头,只能看见他西装笔挺的轮廓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她无助地捏紧了手帕,不知道会等到一个怎样的答案,也不知道是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惯常的清冽沉稳,却自带一种令人安定又信服的力量。
他说:“你没错,不用道歉。”
楚辞青半边唇角扯起,想挤出一个笑,但那笑容却凝在嘴角,看起来有几分滑稽的脆弱。乍然失声,眼眶却有酸涩翻涌,只能慌忙侧身,假装看向走廊深处模糊的黑暗。
宋天粼皱了下眉,眼底闪过几许懊恼。
他沉默了片刻,手伸进西装裤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掏出一个小东西,紧紧攥在掌心,递到她眼前。
“给你。”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
“什…什么?”楚辞青转身,声音微哑。
宋天粼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圆乎乎的脸,蓝晶晶的眼,憨态可掬。
“贝贝。”他把那只软乎乎的小狐狸塞到她空着的那只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微凉的手背,那触感细腻,让他指腹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才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他的耳根悄然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声音却还努力维持着平静:“给你的礼物。”
狐狸绒毛柔软,还带着属于他的暖意,像一簇微小的火苗,轻轻燎动着掌心。
楚辞青下意识屏息,掌心不自觉收紧,抬头望向他。
男人恰好侧身,暖黄光线映在他脸上,而他正垂眸望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有些怔忡的的倒影,柔和得过分。
就像他说的那样,尊重,珍惜,他是她的朋友。
可那眼神里分明又掺杂了些别的,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远超他给出的定义,却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敛着,不敢宣之于口。
她的心跳骤然失了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又快又重,抿紧唇瓣也无济于事。
于是低头,望着掌心里甜美可爱的小狐狸,露出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带着点涩然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眼看她紧绷的侧脸舒展,宋天粼松了口气,声音更温和:“喜欢就好。”
回去仍由楚辞青开车。
宋天粼一反常态,拉开后门坐入,将前排空间完全留给她。
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在女人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她专注地望着前路,下颌线却微微紧绷,透露着并未完全平复的心绪。
宋天粼膝上架着平板,屏幕上是秦郗刚发来的心享跑车发布会议程安排,紧跟着还有一条询问。
他的指尖在屏幕滑动,不时抬眼,目光掠过她映在后视镜里的眼睛,又低头,沉默片刻,最终回复过去。
【时间先预留出来,媒体的试探暂时压一下,等我消息。】
【明白。】
车辆平稳地驶入半湾华府的地库,停稳。
引擎熄火,周遭陷入一片寂静。楚辞青深吸口气,回头,语气是刻意的轻松:“到了。”
“嗯。”宋天粼应了声,把平板收好,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微微倾身,手臂搭在主驾座椅的靠枕后方,这个动作让他离她更近了些,车内安静的空间似乎也随之变得逼仄。
他手指攥紧,脸色温和,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期待,又好似有几分紧张,“下周末…是奶贝的官方生日会,就在凌锋科技旁边的展览中心。如果你有空,我想邀请你一起去。”
奶贝生日会。
楚辞青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差点脱口而出:还有这玩意呢?
好在理智尚在,在张口的前一秒,她猛地记起了自己苦心维系的铁粉人设,舌尖生生一转,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恍然:“啊?啊对…是快到了,瞧我这记性,差点都给忘了…”
“嗯。”宋天粼颔首,调出官方的邀请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调出官方的电子邀请函示意给她看。
抬头里他俩的名字紧挨着,像极了某种被默认的、亲密而特殊的关系。
楚辞青看得有些眼热,,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却恍若未觉,一页一页拉给她看,“会有主题表演,零距离的粉丝互动,还有很多限量的特别周边……”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眼中,带着一丝笃定的浅笑,“你应该会喜欢。”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很近,他说话时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那淡淡的冷冽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
楚辞青屏住呼吸,指尖收紧。
好不容易等他介绍完,她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好。”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喜欢就好,喜欢我就更好了[害羞][害羞]
第72章 格外自信的梭子蟹
隔日天色放晴。
楚辞青被持续的门铃声和挠门声合力吵醒,睁眼时阳光刺眼,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静谧而慵懒。
她胡乱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一把捞起挡路的阿团,走去开门。
门外快递员扶着一个几乎与她等高的硕大纸箱,见着她怀中的橘猫,笑着问:“阿团是吧?”
“喵~”阿团矜持地应了声,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纸箱,等楚辞青松手签名,噌一下就跳上了箱顶,爪子划拉出几道裂痕。
楚辞青一回头,阿团已经把身体凹成直角,挂在摇摇欲坠的箱子上,她一惊,立马上前扶住箱子,“阿团!”
阿团缩了缩身子,甩甩尾巴,叫声透着心虚:“喵呜~~~”
她眼底闪过无奈,正想训猫就见隔壁门开了。
猫咪主人走了出来,一身休闲打扮,浅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手里端着个精致的盘子,刚烤好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早上好。”男人眉眼微弯,“猜你可能没吃早餐,尝尝我的手艺?”
楚辞青还没出声,阿团先一步扑到男人肩头,伸长脖子就要去够盘里的面包,被宋天粼挡开后又冲着楚辞青喵喵叫。
一声比一声奶。
楚辞青不为所动:“不可以,你要减肥啦。”
“喵嗷!!”阿团一甩尾巴,满脸不高兴地往屋里钻,差点踩了一脚跑过来凑热闹的三花。
“阿团脾气越发大了。”宋天粼托住箱子的另一头,把箱子扛进屋内,带上门,睨了眼正蹲在沙发上拿屁股对着他们的阿团,坏心眼地建议:“不如饿它几天?”
话音未落,就见阿团的小耳朵动了动,忽然转过身来,猫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楚辞青,爪子搭在桌面,大有她敢点头就一爪子把手机水杯全推下桌面的气势。
“嗯,我觉得……”楚辞青故意拖长尾音,眼看阿团弓起身子,爪子离手机越来越近,忍不住笑出声,“手机摔坏了就拿阿团的饭钱来买吧。”
阿团猫身一滞,爪子僵在半空,全身毛都要炸开。
下一秒,它惊慌失措地把爪子往回缩,却不料尾巴似有自己的想法,一甩,“啪嗒——”
“喵呜~~!”
喵声绕梁,隐有几根黄色的猫漂浮空中,而罪魁祸首早不见踪影。
楚辞青叹口气,走过去捡起手机。
还好,除了又多几道划痕,还能正常使用。
想起阿团拍她手机的恶行,她无奈道:“它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就盯着我手机摔。”
宋天粼跟过来,瞥见屏幕的划痕,笑道:“许是提醒你,该换手机了呢?不如我……”
“别,去年刚换的。”楚辞青摇摇手机,白了蠢蠢欲动的冤大头一眼:“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宋天粼从善如流地点头,“都听你的。”
男人微垂着头,语气亲昵自然,墨色眼眸专注地望着她,姿态格外乖巧认真。
楚辞青脸色又红,别开眼,“你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宋天粼摇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你呢?”
楚辞青攥着手指,下巴朝立在门口的箱子一扬,“喏,给阿团搭个健身房…你,要不要一起?”
宋天粼心跳加快,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好。”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
三花围着桌子喵喵叫,就连很少进屋的奶糖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怯生生地躲在沙发背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
各喂了一根猫条后,他们便着手开始对付那个大箱子。里面是各种需要组装的猫爬架、隧道和逗猫棒组合。
楚辞青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拿着说明书,身旁堆满了零散的木板、麻绳和螺丝,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破解什么精密仪器的密码。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柔和了英气的五官和身形。
她边看边灵活地比划着,偶尔因为找不到窍门而小声嘀咕,认真又有点苦恼的模样,莫名有种吸引人的孩子气。
如同羽扇的纤长睫毛不时扑闪,看在宋天粼眼里,只觉得心跳都跟着一动一停。
明明只是简单的小事,由她做来,也耀眼得令他心潮澎湃。
脑海里又响起萧逸景声嘶力竭的控诉——暴殄天物、虚度光阴、困在方寸之间……
他垂下眉眼,手掌轻柔抚过趴在他腿边的三花,眸光却凉。
如果真爱一个人,又怎会选择性忽视她身上的光芒?又怎会听不见她内心深处的呐喊?又怎会舍得只将她困在一个角落?
所有的忽视、否定、阻挠,不过是说不出口的自私罢了。
而他,绝不会这么自私……
“喂,发什么呆呢?”楚辞青举起一块需要固定的板子,朝他晃了晃,阳光在她指尖跳跃,“这个,帮我扶一下好不好?我够不着那边。”
宋天粼回过神,立刻倾身过去,伸手稳稳按住木板的另一端。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距离瞬间拉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带着点清甜的暖香,还能看到她领口处一小片细腻的皮肤。
“抱歉,走神了。”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沉一些,目光在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
倚在他腿边的三花似乎察觉到气氛微妙,仰起大脑袋,用湿凉的鼻尖蹭了蹭他悬着的手腕。
被他指尖擦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热,楚辞青垂下眼,假装专注于拧螺丝,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没事。”
一直躲在沙发后的奶糖小心翼翼地挪出来,爪子扒住一根散落的麻绳往回扯,顺带勾走了散在地上的一只拖鞋。
宋天粼顺着看去,女人跪在地上,脚踝曲起,脚趾圆润,自小腿往下,一片晃眼的莹白,透着若有若无的粉色。
周围的空气霎时稀薄。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那抹莹白烫到,却又无法移开。
他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木板边缘的毛刺硌入指腹,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才让他稍稍回神。
“咳,”他低咳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这个角度…不太好用力。”
楚辞青正专注于将螺丝对准孔位,闻言头也没抬,随口道:“那你往左边挪一点,帮我固定住那边就好。”
她的声音自然,全然未觉方才短暂的微妙气氛。
宋天粼依言微微向左移动身体,手臂伸长,更稳固地扶住木板。
这个姿势让他离她更近,那片晃眼的莹白几乎就在他视线下方,发间清淡的甜香无声无息地萦绕过来,挑战着他的定力。
他屏住呼吸,下颌绷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奶糖似乎觉得麻绳无趣,又悄无声息地溜达回来,好奇地凑近散落的螺丝,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拨弄了一下。
一颗小螺丝滴溜溜地滚到楚辞青手边。
“谢谢奶糖。”楚辞青轻笑,顺手捡起螺丝,指尖无意中擦过宋天粼因用力而微微凸起青筋的手背。
那触感细微却清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末梢传入。
两人同时顿住。
宋天粼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楚辞青也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耳根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热意。她垂下眼睫,假装全神贯注地拧那颗小小的螺丝,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空气里只剩下螺丝刀拧动的细微声响,却又有无声无息的暧昧蔓延。
趴在地上的三花似乎察觉到什么,仰起头,琥珀色的圆瞳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软绵绵的:“喵?”
像是找到了救星,楚辞青眼神飘忽地看向三花,没话找话:“啊…三花是不是饿了?”
宋天粼顺势收回目光,指尖在木板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沉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可能。刚才的猫条它没吃完。”
“那我再去给它开个罐头?”楚辞青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宋天粼拦住。
“不急。”他说,“先把这个固定好。不然等阿团回来,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嗯,好。”
剩下的时光变得漫长。
每一次不经意的指尖相触,每一次靠近时呼吸的短暂交汇,都变得格外清晰,脑海里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好不容易把猫爬架装完,楚辞青借着去开罐头的由头躲进厨房,对着冰箱门发了好一会呆。
光洁的门面映出她薄霞轻浮的面容,双眸含水,红唇微抿。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
清楚地明白胸腔里一下快过一下、有如擂鼓的心跳声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意近乎直白。
示好也是直接明了。
就好像从未考虑过她拒绝的可能性。
到底是他太过自信,还是说…她给了他这种自信?
她心猛地一跳,去拿罐头的手都在轻颤,本能地觉得这个答案会打破一些东西,一些……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东西。
走回客厅时,楚辞青面色已然如常,把开了的罐头递到三猫面前,又把一瓶橘子汽水放在宋天粼手边,状似随意道:“歇会吧。”
宋天粼放下螺丝刀:“好。”
他把汽水捧在手心,长睫垂落,安静了好半晌才抬头:“心享的发布会,定在下周五晚上。”
楚辞青给三花顺着毛,应道:“嗯,听秦助理提过,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嗯。”宋天粼一手撑在身后,身体微微后仰,注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声音微紧,“我想正式邀请你,以首席试驾员的身份出席。”
楚辞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
三花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抬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她回过神,轻轻挠了挠三花的下巴,惹得它发出舒适的呼噜声。
顿了好半晌,她抿了抿唇,“…只是出席?”
“同时,我也希望……征得你的同意,在发布会上正式公开,‘德芙克勒斯’就是你。”他说。
【 作者有话说】
阿团:离家出走,勿cue[愤怒][愤怒]
三花:饱了饱了[撒花][撒花]
梭子蟹:我的自信,青青给的[害羞][害羞]
第73章 偷偷表白的梭子蟹
楚辞青一时没有回话。
三花躺在她腿边,柔软的毛发从她指缝间滑落,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它的呼噜声。
他的邀请不算突然,甚至可以说早有预兆。
前两日她送他去参加一个酒会,秦郗就寻了没人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暗示过。
江小美胡编乱造的车祸阴谋论影响的不只是她,还有宋氏的声誉。
虽有公关团队力压,但网络上关于车神身份以及事故真相的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压了心享一头。
发布会上一定有挑事媒体旧事重提,与其逃避敷衍不如大大方方公开。
她应对的媒体不少,自然知道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公关手段,既能制造宣传爆点,又能澄清谣言。
只是那个中二的称号…啧。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三花疑惑地“喵”了声,很快又被前面晃动的羽毛棒吸引了注意力,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顺着看去,男人已经坐直身子,手里拿着逗猫棒轻轻晃动。
微风摇动窗幔,细碎的阳光漫过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清隽淡影,锋芒尽敛,只余温柔。
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声音比平时低一些,“秦助理前两天…跟我提过。”
宋天粼晃着逗猫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羽毛轻巧地扫过三花的鼻尖,引得它一个飞扑。
他“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询问的意味,却没有追问,依旧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站在公司的角度,这确实是最优解。澄清谣言,挽回声誉,还能给心享造势。”她慢慢说着,语气平静,逻辑清晰,像是在分析别人的事,“对我自己……可能也没什么坏处。”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目光扫过抱着羽毛棒又啃又咬的三花,又落回他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边的侧脸上。
他恰好也抬起眼来看她,四目相对,那双总是沉静如墨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的样子,没有催促,没有算计,只有沉稳的等待和全然的包容。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楚辞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点酸涩的回响。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但是宋天粼,”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我不想这仅仅是一个公关手段。”
她看着他,眼神清亮,脸上的神情是久违的锐利和坦荡,一如昔年赛道上奔驰的模样:“那些脏水,我要洗干净。那份清白,我得自己拿回来。所以——”
她深吸口气,像是在积蓄力量,然后清晰地说道:“我同意。但不是为了公司公关,是为了我自己。”
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明亮了些。
她今天穿了件敞口的毛绒衫,领口露出修长分明的脖颈,线条笔直锐利,沿着肩线往上,笼罩在暖色光晕里的面容白皙清丽,眼里却燃着不肯屈服的火焰,昂扬坚毅。
比任何精心设计的话术都更有力量。
宋天粼唇角的弧度霎时翘起,眼里的情绪浓得都快溢出来,是欣慰、欣赏、还有藏不住的喜欢。
他放下逗猫棒,三花立刻扑上去抱着羽毛打滚。他转向她,很认真地颔首,“好,我陪你一起。”
“嗯。”她眉眼都是笑,歪了歪头,忽然道:“不过……你不许笑场。”
“笑场?”
“嗯…就是那个…”她着下唇,还是没能把那个称号说出口,“反正,你不许笑。”
宋天粼怔了怔,望着她微恼的表情,似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什么,下一瞬以拳掩口,偏过了脸。
楚辞青:“……”
他没出声,但轻轻耸动的肩线已经说明一切。
这时,阿团从屋外钻了进来,圆滚的身子扑开窗幔,阳光暖融融地洒满一室。
三花似有所感,叼着羽毛棒就往楚辞青腿上跳,两只爪子紧紧扒着她领口。
楚辞青一手扶住三花柔软的身子,一手抓住扑过来的阿团,回头去看笑得停不下来的男人,恼羞成怒:“你还笑!”
宋天粼努力抿直嘴角,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像碎了满天的星子,亮得惊人。
他清了清嗓子:“好,不笑。”
伸手把三花从她身上抱下来,指尖却不经意地擦过她裸露在外的锁骨,一触即分,微凉的触感却似烙铁般印在心里。
心尖颤动,眉眼垂落,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发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楚辞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双手抓住阿团圆滚的身子,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假装忙碌,没有多余的话,效率飞速提高,很快将庞大的猫咪健身房搭建完毕。
阿团第一个冲上去,圆滚滚的身子挤进太空舱吊床,好奇地探头探脑。三花则优雅地跳上最高的瞭望台,居高临下地巡视着自己的新领地。
就连胆小的奶糖也被吸引,悄咪咪地钻进了中间层的隧道,只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尖,没有规律地左摇右晃,扫起一片浅金色浮光。
宋天粼站在楚辞青身侧,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柔软。
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以后…的房子,也给它们留一个房间,好不好?”
男人的语气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限的憧憬。
楚辞青的心猛地一颤,搭在胸前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她没有回头,却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无声地流淌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
呼吸愈急。
她敏锐地觉察到脸颊越来越烫,在快要烧起来前无意识地“嗯”了声,视线飘忽,食指摩挲着原来的疤痕处,声音低得听不清:“…再说吧。”
虽是含糊的回应,却不是直接拒绝。
宋天粼眼底的光亮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时明时黯。
他极浅地弯了下唇角,声音温润:“听你的。”
……
“你觉得三楼这两个房间打通做宠物房怎么样?”
楚辞青正听销售滔滔不绝地介绍别墅的学区优势和投资潜力,忽然听见萧逸景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她闻声抬眼。
萧逸景站在整片落地窗前,暮色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他身着米白色针织衫,衬得面容愈发精致白皙,宛若天使临世。那双桃花眼好似蕴着无尽的深情与期待,眸光流转间格外潋滟动人。
但楚辞青眉头紧皱:“宠物房?你忘了自己对猫毛过敏?”
上次阿团一扑,他虽及时服药,仍起了大片红疹,此刻竟又突发奇想。
不等他回应,一旁的销售便机灵接话:“萧先生眼光真好!这面墙非承重,可完全打通,做成阳光充沛的宠物活动室再合适不过!许多业主的猫都喜欢午后窝在这儿晒太阳……”
萧逸景侧身,光线从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过,弯起一道冷峻的弧度。
他凝视楚辞青,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她喜欢,养了几只猫。”
“是猫呀?”销售笑容更殷切,“咱们小区宠物友好,物业还特备了应急服务呢……”
萧逸景若有所思地颔首,目光仍锁着她:“你觉得如何?这边做攀爬架,那边放猫窝和玩具……”
楚辞青低头审视布局图,余光瞥见他中指一枚银色指环,样式隐约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她移开视线,语气疏淡:“这是你的婚房,该按你和她的喜好来。问我没用。”
“你的眼光,我一向信得过。”萧逸景仿佛没听出她的疏离,自顾自地继续,“从前我房里那套音响,车库的改造方案,不都是你定的?你选的东西,总是最合我心意。”
这话像温吞的水,慢慢浸透过来,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亲昵,试图将她裹挟回那段密不透风的时光。
楚辞青眉心拧得更紧,正要反驳,却听他话音一转:“况且,如今你也养猫,定然比我更懂它们喜欢什么……”
说话时,萧逸景目光灼灼,将她脸上每一丝滞涩与不耐尽收眼底,心底如针刺般泛起细密疼痛。
这几日,她与那人的聊天记录一字不落传入他手机。
在那方屏幕里,他们分享着琐碎日常,字里行间暧昧流淌,甚至连那只讨人厌的肥猫少吃一根猫条都能成为谈资。
这样的亲密,让他嫉恨得几欲发狂。
不过就是只猫,那人能给的,他也能给!
他的目光太具侵略性,楚辞青抱臂退开半步,审视那两间房:“猫咪喜欢高处和能晒太阳的地方…这间房采光其实不算最好,而且朝东,下午就没什么太阳了。要是真想改造,不如考虑把西侧那个带露台的小房间利用起来,开门连通,露台做好防护,铺上防腐木,种点猫草,它们会更喜欢……”
萧逸景跟在她身后,如影随形,一只手虚虚扶在她身后,没有贴上去,但站在销售的角度看,怎么看怎么亲密。
“不过……你的未婚妻养的什么猫,喜欢什么,你应该问她更合适。”楚辞青语气疏离淡漠,刻意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
“你说得对。”萧逸景颔首,从善如流地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一张构图精致的赛车旧照,他指尖滑动,似乎真的在发消息询问,“我问问她。”
紧跟着的销售听完全程,瞄向萧逸景的眼神都变了,果然人不可貌相,谁家好人带着现任给未婚妻挑婚房啊??!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钳住销售:谁的现任?你说谁的现任??[愤怒][愤怒]
第74章 没有出场的梭子蟹
没有要看他聊天的意思,楚辞青主动走到一旁。
手机轻震,宋天粼发来一张照片——阿团不情不愿地在跑步圈上挪动,圆滚滚的肚子都快拖到地了,配文:【今天有进步,五分钟。】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回复:【不错,加油。】
恰此时,萧逸景收起手机:“问过了。她也养橘猫,和你一样。”他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补充道,“她说,相信你的眼光。”
楚辞青收起手机,淡淡瞥他一眼,转向销售:“还有其他户型吗?布局更灵活的?比如本身带大空间,无需打通的?”
“有有有!”销售连忙引路,“D区还有几套毛坯现房,户型更大气,改造余地也大!”
萧逸景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胶着于她微绷的背影,仿佛一道无声的影子。
既然答应了要帮忙,楚辞青并不含糊,承重结构、采光时长、通风效率、物业规范……逐一询问细致。
冷静、理智、高效,是她一贯的作风。
这模样烙在萧逸景眼中,令他心头发烫,又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的聪慧与专注,她的体贴与包容,曾经都是他一个人的。
如今却像玻璃展柜里的珍宝,他看得见,却隔着冰冷的距离,再也触碰不到那份独属于他的温暖。
但是她却可以和另一个人,细致筹划着如何给猫咪一个家……那些聊天记录里,她甚至与那个狗男人讨论猫爬架用何种剑麻更耐磨讨论至半夜。
他会输给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狗男人?
绝无可能。
走廊转角阴影里,一个持长焦相机的人悄然比了个手势。
萧逸景眼神一暗,骤然上前。
在楚辞青指向户型图追问销售时,手臂自然地虚揽过她的肩,唇几乎贴在她耳畔,低声如呢喃:“看那边户型的阳台,是不是更合你心意?”
这突兀的靠近令楚辞青浑身一僵,猛地侧身避开。
角落的相机早已借着错位,连番捕捉下无数看似亲密的瞬间——从某些角度望去,宛若他正拥她入怀,耳语缠绵。
“做什么!”楚辞青压低声音,怒意分明,甩开他的手臂疾退两步。
“只是为你指下方向。”萧逸景面色如常地收手,仿佛方才仅是寻常动作,指向远处楼栋,“那套的挑空阳台更大。”
楚辞青压下不适,冷脸道:“不必。刚才看的C户型二楼布局更合理,动静分离,且自带大露台,更安全实用。”
她将筛选出的户型资料一把塞到萧逸景怀里:“这几套都不错,你自己决定。”
萧逸景看也未看资料,目光只凝在她脸上:“你说好,便好。”
楚辞青难以理解,蹙眉强调:“这是你的婚房!”
萧逸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定定看她片刻,最终扯出个浅淡的笑,随手抽出她最后提及的那套带露台的户型资料:“就它吧。”
销售喜出望外,忙引路办理手续。
一进售楼处,一个穿着板正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便快步引上来,脸上挂着无比热切的笑容:“萧先生,楚小姐,久等了。”
楚辞青的脸色几乎瞬间就沉了下去,胃里泛起熟悉的抵触感。
最后一次。
她撇开眼,指尖微陷,不想去看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陈经理。”萧逸景面色自然,“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陈经理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微笑,转向楚辞青,欠身解释:“楚小姐,信托资金的使用有些繁琐的规定,现场厘清可以避免后续很多麻烦。”
楚辞青强压下心头的反感,接过销售递来的合同大致扫过,又递给萧逸景:“没问题就签字吧。”
萧逸景拿起笔,作势要在合同的买方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萧先生,请稍等。”陈经理忽然开口。
萧逸景抬头,面带疑惑。
楚辞青眼皮一跳,“又怎么了?”
陈经理用手指托了托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楚小姐,是这样的,按照协议‘第三章 第七条附加条款’的规定,该笔资金如果用于购置固定资产且产权仅登记在他人一人名下时,将触发为期六个月的‘资金用途审查与冻结期’,并需要引入第三方监管机构进行价值评估。这个评估存在无法通过的风险。”
眼看楚辞青脸色霎变,他加快语速:“但条款明确说明,若资产登记为他人与您共同持有,则视为完全符合信托‘长期生活保障’的设立初衷,所有限制自动豁免,资金可即时全额支付。”
共同持有?!
楚辞青的脑袋“嗡”了一声,强烈的排斥和恶心感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厉声反驳:“这不可能!这算什么规定?!”
“对于您的质疑,我深表理解,非常抱歉。”陈经理站起,微微欠身,“但信托的规定是三年前设下的,目前无法更改。现在您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共同持有,今天办完;要么启动审查程序,等待半年,且结果未知。”
“萧逸景!”楚辞青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这什么破规定?!你自己设立的信托,你来解决!”
“青青,你别生气。”萧逸景作势要去扶她肩膀,被她躲开后,眼里露出几分受伤,蹙着眉道:“我设立这个信托,本来就是为了保障你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个附加条款,怎么能替你保障资金安全,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
“……只是个形式,房子最后还是我的,你只是挂个名……你答应过要帮我的,不是吗?”
“不要说了!”
楚辞青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椅背,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会签什么共同持有!”
她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萧逸景:“帮你?萧逸景,你把我当什么?你让我做你和你未婚妻未来婚房的共同持有人?你不觉得这太荒谬、太可笑了吗?!”
“我和她……”萧逸景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和焦躁,话音戛然而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转而看向陈经理,面若寒霜:“没有其他办法?”
陈经理遗憾地摇头:“协议条款写得非常明确,萧先生。”顿了顿,他补充道,“这是您和楚小姐当初一道签字同意的。”
听出男人话中的意有所指,楚辞青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好,很好。”她点点头,怒极反笑,“既然程序这么复杂,那就不必麻烦了。”
说着,一把抓过桌上那份被她筛选出来的户型资料,看也没看,三两下撕成碎片,扬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纸张碎片如同雪片般散落。
她看也不看几人僵住的脸色,转身就走,鞋跟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响清脆而决绝,一刻也不愿多待。
“青青!”萧逸景忙上前去拦,修长的身形如一道墙般堵在她面前:“青青,你听我说!这只是个程序!”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陈经理,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但还是继续道:“信托的审查程序极其繁琐,一旦启动,这笔资金至少会被冻结半年,甚至更久。这房子…我急着定下来,有其他用处。”
他举起手,眼神异常认真地看着她,“只是走个形式,挂个名,让资金能顺利划拨。我向你保证,只要过户完成,我立刻找律师操作,把你的名字撤下来!”
楚辞青只冷冷地看着他,好似要透过他精致如画的外皮一直看进他心底。
萧逸景心底隐隐不安。
他又伸手,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腕以示诚意,但在她冰冷的目光下又讪讪收回,语气近乎恳求:“就帮我这一次,好吗?就当…就当还了我妈当初的情分。”
最后那话像一根针,扎得楚辞青瞳孔骤缩。
男人固执地挡在她身前,漂亮的眼睛里漫着如水的薄光,表情焦灼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浑身僵硬,脑海里的理智与情感疯狂拉扯。
他向来是极会利用自己优势的,就如三年前一般,一次次利用她对他的心软、同情,欺瞒她、诱骗她、逼迫她,最后逼得她硬生生磨灭掉所有的情感,只为逃离他。
如今,他信誓旦旦,再次步步紧逼。
他了解她的软肋,她又何尝不了解他。
这名字一签,他口中的“立刻撤下”真的能当真么?会不会又成为下一次要挟她的筹码?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狠一咬牙,一字一句道:“我要和你的未婚妻通电话。”
萧逸景面色微变,薄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
楚辞青先一步开口,“婚房是你们两个人的,总不能只由你一个人决定吧?给我她的联系方式,我亲自打…如果…”
手攥成拳,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如果她也同意你这种离谱的做法,那……我配合你们。”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会,当然会。[狗头][狗头]
第75章 暗暗吃醋的梭子蟹
萧逸景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却又在瞬间完美敛去,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她不太管这些生活琐事,之前说好了全权交给我处理,没必要特意打扰她……”
“琐事?”楚辞青冷声打断,语气如冰,“价值上亿的房产,涉及产权共有的法律文件,对你未婚妻而言只是琐事?萧逸景,你把我当傻子糊弄?”
她仰起头,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刀,直刺他眼底:“要么,现在联系她,开免提,我要亲耳听到;要么,我立刻走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空气霎时凝固。
萧逸景背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轻摆了一下。
停顿片刻,才放缓了声线:“本来想等一切妥当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的……既然你坚持。”
他拿出手机,唇角牵起一个略显无奈的弧度:“我现在打给她。”
楚辞青面无表情,只冷冷地看着他。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侧着身,她看不清具体操作,只看到他微凝的眉眼和慢吞吞的动作,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情愿。
磨蹭半晌,电话终于被接通。
一道温和慵懒的女声从听筒那端传来:“逸景?怎么这个时间打来?”
萧逸景声音疏离平淡:“抱歉打扰你。是关于婚房的事……信托资金的使用有条限制条款…”
他开了公放,将手机举在两人之间。
楚辞青瞥见屏幕上的备注,是一串英文字符,姓氏却是个中文拼音。
与媒体之前的猜测吻合。
她心底的怀疑稍减两分,别开视线,静听他言简意赅地复述方才的情况,倒没有隐瞒或歪曲。
“……她说需要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呢?”他说完,抬眼看向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楚辞青不自觉屏息。
随即,一声轻笑传来,伴随着细微的书页翻动声,有些模糊。
女人问:“楚姐姐在听吗?”
楚辞青喉间一哽:“……赵小姐,您好。”
“叫我ViVi就好。”对方语气轻快,“逸景刚说的事,我没意见,你们商量着定就可以啦…”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听不出半分芥蒂,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楚辞青疑窦又生,上前一步,语气严肃:“这绝非小事,赵小姐,我认为您最好慎重考虑。”
她索性拿过手机,语气加重:“一旦我签了名,就意味着在法律上拥有这套房子的一半产权。即便后续操作撤名,也需要经过复杂法律程序并得到我的签字同意。您真的丝毫不在意?”
电话那头似乎走到了窗边,听筒里传来细微的雨声。
女人轻笑反问:“楚姐姐多虑了呀,你是逸景的姐姐,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楚辞青握着手机,一时语塞。
姐姐?
没料到萧逸景是如此介绍她的。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她瞥向身旁的男人,他长睫低垂,神情显得格外乖巧而无害,褪去了平日的锐利,竟真有几分小时候跟在她身后软软喊姐姐的模样。
原本坚定的心防裂开一丝缝隙,她面色微微松动。
这时,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哦对了,还有件事…我短期之内回不了国,房子的装修恐怕也得麻烦你多费心,可以吗?”
“什么?”楚辞青简直难以置信,“装修?为什么是我?”
“因为…”ViVi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你更了解逸景的喜好和习惯啊。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事差不多都是你一手操办的。以后这个家…有你帮忙盯着,肯定再好不过了。”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又像是撒娇:“而且……我这边实在抽不开身,这点小忙,楚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嘛,就当…是替我和逸景未来的小家出份力?”
这话像一记闷锤,砸得楚辞青头晕目眩。
她完全无法理解电话那头的女人。这已经超出了大度的范畴,简直是……匪夷所思!
“赵小姐,这非常不合适!我……”楚辞青眉头紧锁。
“没什么不合适的呀,”ViVi轻笑一声,背景里传来模糊的呼唤声,她语速加快:“哎呀,我这边要开会了。逸景,一切都听楚姐姐的安排哦!拜拜~”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单调地响起。
掌中的手机发烫,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楚辞青胸口剧烈起伏,看向萧逸景的眼神混杂着荒谬、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到底是爱过多年的人,即便分开,她也曾最虔诚地祈愿他能拥有美满顺遂的人生。
可和这样一个……仿佛毫不在意他的人共度余生,真的能幸福吗?
“你……”楚辞青眉心紧蹙,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无比涩然。
“她…性格就是这样,比较…洒脱。”萧逸景耸耸肩,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楚辞青别开脸,语气疏离冷淡:“你们之间的事,不必说给我听。”
萧逸景眼神微黯,转身从屏息凝神的陈经理手中接过几份文件,问:“……现在可以签了吗?”
楚辞青板着脸接过文件,重新坐下,逐字逐句审阅后,极其不情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几乎划破纸页。
“手续尽快办完。”她将笔扔回桌上,声音冷硬,“以后类似的事情,别再找我。”
萧逸景没有接话,指尖捏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合同,唇角难以抑制地扬起。
他还想说什么,但楚辞青已豁然起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步伐又快又重,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令人窒息。
那几页薄薄的纸被他的指尖捏出细长的褶皱。
他低下头,仿佛看见一条无形的线,再次悄然缠绕上她和他的手腕。
白纸黑字,法律关系。
多好。
……
那日之后,萧逸景仿佛得到了免死金牌,联系愈发频繁。
“青青,设计师出了几版方案,你帮我看看哪版更合理?”
“主卫的地砖,我挑了几款样品,你觉得哪个颜色更好?”
“我想把阁楼改成游戏房,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信息不分昼夜,一条接一条。
楚辞青不胜其扰,大多选择忽略。偶尔被他缠得烦了,才回一两个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字。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未能削减萧逸景的热情。
就像某种执着嗡鸣的飞虫,总能精准地在她稍有闲暇时出现,挥之不去。
直到心享发布会当天。
楚辞青正与主持人进行最后的流程核对,手机突兀响起。
是萧逸景。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
那边再打,如此反复。
几次之后,主持人善解人意地笑笑:“抱歉,我先去下洗手间。”
楚辞青压着心头火气接起,沉默以对。
那边却仿佛察觉不到她的低气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青青,之前选的几款沙发送到了,下班后我接你去看看实物?”
“萧逸景,”楚辞青捏着眉心,声音压得极低,愠怒清晰可辨,“我在工作,没空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你的沙发,你的房子,都与我无关。别再打来了。”
“只是去看看,很快的,就在……”
“你听不懂人话吗?”她厉声打断,语气冷冽如冰,“我说了,没空!而且,永远都不会有空!”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了一瞬。
再开口时,语调染上了楚辞青最为熟悉、也最为窒息的那种偏执:“青青,你答应过要帮我的。只是看看沙发,最后一次,好吗?看完我就……”
“没有最后一次!”楚辞青积压数日的怒火轰然爆发,“萧逸景,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欠你的?只要你开口,我就必须无条件答应?你要订婚了!你要结婚了!能不能别再做这些让人误会又恶心的事情?!别再阴魂不散地来烦我!”
吼完,她猛地掐断电话,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抬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
宋天粼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看着她。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颀长。后台略显混乱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清隽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看不清神情。
楚辞青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难堪,如同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下意识想辩解:“我……”
“打扰到你了?”宋天粼走上前来,表情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听见,“流程都确认好了?”
他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指节修长干净。
“……嗯,差不多了。”楚辞青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火。
她抿了口水,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一点私事,已经处理完了。”
“解决了就好。”宋天粼的目光掠过她微红的耳尖,微微侧开脸。
沉吟半晌,忽然道:“说起来,我最近也在看几处房子。”
楚辞青一怔,抬眼看他。
男人神色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视线飘向门口,放缓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总感觉还差点意思。你眼光向来好,下次若是有空……不知能否麻烦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怎么一个两个都找她看房子?
楚辞青眉头下意识一皱,目光扫过男人。
却见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眸此刻微微垂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竟无端透出几分笨拙的无助来。
那种小心翼翼的紧张,夹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与记忆中许多个瞬间悄然重叠。
连日来盘踞心头的烦闷,仿佛突然被戳开了一个小口子。
心头的郁气霎时散了大半,她甚至有点想笑。
她故意拖长语调,挑眉睨他:“怎么?发布会还没开始,就想好怎么敲宋总的竹竿了?”
这些日子,两人关系渐近。
宋天粼没少在她面前控诉那位一走了之、归期一拖再拖的老宋总,如何将宋氏集团这个烂摊子全甩给他,以达成阻碍凌锋科技跨越发展、后来居上的惊天大计。
外人眼中叱咤风云、矜贵冷淡的宋总,抱着圆滚滚的阿团,蹲在她家地毯上,一脸认真地谋划着如何向自家老爹索赔天价误工费的模样——对比此刻西装革履的精英形象,反差强烈得有点……
可爱。
她表情戏谑,宋天粼耳根几不可察地漫上一点薄红,面上却还强撑着波澜不惊:“未雨绸缪。”
楚辞青向前凑近一小步,歪着头,眼底闪着狡黠而明亮的光,压低了声音,问:
“宋天粼,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当场煮熟:谁、谁吃醋了?![化了][化了]
第76章 心急如焚的梭子蟹
被戳中心思,宋天粼耳根的薄红一路蔓延至颈侧。
他下意识偏头避开她促狭的目光,却只做了一半便僵住,仿佛脖颈都生了锈。
后台斑驳的灯光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直白的问题烫到了喉咙,半晌才挤出一点微不可闻的气音:“没有。”
声音干涩,毫无说服力。
他又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只是觉得你审美很好。”
楚辞青眼底笑意更深,逼近半步,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陡升的温度:“哦?真的吗?”
她拖长尾音,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廓和强作镇定的脸上流转,欣赏着他罕见的窘迫。
宋天粼被她看得无所遁形,深吸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猛地转回头。
那双总是沉静如墨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深处如有浪潮翻涌,所有的紧张、笨拙和试探都在此刻沉淀为一种坦诚,孤注一掷。
“是。”他看着她,声音似豁出去般郑重,“我…不喜欢他那样缠着你。”
他承认了。
没有迂回,没有掩饰。
楚辞青心口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逗弄的心思霎时消散,只剩微妙的、酥麻的悸动顺着血液蔓延,指尖微颤。
男人下颌紧绷,目光专注得近乎执拗,她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周围喧嚣褪去,空气滚烫而黏稠。
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哦。”半晌,她才发出一个单音节,长睫垂落,指尖无意识地挤压着矿泉水瓶身。
恰在此时,主持人脚步声渐近。
楚辞青如梦初醒,瞥见桌上的耳麦,掩饰般地塞进男人手里:“你该上台了。”
暧昧旖旎的气氛被骤然打破。
宋天粼迅速收敛情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
他接过耳麦,对主持人微一颔首:“开始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候场区,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影子却投在地上,紧密难分。
楚辞青的心跳快得有些失序,背后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熨帖着她的脊背,带来细微战栗。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台上,LED巨幕闪烁着心享跑车的宣传影像,流线型的车身在光影交错中如同蛰伏的猎豹。
台下,媒体长枪短炮严阵以待,嘉宾席间低语交谈,气氛热烈。
宋天粼很快登台。
聚光灯下的男人,褪去方才的窘迫生涩,恢复一贯的清冷矜贵,从容不迫地介绍着心享的设计理念与技术突破。
楚辞青在侧台望着他。
不得不承认,工作中的宋天粼,的确拥有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魅力。
逻辑清晰,言辞精准,举手投足尽是从容与掌控力。
理性与热忱交织,光芒夺目。
这才是真正的他。
恍神间,台上男人微偏过头,目光投向落在她身上。
“接下来,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一位特别的朋友。”他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冷冽沉稳,“她是‘心享’研发过程中不可或缺的试驾员,以其卓越的驾驶技术,为‘心享’的最终定型提供了宝贵意见……”
他微微停顿,会场安静,所有目光随之望去。
“更重要的是,在不久前的一场意外中,正是她凭借超凡的勇气和冷静,避免悲剧的进一步扩大。”他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郑重,“或许很多人已经猜到了她的另一个身份……”
追光灯骤然打在楚辞青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从容上台。
利落的定制赛车服勾勒出挺拔矫健的身姿,眉眼间褪去慵懒,显出几分锐利。
“……是的,她就是被誉为‘青神’的传奇车手,楚辞青小姐。”宋天粼注视着她步步走来,目光微暖,“今天,她将作为‘心享’的首席试驾官,为大家带来首次公开动态演示。”
台下哗然,闪光灯如疾风骤雨般亮起。
果然,立刻有尖锐的提问刺破喧嚣:“楚小姐!关于连环车祸,一直有传言称是您的冒险操作导致事态恶化!此时您以车手身份站在这里,不觉得心虚么?车祸关注度为复出造势,不觉得愧对无辜死者吗??”
现场霎时沉寂。
这个问题不在沟通好的流程中,宋天粼眉间一沉,正要开口,楚辞青已拿起话筒。
“感谢您的问题。”她面色平静,声音不疾不徐:“那起事故,警方已给出最权威的调查结果,事实清楚,无需赘言。而作为那场悲剧的亲历者,我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肯定,真正的车手绝不会拿生命当赌注,更不会拿他人的安全冒险。”
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全场,她继续道:“今天站在这里,只因‘心享’足够优秀,我是它的试驾员,是它的第一批驾驶者。我的赛道从来不在舆论场,而在……”
她侧身,手指轻轻划过“心享”流畅的车身线条,眼神灼灼:“这里。”
自信、坦荡,又带着青神特有的傲气与锋芒。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挑事者还想追问,被另一记者打断,问及她当年为何巅峰隐退,以及是否会以“德芙克勒斯”之名重返赛道。
楚辞青稍顿,开口:“无论是青神还是德芙克勒斯……”
提及称号,她有一瞬不自然,但很快压下,“都是大家的厚爱。但我更希望被记住的,是名字背后的那个人——楚辞青。无论手握方向盘驰骋赛道,还是专注于当下的工作,我所追求的从未改变:那就是极致、热爱,以及不断超越的可能。”
她的眼神明亮而坦然,继续说道:“至于未来是否会重返赛场……赛道于我,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只要心中热爱不减,任何地方都可以是我的赛道。而现在,我很愿意带着‘心享’走上新的赛道。”
台下发出善意的笑声,主持人及时插入,提示大家演示正式开始。
宋天粼陪着楚辞青走向室外的模拟赛道,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他低声说:“别紧张,像平时一样开就好。我就在控制台看着你。”
楚辞青笑了笑,转身坐进驾驶舱,熟悉的感觉包裹而来。
她调整呼吸,握住方向盘,对车外的宋天粼微微颔首。
视频接入场内。
“嗡——轰!!!”
引擎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展厅内优雅的背景音乐,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声浪低沉而充满力量,震得人胸腔发麻。
流线型的银色跑车缓缓驶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特意搭建的、模拟复杂路况的展示车道。
“哗啦——”,暴雨倾盆而下!
这是预设的极端天气演示环节,密集的水帘瞬间让能见度骤降,地面迅速积水。
轮胎碾过水面,发出刺耳的嘶嘶声,溅起大片水花,在炫目的射灯下如同破碎的钻石。
楚辞青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杂念被摒弃。
修长指节在方向盘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车身在湿滑的锥桶间以惊人的速度穿梭,每一次甩尾都恰到好处,车尾划出优美的弧线,稳稳抓住地面,引得场内观众席阵阵惊呼。
加速、急刹、绕桩、麋鹿测试……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迅疾如豹的车辆不过是她身体的延伸。
控制台前,宋天粼戴着监听耳麦,目光紧锁着屏幕上实时传回的车辆数据和监控画面。
他的表情专注而平静,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频道里很安静,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呼啸声和引擎平稳的轰鸣隐约传来。
然而,就在进行到高速连续弯道测试时,宋天粼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监控屏幕上,一系列代表悬挂动态和车轮抓地力的数据曲线发生了极其细微的、短暂的波动,快得几乎像是信号干扰。
宋天粼本能地觉察到什么。
几乎同时,他听到通讯频道里,楚辞青的呼吸声似乎有一瞬凝滞。
“辞青?”他立刻对着麦克风低声询问,声音通过内部线路清晰传达到楚辞青的耳机里,“汇报情况。”
频道里却只有引擎的咆哮作为回应。
下一个弯道是左向急弯。
屏幕上,车辆以极高的速度切入弯心,一切数据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宋天粼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双眼死死地锁着屏幕。
就在车辆重心转移达到顶点的刹那——
监控屏幕上,代表左后悬挂行程和压力的数据猛地断崖式下跌,报警指示灯瞬间刺眼地亮起红色!
“吱——嗤——!”
与此同时,频道里猛地炸开一声短暂而尖锐的金属撕裂异响,紧接着是轮胎失控摩擦地面的尖啸,“吱——”
调度师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手忙脚乱地切断视频信号。
“辞青!!”宋天粼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对着麦克风嘶吼,声音因极度惊惧而变调,“左后悬挂失效!立刻松油!点刹!稳住方向!把车停下来!楚辞青!回答我!”
吼声传遍控制台,旁边的工程师脸色唰地白了。
然而,通讯频道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更加剧烈、更加刺耳的轮胎嘶鸣和不知是哪里发出的可怕噪音愈演愈烈……
宋天粼眼睁睁看着监控画面里,车辆动态数据彻底乱套,车身姿态传感器显示车辆正在急速侧滑甩尾,直直冲向弯道外侧的防护墙——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淹没。
他双目赤红,手指死死抠住控制台的边缘,脸色惨白如纸。
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来回切割,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这种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绝路的感觉几乎让他崩溃。
“停下!楚辞青!我命令你停下!听到没有——”
第77章 紧紧抱住的梭子蟹
视频信号突然切断,会场霎时炸开了锅。
“切画面了?搞什么?”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哥嘟囔着,调整了下机器。
旁边拿着录音笔的记者眉头紧皱,压低声音对同行说:“不对啊老张,刚才轮胎那声音,不像是正常打滑,闷得厉害,别是出了什么毛病吧?”
“谁知道呢,这种演示车有时候就是拼装货,强度跟不上。”被叫做老张的记者撇撇嘴,“要是真在台上散了架,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嘉宾席上也在私语。
“哎哟,可别出事啊,”一位穿着讲究的女士担心地捂着胸口,“这雨这么大,看着就吓人。”
她旁边的男人则显得兴奋得多,伸着脖子往前看:“这才有意思!要的就是这种意外……”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骚动渐起。
收到消息的主持人重返舞台,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各位请稍安勿躁,由于现场暴雨模拟装置造成了短暂的信号干扰,技术团队正在紧急修复,演示稍后继续……”
她语调还算平稳,但语速显然比刚才略快不少,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这点细微的不对劲,被前排几个眼尖的媒体捕捉到了,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楚辞青对异常的感知,要比宋天粼的警告更早。
就在高速切过那个发卡弯,车身承受巨大横向G力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左后轮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震颤——不是轮胎碾压积水的正常反馈,更像是金属部件在极限负荷下濒临崩溃前的哀鸣。
紧接着,方向盘的反馈力度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仿佛某个支撑点正在悄然失效。
不对!
这台车她太熟悉了,之前的无数次测试都完美无缺。
悬挂系统?连杆接头?还是更致命的……?
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但她的身体早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在宋天粼急促的警告声透过耳机传来的刹那,她已猛地反向打轮,右脚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深地踩下油门——
赌一把!
她心中发狠。
与其在抓地力瞬间丧失时被动甩尾撞墙,不如利用前轮尚存的牵引力,主动制造一个更夸张的失控……
在后轮抓地力即将彻底丧失的临界点,她攒着一股劲,利用残存的动力对抗失控的惯性,强行让车头咬住弯心。
“吱嘎——嗤!!”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混合着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的疯狂尖叫,猛地炸开——
车身在积水路面上剧烈扭动,如同被无形巨手甩出的陀螺,车尾失控地横向扫出,溅起的水幕高达数米,瞬间模糊了所有视线。巨大的离心力将她死死摁在赛车座椅上,视野因高速旋转而变得模糊不清。
失控感如冰水浇头,警报声如嗡鸣刺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却稳得出奇——
多年锤炼的本能快过思考,在G力的撕扯中,全凭一股悍气与经验,将车头死死按在了线上。
冷静!只有冷静!只能冷静!
就在车尾即将狠狠撞上外侧防护墙的刹那,她猛地回正方向,同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连续轻点刹车,精细地调整着重心转移,硬生生将几乎横过来的车体从失控的边缘拽回了可控的轨迹——
车辆并未减速,反而发出一声更狂暴的怒吼,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加速冲向下一个弯道……
控制台前,宋天粼的心脏被死死攥紧,几乎喘不过气。
眼前的数据曲线以肉眼辨不清的速度闪烁,耳机里只余车轮的尖啸,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不是要停车!
她是想……她是想把故障演成一场秀!这个疯子!
理智叫嚣着,让他马上下令阻止她这个危险至极的想法。
停下!太危险了!万一彻底失控怎么办?!
但情感却出手阻拦,有道声音在脑海中跳跃:如果角色互换,他会怎么做?他会希望她怎么做?
此刻强行命令她停车,或许能保证安全,但等同于承认失败,将她和心享推向另一个深渊。
她选择战斗,他必须相信她!他只有相信她!
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指关节泛白,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屏幕上那道银色的身影,仿佛能透过屏幕、透过钢铁锻造的车身,看到那抹试图主宰一切的、倔强而璀璨的灵魂。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信她,以及做好万一……
不,没有万一!
……
会场里,等待的时间被拉长,质疑声越来越大。
“多久了还没修好?是不是出事了啊?”后排有人忍不住高声问了一句。
一个戴着鸭舌帽,打扮像是资深车迷的观众低声对同伴念叨:“刚才入弯那一下,车尾的摆动不自然,不像是主动漂移,更像是……失稳了。”
“会不会是悬架挂了?”同伴脸色凝重,“这种极端测试,真说不准。”
前排那位兴奋的男人也开始嘀咕:“怎么还没画面?不会真玩脱了吧……”
信号中断的每一秒都让不安呈指数级增长。
就在主持人快要撑不住场面,台下骚动已如沸水将溢未溢的临界点时,大屏幕猛地亮了!
只见画面像是被按了快进键——
只见那辆银色跑车在倾盆暴雨中如同跳着一支惊心动魄的死亡芭蕾,以更夸张的姿态甩尾、滑行、切弯,每一次都看似险象环生,却又在最后一刻被精准救回,溅起的水幕在强光下折射出短暂的彩虹。
所有的窃窃私语,在画面恢复的瞬间化为死寂,紧接着被更猛烈的声浪引爆:
“我—的—天爷!!”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资深车迷,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艹!这这他妈太帅了!”
“疯子!绝对的疯子!” 他同伴的声音都在发颤,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刚才那一下贴墙,轮胎烟都快糊到镜头了!太敢了!”
就连之前那个兴奋的男人也看傻了,喃喃道:“……这真不是玩脱了之后硬掰回来的?这操控力,还是人吗?!”
惊呼声、叫好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混作一团,瞬间将整个会场淹没。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之欢呼沸腾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真实较量。
终于,在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速漂移甩尾后,跑车稳稳地停在了展示区正中央,车头精准地对准了媒体的镜头。
引擎盖下蒸腾起灼热的白雾,轮胎摩擦产生的青烟混合着水汽缓缓飘散,如同猛兽剧烈喘息后氤氲的吐息。
车门打开。
楚辞青迈步下车,随手摘下头盔。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和脖颈滑落,没入赛车服的领口。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暴雨洗净的寒星,锐利,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野性。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开始蔓延,小腿肌肉微微颤抖,但她用意志力强撑着,站得笔直。
她面向镜头,微微颔首致意,唇角笑容自然从容,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鏖战。
“Bravo!”
“青神!青神!青神!”
掌声和欢呼如同雷动,几乎要掀翻整个会场的顶棚。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这场无与伦比的演示而倾倒。
没有人看到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
没有人知道她贴身的赛车服已被冷汗浸透。
更没有人知道,刚才那几分钟,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宋天粼几乎是冲下控制台,拨开欢呼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紧抿的唇线和深邃冷冽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未曾平息的惊涛骇浪。
天知道刚才那几分钟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恐惧、担忧、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骄傲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死死锁住她,眸色黯沉。
他想确认她是真实的,是完好无损的,而不仅仅是屏幕上那道惊才绝艳的虚影。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闪烁的灯光,但这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开来,他的心神全被眼前这一道纤挑的身影占据。
她看着他,眉眼微弯,汗湿的短发柔顺地贴在鬓角,眸如灿星,那笑容明艳却柔软,美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他眼眶霎时红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汹涌的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
楚辞青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一怔,鼻尖莫名酸涩。
他懂她,信她,也为她担惊受怕至此。
薄唇微动,话未出口,男人却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脊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胸膛,清冽的冷杉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潮霎时将她包围,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楚辞青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怀中,脸颊贴着他微湿的衬衫衣领,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又快又重的心跳声。
一声声,沉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在她的心上。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预兆、不顾周围所有目光的拥抱。
紧密,滚烫,沉默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周围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欢呼和掌声如海浪般席卷。
楚辞青僵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体的微颤和怀抱的力度。半晌,她慢慢地抬起手,最终轻轻回抱了他,指尖在他微湿的西装外套上微微蜷缩。
“我没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喧嚣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天粼将下颌极轻地抵在她颈侧,任由鼻尖被清淡的甜香萦绕,停留许久,才放缓些力道,但依旧环着她,低头凝视她的眼睛,嗓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的目光深沉,眼底倒映着她,眸底翻涌着复杂的色彩,有未褪的惊恐,有无尽的庆幸,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沉重得让楚辞青鼻尖更酸,一时竟忘了想说什么。
最终,她闭眼,再睁开,指尖用力,轻轻推了推他:“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
宋天粼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深吸口气,缓缓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仿佛一错眼她就会消失。
他抬手,似乎想替她拂开黏在额角的湿发,但指尖在空中顿了顿,终究还是克制的落下,只低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害怕,哭哭[爆哭][爆哭]
第78章 牵手不放的梭子蟹
萧逸景关掉了直播。
超薄液晶屏瞬间暗下去,他陷在沙发里,指间的雪茄积了长灰,桃花眼冰封,宛若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
他看见了。
从车身微不可察的那一晃开始,他全身的血液就像是瞬时冻结,拳头狠狠砸在昂贵的檀木桌面,指骨传来的剧痛却远不及心口焚心蚀骨的恐慌和愤怒。
她遇险了,就在他眼前。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那几分钟的黑暗和寂静,如同最残酷的凌迟,他想象着无数种最坏的可能,每一种都让他肝胆俱裂。
直到画面恢复,看到她以近乎炫技的方式踩着刀尖完成一场绝地反击,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猛地坠回胸腔,钝痛砸得他一阵晕眩。
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
蠢货!废物!
她又一次……又一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了那个蠢货,置身于如此险境!
他胸腔剧烈起伏,猛地将雪茄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烟灰缸按碎。
起身走到落地窗边,脚下建筑鳞次栉比,流光溢彩,却驱不散他眼底沉郁而厚重的墨色。
思索片刻,他拨了一个电话,电话一通便直接道:“这次的游龙杯,给疾风发一份邀请函。”
那边略有犹豫,“可是…疾风那边,没有合适的车手吧?”
“会有的。”他转过身,背对着满城繁华,格外笃定,“为了赛季的积分和曝光度,他们会想办法的。”
……
发布会现场,楚辞青已换上一套线条利落的红色西装,与方才的赛车服同色系,甫一出场,便引得全场欢呼。
媒体的问题如连珠炮般砸来,大多围绕她刚才惊险万分的操作。老练的媒体们一边吹捧她技艺高超一边试图从她的回答中找出有关心享失控的蛛丝马迹。
但她的回答滴水不漏,那股自信张扬的气场折服了许多人。
见在技术环节抓不到把柄,有记者不甘心地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高声提问:“青神,看我!对比苏氏刚旗下的高端跑车巡麓,您认为心享胜在何处?另外,您如何看待苏总刚发布的推文?您认为心享具备挑战世界级赛道的实力吗?”
男记者高举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苏檀刚发的推文,他高声念出,声音尖锐:
【一个没有信仰的车手,一台没有思想的跑车,绝配!
祝两位在自娱自乐的路上越走越远。#心享发布会# 赛道?别玷污了这两个字。】
霎时,全场目光都聚焦在楚辞青脸上。
聚光灯下,楚辞青微微眯了下眼,额前几缕碎发垂落,贴着额角,透出一种野性的、未加修饰的魅力。
她眼神扫过全场,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调侃:“刚才那一下吧…说实话,比我当年在蒙山贴着悬崖边还刺激,不过心享…它够意思,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至于和巡麓比谁更好?”她斜睨了眼发问的记者,歪了歪头,作思考状,几缕发丝微晃。
“…这问题好比问一个赛车手,老婆和方向盘哪个更重要——”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台下有人伸长脖子,才接下去,“都是心头肉,但握在手里的这个,刚才可是跟我一起玩过命的。”
台下响起一阵会意的轻笑和掌声。
对着镜头,楚辞青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苏总这祝福我收下了。自娱自乐挺好,毕竟赛车这玩意儿,自己玩得开心最重要。”
眼看前排有人忍不住喷笑,她耸耸肩,语气随意,“总比有些人,自己站不上赛道,就只能站在边上敲键盘,思想嘛,我懂,都是敲出来的。”
四两拨千斤的反击,引来更大的笑声和掌声。
楚辞青眼角带笑,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他正看着她,墨色眼眸似夜似星,亮得她耳根微烫,不自然地拨了一下耳梢。在他的示意下,她将话筒递过去,微退半步。
男人站到台前,一手持着话筒,一手浅插着裤兜,面容清隽,眉目如画,看不出什么浓重的情绪。
等会场渐渐安静,他才慢悠悠开口:“感谢苏总对心享的关注,不过宋某以为,无论是车手的信仰,还是跑车的思想,都是在一次次生死极限的赛道里蹚出来的。而真正的赛道,永远会向勇敢者敞开。”
“而心享,”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楚辞青身上,声音低沉而有力,“专为勇敢者打造。”
……
“什么勇敢者?!什么车神?!她该死!我没错!她就该给我儿子偿命——!!”
审|讯室里,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被铐在审讯椅上,双手攥拳疯狂捶打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他对着空白的墙壁哭嚎,面容扭曲,眼泪和唾沫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一墙之隔的观察室,老警察推开灰白色的铁门,领着宋天粼和楚辞青走进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单面玻璃透进审讯室的冷白灯光。
“他全认了。”老警察声音低沉,“发布会前夜凌晨两点,他支开保安,独自进入地下仓库,把演示车左后悬挂的几个关键连接件……全换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改装后的悬挂,在暴雨环境下失控概率接近百分之百。”
楚辞青垂着眼睫,沉默了几秒才抬眼看向玻璃对面那个癫狂的身影,喉咙发紧:“……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警察重重叹了口气。
黎工——心享研发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平时谦和寡言,工作勤恳。当证据指向他时,所有同事都不敢相信。
老警察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楚辞青面前。
照片上是个染着亮蓝色短发的少年,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赛车服,对着镜头咧着嘴笑,眉眼间满是未经世事的桀骜不驯。
楚辞青呼吸一滞,瞳孔微微收缩。
“他儿子,”老警察的声音干涩,“刚满十八岁,痴迷赛车……把你当成偶像。”
“上个月的一个雨夜,在城郊环线高速上飙车,出了事。”
丧子之痛击垮了黎工。
直到某天,他偶然点进江小美的直播,听着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德芙克勒斯”如何自私冷血、视人命如草芥……
悲恸瞬间化作仇恨的毒火。
而当他得知,儿子偶像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即将试驾他亲手参与设计的“心享”的试车员时,积压的怒火彻底吞噬了理智。
“江小美的账号我们已经封禁。”老警察揉了揉眉心,声音压低,“至于黎工……毕竟没有造成实际伤亡。你们是希望和解,还是坚持起诉?”
此时,审讯室里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层障碍,直直剜向站在墙后的人。
他面容狰狞,宛若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嗜血恶魔,眼里只剩下熊熊燃烧的仇恨。
宋天粼侧移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楚辞青挡在身后,语气坚决:“起诉,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
老警察看向楚辞青。
她久久没出声,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沉默半晌,缓缓点头。
宋天粼心头微涩,忽然伸手,将她的左手握进掌心。她没有挣脱。
他声音更沉,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意图伤害他人就是犯罪,既然是犯罪,就该交给法律审判。”
“…嗯。”楚辞青终于抬起头,视线越过宋天粼,与玻璃那端疯狂的眼神短暂交汇,随即移开,嗓音微哑:“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走出看守所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暖意落在身上,却一时驱不散两人周身的寒意。
宋天粼依然握着她的手。
楚辞青似乎也忘了这回事,任由他牵着,一路沉默地走到车旁。
银色的跑车静卧在日光下,线条流畅,宛如一头休憩的雪豹,周身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转头,眯眼看向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忽然道:“我想…拍个视频。”
“以‘德芙克勒斯’的身份吗?”宋天粼自然地接话。
楚辞青微怔,随即点头,“嗯。我没有做错什么,但或许……我可以做得更多。”
“嗯。”宋天粼看向心享,“让它陪你一起,如何?”
……
几天后,心享官微和飞扬赛技公号联袂发布系列短视频——《赛车惊魂探秘,你不知道的那些事》,很快火爆全网。
然而评论区却画风突变,一片“哀嚎”:
“兴冲冲点进来,满脑子安全驾驶退出去…克勒斯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啊!”
“我以为赛车比的是谁胆大谁牛逼,结果全是氪金氪出来的科技与狠活?梦碎了家人们!呜呜呜┭┮﹏┭┮”
“@平安Y城快来管管!这姐们儿是被什么正能量附体了吗?我要看飙车炸街,不要看交通安全伴我行啊!!!”
楚辞青接到祁昭野的电话。
男人的不满都要透过话筒溢出来:“楚辞青,你能耐了哈?老子不休不眠陪你练的死亡钟摆,就是为了让你在这拍交通宣传视频的?”
“不好么?”楚辞青撸了一把趴在膝盖上的阿团,声音懒洋洋的,“少几个像你当年那样,以为会个钟摆就能冲天的愣头青,路上大家都安全点。 ”
“行,你行!”祁昭野被噎了一下,哼哼两声,旧话重提:“说真的,什么时候回来?我几个哥们都跟我打听你呢,只要你肯来,价位随你开,资源都紧着你挑…诶,别再讲什么不碰赛车的鬼话,月荷山庄的比赛,心享发布会,我可都看到了。”
楚辞青手掌微紧。
阿团被惊扰,不满地嗷一声,从她膝头跳下,甩甩尾巴,迈着傲娇的步子走了。
它这段日子被宋天粼看得紧,吃得少,动得多,原本能垂到地上的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了几分,动作轻盈不少。
楚辞青不觉弯了眉眼,沉默半晌,直到祁昭野再次催促,才缓声道:“…你让我想想。”
祁昭野气闷片刻,哼笑一声:“行,那我等着。”
说罢,又阴恻恻地补上一句:“连宋天粼那小白脸都能请动你……我可警告你,要是我的面子还比不过他,你给我等着瞧!”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我能牵她手,你能么?[害羞][害羞]
第79章 长了翅膀的梭子蟹
机会来得比想象更快。
接到老唐电话时,楚辞青刚到疗养院门口,她冲宋天粼示意了下,走到一旁接起。
刚接通,就听老唐在吼:“小青,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下周的鲲鹏杯和游龙杯撞上了,我这唯一有资格的替补车手折了手,没法跑,如果退赛,疾风今年的积分铁定赶不上明年的亚洲杯,这两年就全白干了!”
“老唐,这我真没法帮你。”楚辞青眉头紧蹙,“你让我帮你跑个荣誉赛还成,游龙杯我真不行。”
“你不行还有谁行,我这水平你也看到了,除了那俩跑过大奖赛的,随便一个拉出来都追不上你车屁股……”老唐毫不留情地把手底下的人批了通,又说:“呵,倒真是有个有经验的,萧逸景,他说你不答应,他就亲自上!”
楚辞青眼皮一跳。
“他疯了么?他以为自己跑过四小时的中欧就又能行了?为了赛车连命都不要了么?!”她脸色遽冷。
那日之后,萧逸景改变不少,至少不会像个幽灵般整日蹲守她,发消息的口吻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偶尔流露的落寞委屈倒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他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唐唏嘘两声,似刻意压低声音,“小青,就算我求你,看在我带你那么多年的份上,帮帮疾风行么……不然,我真拦不住他……”
远处山峦起伏在云海间,没了苍青点缀,显得格外沉郁。
楚辞青一时没有作声,电话那头也沉默着,都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头隐约传来萧逸景的声音,似乎在跟人争执,老唐急着离开,又催了一次。
她揉揉眉心,转头看了眼廊道尽头的病房,声音轻飘飘的:“把资料先发过来,我看看,其他事情……”
“太好了,我马上发你!”老唐迫不及待打断,说完后直接挂了电话,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电话传来嘟嘟声,楚辞青捏着手机,在廊道里又站了一会。
直到宋天粼找来,“你还好吗?”
她转身,扯出个笑容,“没什么,你…拿到结果了?”
今天来疗养院为的是公事。
凌锋的护理机器人在两周前进入疗养院进行独立测验,包括意识解译和传送,基础护理,急症响应等功能测试,今天要报告最后的测试结果。
“嗯。”宋天粼颔首,眼眸微波流转,“数据超出预期,下周正式交付。”
“那…恭喜。”楚辞青露出个真心的笑。
她这一段被周总打着交流学习的名号派到集团总部,工作时间一直跟在宋天粼身边,知道他对这个项目有多看重,说是吹毛求疵也不为过。
宋天粼笑了笑,冷艳清绝的眉眼漾出几分柔光,“我的问题解决了,你的呢?”
不待楚辞青说话,又用手掌拖着脑袋摇了摇,表情有些得意:“……不管什么问题,多一个处理器,演算的准确率至少提高30%。”
他今天穿的正式,一丝不苟的西装配着摇摇晃晃的大脑袋,反差着实太大。
楚辞青笑出声来,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出一个粉色的大脑袋,摇了两摇之后当场宕机。
“为什么是30%?”她问。
宋天粼摇晃的脑袋停了下来,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微光,像极了奶贝把东西藏进柱子里的表情,“因为这是小西根据贝贝行为数据推荐的最佳值。”
“低于30%,显得诚意不足;高于30%……”他顿了顿,看着她,声音又轻又缓,像封久的红酒缺了个口,淡而醉人:“又怕某些小狐狸,觉得精度太高,负担太重,当场跑掉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心尖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她耳根微微发热,低声嘟囔了一句:“……谁是小狐狸。”
男人不说话,但目光里的意味很明显。
她咬了咬唇,低头用鞋尖碾着地面的纹路,把老唐找来的事说了一遍。
“其实……就是个地区性的比赛,没什么关注度,去两天就回来。反正,我也很久没碰真车了,就当……练练手,找找感觉。”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声音低下去,视线聚焦在鞋尖前一颗孤零零的小石子上,用脚尖反复碾磨,仿佛要将那点犹豫和不安都碾进地里。
宋天粼“嗯”了声,目光沉静如水,像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楚辞青深吸口气,抬头,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直直地望向走廊尽头那间熟悉的病房窗户。
玻璃反射着阳光,微微刺眼。
她眉心微蹙,眼里透着挣扎:“如果要去外地训练,我就没办法……像之前保证的那样,每天都过来看她。”
她又想起了那个雨夜,自己跪在病床前发的誓——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醒来,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我答应过她的……”
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带着浓重的鼻音,消散在寂静的廊道里,却重重地砸在宋天粼的心上。
像是被细密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心尖泛起星星点点的疼。
他沉吟片刻,眼神微亮,“既然是给阿姨的承诺,为什么不听听她的想法呢?”
“她的想法?”楚辞青茫然抬眼,长睫沾染着零星的湿意。
宋天粼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温和:“跟我来。”
楚辞青犹豫了一下,迟疑着将手指搭上他温热的掌心。
他轻轻握住,牵着她,转身走向温小姐的病房。
病房里安静依旧,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温小姐闭目躺在病床上,面容平和。
另有一台线条流畅、外表银白的护理机器人静立在床侧,头顶传感器发出柔和的蓝光。
宋天粼走到机器人旁,长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侧身转向她,“先跟阿姨打个招呼?”
楚辞青呼吸一滞。犹豫片刻,才挪了一步,低声喊了句“温小姐”。
宋天粼忽然问:“为什么……一直叫阿姨温小姐?”
“…她喜欢这样。”
楚辞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女人双眼紧闭,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的心忽冷忽热,声音也闷闷的。
空气一时沉默,女人的面容在她眼里渐渐模糊,淡了皱纹,亮了眉眼。
她想起什么,润湿眼眸微微弯起,喉头轻哽,声音却有笑意:“以前老师让大家把群备注改成xx妈妈,只有她自己改成魅力四射温小姐…比起做我的妈妈,她,应该更想做她自己。”
“这样。”宋天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机器人头顶蓝光微闪,几秒钟后,忽然传出一阵略带嘈杂的电流干扰音,紧接着,一个略显生硬、但语调鲜活、带着浓重方言的合成女声,清晰响起:“叫叫叫,叫个锤锤,有事就给老娘说出来!”
楚辞青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机器人,又猛地看向病床,眼泪瞬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
是温小姐……这分明就是温小姐会说的话!
女人平静的面容霎时在她眼里生动起来,圆眼瞪得像发怒的母狮,嘴角却偷偷弯起。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般大颗大颗往地下砸,她顾不得抬手去擦,迈着千斤重的步子走到床边,轻轻跪下,将额头贴上女人微凉的掌心,无声闭眼。
……
走出疗养院大楼时,夕阳西下,天空是瑰丽的橘色,暖光洒满庭院。
庭院里很安静,他们走在通往停车场的林荫小道上,只有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男人忽而轻笑一下,引得楚辞青偏头,疑惑地望向他。
夕阳金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莫名温柔。
“笑什么?”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眼眶和鼻尖残留着哭过的微红,像染了淡淡的胭脂。
算不得好看,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别有一番风情。
宋天粼眼里笑意更深,摇了摇头,又笑一声,眨眨眼道:“你小名挺可爱的。”
楚辞青:“……”
“现在立刻马上,忘掉它!”
“有点难。”宋天粼皱了皱眉,指着脑袋:“记忆测验从来都是满分。”
“哦,那你真棒。”楚辞青面无表情,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我可以帮帮你。”
男人立马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又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刻意模仿护理机器人的电子音:“记忆加密封存,泄露概率为0%。”
楚辞青撇了撇嘴,余光瞥见前方伸出来的枝芽,伸手替他拨开,看他侧身走过,光影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明明灭灭,像极了他给她的感觉。
“你…”她忽然开口,问出了潜藏已久的疑问:“为什么凌锋要投入这么大的研发精力在护理机器人上?”
“你明明知道,比起工业机器人,甚至娱乐机器人,它的市场回报周期很长,前景可能……也没那么广阔。”
这话说的保守了,她无意间看过市场部给出的测算报告,按照既定的发售价格,凌峰科技在护理机器人的项目上基本是赔本赚吆喝,一分不挣,甚至还要再搭上很多的后期升级投入。
这俨然不是一个“专业”的总裁会做的决策。
宋天粼侧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的弧度,问她:“你觉得,机器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楚辞青歪头想了想,答得中规中矩:“替代人类完成危险、重复或者精密的工作?提高生产效率?”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觉得机器人就是要替代人。”宋天粼微微摇头,目光望向远处被晚霞浸染的城市轮廓,眼神变得深远,“但是,我一直坚信,机器人技术的终极目的,不是替代,而是解放。”
他放缓脚步,步伐沉稳而清晰,每一下都敲在楚辞青的心上:“你应该知道,像阿姨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一个失能患者,失去的不止是她自己的人生,还有她在乎的、在乎她的人,无数人的人生。”
“哪怕做得再好,护理机器人也替代不了亲人的陪伴和温暖,就像我永远无法代替你对阿姨的意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楚辞青一眼,目光深邃得让她心尖一颤。
“但它可以承担那些繁重、枯燥、耗时的日常护理工作,解放出人的时间和精力,让他们能更高质量地陪伴,也能有机会喘息,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这对于患者和亲属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和希望。”
“科技的价值,在于赋予人选择的自由。”
男人转身,夕阳的金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而耀眼的光晕,路边伸出的枝芽掩在他身后,好似一双染了金色的羽翅。
那一刻,世间仿佛静止。
楚辞青呆立原地,眼里只有男人专注而平和的面容,宛若一尊端坐云边的神佛,悲悯地望向世间。
他说:“我一直希望,我的机器人能帮助每一个被束缚的灵魂,重新拥有追求自我的可能。”
一字一字,如木槌撞钟。
霎那间,她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这就是你的天使。”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害羞][害羞]
第80章 云上拱火的梭子蟹
游龙杯开赛那日,天色灰蒙,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每有轮胎碾过,都有浑浊水花溅起。
楚辞青抽到的发车顺序偏后,老唐看了嘘了声,苦中作乐道:“第十六位……也好,正好让前头那帮愣头青把赛道上的积水先趟干净,省得咱们吃尾气又吃泥。”
和楚辞青搭档的领航员附和:“咱们这叫后发制人!青神技术摆在这儿,晚点儿发车正好秀一把超车大戏!”
倒是楚辞青想得开,把号码牌往兜里一收,“尽人事,听天命。雨战变数大,福祸相依。”
老唐乐了,一拍她肩膀:“成,就这股稳当劲儿!待会儿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不急着发车,楚辞青径自走到等候区的雨棚下,凭栏眺望山道间一道道飞驰而过的残影,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今日媒体来得不少,大都是听到“青神复出”的消息特意赶来的,老唐怕影响她情绪,事先交代过,有想近身的都让人拦下了。
但人能拦,镜头挡不了。
不过一会的功夫,社交媒体上已经能看见她的倩影。
女人一身红白赛车服,身形挺拔矫健,微湿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正对镜头的侧脸英气中透着几分刚毅,只是往那一站便难掩凌冽气势。
发照片的记者生怕标题不够耸动,配文都是:“涅槃归来,这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楚辞青全然不知自己放的“霸道宣言”,在脑海中默想了一遍路书,自觉无甚遗漏,眉眼微松,掏出手机看了眼。
最后的消息停留在半小时前。
专业卖萌(梭子蟹版):【临时有个会议,我尽快结束,赶过去。】
她回:【没事,你忙,不用过来。】
那边几乎秒回:【要的,等我,加油。】
后面跟着个摇摇晃晃的粉色脑袋,攥成拳头的爪子几要挥到天上去。
指尖不由自主地隔着屏幕触上狐狸爪子,一触即分,她唇角轻弯,莫名有几分心虚,抬眼看看周围,又将手机塞回兜里。
目眺前方,藏在袖口的指尖却不停轻捻,那股毛茸茸的触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像那个人。
直至有人唤她,“青青。”
她转头,看到萧逸景穿着同款制服朝她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角,那双桃花眼在阴天下越发深邃,涌动着浓重的情绪。
他手里拿着她的头盔,却没有递给她的意思,只问:“准备好了吗?”
“嗯。”楚辞青点头,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假装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萧逸景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走近一步,身躯微侧,上半身正好挡在她和媒体区之间,低头看着她,停住。
动作间,已有零星的镜头对了过来,他却恍然未觉,目光在她浅淡的眉眼上逡巡半晌,才道:“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说话间,他似无意低头,从远处看去,只能看见男人漂亮精致的侧脸,他神态温柔地挡在楚辞青身前,低声说着什么,动作亲昵好得似情人间的呢喃。
霎时,远处镜头亮闪闪一片,却被他的身形挡得严实,没有让楚辞青察觉出异样。
楚辞青嘴唇动了动,“没有。”
他又不是她的领航员,说什么?
萧逸景无奈一笑,“好吧,我来说。”
楚辞青眉微蹙,抬眼看他,这才觉察到两人之间距离太近,有意拉远时又听他道:“最后一个S弯接急右弯的排水系统可能有点问题……我们刚根据前车经过的数据测过……”
男人语速急促,声音压得很低,逼得楚辞青不得不凑近了点,全神贯注听他声音,自然也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
说话间,他头低得更深,薄唇几乎贴到她耳旁:“……我给你的车左前悬挂做了微调,压缩阻尼加强了,入弯时车身动态会更稳定……但出弯时给油要更果断,不然加强了支撑的左侧容易让你感觉尾部有点飘。注意车头,尤其是越过积水线的时候……”
楚辞青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重新默想路书,暗自把几个重要的点做着标记,太过专心以致于没注意到他的左手何时搭上她肩膀,右手拿着头盔就要往她头上套。
她如梦初醒,退后一大步,怒目看去,换得他微一耸肩,挑眉道:“看你出神,搭把手。”
“不用。”她欲言又止,伸手拿过头盔,“我自己来。”
萧逸景把头盔递给她,看她熟练地将头盔戴上,又拉紧固定带,动作利落地没有半分滞涩,眼眸微黯。
曾经他们并肩作战,头盔从来都是他帮她戴的,只是隔了三年,只是她……
想走出他的世界。
恍神间,楚辞青已经戴好头盔,她调整了下护目镜的位置,又看他一眼,眸光微闪,但还是没说什么,转身欲走。
他心底顿时涌起强烈的不甘,又叫了一声,“青青。”
尾音很重,却重不过他心底的痛意。
楚辞青身形微僵,迟疑好半晌才回头,隔着蒙上一层薄雾的护目镜看向他。
男人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微颤的指尖隔着面罩,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眉心的位置,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我们一定能赢。”他说,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却不难听出其间的颤抖。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
无数个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晴空、大雨、浓雾、暗夜,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彼此戴上头盔,指尖相触,再并肩走向属于他们的赛道……
霎时间,漂亮青年独有的张扬桀骜、傲慢轻狂、尊崇宠溺在眼前一点点清晰,仿佛在此刻在眼前人身上重新定格。
她心头遽震,眼眸骤酸,猛一咬唇,到底是重重点了头:“一定。”
……
萧逸景回到VIP观赛区。
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手持细长红酒杯,孑然独立,面容沉稳无澜,宛若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又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
窗外,深灰色赛道像一条被雨水浸透的缎带,蜿蜒匍匐在阴沉的天幕之下。
一辆辆色彩艳丽的赛车穿梭其间,引擎的怒吼在山谷间化作沉闷的低啸,它们拖曳着光影,如同逆行的流星,在泥泞中划出决绝的轨迹。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那辆经他亲手改装的银白色赛车。
湿滑坎坷的赛道上,它依然如履平地,每一次过弯,每一次加速都好像踩着精准的鼓点,眨眼便将连绵的群山甩在身后,每一次过弯,每一次加速都好像踩在精准的鼓点上,优雅从容得仿若一头山林间自在奔跑的雪豹。
萧逸景抿一口酒,眼里的骄傲自得快要溢出来。
他的青青,就是为赛道而生,只有他才能够与之相配,旁的人,算什么?!
正想着,大屏幕上的镜头忽而切向车内,他掠过一眼,正好看见楚辞青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眉眼微弯,那神情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他们默契配合,超预期越过一个难点时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该死的!他骤然捏紧酒杯,扫向领航员的眼里多了几分厉色。
就一个毛头小子,也配让她露出那种表情?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有他在还轮得到那家伙上场?
想起年轻领航员知道自己能和青神搭档时的惊喜雀跃,他不禁心烦气躁,抬手一扯领口,摸出手机,正想安排点什么,便见屏幕亮起,是宋天粼。
【会议结束,我马上来。】
简短八字,却像密不见缝的剑雨,狠狠扎进他充血的眼球,他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他来干什么?他算什么东西?他也配站在她身边分享胜利?
突如其来的妒火,混合着酸楚、暴戾和近乎要杀人的憎恨,猛地窜上心头,灼烧着他五脏六腑。
他眼眶遽红,怒火愈烈,不得不将酒杯放下,攥成拳头的双手狠狠摁在窗台,靠着皮肉传来的疼痛唤回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
时机快到了。
他绝不能在此刻时态,绝不能让青青察觉。
再等等,再忍忍。
……
赛程过半,楚辞青越发进入状态,油门踩死,方向飞起,在领航员的惊呼中越过一个个险峻的弯道,终点在望。
不想,最后四公里,天色骤变,乌云彻底压垮了天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前方视野瞬间模糊不清,雨水疯狂敲打着车身,雨声几乎淹没一切。
领航员抓着安全带大声吼:“青神!雨太大了!最后一个弯道积水肯定很深!要不要、慢一点?!”
楚辞青动作未变,视线极力穿透雨幕,试图捕捉赛道的边际,但只是徒劳,前方已成白茫茫的一片,连半米的视距都没有。
“坐稳了。”自耳麦传来的声音异常冷静,领航员下意识屏息。
下一秒,只见白色游龙以最高的速度切入积水最深的弯心,车头猛地一沉,巨大阻力传来,眼看就在失控的边缘——
领航员瞳孔巨震,心脏停跳,连小心都喊不出来!
他清楚记得这弯道贴着悬崖,如果失控水滑,定是必死无疑!
霎那间,楚辞青耳旁响起另一道声音——
“如果大雨,积水会比预报的深至少五公分,入弯时车头会下沉,但稳住方向,相信我的悬挂,给油别犹豫!”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算她喜欢的人呀[害羞][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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