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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抢了花花的梭子蟹


    楚辞青眉心浅跳,不过瞬息,已有决断。


    下一刹,油门踩死,她手腕轻动,凭借车身传来的细微反馈和肌肉记忆,在视野几乎丧失的情况下,硬生生将濒临失控的车头拽了回来!


    “嗤——轰!!!”


    赛车拖着巨大的水幕,如同挣脱束缚的蛟龙,咆哮着冲出了弯道,稳稳驶向终点线——


    冲线!


    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热浪在暴雨中翻滚,将传奇归来的喜悦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楚辞青缓缓将车停在休息区前,她大口喘着气,把着方向盘的双手僵如冰封,好久才轻颤一下,松开了那救了她也救了这场比赛的掌控。


    肾上腺素仍在血液里奔涌,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引擎最后的咆哮和轮胎撕裂水膜的尖啸。


    太久没有在真实赛道上奔跑,她……


    几乎忘了这种游走在极限边缘后,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与亢奋交织的感觉。


    直到车窗被用力敲响,激动的人脸好像要从车窗外钻进来。


    “青神!太牛了!!”领航员嘴唇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眼神却亮得吓人,他手脚并用地解着安全扣,一边解一边颤,“刚才那个弯……我以为……我们都以为要……太神了!真的!”


    他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望向楚辞青的眼里情绪汹涌,好像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噗嗤,”楚辞青笑出声,手从方向盘解下来,重重地捶了下他肩膀,“走你!”


    领航员猛地点头,拉开车门,老唐和其他队员蜂拥而至,豆大的雨点都砸不掉他们脸上的笑意。


    老唐一把拍在湿漉漉的车顶上,雨水四溅:“好家伙!小楚啊小楚!你就是我亲祖宗!这下稳了!稳了!”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吼得比引擎声还响,指着被雨幕模糊的赛道后方:“后面全折了!这鬼天气!在你后面发车的,连着三辆都冲出赛道了,比赛提前终止!你是唯一一个跑完全程的!56分27,第一!我们是第一!”


    第一?


    楚辞青解着安全扣的手一顿,脸色有几分恍惚,她知道自己这趟跑的不错,但也没想过能这么轻松地拿下第一,除非……


    这辆车本身,就为今天的极端条件做了特殊的准备。


    雨水从打开的车门扑进来,很快就湿了一片。


    她顺着望去,目光定格在仪表盘幽幽的蓝光上,心道这回还真多亏萧逸景了。


    她和领航员被队员们簇拥着走向临时搭建的领奖台。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泼得人睁不开眼,敲打在简易顶棚上,噼啪作响。


    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最终成绩,她的名字和“疾风车队”赫然列在首位,鲜红的“P1”字样刺眼又荣耀。


    站在不算高的领奖台上,雨水斜斜打在身上,楚辞青弯腰接过赛事主席递来的金属奖杯,沉甸甸的,霎时引来一阵欢呼。


    “让我们恭喜青神!恭喜疾风!”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领航员激动地接过属于车队的奖杯,笨拙地高高举起,稍显稚嫩的脸上是纯粹而灿烂的笑容,骄傲得仿佛赢了整个世界。


    楚辞青配合地站着,嘴角维持着一个得体的弧度。当摄影师示意他们靠近合影时,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越过闪烁刺眼的闪光灯,投向台下雨棚的阴影处。


    萧逸景站在那里。


    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烟灰色大衣,身如松柏,挺括疏辽,有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清雅矜贵。


    他静静地望向她,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时微微下垂,似被太多情绪压弯垮,无端透出几分落寞。


    时而低头,仿佛再看不得台上的喧闹和荣耀,但不过半晌,又挣扎着抬起,唯独看来的眼神,越发黯淡。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与周围格格不入。


    楚辞青像是被刺了一下,迅速挪开视线,目光重新聚焦在镜头前,只是嘴角那抹公式化的笑容,几不可察地淡了下去。


    颁奖环节结束,记者立刻围了上来。话筒几乎要戳到脸上,问题接踵而至:


    “青神,恭喜夺冠!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正式比赛,也是第一次和新领航员搭档,感觉如何?”


    “青神!这次参加游龙杯,是否意味着你已决定正式回归职业赛车圈?”


    “今天的表现太精彩了!听说你之前的领航员萧逸景先生今日也来到了现场,未来你们是否还会再次合作?”


    楚辞青笑容不变,握着奖杯的手却不觉握紧。


    时隔三年,再次以“青神”的身份站在赛道上面对记者,她的内心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毕竟,当年坚持要退圈的,从来都是她。


    她扫了一圈提问的记者,挑了个简单的问题回答:“和新搭档配合很顺利,他非常专业,我们的配合有目共睹。”


    “回归与否,顺其自然,我享受每一次驾驶的过程。至于合作……”


    她顿了顿,目光微闪,余光扫过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刻意模糊了名字,只答,“赛车从来不是车手和领航员的游戏,疾风是一个整体,我们一直都在合作。”


    话音刚落,萧逸景已经从容地穿过人群,手捧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香槟玫瑰,在记者的惊呼声中走到楚辞青面前。


    他将花束递给她,笑容比鲜花还要耀眼:“青青,恭喜。”


    “…谢谢。”


    众目睽睽之下,楚辞青不得不伸手接过,馥郁的芬芳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把原本中规中矩的赛后采访硬生生渲染出几分暧昧的气氛。


    有记者开始起哄:“萧神,今天没有陪青神上场遗憾吗?打算什么时候抢回青神身边的位置?”


    萧逸景偏头瞥了眼提问的记者,唇边勾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他慢悠悠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一直陪在青青身边,从来没有离开,我们的默契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吧,青青?”


    他侧头看她,眼神温柔间暗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迫切。


    楚辞青指尖紧了紧。


    她并不想在这种场合里和他闹得不愉快,更何况,今天的胜利,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劳。


    他确实…一直在。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但又接着道:“今天的胜利,是属于疾风全部人的。”


    记者还想追问,但楚辞青先一步找着空子逃开了,那束花被她紧紧抱着,在人群中穿梭时蹭掉不少花瓣,剩下的花瓣蔫巴巴地黏在枝头,再没了刚刚的光鲜。


    萧逸景跟在她身后,替她挡住还想跟来的媒体,只言片语又让媒体脑补不少故事,只待一个爆点就能发作。


    楚辞青回到休息室,拿回了放在保险柜的手机,一手抱花,一手刚点开宋天粼的头像,就被萧逸景打断。


    “青青,”他走到她身边,好似没看见她轻蹙的眉:“你今天真的很棒,甚至…更甚当年。”


    “谢谢,但没有你,我拿不了第一。”她抬眼看他,语气笃定,“赛车你是按照暴雨的情况改装的吧?最后一个弯道,你赌赢了。”


    “果然瞒不过你。”萧逸景脸上闪过愉悦,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却更显偏执:“但只有你…敢这么做。是我们的默契赢得了比赛。”


    楚辞青眼皮轻跳,语气冷了下来:“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如果是别人……”


    赛车是团队竞赛,他私自改动赛车,要碰上别的车手,说不定就是一场灾祸了。


    “不会有别人。”萧逸景打断,嗤了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只负责你的赛车。”


    他回来只是为了她,疾风的车手自有他带回来的团队负责,哪用得到他动手?


    楚辞青眼里闪过几分不赞同。


    同赛车手一样,机械师的手艺也是要练出来的,他怎么能只盯着她一人打转?


    萧逸景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了话题,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期待:“明天我生日,有个小聚会,你会来的吧?就当……庆祝今天的胜利。”


    来了。


    楚辞青心里咯噔一下。


    她自然记得萧逸景的生日,但好巧不巧,和奶贝的生日正好是同一天。


    她答应宋天粼在先,但就算不答应,或许她也不会去……


    “不好意思,我明晚有事,就不去…”


    萧逸景眼神霎时冷了两分。


    他能看见他们的聊天记录,自然知道她口中的有事指的是什么事。


    不就是陪那狗男人去看那狗人偶么?!


    她竟然要用这个拒绝他!


    心底怒火已经烧起来,但他面上还维持着平静,“哦?那正好,我的生日会在中午,不会误了你的事。”


    眼见楚辞青神色犹豫,似还想拒绝,他强压火气,再接再励:“我们分开几年…你就连我的生日都不愿意来了么?青青,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也不是,就是……”


    要是他未婚妻也在,她去又算怎么回事?


    楚辞青想起不按常理出牌的ViVi就觉头大,越发不想去。


    “ViVi也会来,她一直说想见见你。”萧逸景说,“你…你毕竟是我的…姐姐,她也想见你。”


    话说到这份上,她好像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好。”楚辞青硬着头皮点头,“你把地址发我。”


    萧逸景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还想再说什么——


    “辞青。”一道清冽沉稳的声音穿透细密的雨丝传来。


    楚辞青蓦地回头。


    只见宋天粼正快步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匆匆从会场赶来。


    秦郗撑着一把大黑伞跟在他身侧,他怀中也捧着一束硕大的花束,不是玫瑰,而是白色郁金香和翠雀,颜色清新淡雅。


    “抱歉,我来晚了。”他停在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怀中的大捧玫瑰花,又落回她脸上,扯出一个有些艰涩的弧度:“但我看到了直播,恭喜你。”


    男人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肩膀洇开浅浅的湿色,脸上的愧疚落在她眼里,如温水漫过心脏,带起一股暖意。


    “不晚。”


    她主动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花,绽开一个明艳的笑:“是给我的吗?真漂亮。”


    宋天粼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那束蔫了的玫瑰,递给秦郗:“这束花很配你。”


    “谢谢。”楚辞青鼻尖被恬淡的花香笼罩,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木质香气,她弯了眉眼,很认真道:“我很喜欢。”


    “青青,明天我还请了…”萧逸景开口,不甘心地想拉回楚辞青的主意,声音因极度压抑怒火而哑了去。


    “明天我会按时到。”楚辞青打断,“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跟着宋天粼转身离开,那束花被秦郗拿着,她没有丝毫要回来的意思。


    萧逸景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也浑然不觉。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幽深如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楚辞青手中那束素雅的花几乎灼伤他的眼。


    直到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与人群之后。


    他薄唇微动,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没关系……”


    “等到明天就好。”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没关系,等到明天……[害羞][害羞]


    第82章 眸光灼灼的梭子蟹


    走出比赛场地,宋天粼让秦郗先去开车,自己陪楚辞青在门口小亭子等。


    天空还在飘雨,他们站在角落里,宋天粼站在外侧,低声接着电话,并没有引来太多的关注。


    偶有一两个女生被宋天粼过于耀眼的容貌吸引,但一瞥见楚辞青手里的花,又不好意思地移开眼。


    楚辞青注意到了,顺着她们的视线觑了眼男人俊秀的侧脸,不知为何,脸有些热。


    她今天穿的皮质外套,背包肩带在走动中滑落,她腾出一只手往上拽,不经意间碰到另一只手,微微温热。


    她下意识偏头,恰好撞进男人看来的眼里,他垂着头,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眸光黑亮,像藏着千言万语。


    她呼吸一滞,四目相对间,只觉喉咙愈来愈干。


    直到他微微避开视线,修长指节搭上背包肩带,黑白分明,却是往下走:“我来。”


    她眨眨眼,头摇成拨浪鼓,:“…不用,很轻。”


    他没有松手,又看她,不说话,但大有她不松口就一直握着的意思。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忽快忽慢,好像有只小鹿在里头扑通乱撞。


    缓缓松手。


    宋天粼眼里划过一丝笑,很快解下她的背包,挂在手臂上。


    她甚至从他清隽如斯的脸上读出几许高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咳。她清清嗓子,移开视线:“你那边…还顺利吗?”


    今天是第一批护理机器人正式交付的日子。时间由双方提前商定,轻易不能变更。


    宋天粼因此缺席了这场比赛。


    他颔首,嗯了声,声音变得踟蹰,“抱歉,我不知道他们还请了官方,临时开会,没能赶过来。”


    事实上,这个会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无非就是他简单做个介绍,合作方表表决心,再听官方发表一些飘在云上的勉励指点。


    实在浪费时间。


    他有心快点结束,但架不住合作方的老总太能叨叨,硬是让他错过了楚辞青的比赛。


    他脸上的失落和遗憾太过明显。


    楚辞青扯唇,安慰道:“…只是个小比赛,你的事,更重要。”


    宋天粼摇头,声色坚定果决:“你的每一场比赛,都很重要。”


    他注视着她的脸,眸光深邃明亮,像淬了漫天星火,在她看去时,闪过一瞬不自在,但很快又变得坦荡,说:“我希望,能现场见证你的每一场比赛。”


    砰砰砰—


    周围的风声、雨声像是一瞬间静了,楚辞青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好像滚烫的岩浆在心底奔腾着,涌动着,灼烧着,无声融化顶上覆盖的层层坚冰,好似顷刻间便要喷涌而出。


    连花束都好像染了热意,灼得手指都蜷缩起来。


    她迎着男人灼灼生辉的目光,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遗憾的又何止是他?


    如果没有这场比赛,她应该会以助理的身份在现场亲眼见证他的耀眼时刻。


    希望……


    他带领团队花费无数心血为所有向她这样的人倾力打造的希望。


    光是想想,就激动不已。


    她抿唇低眼,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浪潮,微一吸气,抬眼,刻意扬起的声音里藏着一丝颤哑:“好,我等你。”


    宋天粼眼睛更亮了。


    浓淡得宜的眉眼轻轻舒展开,如夺目的明珠般点亮这一方天地。


    他本想再说什么,但秦郗的车已经停在面前,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拉开后座车门,又挡在门框边,看楚辞青坐稳了才跟着坐上去。


    秦郗扫了眼后视镜,瞥见自家太子脸上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微微一抖,在确认地点后就自觉地把隔音挡板升起。


    这辆车是宋氏车企旗下的高端商务车型,后座宽敞,他们中间再放两个超大号奶贝都绰绰有余。


    但楚辞青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他的目光……


    好像猫咪看见小鱼干,松鼠看见榛子仁,奶贝看见大鸡腿。


    而不巧,她就是那个大鸡腿。


    咳。她不得不出声打断:“我明天…中午可能出去一趟…不会耽误生日会的…”


    “不着急。”宋天粼目光挪开一点,关切道:“我早上没事,需要我陪吗?”


    楚辞青摇摇头,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是他…萧逸景的生日会,我去一趟…”


    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表情。


    但她还是忍不住放轻声音,眸光扑闪:“只是去露个脸,他现在也是疾风的一员,邀请了不好拒绝,我…你…”


    不要多想。


    “嗯,你去吧。”宋天粼缓声,眨了眨眼:“我想,他应该不想看见我。”


    楚辞青一愣,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后,哭笑不得,耳根又无意识地红了。


    “不过,”宋天粼故意停顿,在楚辞青目光有些紧张后,才道:“我可以去接你的对吧?”


    “…去晚了奶贝会不高兴的。毕竟是她的生日,我们不能让她不高兴。”


    “……好。”楚辞青忍住笑:“都听你的。”


    幼稚鬼。


    她无声吐槽。


    不过,挺可爱的。


    就像那只粉粉的、傻傻的、软软的、笨狐狸。


    ……


    萧逸景的生日会设在一处隐秘的高级会所。


    妆容精致的礼宾小姐推开宴会厅大门,暖黄色的灯光霎时如丝绸般拥來,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香槟的醇厚气息。


    楚辞青穿着一身简约的珍珠白缎面吊带长裙,身姿高挑,纤浓有度,一进门就得不少人侧目。


    她的贺礼是一支限量版钢笔,是昨天宋天粼陪她去挑的,装在一个包装精致的深蓝色礼盒,中规中矩,绝不会让人多想。


    大概…也不会让萧逸景满意。


    楚辞青心知肚明,但却没有要换的想法,或者说,这正是她的意思。


    她目光略一扫过,没有看见萧逸景,却先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方怡一身浅色小礼服,站在廊下与贺子矜低声交谈,侧脸微红,眼神流转间带着几分不寻常的羞涩。


    老唐和祁昭野则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古怪,见她进来,两人还紧张兮兮地交换了个眼神。


    楚辞青径直走向方怡,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方怡?你怎么也在?”


    方怡和萧逸景自然是认识的。


    但两人好像天生八字不合,大多数时候都是看在她份上,勉强维持和平。


    自她分手后,提起萧逸景更是咬牙切齿,怎么看都没有出现在这的动机。


    方怡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她,脸上红晕更甚,眼神下意识地瞟向身旁的贺子矜,声音细弱:“青青……我,我跟贺总一起来的。”


    楚辞青:“嗯?”


    贺子矜难得穿了一身正经的深色西装,少了平日的慵懒不羁,多了几分沉稳。


    他轻轻碰了碰方怡的胳膊,在方怡瞪他时笑得好不开心,然后对楚辞青举了举杯,“她和我一起来的。”


    楚辞青瞬间了然,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凑近方怡耳边低语:“哦——原来如此。看来某位‘贺扒皮’终于良心发现了?”


    方怡耳根都红透了,轻轻捶了她一下:“别瞎说!”


    这时,祁昭野和老唐也走了过来。


    祁昭野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难辨的东西,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老唐不住搓着手,那是他心虚时候的小动作,笑容也像硬挤出来的。


    “师妹,恭喜啊!昨天赢得漂亮!”祁昭野率先开口,试图活跃气氛。


    楚辞青微微颔首,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直接了当问:“你们俩怎么了?什么事瞒着我呢?”


    祁昭野脸色微僵,立刻用胳膊肘捅了老唐一下,抢着说:“还能怎么?老唐这家伙,眼看你宝刀未老,心痒难耐,又想忽悠你回疾风呗!是吧,老唐?”


    他边说边对老唐使眼色。


    老唐连忙接话,笑容更深了些:“对对对!小楚啊,你看你这状态,不回来跑比赛真是浪费天赋!只要你点头,条件随你开!车队资源绝对向你倾斜!”


    他语气热络,说着说着话锋又转向贺子衿:“刚巧贺总也在,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和贺总提……”


    楚辞青不想接这话,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再说吧。”她淡淡一笑,晃晃手里的礼物盒,“今儿是来吃席的。”


    话音刚落,今晚的主角萧逸景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色西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如同从童话中走出的王子,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却恍然未觉,径直朝楚辞青走来。


    “青青,你来了。”他声音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楚辞青将礼盒递给他:“生日快乐。祝你…平平安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侧,并未看到预想中的人,“…ViVi呢?”


    萧逸景接过礼盒,指尖似乎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眼神幽深了几分,唇角笑意不变:“她……路上有点事,可能会晚一点到,也可能…不来了…”


    话至末尾,几近无声。


    含糊不清的表述让楚辞青皱了皱眉。


    但转念一想,ViVi不来兴许也不是坏事。她本来也只想走个过场,送上祝福后便离开。会场过于隆重的装饰和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都让她感到不适。


    “那我有点事,就……”


    “欸。”萧逸景拉住她胳膊,力道不算重,但禁锢的意味很明显:“来陪我过生日,总要吃个蛋糕再走吧。”


    说话间,他脸上没了之前的缱绻柔情,露出的笑容有几分兄弟间的痞气,一时让她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


    还有祁昭野等人在旁看着。


    她微一叹气,颔首:“行。”


    他终于放开她,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圈,像是确认她真的不会转身就走,才肯转身,毫不避讳地捧着她的礼物走回舞台。


    生日会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放MV,点蜡烛,唱生日歌,众人举杯祝福……一切看似正常和谐。


    然而,就在生日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众人准备再次举杯的瞬间——


    会场所有的灯光,“啪”地一声,骤然熄灭!


    一片漆黑和短暂的惊呼声中,一束冰冷的追光灯柱毫无预兆地打下,不偏不倚,正好将站在人群稍外围的楚辞青笼罩其中——


    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心脏猛地一缩。


    她皱眉,抬手微微遮挡光线,适应后,才看清萧逸景站在光束的另一头。


    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我的,我的,就是我的。[星星眼][星星眼]


    第83章 不爱奶贝的梭子蟹


    会场安静。


    只听得一人的脚步声。


    嗒-嗒-嗒-


    如同厚重摆锤悬在头顶,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楚辞青脸色很冷,两道声音在脑海里拼命撕扯,一道让她马上离开,阻止这场可笑的闹剧;一道让她干脆留下,看看这个人,到底能疯到什么程度。


    还能比当年……


    罔顾所有法律伦理,罔顾她的哀求愤怒,把她当成禁|脔锁在身边……更疯么?


    恍神间,萧逸景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双桃花眼里不再是平日伪装出的平静或温柔,只有近乎疯狂、似要烬毁一切的炽热烈火在滚滚燃烧。


    他缓缓抬手,立刻有侍应生双手捧来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托盘,上面是一个乌檀木盒。


    “今天,很荣幸能邀请大家来见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萧逸景环视周围,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手接过托盘,目光落回楚辞青的脸上,“我要对一个人,完成一个迟到很久的承诺。”


    楚辞青心猛地一沉,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刚满18岁的漂亮青年用力拥着她,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青青,你等等我,4年后的今天,我们就去领证……”


    而眼前,聚光灯下的青年,漂亮精致不输往昔,眼中爱意与疯狂更甚当年,她面对着他,却再找不到当年听到承诺时的心动狂喜,只觉脊背阵阵发凉。


    “青青,”他开口,声音低沉微哑,“我们分开的这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不语,只冷冷看他。


    看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食指触上木盒鎏金卡扣,“嗒”的一声——


    霎那间,光芒夺目,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木盒里,并非一枚戒指,而是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三十六对款式各异的对戒!


    铂金、玫瑰金、镶嵌着钻石、宝石、或是素圈……每一枚都匠心独具,精致炫目,显然是设计者费心费力打磨过的作品。


    “三十六个月,”萧逸景眉眼低垂,温柔地扫过木盒,“每个月,我都会为我们亲手设计并制作一对戒指。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也告诉我自己——我们从未真正分开过。这三年,你一直都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神偏执得可怕,“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


    楚辞青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满满一盒戒指,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她的目光无意识扫过那些戒指,忽然,其中一对极其简约的铂金素圈对戒吸引了她的注意。


    戒圈内侧,似乎刻着极细的字母。她猛地想起,无意中在朋友圈的一瞥。


    AAA珠宝设计师XLC:【长路终有尽,相逢终有时。】


    当时她还赞过这对铂金对戒的设计精妙。


    AAA珠宝设计师XLC……


    Xiao Love Chu……


    长路终有尽,相逢终有时……


    他执意要她挑选的婚房、态度奇怪的ViVi……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不仅没有放手,他甚至……一直用这种方式,潜伏在她的生活周围,窥探着她的喜好,用她完全不知情的方式,参与着她的世界!


    所谓的断联、所谓的放手、所谓的各自安好,全都是假的!


    一股强烈、被欺骗的愤怒霎时涌上头顶,她感到阵阵恶心,下意识闭了闭眼。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这才是萧逸景,偏执、掌控欲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从来就没变过。


    她当年决定离开,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楚辞青抬头,直视着那双溢满爱意、期待、还有疯狂的明眸,脸色有些苍白,但声音却格外坚定,听不出任何转圜的余地。


    “萧逸景,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不会回头。”


    萧逸景眼里的柔情顷刻褪去,随之涌起的是濒临溃决的怒火,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青青!你看看这些戒指!你看看我!这三年……这三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能这样……”


    楚辞青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戒指,再落回他混杂着怒火、惶恐、委屈的脸上,眼神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你的……执念,我看到了。”


    她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宋天粼的身影,那个会用笨拙又真诚的方式靠近她、尊重她一切选择的男人,眼神微微动容,拒绝得更果断:“我的答案,同三年前一样。”


    她看着他双手开始颤抖,面容逐渐扭曲,连肩膀都止不住蜷缩,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到底是有一丝不忍,撇开眼,声音缓和些许,却透出更深的疏离:“萧逸景,放下吧。”


    “我已经开始新的人生了。你也应该……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就是你!我的人生只有你!”


    萧逸景几乎是在嘶吼,眼底一片猩红,仿佛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全都是你!没有你,我的人生毫无意义!青青,你不能这么残忍!”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回荡,似疯狂,似绝望,似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


    同生共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永恒?


    楚辞青毫不费力地从他的歇斯底里中读出这个念头,心底最后一丝复杂的情愫也消散殆尽,只剩下叹息和庆幸。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盒璀璨却冰冷的戒指,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出口走去。


    尖细的鞋跟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一声声,敲碎了过去所有的幻影和可能。


    “青青!楚辞青!楚辞青!”萧逸景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一声哑过一声,如带血泪。


    但她没有回头。


    木门推开,冷风拂过脸颊,吹散了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甜腻香氛。


    她快步走着,直到彻底远离那栋富丽堂皇的建筑,才缓缓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浊气。


    绷紧的肩线松下来,她仰头,冷风吹拂,晴空碧蓝,万里无云,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挣脱了厚重的、昏郁的过往,虽然还有些许寒凉,却无比轻快自由。


    她知道,这一次是真正的、彻底地告别过往,拥抱新的人生。


    鹁鸪、鹁鸪、鹁鸪——


    恰有一只灰色斑鸠从她头顶掠过,颈部的斑点在阳光下跳跃,如同一串圆润饱满的珍珠,璀璨夺目。


    她弯了唇,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抬脚要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却一眼看到不远处,倚靠在银灰色跑车身旁的熟悉身影。


    宋天粼就等在那里。


    他见她看来,薄唇一弯,快步迎了上来。


    “你来了。”他停在她面前,“玩得还好吗?”


    楚辞青垂眼,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一个普通的生日会。”


    她不想再提起那场闹剧。


    宋天粼目光闪了闪,注意到她眼眶边萦绕的红意,但体贴地什么也不问,只道:“那就好,不过……你累了吧?要不我来开车?”


    楚辞青闻言,惊讶地抬眼看他,“你……”


    宋天粼抿了抿唇:“上周你去比赛,我自己练了练,感觉……还不错。”


    “医生也同意?”她轻蹙眉。


    他颔首,语气又变得期待:“医生提醒我小心一点,所以,你可以陪着我么?”


    楚辞青有些好笑,摇头拒绝他的提议:“今天还是我来吧,不然……我怕我们要被贝贝关在门外了。”


    “不会。”他脸上露出几分自得,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


    去会场的路上,宋天粼显得格外雀跃,话又多又密。


    “听说今天有一个特别互动环节,官方准备了很久。”


    “贝贝今年的生日限定裙,不知道会是什么主题呢?”


    “你看昨天刚出的七崽视频了么?贝贝被梭子蟹夹住手真的好好笑……”


    “听说它还准备了新的生日舞,应该会很可爱吧?”


    男人说起奶贝,黑亮眼眸像缀了小星星,一闪一闪的,温柔中带着点笨拙的认真,像为女鹅操碎心的老父亲。


    楚辞青偶尔偷瞄一眼,在被发现前又缩回来,只觉得心脏像泡在温水里,又柔又软。


    目视着前方看不见头的车流,思绪却无意识地飘远,压在心底的秘密像一块逐渐升温的石头,烫得她坐立难安。


    要不要趁现在告诉他真相?


    拖下去,她怕再没有这样的勇气。


    可是,此刻氛围太好,她真的不忍打破。


    但……一段好的感情,总不该从欺骗开始。


    她左右为难,反复纠结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说了声抱歉便接起。


    电话很长,一直到他们站在会场门口才结束。


    “抱歉,公司有个提案,需要马上决定。”他看她想说什么,干脆把手机关机,扬了扬:“放心,处理好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属于贝贝和……的。”


    她听出话中的意思,垂眼,拨了下耳边碎发,没吱声。


    生日会现场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热烈,到处都是粉白相间的装饰,墙面挂满气球和泡泡机,五颜六色的泡泡在空中漂浮,仿若置身于童话世界。


    来宾以女生为主,大都穿着蓬蓬公主裙,腰上还挂着专门定制的粉色长尾巴,还有走路一摇一晃的小朋友甚至穿着奶贝同款的毛绒套裙,俨然一只mini奶贝。


    他们从VIP通道入场。


    刚进内场,就有一个穿着粉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双手抱着一个超大号粉色限定礼盒,表面印满奶贝图案,径直递到楚辞青眼前。


    “楚小姐,您好!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特别生日大礼包,祝您今天玩得开心!”


    工作人员笑容满面,瞥了眼旁边面露温柔的英俊男人,眼里露出些许羡慕,压低声又补了句:“里面很多款式都是宋先生让我们专门为您定制的,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哦!”


    楚辞青垂头,目光凝在礼盒顶的粉色狐狸耳,一时说不清心底滋味。


    她向来知道他是个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的人,对工作是这样,对喜欢的奶贝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


    但此刻,这份沉甸甸的特别定制,这样体贴入微的用心,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不真诚”、找出了她的“别有用心”,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愧难安。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宋天粼有些紧张,轻咳一声,问:“不喜欢吗?”


    楚辞青摇头,把大礼盒抱得更紧了,含糊道:“喜欢。”


    “那就好。”宋天粼松了口气,伸手:“重不重,我帮你?”


    楚辞青抬头,触及他期待的眼神,鼓起的勇气又散了两分,移开视线,轻声道:“…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她抱着礼盒,被宋天粼护在身侧,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脸上贴着奶贝贴纸、眼中闪着纯粹热爱光芒的年轻女孩们,再对比自己的“伪粉”身份,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生日会的气氛在奶贝本尊出场时达到了高潮。


    粉白色、毛茸茸的巨大身影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做着各种可爱的动作,引得台下粉丝阵阵尖叫。


    当主持人宣布奶贝即将下台与幸运粉丝互动时,全场沸腾了。


    那个圆滚滚的可爱身影在工作人员的护卫下,迈着它那标志性的、趾高气扬又带点笨拙的小碎步,挥动手掌,沿着过道缓缓移动,与激动的粉丝们击掌、拥抱,越来越近。


    所到之处皆是尖叫与欢呼。


    它越走越近,那夸张的卡通大眼睛好像已经盯住她。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身边的宋天粼。


    他正专注地望着奶贝的方向,唇角带着浅浅的、真实的笑容,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映着舞台的光,亮晶晶的,充满了最纯粹的期待和喜悦。


    这一刻,楚辞青心中所有犹豫和挣扎都蒸发了。


    就是现在!


    再不说,她可能永远也鼓不起这个勇气了。


    “宋天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甚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有件事……我一直骗了你。”


    宋天粼闻声转头,以眼神相询:“嗯?”


    楚辞青闭了闭眼,将所有杂念摒除,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一字一句,艰涩道:“对不起,其实,我并不喜欢奶贝……”


    她停顿了一下,想接着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追光灯毫无预兆地打了过来!精准地笼住他们两人!


    原来,奶贝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达到了他们身后,巨大的毛茸茸脑袋歪着,粉色大耳朵微微抖动,凑得很近,仿佛在偷听。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楚辞青被强光刺得眯了下眼,睁眼后眼里都是惶然无措。


    却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奶贝近距离围观下,宋天粼非但没有露出惊讶或失望的表情,反而垂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紧接着,他抬起长睫,目光沉静地迎上她愕然的视线,用一种近乎是宣布什么的语气,清晰而坦然道:


    “好巧。”


    “我也不喜欢奶贝。”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谁会喜欢这种笨笨的、呆呆的粉色皮套啊?![狗头][狗头]


    第84章 表白成功的梭子蟹


    “哇——”


    站得近的粉丝一片哗然!


    最受冲击的莫过于站在楚辞青身后的奶贝本贝,只见它身躯猛地一震,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捂紧胸口,圆滚滚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一小步,好像整只狐都要碎掉了。


    楚辞青终于注意到它,伸手想去拉它,却只拽住它蓬松的大尾巴尖,甚至还搓下几根粉毛。


    她松手,对着指尖的粉毛,“……”


    好像,可能,确实…有点太欺负狐了?


    显然,奶贝也是这么想的。


    它立刻放下捂心的爪子,转而双手叉腰,如果那圆润的腰身也算腰的话。


    蓝凌凌的大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们,一只爪子伸出来,先是指了指宋天粼,又指了指楚辞青,仿佛都要口吐人言:“坏人!你们两个坏人!气死狐了!”


    接着,奶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蓦然转身,笨拙地在自己蓬松的大尾巴里掏啊掏,变魔术般掏出了一条印满狐狸尾巴的应援丝巾!


    然后,它气势汹汹地走到宋天粼和楚辞青中间,不由分说地,用丝巾的一端缠住宋天粼的手腕,另一端缠住楚辞青的手腕,把两人往自己的方向拽。


    楚辞青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只能傻傻地任它动作,去看宋天粼,又是一副含情脉脉看着奶贝的温柔模样,好像刚刚说不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


    楚辞青:“……”


    不是,这合理么?


    奶贝的爪子并不灵敏,费老大劲才把他们的手腕拴在一起,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后还满意地拍了拍爪子,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我们贝贝已经把他们抓起来,绑在一起了对不对?”


    奶贝点头,大脚掌往地板跺了两跺,拉远一步,爪子拖着下巴,颇为得意地又点点头。


    工作人员:“贝贝你要怎么处理他们呢?这里没有鳄鱼池哦。”


    奶贝晃晃大脑袋,像是说这点小事难不倒我,一挥手,招来两个保安,拍拍他们肩膀,又点了点被绑在一起的两人,再画个圈圈的形状,示意他们带走这对叛徒再关起来。


    保安强忍笑意,一左一右佯装按着两人往外走。


    奶贝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目送他们被清场,忽然伸出爪子,凌空画了个大大的爱心,还模仿丘比特朝他们射了一箭——


    狐狐锁链,锁死!


    楚辞青听见哇声回头,恰好对上奶贝的射箭动作,毛茸茸的胖圆脸早褪去佯装的怒意,只剩满满的祝福。


    她眼前蓦然湿润。


    厚重大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会场内所有的喧嚣。


    门外,夜幕低垂,天边飘着一片繁星,远处城市的灯火温柔闪烁。


    他们站在空旷的门口,手腕还被那条印满奶贝尾巴的丝巾绑在一起,柔软的布料紧紧缠绕着皮肤,一举一动都能触到对方愈渐升高的体温。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不约而同地看向被绑在一起的手腕。


    丝巾系得并不紧。


    但谁都没有动手解开的意思。


    夜色静谧,时浅时重的呼吸声夹着风声,听起来十分暧昧。


    楚辞青耳根有些烫,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腕。


    宋天粼看向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指尖隔着柔软的布料轻轻点了点她手腕,然后抬头看向她,夜色中他的眼眸格外明亮,盈光潋滟。


    “楚辞青,”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丝巾的存在似乎让这声呼唤有了更重的分量,“我的话还没说完。”


    楚辞青心猛地一跳,手腕处被碰过的地方又酥又麻,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睫毛一动不动。


    只见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目光掠过两人被丝巾缠绕的手腕,再回到她脸上,字字清晰:


    “我不喜欢贝贝,”


    “但,我喜欢你。”


    霎时间,万籁俱寂。


    似有漫天星辰挣脱了夜的束缚,带着清辉,尽数坠落,跌进他深邃的眼眸里,漾开一片温柔而炫目的星海。


    手腕相连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能触到彼此的心跳。


    潋滟深邃的眼眸里,浮着她的倒影,还有毫不掩饰的爱意。


    不是因为奶贝而喜欢她。


    而是因为她而“喜欢”奶贝。


    听起来很拗口,但确实是他会做的事。


    幼稚,却赤诚。


    夜风吹来,淡淡的糖果甜香和淡雅花香拂过鼻尖,楚辞青忍不住吸了口,那股甜香便顺着鼻尖沁入心脾。


    “嗯,”她颔首,说,“我知道。”


    宋天粼眼底光芒更盛,看向被丝巾缠绕的手腕,轻轻晃了晃,粉色狐狸尾巴在空中飞舞。


    他轻声问:“那……可以不解开吗?”


    楚楚辞青看着他掩饰不住的紧张,有些好笑。


    她故意板起脸,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


    话音落下,男人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唇角浅淡的弧度也僵住了,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以为她的“不行”,是拒绝他的意思。


    楚辞青扑哧一下笑出声。


    在他愕然抬眸的瞬间,她伸出自由的那只手,飞快解开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丝巾滑落,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宋天粼眼神晦暗不定,手僵在空中。


    然而,下一秒——


    楚辞青却主动向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他。


    温软的躯体带着清淡的甜香撞入怀中,宋天粼浑身僵硬,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紧接着,他感到怀里的女人踮起脚尖,温热气息伴随着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轻轻拂过他的耳廓:


    “不解开……我怎么抱你?”


    轰——


    仿佛有烟花在脑海炸开。


    停滞的呼吸和心跳终于恢复运转,并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激烈节奏鼓噪起来。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他几乎是立刻收拢手臂,用一种近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的力道,紧紧地、深深地回抱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香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只觉胸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感和幸福感填满。


    微微侧头,他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暗哑低沉,很有磁性:“…我…没理解错吧?”


    楚辞青脸颊紧贴着他微凉的羽绒面料,听见其下胸膛传来的、有力的、急促的、几乎与她同频的心跳。


    她没有回答,而是仰起脸,轻轻踮脚,一个柔软而带着凉意的吻,如同羽毛般,落在他抿紧的唇角。


    “没有。”脚尖落地,她仰头,望向他眼睛,声音闷在他怀里。


    很轻,听在宋天粼耳里,却像是最坚定的誓言。


    他环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好久,他低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笑意传到楚辞青脸上,她也跟着笑,眼里亮晶晶的,看得他心跳加速。


    垂头,微颤着、试探着、缓缓靠近。


    察觉她没有躲开,飞快在她唇角烙下一吻,又嗖一下缩回,脸埋在她颈窝里,大口呼吸。


    楚辞青一愣,然后,噗嗤,偏头,贴上他发烫的耳根,低声说了句话。


    他呼吸一滞,继而抱得更紧,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你教我。”


    楚辞青又笑。


    丰润红唇恣意扬起,在灯光下泛着潋滟水色,无端端地,便透出一股撩人心弦的魅惑。


    宋天粼抬头,低头,重复两次,终于忍不住,狠狠吻了上去。


    不是方才的一触即离,而是一种近乎凶狠的占有。


    他滚烫的鼻息拂过她脸颊,与她略微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的唇瓣柔软、微凉,像浸过蜜糖的凉玉,他一遍遍描摹,吮吻,恨不得将它彻底吞没。


    她没有躲闪,双手环上他脖颈,指尖陷入他浓密微凉的发丝间,微微用力。无声的回应如同最强力的催化剂,瞬间点燃男人竭力克制的渴望。


    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舌尖温柔地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追逐着、膜拜着、嬉戏着。


    直至彻底纠缠在一起。


    呼吸越发粗重,每一次紧贴都像是要耗竭所有的氧气。唇齿间溢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被无限放大,暧昧得令人面红耳赤。


    直到几要窒息,宋天粼才万分不舍地退开些许,额头依旧抵着她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楚辞青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尽是心动念动的柔情媚意,原本丰润的红唇,此刻更是红肿不堪,像熟艳欲滴的樱桃,引人再次采撷。


    “这次呢?”他问,微喘。


    “还不错。”她眨眨眼,含水的眼眸睨着他,忽然伸出舌尖,极快地在自己的下唇上舔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他脑子轰地一声,又想靠近,唇瓣却被她一根手指抵住,她跺跺脚,嗔道:“冷死了。”


    “……好,我们,回去。”


    跑车从会场驶离。


    楚辞青手扶方向盘,目光不经意掠过右侧窗外巨大的粉色人偶,圆滚滚的身躯即使在夜色下也散发着柔和诱人的光晕。


    想起他为了这场生日会所做的精心准备,愧疚感又悄然浮现。


    “抱歉啊,”她抿抿唇,“…准备了那么多,结果却被赶出来,浪费了……”


    宋天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招牌,随即偏头,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他认真地问:“今天开心吗?”


    楚辞青勾勾手指,想起荒诞又温馨的“掉马”,想起奶贝送给他们的爱心,想起手腕相连时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最后的拥抱、亲吻……


    唇角不自觉上扬,她诚实点头:“嗯,开心。”


    “那就够了。”宋天粼说,“你开心,就不浪费。”


    顿了顿,好似斟酌了一下,又道:“这场生日会,就是为你准备的。”


    “生日快乐。”他轻声说。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我要证明我的实力![柠檬][柠檬][柠檬]


    第85章 又被偷家的梭子蟹


    夜色沉稠如墨。


    车窗外霓虹光影流转,如同琉璃碎玉,一下下掠过楚辞青薄薄的眼睑。


    她蹙了蹙眉,纤长睫毛在斑驳光影中微微颤动。


    她确信,自己从未向他提及过这个日子。可又不意外,以他的身份和细致做法,想要知晓这点信息,实在易如反掌。


    车厢内一时沉寂,唯有细微风声贴着车窗滑过,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


    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色里:“…谢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比方才更安静了。


    宋天粼侧过头,面容大半沉在阴影里,唯有眼底一点微光闪烁,神色晦暗难明。


    “……如果这让你不舒服,我道歉。”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楚辞青牵了牵嘴角,那笑意很浅,未达眼底,“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意外。”


    “是秦郗提醒的,员工信息库里能看到。”他解释,语气坦诚,随即又轻声补充,“不过,我自己也想知道。”


    “嗯。”楚辞青低应一声,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最终归于平静。


    瞥了眼他紧绷的侧脸,声音放缓了些,“其实也没什么,以前也会和朋友一起庆祝。只是这几年……”


    她顿了顿,视线投向窗外流动的灯河,神情微怅:“自从和他分开后,就不太想再过这个日子了。总觉得这一天,不再纯粹属于我……还连着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


    所以她习惯性地忽略,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沉重的过往一同掩埋。


    宋天粼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


    他注视着她笼罩在光影里的侧影,语气愈发轻柔,却又莫名郑重:“那以后……我可以为你过这个生日吗?”


    他微微收紧手指,目光诚挚而认真:“对我来说,这一天,就只是楚辞青来到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日子。”


    “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楚辞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底微酸。


    她沉默着,熟练地拐过一个街角,车头划出的弧线利落而决绝,将一片喧嚣甩在身后。


    前路寂寥,唯有街灯散发着柔和的鹅黄暖光,像沉默的卫士,为晚归的人点亮回家的路。


    “好呀。”她听见自己说。


    ……


    楚辞青没让宋天粼送她上楼。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她内心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汹涌的浪潮需要时间独自平复。


    宋天粼看起来有些遗憾,但没有坚持,只说明早来给她送早餐。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电梯,分别时那个落在额角的轻吻余温仿佛还在,唇角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然而,这份好心情在推开家门、看到屋内景象的瞬间,荡然无存。


    玄关的灯亮着,客厅的餐桌中央,甚至点着两盏摇曳的香薰蜡烛。


    桌上摆满精致的菜肴,番茄牛腩色泽红亮,清蒸鱼冒着热气,几碟翠绿的时蔬点缀其间,甚至还有一盅炖得奶白的汤。碗筷摆在桌前,是两副。


    萧逸景系着一条印着卡通赛车的围裙,正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面。


    听到开门声,他动作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笑容温柔得近乎虚幻,声音轻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回来了?刚好,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牛腩。”


    姿态自如从容,仿佛这只是千百个寻常夜晚中的一个。


    楚辞青僵在玄关,血液仿佛瞬间倒流,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你怎么进来的?”她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怒火。


    萧逸景放下软布,优雅地解下围裙挂在墙上,走到餐桌旁,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轻轻晃动着。


    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他目光落在酒液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的家,难道不也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进?”


    说完,他抿了一小口红酒,才抬眼看向她,烛光映照下,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我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楚辞青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你这是非法闯入!我可以报警!”


    萧逸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又抿了口酒,像是吃定她不会这么做。


    眼看楚辞青气得肩膀都发抖,他皱了皱眉,走近,试图去拉她的手,声音放得极软,听起来像诱哄:“青青,别一回来就吵。先吃饭,好么?我忙了一下午,都是你爱吃的。”


    楚辞青猛地甩开他的手,绕过他,重重地将包扔在沙发上。


    她走到餐桌对面坐下,双臂环抱,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冷冷注视着他。


    萧逸景并不在意她的抗拒,自顾自地给她盛了一碗米饭,又夹了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番茄牛腩放到她碗里,柔声说:“尝尝,还是以前的做法。”


    楚辞青一动不动。


    空气凝滞,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细微声响,滴答,滴答,敲在人心上。


    萧逸景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看她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眉心轻跳,状似随意问:“不合胃口?还是……在外面吃过了?”


    他问的是饭,但又像是别的。


    楚辞青唇角动了动,换了个更具压迫性的姿势:“萧逸景,我有事和你说。”


    “青青!”萧逸景低声喝止,试图打断。


    但楚辞青没有停下。


    她倏然起身,双手撑在桌沿,俯视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一字一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在一起了。”


    男人脸色霎白,她视若未见,刻意加重语气,“所以,你以后,不要再以任何形式来打扰我了。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


    萧逸景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然后那层温柔的面具如同脆弱的瓷器般,自头顶开始,一寸寸剥落、碎裂。


    他沉默几秒。


    然后,非常缓慢地放下筷子,仿佛那个动作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筷子与瓷碗边缘碰撞,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他深吸口气,再抬头时,脸上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这个借口……很烂。青青,你三年前就用过了。”


    “这次是真的。”楚辞青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坦荡,没有一丝闪躲。


    萧逸景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那个名字:“宋、天、粼?”


    楚辞青平静点头:“是他。”


    霎时间,萧逸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眼里糅合了讥讽、嘲笑,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他就这样看她好久,久到楚辞青几乎以为他要爆发时,他却忽然又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语气轻飘飘的:“好啊。”


    “你想玩一玩,也可以。”他咀嚼着食物,声音有些含糊,“我等你就是。”


    “我不是在玩!”楚辞青声音猛地拔高,怒火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地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认真的?”萧逸景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他猛地放下筷子,身体前倾,隔着餐桌逼视她。


    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就像居于幽暗中的困兽。


    “你们要结婚么?他和你求婚了么?给了你什么承诺?能比得上我们快二十年的感情?”


    楚辞青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的目光:“没到那一步。我现在就想认真地、轻松地谈个恋爱,没有欺骗,没有逼迫。”


    “轻松?”萧逸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垂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目光,肩膀轻轻耸动,半晌,才抬起。


    他眼底的红血丝更加明显,但声音却平静下来:“你可以谈。我说了,我等你。”


    “我等你,”他重复着,眼眶通红,“我有的是时间。”


    楚辞青眉头紧锁,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像是拳头砸在棉花上:“萧逸景,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们早就分手了!在三年前就结束了!”


    “我们没有分手!”萧逸景猛地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的面容狼狈又扭曲,眼底红得像有火在烧:“我们不会分手!青青,我们认识多久?!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你和他认识多久?两个月?三个月?那种一时兴起的感情,能有多认真……”


    “认不认真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计算的!”楚辞青试图讲道理。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算!”萧逸景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发抖,目光灼灼地锁死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说过,你说过!只有我懂你的梦想,只有我能站在你身边!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楚辞青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那些年少时不顾一切、甘愿献祭生命般许下的重诺,此刻听来是如此可笑而讽刺。


    她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是一片沉寂的荒原:“我们不是说好了……过去的事,都忘了吗?”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愤怒][愤怒][愤怒]


    第86章 拿回自己的楚辞青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暖黄色灯光顺着荷叶灯盏洒在萧逸景眉梢,亮得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却觉得莫名地冷。


    “我骗你的。”


    好久,楚辞青看见他薄唇微动,语声平静,却又让人心惊,“我从来没有忘过。”


    他哑声在笑,“一个字,一个瞬间,都没有忘。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辈子的,青青。我不会接受分手的,永远不会。”


    “你!”楚辞青气急,抬手指他,横眉冷对。


    他倏然侧身,暖色光影照亮半边脸,另一半陷入暗处,扇面般浓密的长睫覆上深邃眼窝,所有外露的情绪忽然收敛。


    楚辞青哑口,只觉语言在他不可理喻的偏执面前如此无力。


    半晌,他猛地睁眼,再看向她,面容平静,眼里透着她看不懂的光芒,幽深难测,同刚才失控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有些累了,先休息吧。"他往玄关走,取了手机,拿了大衣,甚至还收走了没满的垃圾袋。


    门打开,冷风猛地扑进来,吹散了令人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滞涩,却又让人更觉刺骨。


    他手握住门把,回头看她,竟然又笑了一下,甜得她心惊,“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着急。”


    “晚安。”


    “咔哒——”


    一声轻响,门被关上,屋里只剩她一人。


    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楚辞青无力跌坐回椅子上,手肘支着桌沿扶着额,难耐地闭眼。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她的纵容还是他的偏执,亦或是那玄之又玄的命运有意捉弄?


    还有,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


    楼下,阴影处。


    萧逸景带着一身戾气走出单元门,狠狠地把黑色垃圾袋往垃圾箱方向一甩,全然无视立在一旁的“请勿投掷”。


    “啪—哗—”


    垃圾袋砸在箱面,里面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萧逸景神色漠然冷厉,嘴唇抿得笔直,一转眼,就看到倚在车边的宋天粼。


    他侧站在灯下,身材修长,双手插在大衣里,面容凉厉,漆黑的眼睛像是墨染的一般,沉郁得浓黑,不知看了多久。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遇,无声电光劈啪作响,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萧逸景扯了扯嘴角,往前迈了一步,瞬间从黑暗走到明处。


    光影从他脸上飞掠而过,他微眯了眯眼,那眉目像是凝了冰霜,冷漠又疏离,偏偏嘴角又带着一丝笑,更显诡谲难测。


    “宋总,谢谢你送青青回来。辛苦了。”


    他声音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话里显而易见的主人公姿态,已经很说明问题。


    宋天粼凝眉,目光掠过他略显凌乱的衣领,语气微冷:“份内之事,当不得萧先生这声谢。”


    一句话,内外分明,倏然划清界限。


    萧逸景眼神瞬间锐利,好像恨不得往他脸上划一刀:“我以为,不插足别人的感情,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看来,宋总似乎没有这种道德。”


    宋天粼站直,两人身高相仿,视线几乎平齐,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你心知肚明,”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没有插足任何感情。纠缠一个早已明确拒绝你的人,才是真正的不道德。萧先生又何必自欺欺人?”


    “呵。”萧逸景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讥诮,“青青同你说的,我们分手了?”


    他眼神戏谑,笑容嘲味十足,仿佛在嘲笑宋天粼的天真。


    在宋天粼看来却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他表情未变,给了他一个“你明明知道答案”的平静眼神,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怜悯。


    萧逸景看出来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捏越紧,他努力克制情绪,不想在这人面前露了间隙,约莫几秒,他摇头,也换上怜悯的口气:“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白月光?朱砂痣?呵,太简单了。”


    “二十年的羁绊,早就融入骨血,刻入骨髓,根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她同你说的分开?怎么分开?”


    宋天粼保持了一贯如常的耐心,没有打断他,只在他说完后,淡淡警告了一句:“萧先生,强扭的瓜不甜。”


    “辞青对你,或许还有感情。”他缓声承认,看见萧逸景有些意外地扬眉,又道:“不过,不会是你想的那种感情。”


    这些日子,他看得分明。


    楚辞青对萧逸景,早已没有成年男女之间的爱情,但会关心、会忧虑、会无可奈何但无奈妥协。


    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年长于他而不知不觉形成的包容迁就,甚至是基于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而产生的愧疚责任。


    他知道,他理解,他尊重。


    甚至,他既然选择和她在一起,便是愿意接受她对萧逸景的这种照顾、纵容,前提是,在合理的范畴内。


    但是,他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真心在劝:“别把你们之间最后那点情分,都作没了。”


    萧逸景捏紧拳头,曲起的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着青白,他死死盯着宋天粼,一字一顿,如同赌咒发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她最终,会选择谁。”


    “辞青不是赌注。”宋天粼的目光沉静而坚定,语气微重:“她对感情很认真。既然我们选择了在一起,就会好好在一起。”


    萧逸景胸膛剧烈起伏,有如一座要喷发的火山,全凭一丝飘摇的信念拉扯着他的理智。


    不能在这里,不能让青青看见。


    他默念着,捏紧拳头,深深地、狠狠地剜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背影修长冷峻,是那种单枪匹马立挑千军万马也不肯放弃的孤绝。


    宋天粼心知肚明,今天这番警告算是白说了。


    但管他呢,反正他不会松手。


    ……


    一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楚辞青正式从千方科技离职。


    周总毫不意外,甚至非常兴奋,拍着他圆滚滚的肚子,大手一挥:“小楚哇~哩要好好干,好好干~以后哩嘀每一场比赛,我们都给哩直播,所有人都去给你加油!”


    女魔头和老李对视一眼,跟着点头,笑容满面,一个盘算如何找准时机乘势营销,一个幻想如何给手下吹嘘车神也是他带出来的人。


    最后,女魔头塞给她一个精致的U盘,搂着她肩膀压低声音:“都是打过交道的媒体,多个人多条路,别一有事就自己闷头往前冲。”


    楚辞青微讶,收下U盘,认真道谢。


    她在市场部待的时间不算长,但从女魔头身上学到的东西不少,这是一个对别人狠但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为了坐稳这个总监位置,女魔头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比同级别的男人多很多,她却从不抱怨,而是紧紧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女魔头说:“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你能争到的,就是最大的公平。”


    她对这点深有感触。


    赛车竞技是一个由男性主导的世界,不管是赛车安全装备、主副驾驶位置,甚至是赛车服的设计,最初都没有把女性参赛者考虑进去。


    就比如她参加的拉力赛项目,赛场设计在环境严苛的野外,雪山、沙漠、山林,气候极端多变,厕所就是天然场,而为了保证安全的连体赛服设计,对男性赛车手而言无足挂碍,但对于女性赛车手而言,便是实打实的难题。


    她曾在冰天雪地里,扒了赛服,冻得唇齿发颤,也曾在热带雨林中,手拿枯枝,警惕着随时出没的毒蛇。


    公平么?


    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


    想赢么?


    想赢就接受它、克服它、战胜它。


    既然她能像男性一样,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赛场,那么,她就不会让性别成为她奔向成功的阻碍,她会克服重重困难,握紧方向盘、踩死油门、像个不惧生死的战士一样,去夺得属于自己的荣耀。


    这一回,再不是为了圆满谁的遗憾,再不是为了实现谁的梦想,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去站上那最高的舞台,


    她想去体验极限速度带来的极致浪漫,


    她想去征战人类体能与意志的终极疆界,


    她想将自己的名字永远刻进赛车历史的丰碑!


    “青哥,加油!等你冲进大奖赛,我就翘一个月班去给你拎包提鞋,按摩捶背!”小哈笑嘻嘻地拍拍她肩膀,神情坦然,再没有前段避着她走的尴尬。


    “行,我记着了!”楚辞青回了一拳,眉毛轻扬,晲他:“不过,以后改改口,叫我青姐。”


    “嚯?”小哈眨眨眼,上下打量她好几圈。


    先前的寸头已经长了出来,柔顺的黑发贴着耳梢,平添几分柔美。


    她今日化了淡妆,肤色白皙透亮,眉毛浓密有形,眼尾高扬,红唇饱满,还是那张英气清丽的脸,但多了独属于女性的明艳动人。


    小哈盯着她看了半晌,耳梢又开始红。


    赶在浮想联翩前,咧嘴一笑,抬手抱拳,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拖长了调子:“得令——!是我眼拙,参见青姐!”


    楚辞青绷不住笑,抬手作势要打他:“少贫!”


    小哈灵活地往后一跳,躲开她的攻击,脸上笑容更盛,是真诚的欣赏和释然:“说真的,青姐,你这样挺好。以前总觉得你绷得太紧,现在……更鲜活了。”


    他顿了顿,挠挠头,“反正,不管你叫青哥还是青姐,你都是我们市场部,不,是整个千方最牛的车手!兄弟……不是,姐妹儿我永远支持你!”


    楚辞青心头一暖,点点头:“谢了。”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微微侧头,黑绸般的碎发滑过脸颊,唇角笑意自信而从容,既有女性的柔美,更有战士的坚毅。


    她不再需要用雌雄难辨的中性外表,圆滑讨喜的达人接物去掩藏自己的过往和性情,去做自己不算喜欢却不得不从事的工作,去证明自己样样都行谁都能处。


    唯独放弃了自己的天赋和热爱。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她自己,她只是她自己——


    独一无二的楚辞青。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抱紧世上最好的楚辞青(迷弟脸.jpg)[害羞][害羞][害羞][害羞]


    终于写到这了!


    女性的身份从来不是错误,不是阻碍,不是自卑的源头,也不是抱怨的借口。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公平,不平等,等待没有用,抱怨没有用,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只有强者才能改变世界!


    青青加油!女孩加油![比心][比心]


    第87章 志向远大的楚辞青


    楚辞青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走出千方。


    时值正午,碧天远阔,明晃晃的日头倾泻而下,温柔地拢在她身侧,微微刺眼。


    她站在台阶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这栋三层小楼。


    既不高大,也不豪华,橱窗上的红色拉花还是上次为了迎接集团来人她亲手挂上去的,土里土气的风格让人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家游戏领域风头正劲的独角兽。


    想起当初误打误撞的加入,她唇角不觉轻扬,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和感怀。


    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这里毫无保留地收留她,接纳她,给了她一个舔舐伤口、逃离风暴的避风港。


    又在她重振旗鼓的时候,体面洒脱地送她扬帆远航。


    “想回来的话,随时可以。”


    宋天粼悄声走到她身侧,一手接过箱子,一手牵她右手,十指相扣,眉眼温和,“系统保留了你的权限,你一直都是千方的一员。”


    楚辞青微讶。


    给她办离职手续的HR正好是在厕所见过一面的妹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事。


    得知她要走,妹子顶着一副天塌地裂的心碎表情收回她的电脑、工牌,从系统中删除她的信息,到销毁工牌时看了好久都不舍得动手,最后悄咪咪地问允不允许她私藏。


    她心一软,同意了。


    妹子当即双眼放光,一边飞快地狸猫换太子,一边激动地说起当年她如何鼓动几个部门的人联手把她送上车模宝座的辉煌往事,立志要当她的头号站姐。


    总算让楚辞青逮着当年送自己原地出道的罪魁祸首——


    头号站姐什么的,要不起,真心要不起。


    如果连HR都不知道……


    “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她挑眉睨他,眼里满是打趣。


    几天前,出国访问的老宋总终于回国,宋天粼这个代理总裁半分不恋地卸任走人,临走前签的最后一个文件是千方提交的奖金发放方案。


    楚辞青当晚收到了一笔巨款,跟着的一连串“0”让她连数三遍都不敢相信。


    彼时宋天粼正坐在地垫上,一手把开了盖的金枪鱼罐头高高举过头顶,散发的香气引得几只小家伙围着他团团转,踩奶,躺地,露肚皮…极尽谄媚之能事。


    而某人冷面无情,下颌微挑,指向一旁的跑步机,“一圈一口,去。”


    几只猫咪喵喵跑走,而瘦了一点的阿团瞅准时机蹭一下跳上男人肩膀,夹着嗓子:“喵~~~”


    嗷呜一口,完美——!


    “宋天粼,你又喂他!”


    楚辞青扑过来,阿团凌空跳起,尾巴尖扫过她脸颊,她小小地打个喷嚏。


    一偏头,温热气息拂过耳侧,他把她揽入怀里,语气乖巧又无辜:“它先动手的,我没看住。”


    “哼,狡辩!”楚辞青拉开点距离,看他的眼睛,“我问你,奖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


    “我怎么了?”他挑眉,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电视里正放着新闻,讲的是某公司高管以权谋私,走公账给自己数十位情人发放奖金,金额高达七位数。


    但远比不上刚刚那一连串0来得震撼。


    “以权谋私、营私舞弊、贪赃枉法?”她两手撑在他腿上,重复了一遍听到的词。


    宋天粼呼吸微微有些乱。


    他伸手把她拉下来,下颌搁在她颈窝,哼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钱?”


    “什么意思?”


    她被抱着,用眼睛瞅他,只能看见他过分挺拔的鼻梁,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光影。


    “我要这么干的话,千方大股东今天就得换成你的名字。”


    宋天粼从背后搂着她,指尖在她手心里写了个数字,一副嫌她太缺乏想象力的语气:“……最少得这么多个0吧。”


    楚辞青:“……”


    她拍开他的手,努力忽视他那欠揍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在他那脸上掐了一把:“跟你说正事呢,我的奖金,怎么会那么多?”


    “出场费,你和我,双份。”宋天粼比了个手势,轻笑,“还有你友情出演BOSS的费用,都在一起了。”


    周总心知肚明,飞扬赛技超乎预期的热度大半要归功于发布会上宋天粼和楚辞青贡献的爆点,因此在算奖金时极为麻溜地给两人都算上了出场费。


    “还能这样?那我把你的那份……”转你。


    “什么你的我的?”宋天粼长睫掀起,乌黑的眼幽幽瞅着她,像在看一个负心汉:“连我都是你的,你想反悔?”


    “……”楚辞青眨巴眨巴眼,轻咽唾沫,“好,等我拿了奖金就包养你!”


    男人一愣,继而笑开,笑声低沉,却又带着分明的愉悦。


    “啊不,不是…我是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楚辞青慌忙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却被男人印在唇边的轻吻打断。


    又绵又密的亲吻一下又一下地描摹着她的唇形,把她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在她快喘不过气时,他压着她耳朵,低声呢喃,“记住了,包养我,只能有我一个。”


    眼下她提起这一茬,一副抓到他小辫子的得意模样,可爱得要命,宋天粼忍俊不禁,笑着点头,爽快承认:“算。”


    没料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楚辞青扬眉,正要说些什么,又听他作怪地叹了一声,“所以…失业在即,只能等谁来包养我了。”


    楚辞青动了动唇,长腿迈开大步往前走,“养就养,谁怕谁!”


    去疾风报到的那天,起了大雾。


    宋天粼自告奋勇要给她当司机。


    环路上的车流一眼望不到头,星星点点的红色尾灯在雾中闪烁,鸣笛声不绝于耳。


    男人睇了眼导航上的深红,偏头看她,语气微灼:“抱歉,可能要迟了。”


    楚辞青从手机里抬眼,安抚道:“没事,慢慢开,我和老唐打过招呼了。”


    宋天粼颔首,又问她住宿的事情。


    老唐早早给楚辞青留了宿舍里最好的一间,两室一厅,正对山景,装潢豪华,极力邀请她早日入住。


    老唐算盘打得好。


    俱乐部地处南郊,离城区远得很,楚辞青只要进去了,再回一趟城区费劲得很,剩下的时间正好享受生活…


    划掉,往死里练。


    当然,什么恋爱谈成异地恋之类的,都是小问题。


    要人跑了?


    那正好,这基地里不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么。


    “我要在那住呢?”楚辞青单手支着窗框,歪头问他。


    这一段两人天天黏在一起,除了休息时间外,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


    第一次恋爱的宋天粼觉醒了超凡恋爱脑,只要楚辞青离开视线稍久一点,就要发消息找人。


    还是惯用的表情包,粉色狐狸探头探脑,双手比划:宝贝呢?我辣么大一只宝贝呢?!


    某次楚辞青和方怡约了下午茶,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等不住,消息弹个不停。


    楚辞青聊得兴起,一时没有回复。


    再过半小时,橱窗边就坐了个清雅出尘的男子,点一杯清茶,抱一卷书册,侧脸俊俏惹人羡,一面拒了无数找上来的姑娘,一面拿眼不住往她们这边瞅。


    那副幽幽怨怨的小媳妇模样惊得方怡差点把自己呛死,猛咳几声后对楚辞青竖起大拇指:“姐妹你牛,你是这个!”


    楚辞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和萧逸景同吃同住同训练,自然而然地就觉得,情侣就该是天天黏在一起的。


    从来没有想过,普通的、各有事业的情侣该是怎样相处的。


    直到眼下。


    宋天粼扶着方向盘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凸起的骨节在熹微的光里泛着浅淡的白色,如同他低声应好的声音,落寞又委屈。


    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打起精神,语气是刻意装出来的轻快,像是在说服自己:“住这边也挺好的,你训练这么累,住这边可以多睡一会,这边……”


    楚辞青眼神落在他黯然垂落还颤个不停的眼睫毛上,心底软成一片,偏偏忍不住想逗他。


    她故意拖长语调,慢悠悠地补充:“是啊,来回跑多麻烦,反正温小姐那边有小咪照顾着,每天能跟我视频,这边住的宽敞,还有食堂管饭,吃得好住得好,训练完还能和队友们打几把游戏……”


    宋天粼唇角越抿越紧,双眼苦大仇深地盯着前方,眉心挤出淡淡的细纹,仿佛在跟浓雾较劲。


    直到听到她说“没事还能和队友约点小酒”,他终于忍不住,猛地转头,声音扬高两分,“不可以。”


    “嗯?”楚辞青挑眉。


    宋天粼唇角动了动,像想到什么,眼神幽暗,很严肃地重复:“反正,不可以。”


    “我会过来。”他说,“我每天忙完就会过来,你想喝酒,可以找我。”


    “不可以找别人!”他一字一顿地强调,像极了某只被气到跺脚的小狐狸。


    噗嗤。楚辞青捂嘴,肩膀一抽一抽,偏嘴上还不肯饶他,打趣道:“宋总每天这么忙,要是过不来呢?”


    “不可能。”


    宋天粼脑子飞速运转,三下五除二就找出了几个可以再优化的事项,务必省出每天往返基地的时间,绝不给某些人可趁之机:“你住哪我住哪,就这么定了 。”


    “我要住到你家去呢?”


    “那我也住——”


    前方突然降速,他刹住话音的同时一脚踩下刹车,刹那间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喘了几口粗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扭头:“你说真的?”


    楚辞青睇了眼前车尽在咫尺的粉红屁股,又睇眼惊魂未定又喜不自禁的男人,无奈摇头:“下来,我来开。”


    雾更浓了,车流停滞不前。


    窗外是一片混沌的灰白,视野受限,不知何时才能逃出这片天地的焦灼感在升温,鸣笛声越来越高。


    但坐在副驾的宋天粼却是满面春光,凝眸望着楚辞青沉静的侧脸,喜意如早春藤蔓般疯狂滋长,快要把心脏都撑开。


    她说了要和他搬到一起。


    不是半湾华府,而是他名下一套靠近凌峰科技的单身公寓,紧邻环路,到俱乐部只要半个小时。


    虽然比不得半湾华府宽敞奢华,但住下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几息间,他脑子里已经冒出了不下一百个甜蜜画面,仅剩下的问题是——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应该够用的吧?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听到了么?听到了么?![撒花][撒花][撒花]


    第88章 偷偷撒娇的楚辞青


    宋天粼暂时得不到答案。


    不过开个会的功夫,楚辞青就被老唐赶鸭子上架似的送上去S省的飞机,要去参加为期三月的冰雪集训,一时半会回不来。


    夜深人寂,他终于收到楚辞青发来的入住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回拨过去。


    “还没睡?”


    话筒传来的声音格外温柔,如羽毛般拂过耳廓,让微感焦灼的心脏瞬间安定下来,他无声叹气,“你不在,我睡不着。”


    那边轻笑,接着有重物被放倒,又有悉索声响起,好像在翻找东西,“等我一下,马上好。”


    “好。”宋天粼斜倚书桌,手机松松地贴在耳侧,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在蒙着一层薄薄水汽的玻璃窗上缓缓勾画,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却丝毫未能驱散他心头的暖意。


    背景里传来细微的拉链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放大,勾得人心头发痒。


    窗外是沉沉的都市夜色,万家灯火如同被打碎的星辰,散落在无边的黑暗里。而他的眼底,却似有整条星河温柔倒挂,粼粼波光里,全是她的影子。


    片刻后,通话挂断,屏幕亮起,画面微微晃动后稳定下来。


    楚辞青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背景是酒店房间素雅的壁纸。


    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愈发白皙。脸上未施粉黛,却清丽动人。


    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毛绒绒的白色长款睡袍,领口一圈柔软的绒毛贴着她纤细的脖颈。


    “哎,宋天粼,”她一边用手梳理着湿发,一边凑近镜头问:“我那个灰色的防寒面罩,是不是落在你那儿了?就是带护耳的那个,上周我们去滑雪我带过的,明天一早训练得用,我包里翻遍了没找着。”


    她的声音透着沐浴后特有的松弛,像雾气氤氲里慢慢化开的蜜糖,甜腻得让人心甘情愿沉溺。


    身上的睡袍材质柔软,随着她抬臂梳理头发,衣料勾勒出肩颈优美的线条。领口微敞,一滴未擦干的水珠正顺着锁骨的弧度缓缓滑下,没入柔软的阴影下。


    宋天粼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滴水珠,直到它消失不见。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屏幕的光映在他有些出神的眼底,黯得望不见底。


    楚辞青等了几秒没听到回答,有些疑惑地又“喂?”了一声。


    “……嗯?”


    宋天粼猛地回神,目光移到她被水汽蒸得微粉的脸颊上,下意识应了声:“……好看。”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楚辞青眨眨眼,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好看”从何而来:“什么好看?我问你面罩在不在你那儿?”


    宋天粼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耳根瞬间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屏幕里那道柔软勾人而不自知的弧线,轻咳一声,忽视前一个问题,含糊道:“面罩……我明天找找,找到了给你寄过去。”


    没等楚辞青再追问,他语速加快,强行扯开话题:“那个……集训地那边怎么样?条件还好吗?听说这两天下暴雪,训练场会不会太冷?”


    问题一个接一个,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急切。


    楚辞青看着男人紧绷的神色,又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袍,忽然低声笑开。


    弯起的眉眼里是明了一切的笑意。


    宋天粼余光瞥见,只觉脸烧得厉害,眼睛左看右看,甚至把手机拉远了些,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楚辞青笑了好一会,欣赏够了新上任男友的窘迫,才肯放过他,“房间有地暖,室内都还好。就是外面雪确实大,明天训练估计得全副武装了。”


    她说着,轻轻打了个小哈欠,眼尾泛出些许生理性的泪花,在灯下散发着细小的光:“不过这样才好,训练更有效果。”


    “你要注意安全,刚上手别心急,慢慢来。”宋天粼低声叮嘱,“防寒面罩我寄特快,应该后天能到。手套和暖贴都备足了吗?”


    “备足啦,宋教练,你比老唐还唠叨。”楚辞青调侃了一句。


    宋天粼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视线飘忽,最终落在她身后床头那盏暖黄的灯上,闷声道:“那就好。早点休息,你今天很累了。”


    楚辞青却没有马上挂断,她把手机立在枕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侧卧姿势,单手托着腮,专注地看着屏幕那端的他。


    暖黄灯光柔化了平日里清冷出尘的轮廓,眉目温和,黝黑眼眸此刻全是她的影子,仿佛世界只剩她一人。


    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可是我还不想睡。”声音里带着一点慵懒的鼻音,像在撒娇,又开了个新的话题,“阿团呢?今天称体重了么?”


    “咳,”宋天粼摸摸鼻子,“又胖了零点三公斤。”


    “哼,肯定是某人又心软,多喂了小鱼干。”


    宋天粼自觉委屈,“它耍赖,趴在罐头上一动不动。你是没看见它那样子,圆滚滚的身子瘫成一张猫饼,就在那喵喵喵的,像是我欺负它……”


    他说着,薄唇微微撅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辞青忍不住笑起来,“你就吃它这一套。下次它再这样,你就拍下来给我看,我来治它。”


    “好,”宋天粼从善如流地点头,又补充道,“不过估计没什么用,它现在精得很,知道谁才是心软的神。”


    “嘁。”楚辞青撇了撇嘴,“你就哄着它吧。”


    两人又聊了些琐碎日常,直到楚辞青哈欠一个接一个,眼里水光越来越盛,显然是困极了。


    “去睡吧。”宋天粼看着她强撑眼皮的样子,声音放得极柔,“很晚了。”


    “嗯……”楚辞青含糊应着,侧过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手机靠在耳边,咕哝道,“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他声音极轻,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意。


    楚辞青低低地“嗯”了声,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宋天粼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软得一塌糊涂。


    目光像是温柔的画笔,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微微张开的、泛着自然水光的唇瓣上。


    许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对屏幕里熟睡的人说:“晚安,宝宝。”


    视频挂断后,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略显怔忡的脸。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更衬得此刻的安静有些空落落的。


    他握着余温尚存的手机,许久没有动作,一种陌生的怅然若失感细细密密地包裹上来。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但他却觉得,偌大的世界,甚至不及屏幕熄灭前,她安静的睡颜来得让他心动。


    目光轻转。


    沙发椅上,一只半人高、穿着粉色蓬蓬裙的限定奶贝歪着脑袋看他,蓝晶晶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他心底的所思所想,狡黠又无辜。


    那是他之前送给楚辞青的,后来被她以“阿团总是欺负它,都给薅秃了”为由,理直气壮地寄存在他这里。


    每次她过来,都会整个人躺倒在它怀里,亲密得让他都有些嫉妒。


    此刻一室寂寥,却只剩下这只毛茸茸的家伙能和他作伴。


    他抬手揉揉眉心,走过去捏起它的大脸ber,“她把你留在这儿,是不是怕我太想她?”


    奶贝自然不会回答,但眼睛却好像更亮了些。


    他自嘲地低笑一声,勾起手指弹了弹它的大脑门,“睡吧…晚安。”


    基地的集训日程紧促得如同上紧了发条。


    天光未亮,雪原上便已响起引擎的低沉轰鸣,划破凛冽的寂静。


    楚辞青裹在厚重的专业防寒服里,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睫毛上,每一次眨眼都有细微的冰凉触感。


    雪地赛道变幻莫测,低温让轮胎抓地力变得诡异难测,每一次发车、每一个弯道都是对体能、技术和意志的极限考验。


    和萧逸景搭档的那几年,雪地赛道是他们最为默契、也最为擅长的领域,两人在白茫茫的天地里人车合一,撕裂风雪,这才能初次征战以严酷著称的蒙特利尔冰雪赛段,便一举拿下大奖,惊艳四座。


    但这次再回归,她拒绝和萧逸景再搭档,而是选择了上次游龙赛合作过的搭档小林做自己的领航员。


    萧逸景当时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颚线绷得死紧,眼神晦暗得像暴风雪前的天空,握着工具的手臂青筋凸起,好像下一秒就要砸碎什么,或是用最刻薄的语言诋毁她的决定……


    但他最后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十几秒,然后猛地转身,一脚踹开脚边的轮胎架,在巨大的噪音中,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维修车间,一整天都没再出来。


    老唐也有顾虑,明里暗里劝她,说大赛经验宝贵,小林毕竟还嫩,临场应变怕是跟不上顶尖赛事的节奏,甚至在她到基地安顿下来后,还特意打了好几次电话,语气忧心忡忡。


    楚辞青心里清楚,老唐的担忧不无道理。


    和小林搭档确实算重头开始,他虽然是疾风领航员里最出色的,但仍然缺乏大赛的洗礼和高压下的淬炼,更别提她和萧逸景多年在生死极限中淬炼出的心意相通。


    那种仿佛生命本能般的绝对信任和极致默契。


    但她至今没有反悔的想法。既然决定告别过去,就要彻底一点。


    她的赛车生涯,不应该、也绝不能再和任何人绑定。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在这片雪原上,轧出只属于“楚辞青”的车辙。


    “青姐,这个地方,我是不是报早了?”小林的声音透过内置耳机传来,打断了楚辞青的思绪。


    他指的是刚刚通过的一个复合右弯,路书指令的时机似乎比楚辞青习惯的节奏快了半拍。


    楚辞青“嗯”了声,目光扫过前方被积雪覆盖的弯心,语调平稳:“稍早了一点。入弯时重心还在转移,轮胎抓地力没完全恢复,下次可以等我车头完全对准出弯点再报全油。”


    “明白!”小林飞快应声。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她走的第一天,想她[化了][化了]


    第89章 渐入佳境的楚辞青


    训练继续。


    轮胎碾压积雪的嘶鸣、引擎的咆哮、以及越发简洁精准的指令与回应,在广袤的冰原上碰撞,在呼啸的风雪声中交织,谱写着一首野蛮却蓬勃的协奏曲。


    直至夕阳西下,将雪原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楚辞青才肯结束最后一轮练习,缓缓驶回维修区。


    车子停稳,楚辞青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短发,解开卡扣推开车门,就看到一个不是那么想见到的人,斜斜倚着维修站的门框,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萧逸景套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长过膝盖,身姿依旧挺拔,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浮着浓浓的青黑,像是很久没休息好。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赛车数据曲线图。


    见楚辞青下车,他直起身走了过来,对上她不自觉躲避的眼神,也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第三节 练习赛,第七圈,出S弯的时候,变速箱换挡有轻微顿挫,转速掉落比预期快了0.3秒。可能是同步器或者阀体的问题。晚上我会拆检,明天早上给你报告。”


    他公事公办地说完,目光停在楚辞青脸上,像是要在她平静的表情上凿开一道裂缝,看看底下究竟藏着什么。


    那眼神深沉,像关切,像审视,又或许只是不甘。


    楚辞青低头去解厚重的防寒手套,指尖因为长时间紧握方向盘还有些发僵。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仍黏在自己身上,像冬日里化不开的冰碴,触上去就是刺骨的寒凉。


    “数据我看过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几分疲惫,“问题不大,可能是低温导致的油液黏滞,明天训练前热车时间延长试试。”


    萧逸景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眸更黯了。


    他上前一步,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更加清晰刺眼。


    “0.3秒的转速落差,在蒙特卡洛那种发卡弯就是致命的。”他说,“你该知道,赛道上,没有侥幸。”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楚辞青心底。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的执拗和某种隐痛让她心头一悸。曾经,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守护了她无数次,如今看来却像枷锁。


    “这是我的车,我的比赛。”楚辞青挺直脊背,迎着他的目光,咬着牙道:“我有我的判断。”


    空气瞬间凝滞。


    维修站里其他队员的说话声、工具碰撞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


    小林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萧逸景定定地看着她,下颌线绷得更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所有激烈的波澜都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


    “随你。”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漠然,“报告明天会放在你桌上。”


    说完,他转身走向维修区深处,背影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决绝,很快便被堆积的轮胎和器械阴影吞没。


    小林小声道:“青姐,萧工他……其实一下午都在监控数据……”


    楚辞青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好久,她吐出一口浊气,对小林说:“别管他。我们去吃饭,然后复盘今天的数据。”


    夜色渐深,楚辞青和小林在战术室复盘到很晚。回到宿舍时,已是万籁俱寂。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宋天粼。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阿团四仰八叉地睡在她常坐的那个沙发角落里,肚皮圆滚滚地袒露着,旁边歪倒着一个空了的金枪鱼罐头盒。


    楚辞青看着照片,想象着宋天粼面对案发现场气得牙痒,想教训又下不去手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一整天的疲惫和紧绷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正准备回复,手指却顿住了。


    心底某个角落,一道细微的声音在问:拒绝萧逸景,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仅仅只是为了告别过去么?还是……也想向某个人证明,她已经足够独立而强大,足以与他并肩?


    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心跳漏了一拍。


    她摁向屏幕的手指放下来,盯着顶端的名字看了好半晌,任由脑海里各种情绪翻涌。


    最后,指尖轻点,回了条消息过去:【看来某只猫的减肥计划又失败了。[狐狐叹气.JPG]】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屏幕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消息回了过来。


    【嗯,计划失败。但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你只管向前冲。】


    楚辞青看着这行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窗外夜空星辰寥落,却有一颗格外明亮,坚定地闪烁着,如同此刻心底逐渐清晰起来的答案。


    她想,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很好。


    集训的日子在车轮与雪地的撕咬中一日日碾过。


    楚辞青和小林的配合,像是被冰雪打磨过的刀刃,日渐显出锋芒。早先那些带着打量和怀疑的眼神,慢慢软了下来,换成了实打实的服气。


    每当他们的赛车在雪原上划出弧线,边上总会三三两两聚起人。


    起初是远远站着,抄着手,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表情。后来渐渐凑近,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交流着技巧,活像一窝刚学会扑腾的彩色小麻雀,给冷清的雪原添了几分生气。


    有个扎马尾的姑娘天天来,冻得鼻尖通红,攥着小本子记笔记。


    那天楚辞青下车调整平衡,姑娘壮着胆凑过来问:"青姐,刚才过S弯,第三下给油的时候,车尾有点甩,是故意做的重心转移吗?"


    楚辞青正拧着扳手,头也没抬:"雪被前车轧瓷实了,比预报的滑。提早半秒给油,让车头带过去。"


    后来人越来越多,有时楚辞青讲解到一半,得拨开挤过来的身影才能指清楚轮胎磨损的痕迹。


    萧逸景站在维修车间的阴影里,看着远处那圈人。


    冬日的太阳斜挂着,没什么热乎气,光晕淡淡地描过她带点笑意的侧脸。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很快散在风里,侧脸被冻得发红,眼睛却亮得灼人。


    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楚辞青第一次参加冬季集训时,也是这样蹲在雪地里。不过那时只有他站在她身边,看她有些笨拙地在雪上画线路,鼻尖冻得发红,画错就急得用靴子蹭掉重来。


    那时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赛道和他。


    "萧工?"助理技师抱着零件站在他身后,"后桥的数据还要再调吗?"


    萧逸景回神,"调。"


    他转身走进车间深处,脚步声散在风中,匿于无形。


    直至暮色渐沉,训练场上的喧嚣才慢慢褪去。


    楚辞青还在给几个年轻队员讲解胎压对雪地抓地力的微妙影响,手中的压力计在暮色中泛着金属冷光,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散在空中,如缥缈的烟云。


    "青姐,"扎马尾的姑娘小声问,"如果遇到冰面突然打滑,是该松油还是继续给油?"


    楚辞青正要回答,余光瞥见维修架旁的动静。


    萧逸景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正仰头调试支架上的液压系统。他踮着脚,专注地拧着扳手,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方那架沉重的轮胎拆装器微微晃动——


    "小心!"


    惊呼声与行动同步。


    谁也没看清楚辞青怎么动作,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拽着萧逸景往后退了好几步。


    沉重的铁器擦着暗色工装砸落,在冻硬的地面上撞出闷响,溅起的冰屑扑了他们一身。


    萧逸景踉跄一步站稳,低头看向自己手腕。


    女人力道极大,修长的手指在他手腕上压出红痕,掌心的热度毫无阻碍地顺着交握的地方瞬时传遍四肢百骸,烫得他心尖微颤。


    他抬起眼,对上她惊魂未定的目光。


    "你"他喉结滚动,"……反应真快。”


    顿了顿,没头没尾冒出一句,“倒不知道,你现在这么……乐于助人了。”


    楚辞青松开攥着他胳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腕骨坚硬的触感。


    她忽然想起从前,她的世界窄得很,几乎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因着他孤高桀骜,她也下意识疏远了人群,少有如今这般,和这么多人轻松说笑的光景。


    她退后一步,拍了拍沾上冰屑的训练服,语气平淡:“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转身,重新接上刚才被打断的话头,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只有腕间残留的温度,能证明那一刻的真实。


    "萧工?"助理技师抱着新轮胎站在车间门口,"这批胎还要检测吗?"


    萧逸景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车间:"嗯,所有器械重新检查一遍固定栓。"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楚辞青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有人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时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那么自信,那么从容。


    就像她真的,已经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第90章 有些想念的楚辞青


    集训进入第六周,强度有增无减。


    老唐专程过来一趟,送来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俱乐部拿到了北欧Xtreme雪地挑战赛的外卡名额。


    Xtreme挑战赛,以极其严酷的自然环境和超高难度的赛道著称,是无数车手向往又敬畏的殿堂。


    机会难得,俱乐部拍板定下楚辞青和小林出战,只等集训结束,直接飞赴北欧。


    压力随之而来,楚辞青和小林心照不宣地加大了训练强度。雪原上的引擎轰鸣声愈发持久,常常响至暮色四合,星子漫天。


    年关将近,集训基地里思乡的情绪悄然弥漫。


    不少家在外地的队员和工作人员陆续请假返乡。小林也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母亲旧疾复发住院,他握着电话,眼圈通红,满是纠结。


    “回去吧,阿姨的身体要紧。”楚辞青拍拍他的肩膀,神情轻松:“比赛还有时间,你安心在家里过个年,来得及。”


    “青姐,对不起,要不然我还是……”


    楚辞青止住他的话,语气很严肃,“别说傻话。”


    “等以后你就知道…”她叹一声,眉间带了丝散不开的愁绪,“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老唐那边我去说。”


    送走小林,偌大的基地愈发空旷,只剩寥寥数人留守。


    除夕这天,雪下得格外大,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将天地连成白茫茫一片。


    楚辞青独自在赛道上练到很晚,直到四肢冻得麻木,眼眶胀得发疼,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生活区。


    食堂里冷冷清清,长条餐桌空无一人,仅剩的几个菜盘里,菜肴所剩无几,而且早已凉透。


    楚辞青没什么胃口,正想回宿舍泡面应付,却瞥见厨房方向亮着灯,隐约有响动。


    还有人?


    她迟疑了一下,推开虚掩的门。


    暖黄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


    男人一身深蓝色工装,外面却违和地系着一条略显陈旧的碎花围裙,宽大的带子在挺拔的腰后系了个不伦不类的结。锅里热水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盘包好的饺子下进锅里。


    是萧逸景。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一起?”他问,声音清冷,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楚辞青看着锅里上下沉浮的饺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寒暄,她走到水池边洗了手,然后靠着一旁的操作台,看萧逸景用漏勺轻轻搅动着一锅白白胖胖的饺子。


    厨房里只剩下饺子在沸水中翻滚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竹声,时不时炸一响。


    两人隔着流理台,相对无言,气氛是难得的平和。


    楚辞青目光落在那些渐渐变得饱满透明的饺子上,思绪放空,紧绷的眉眼一点点松开。


    直到他开口打破沉默,“那几年……你不在,我都没过除夕。”


    他没看她,漏勺在锅中轻轻滚动,氤氲的水汽升腾,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连沙哑的声音都变得虚幻。


    楚辞青心尖一涩,没有接话。


    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喃喃自语:“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一个人,在哪都一样。不像以前那些年,早早的就开始想,等啊盼啊……”


    她转眼看向别处,有些失神。


    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除夕。


    她父母经商未归,萧阿姨也不在,刚上初中的她和半大的萧逸景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第一次手忙脚乱地煮速冻水饺,结果煮成了一锅片汤。


    还有后来,为了备赛,两人没少在异国他乡过年。


    有一年,她随口嘟囔了一句想吃韭黄鸡蛋馅的饺子,他愣是冒着大雪跑遍全城,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华人小超市找到一包冷冻的。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在这个孤寂的夜晚,借着饺子的热气,悄然复苏。


    “他呢……不来陪你?”


    “嗯?”楚辞青回神,对上他微挑的眉,有一瞬怔忪,“他…他有家人要陪,没必要折腾。”


    其实是她不想让他来,毕竟一心扑在训练上的时候,确实顾不上情情爱爱的,这一段两人的联系只剩下每晚固定的晚安通话,和他每日坚持不懈的照片打卡。


    详尽到一日三餐都要和她报备。


    现在想来,倒是她有些冷漠无情了。


    萧逸景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语气带了点难以言喻的意味:“看来,你们这恋爱谈得……也是自由。”


    楚辞青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只说:“这是我们的事。”


    言下之意,与你无关。


    萧逸景听出来了,却难得没有反驳,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加深了些,看得楚辞青蹙眉,又想解释什么,却被他拿饺子堵了口:“饺子好了,快吃吧。”


    就在楚辞青端着盘子转身的瞬间,萧逸景极快地将手机调整到拍照模式,借着身体角度的掩护,看似无意地抬了一下。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快门声,淹没在走动的脚步声里。


    屏幕上,定格了一张借位的照片。


    暖黄灯光下,他和楚辞青身影交错,她端着饺子,他含笑看她,姿态是说不出的亲密,衬着空荡的厨房和窗外漆黑的夜,颇有几分“相依守岁”的错觉。


    萧逸景睨了眼,唇角弧度更深,不动声色地锁上屏幕,走回桌前时还顺手带了瓶醋。


    一时无话,只剩墙角的电视吱吱呀呀地播着无人关心的新闻。


    忽然画面一转,苏檀那张妖冶的脸闯入屏幕,此刻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话筒围攻着,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颌布满了胡茬,不见一贯的光鲜与傲慢。


    仅仅一周,那起将巡麓跑车顶上风口浪尖的刹车阀失灵事故,就让苏氏和他本人陷入了巨大的漩涡。


    昔日为巡麓夸下的海口尽数反噬,不仅销量瞬间冰封,退单如潮,更有权威机构介入调查。所有人都明白,若最终坐实是设计缺陷或品控失控,随之而来的巨额赔偿、大规模召回乃至更严厉的处罚,必将对整个苏氏集团造成致命打击。


    这风波大得就连全心扑在训练上的楚辞青都有所耳闻。


    她好奇问过宋天粼,男人对此神色平淡,只说人在做,天在看,要作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但眼下,记者追问苏檀的并非巡麓的烂摊子,而是如何看待心享跑车通过国际汽联安全认证,有望获得顶级赛事的准入资格?


    镜头紧紧锁定苏檀。


    他在密集的闪光灯下微微眯起眼,憔悴面容上更添几分讥诮和戾气,仿佛被踩到了痛脚,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心享?一个靠营销炒作起来的概念车,没有核心技术、没有经过残酷赛场的验证,再大的名头都是放屁!”


    他神色激动,手指着发问的记者,“指望这种玩意儿站上世界级的舞台?做梦去吧!”


    楚辞青捏着筷子,秀丽的眉头蹙了起来,眼里带了冷色。


    旁边传来一声低嗤,她扭头,就看萧逸景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不紧不慢地点评:“这话说得难听,倒有些道理。有些路不是靠走捷径就能成功的。”


    “根基不稳,飞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下颌微扬,眼神轻谑,是意有所指。


    楚辞青放下筷子,眉眼凝重:“国际汽联的认证标准有多严苛,你我都清楚。能通过,本身就代表了实力。”


    “…至于有没有核心技术,有没有经过验证,等实车出来,赛场上自然见分晓。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赛场?”男人眼神晦暗,唇角勾起一丝讥笑,“那也得有人愿意用它。”


    楚辞青身形一顿,低眉,“会有人的。”


    萧逸景静静看她半晌,端过盘子起身,转身的瞬间,低声道:“那…拭目以待。”


    楚辞青又坐了一会,筷子把剩下两个饺子戳得破了肚,看着没有一点胃口。


    掏出手机,最新的消息来自宋天粼,是一桌琳琅满目的年夜饭,给几个小家伙的。


    她点开消息框,敲敲打打,又全都删掉,低头,一口气把碎得不成样的饺子全塞进嘴里,嚼不出个味道。


    窗外,零星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转瞬即逝,夜色更黯。


    她握紧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摁下通话键。


    那边很快接起,好像等她很久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年夜饭吃的什么?”


    背景音里有隐约的碗碟碰撞声和热闹的人声,衬得楚辞青这边的寂静愈发分明。


    她往后一靠,眼眸半阖,眼前浮起那人温柔的眉眼。


    “嗯,结束得早。”她手臂横在胸前,声音有些发闷,“刚和萧逸景在食堂碰见,吃了饺子…还看了新闻。”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男人哼笑透过话筒,拢在耳侧,有些痒:“让我猜猜…看见苏檀了?”


    “嗯……”楚辞青红唇轻撇,“自己做不好还搞拉踩,很讨厌。”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脚步声,背景的喧闹淡去,他的声音更清晰地贴近耳畔,好像人就在她身旁:“跳梁小丑罢了。真让他站你对面,连你掀起的雪沫都追不上。”


    楚辞青忍不住弯起嘴角,横在胸前的手臂放松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嗯,你说得对。心享能不能上赛场,不是他说了算的。”


    “当然不是。”宋天粼的声音带着笃定的笑意,“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你往窗外看。”


    楚辞青下意识转头。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炸开一簇巨大的金色烟花,流光四溅,将整个雪原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更多烟花接连升起,在天空中拼出“新年快乐”的字样。


    与此同时,几只小家伙的喵喵声透过听筒传来,争先恐后,此起彼伏,一团热闹,好像也在给她说“新年快乐。”


    楚辞青怔怔地看着窗外,眼眶有些发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见了吗?”他问,声音轻柔。


    “……看见了。”她声音有些哑。


    烟花还在不断升起,将她的侧脸映得明明灭灭。那一头,宋天粼安静地陪着她看完了整场烟花秀。


    当最后一束光点消失在夜空中,雪原重归寂静时,他才开口:“安心训练,等Xtreme雪地赛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楚辞青握紧手机:“你不是有新项目?”


    “总有时间的。”他轻笑,“再说,我也要去看看顶级赛事什么样,总有一天,心享会站在那。”


    楚辞青终于笑出声,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好。”


    挂断电话后,她又在窗前站了很久。雪地上还残留着烟花的余味,混着冷冽的空气,意外地好闻。


    将厨房收拾干净,关灯离开时,她的目光掠过桌上那瓶未开封的醋,没有任何停留。


    走廊空旷,脚步声清晰回响。


    窗外,新年的夜色正浓,而她的路,永远在前方。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等我![柠檬][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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