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美人计,陆砚卿我治住你了! 张韬……


    张韬大学士年过花甲, 年少时在科举会试中一举夺魁是大庆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也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他担任主考官令朝野上下心悦诚服。


    苏仕清站在马车前恭敬地扶他下来, 眼前是一处偏僻的农家院子,竹制的篱笆在风吹雨淋中已变得腐朽,破落地折断了些许。


    张韬沉声道:“苏仁弟,这就是你口中的神秘之处?”


    “正是, 张老您请移步。”


    张韬登时不悦,捋着胡须道:“老夫不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老夫一向最厌恶欺诈之人。”


    苏仕清向张韬递送拜帖,以王松鹤的名义相邀他莅临诗会, 可眼前的光景在告诉他被骗了。


    “张老您稍安勿躁,里边可大有玄机。”


    “哼!”张韬冷哼一声甩开他搀扶的手,持着手杖径自走入院中。


    苏仕清缓缓推开门, “张老,您请。”


    张韬踏入屋内的一刹那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身后紧随的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捂着眼睛怒问道:“苏仕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晦暗的屋内地上躺着几具女尸,她们衣衫褴褛死不瞑目透着死前的惨烈和不甘。


    苏仕清肃声道:“把人带出来。”


    偏屋倏忽亮起火把,几个粗狂的大汉押着一个男子走出来。


    “呜”男子被禁锢着双臂被迫跪在地上,嘴里被塞着布条, 看到张韬就像看到救赎的神明, 可怜而委屈地看着他, 试图挣开禁锢发出“呜呜”声。


    张韬心疼地看着孙子张琼英, 愤怒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放开他?”


    几个大汉无动于衷,张韬抬起手杖重重地跺在地上,质问道:“苏仕清, 你绑着我们琼英作甚?难道要威胁老夫吗?”


    苏仕清淡然道:“张老,晚辈哪敢威胁您啊?只是张公子身负人命,若非在下仗义出手相救,张公子恐要丧生在她们的家人手下了。”他指着地上的几具女尸。


    “一派胡言!”张韬再次怒跺脚手杖,“琼英一向乖巧安分怎么会与这些卑贱之人扯上关系?”


    苏仕清仿佛听到了笑话,不屑地扬起嘴角,说道:“张老,晚辈并非有意忤逆您,只是张公子这次确实牵扯上人命官司,您要是怕张公子被冤枉,晚辈可以解除软禁让她们的家人去官府报官,届时张公子清白与否自会水落石出。”


    张韬犹豫了,张琼英是张家孙辈单传,平日里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尤其沉溺于女色,不仅妾室成群还在外面拈花惹事,张家没少替他收拾烂摊子,却不料这次被苏仕清捏住了把柄。


    “苏公子,请移步说话。”张韬放下架子,态度转换得客气。


    张琼英挣扎累了干脆淡定坐在地上,无论他闯下什么塌天大祸他的祖父也会救他于水火之中。


    “苏公子,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苏仕清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说道:“张老敞亮,晚辈要向您学习。”


    张韬抬手:“苏公子,客套话就无须多言了,你费尽心思请老夫到这里来,绝非那么简单。”


    苏仕清奉承道:“张老不愧是历经三朝的元老,而今圣上再次委以科举会试主考官的重任。”


    张韬笑了笑,登时了然他的言下之意。


    “苏公子需要老夫在科举会试中行一些方便才会放过琼英是吧?”


    苏仕清说道:“晚辈愿为张老效劳,事成之后晚辈保证他们会消失在京城,不会再对张公子造成威胁。”


    张韬严肃地看着他,问道:“苏公子,你可知在科举会试中作弊会有怎样的后果?”


    “晚辈知道,但张公子身负多条人命,张老若是感到为难,阁老也很难做。”


    张韬知晓其中利害,张琼英落在王松鹤手中凶多吉少,若是这个当口东窗事发,他的党羽再发力只怕自己的主考官之任也会变成煮熟的鸭子。


    “好!老夫答应你。”


    苏仕清微微鞠躬,“多谢张老照拂。”


    张韬心疼地抚摸张琼英脏污的脸颊,慈祥地哄道:“琼英,你暂时忍耐,祖父一定会带你回家。”


    苏仕清说道:“张老放心,晚辈一定不会亏待张公子,定会锦衣玉食招待。”


    张琼英眼睁睁地看着张韬上了马车,生气地踢了地上的竹篓。


    王松鹤高兴地唤管家挖出珍藏的陈年酒酿,赞许道:“仕清,这件事你办得很漂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了?”


    苏仕清为他倒酒,谦虚道:“司礼监罕见地与内阁达成一致共同推选张韬大学士,我就预料到此事不妥,果不其然,张府的管家寻人牙子买了许多婢女和家丁,我循着这条线探查了解到夏疏他们赠送了一座位于城东的大宅子,我想这只是合作的一点诚意,我顺势打听到张琼英的一些混事就擅自做主了。”


    王松鹤欣慰道:“老夫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软招不通来硬招,沈芜不与陆理过多纠缠,趁着陆理前往松湖垂钓,命人扛着攻城木撞开了南苑的大门,得意地吩咐道:“来人呐,把南苑上下仔细洒扫干净。”


    陆理闻讯丢下鱼竿,气得骂道:“朕不过离宫片刻,皇后就造反了,莲九去哪了?”


    林暄挠挠头生怕又当了泄愤的冤大头,怯声道:“莲九听您的吩咐前往风雪小楼办事了。”


    “皇后!”陆理一副寻人打架的模样气鼓鼓地踏入安庆殿,殿中安静如许,他望而却步。


    沈芜香肩半露对着铜镜擦抹润肤膏,忽然发现身后有人受惊地拉上衣裳,回首垂头道:“陛下,您怎么回来了?”


    雪白娇嫩的肌肤,粉指轻柔地抚摸打转,仅仅几下就令陆理登时心脑迷糊,喉结上下滑动,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过于严寒不宜垂钓,朕就先行回来了。”


    慌忙之中,衣裳未归整到位,衣领仍敞开大半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和锁骨,或是殿中炭火过旺,陆理竟觉得有些燥热。


    沈芜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问道:“陛下,臣妾脸上沾染了脏污?”


    陆理才反应过来一直盯着她,略带羞涩地指着自己的肩膀,说道:“皇后这里”


    沈芜一脸疑惑道:“臣妾这里怎么了?”


    说话抬手间,沈芜的衣裳滑落些,半侧香肩乍泄。


    陆理三步并做两步至她面前,微微别过脸去替她拂整衣裳,沈芜顺势抱住他,手掌轻柔地在他挺拔的背部上下抚摸。


    “她这是作甚?”陆理内心忽然生出几分惶恐。


    沈芜娇声道:“陛下~”


    陆理身躯一震动也不敢动,双手停滞在虚空。


    “您回来得正好。”沈芜仰头看他,“臣妾自个儿够不着后背,劳烦陛下替臣妾擦抹润肤膏可好?”


    沈芜松开一只手侧着身子拿起妆台上的润肤膏放至陆理手中,而后拉扯他的指尖背对着他坐下,再次拉下一侧衣裳至胸前。


    “陛下~”


    陆理只觉指尖也酥软了,沈芜柔媚地望着镜中的陆理,“陛下,快些~”


    “好。”陆理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控着,跟着沈芜的指令行动。


    陆理的指尖抹上润肤膏,犹豫着不敢下手。


    沈芜握着他的尾指贴在自己的肌肤上,陆理的耳廓红彤彤。


    “陛下~您推开抹匀嘛。”沈芜撒娇地微微晃动香肩。


    “朕”陆理登时抽离,结巴道:“朕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先走了。”


    润肤膏被急促地放在妆台上,却被慌乱的手碰倒摔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陆理的脸像蒸熟的螃蟹变成赤色,落荒而逃的模样逗笑了沈芜。


    沈芜穿好衣裳挑起眉梢嘟起樱唇,得意道:“美人计当真有效,陆砚卿我治住你了!”


    陆理连灌了几杯茶拿起扇子疯狂地扇风使得自己冷静下来,回过神来自我怀疑道:“朕不是回来找皇后算账的吗?怎么会没出息地跑了呢?”


    林暄在殿外摇摇头嘀咕道:“帝王也难过美人关啊。”


    沈芜乘胜追击,以胜利者的姿态与陆理展开谈判。


    陛下,臣妾已命人把南苑收拾利落,不日之后待选的姑娘们就会移居,陛下您看如何?”


    陆理懊恼地错过算账的时机导致主动权掌握在沈芜手中,只得倔强道:“朕觉得不如何!朕不同意皇后的做法。”


    沈芜微笑着把剥好的鲜橘递到他的面前,说道:“陛下的意见臣妾知道了,但是臣妾觉得皇宫重地实不该存在通往宫外的密道,臣妾命人填了吧!此事需要工部调遣工匠。”


    一言一句充斥着威胁,陆理说道:“皇后好算计!”


    沈芜正色道:“臣妾从未动过算计陛下的心思,置陛下于险地的事情臣妾从未做过。”


    陆理认真应道:“朕知道。”


    沈芜把柳梦娴的信件交予他,负气道:“若是陛下看了这封信还是不打算跟臣妾说实话,臣妾就会自呈废后的折子,陛下自行斟酌。”


    陆理闻言心跳漏了一拍,沈芜已起身离开。


    面前的信件霎时变成刺眼的物件,陆理不敢直视亦不敢打开,他深知沈芜言出必行,而他亦不能将她拖入险境,进出两难之间,他拿起剥好的鲜橘送入口中,寒冬将过,为何这鲜橘经过了冰霜的洗礼却变酸了呢?想来是内心挣扎涌出了酸楚。


    第62章 陆砚卿你做戏给看谁呢? 陆理深吸……


    陆理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打开沈芜留下的信,他微微一缩眼睛,厉声道:“林暄, 进来!”


    沈遥在府中与掌柜们对账。


    龚掌柜说道:“二小姐,这是布店近三月的账目,您请过目。”


    沈遥快速翻阅,眉头逐渐皱起, 阿娘不过称病不出,底下的掌柜就敢弄虚作假了,她直白道:“龚掌柜, 这一月不少商队涌入京城带来不少布匹导致布匹价格降低,可您的账目上却三月几乎持平,这是何故?”


    龚掌柜如实道:“近来京城中确实来了不少商队。”他面露疑惑:“可布匹价格并未被冲击, 您可以打听一下行情。”


    “这不应该啊,量大价贱怎么会没有变化呢?”


    龚掌柜说道:“我打听过了, 他们带来的布匹数量不足以冲击京城市场价格。”


    沈遥嘀咕道:“越发地奇怪了。”


    谢掌柜呈递粮米铺的账本,现下正是冬日,百姓囤积了秋粮过冬,粮食的价格走低,可账目上持续走高。


    “谢掌柜,我记得京城及附近州府今年并未受灾, 为何粮米价格异于往年?”


    “二小姐, 京城中各大粮米店铺的存贮量快被掏空了, 总是有人大批量地购入粮米, 量动了价格也走了。”


    沈遥心中五味杂陈,那些商队定然有问题但她却找不出问题,懊悔道:“我真是没用!”


    沈芜一直在等陆理的答案, 但他日日前往松湖冰上垂钓有意地躲避她。


    沈芜下定了决心,郑重地提笔写信,碎玉皱眉道:“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沈芜手劲婉转收笔,说道:“碎玉你把这封信交予王阁老,我们在朝堂上需要他的助力。”


    苏仕清对信中的内容持质疑的态度,说道:“阁老,在下觉得皇后娘娘在信中所言之事有诈。”


    “哦?”王松鹤心情愉悦,皇后之位空出来他就扶持王音姝上位,无异于天降喜事。


    “在下只是觉得娘娘的态度似乎有些倾向陛下,我们得谨防被设局针对。”


    “你的担心在情理之中,我们不用亲自出面。”


    陆理缺席多日早朝又被言官的折子淹没了,他坐在椅子上连连打着哈欠,夏疏高声道:“诸位大人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吵了起来,陆理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们身上,紧紧盯着殿门。


    夏四九在殿外高声宣道:“皇后娘娘到!”


    陆理闻言颓然地往后坐,心跳加速忐忑不安,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众大臣起身后纷纷偷瞄着沈芜,皇后娘娘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松鹤脸上泛起了笑意。


    陆理调整了坐姿身子往前倾,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


    沈芜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有力道:“陛下,臣妾自请废后离宫!”


    “废后?”


    “离宫?”


    百官一下子沸腾了,他们毫不掩饰地交头窃窃私语,皇后娘娘这又是在场哪一出戏?简直是前所未闻!稀奇事一桩桩地给他们碰上了。


    “从未有皇后自请废后之例,稀罕事啊!”


    “帝后一直不和,或是皇后娘娘不堪冷待耍性子呢。”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我们且瞧着。”


    陆理正色道:“皇后身体不适怎么到朝堂来了?身子起了高热说胡话了不是?”他眼神示意夏疏:“快些送皇后娘娘回宫!”


    夏疏还未至她跟前,沈芜呵斥道:“本宫康健无虞,尔等不可放肆!”夏疏被唬住了停住了脚步,只得看向陆理而后被示意退后。


    “陛下,臣妾至今膝下无所出未能为皇室绵延子嗣,此乃一过!”


    百官纷纷点头:“无后确是大过!


    沈芜慷慨陈词自己的过错,她仰着头一身正气仿佛在陈述自己的功绩,每一句都像一把刀扎在陆理的心上,双眉渐渐紧蹙。


    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里各怀心思,倔强地对视,似乎谁先移开视线就率先输了这一局。


    陆理握紧了拳头心下一沉,肃声道:“皇后言之有理,诸位大臣有什么看法?”


    百官登时肃静,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两口子的事情与他们何关?看看热闹罢了。


    沈芜朗声道:“望陛下允准臣妾的请求!”


    “诸位大臣有何看法?”陆理目光如锋利的刀刃扫过他们,令他们避无可避。


    户部一位大臣被沈谨贤推出来,怯声道:“陛下,皇后娘娘虽言之有理,但大庆从未有废后之例,且皇后娘娘并无不可饶恕的罪过啊!”


    沈谨贤抹了一把冷汗,他的户部尚书之位犹如秋千上的落叶,经不住风的推动来回晃荡,而那阵风就是王松鹤。


    “陛下,皇后娘娘膝下至今无所出,不利大庆皇室和社稷!微臣认为应允准皇后娘娘的自请。”


    “微臣附议!即便是寻常人家,无后亦是过错之一可休妻,皇室子嗣不可凋零,难免使得有心之人生出异心于社稷稳定不利!”


    “微臣附议!”


    附议的声音几乎一边倒,陆理冷笑道:“诸位大臣爱国之心赤城,殚精竭虑为江山社稷着想,朕心中已知晓。”他目光悲戚而无奈地望向沈芜,说道:“皇后,你都听到了?”


    沈芜浅笑道:“臣妾听到了,陛下做决断吧。”她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他应允又怕他轻易点头。


    陆理垂头片刻,满朝文武都在等待他开口,沈芜的笑容愈发地苦涩,神情似乎猜到了几分。


    陆理抬头认真道:“皇后富有大局之观,所陈条条皆为事实,朕承天地祖宗之名登基为帝,理应以大庆江山社稷,芸芸百姓为重,当置个人为后以大局当先,故今日朕允准皇后之请求,但非以废后之名而是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芜敛收了苦笑,面目平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殿内落针可闻,陆理缓了片刻,继续道:“即日起皇后沈氏变为庶人,不日离宫。”


    沈芜跪地磕头:“庶人沈芜跪谢皇上恩典!”


    陆理二话不说离开了大殿。


    沈芜把自己关在安庆殿半日,直至暮色降临,王音姝提着食盒前来。


    沈芜双眼掩饰不住的红肿,王音姝柔声道:“娘娘,您吃些东西吧。”


    沈芜强颜欢笑道:“贵妃娘娘无须客气,民女如今只是庶人何以承受得起贵妃娘娘的厚待。”


    王音姝不禁伤心落泪,拉着她的手恳切道:“姐姐,您别这么说!妹妹在宫中幸得您照拂有加方,不时地开导陪伴,心中方能多了几分安慰与松快,而今您”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手掌轻柔地抚摸她的薄背,“日后我们就不能陪伴彼此左右了,贵妃娘娘好生照顾自己,心胸放得宽广些莫要再陷入自苦。”


    王音姝忍不住扑在她肩头轻轻地环抱她。


    告别了王音姝,碎玉打开了包袱,失落道:“小姐,您要不要带一些东西离开?”


    殿中的摆设满满当当,不知不觉间陆理赠予的东西这么多了,奇珍异宝,民间新奇的玩物,沈芜缓缓步至那个小风车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目光满是珍视,这是陆理亲自为她做的第二个风车,他还占有欲满满地刻上自己的小字。


    “砚卿”二字显眼地镌刻在风车中心轴之处,沈芜沉思片刻,落寞道:“把它带上吧。”


    “还有吗?”


    沈芜苦笑道:“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吧,既然要离开就轻装踏上回程路。”


    陆理坐在寝殿地上,殿内漆黑无比,宫女皆不敢入内点亮烛台。


    林暄摸黑入内低声禀报道:“陛下,庶人沈芜已收拾好包袱,即将离宫。”


    陆理猛然睁眼,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什么?”


    林暄说道:“庶人沈芜已准备离宫。”


    陆理扶着柱子颤颤巍巍起身,悲戚道:“她行动竟如此迅速,难道在宫中的每一刻对她来说是折磨吗?”


    宫道上的火把较以往更亮,主仆二人沉默地走着。


    沈芜忽然提起情绪,朗声道:“碎玉你不要再沮丧着脸,我们要回家了你不开心吗?”


    碎玉知道她在强忍情绪,更伤心了,哽咽道:“陛下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对娘娘呢?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


    “别说了。”沈芜打断她,“或许我对他来说是累赘。”


    眼泪无声地滑落,朔风拂过骤然干涸,沈芜加快了脚步。


    “你走得这般决绝头也不回,或许我真的伤了你的心。”陆理站立远处眺望着她出宫的身影,心脏像针扎了一样刺疼着,一下比一下猛烈,“阿芜,我心悦你。”可惜风并不通人性无法将他的真心送至她的耳畔。


    男儿到了伤心处,即便尊贵如帝王也会黯然神伤落泪,陆理拂去泪水,自嘲道:“陆砚卿你做戏给谁看呢?是你自己把人放走又何苦这般做派?”


    灯笼亮堂地照着沈府紧闭的朱红大门,任凭碎玉敲疼了手掌,那扇大门始终紧闭。


    “爹,您不能这么对待阿姐!”沈遥被几个家丁拦在内院,大声地与他理论,“阿姐是我们沈家的女儿,您不能这么做!”


    “放肆!”沈谨贤指责道:“你怎么能这么跟爹说话呢?”


    “您虽为我爹,但您做得不对我身为女儿得规劝您修正!”


    “你自幼入学堂读了许多圣贤书,圣贤书难道教你忤逆长辈吗?”


    第63章 找个人牙子把你们发卖了 沈遥气鼓……


    沈遥气鼓鼓地辩驳道:“圣贤书没有教我忤逆长辈, 但告诉我不能助纣为虐!”


    “你”沈谨贤气急败坏地骂道:“长辈做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给我老实待在屋里不许给那个丢尽我们沈家脸面的人开门入府!”


    “爹,你太过分了!”沈遥急得跺脚骂道:“阿姐即便不是皇后娘娘也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你这是趋炎附势不念父女之情!”


    “岂有此理!”沈谨贤气得扶额, 手指颤抖指着她骂:“你别以为你娘不在家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目无尊长口不择言,我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你!”他抬手示意几个家丁,“你们几个把小姐送到祠堂跪对着列祖列宗反省过错, 没我的吩咐不许离开祠堂半步!”


    家丁们恭敬道:“二小姐,请吧。”


    沈遥眼珠子一转,抬头挺胸地迈出屋子, 说道:“爹,你趁着阿娘不在府中责罚我,等阿娘回来我一定跟她告状!”话说到这里, 她的余光瞥到家丁们还未转过身来,她撒腿就跑!


    沈谨贤看着快速奔跑的身影回过味来, 急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二小姐!”


    沈谨贤肥胖臃肿的身材使他远远落后,沈遥得意道:“老头子,就您还想跑过我?没门!”


    家丁们紧随身后,沈遥一边跑一边回头威胁道:“你们不要忘记你们的例银和身契握在谁的手中,胆敢再追我就找个人牙子把你们都发卖了!”


    家丁们互相对视,默契地越跑越慢!沈府不失为好的东家, 人不能跟银子和好日子过不去。


    沈芜呆滞地看着大门, 她被最亲的家人弃之门外, 最后一丝温热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彻底凉透。


    碎玉愤怒地握拳砸门, 声嘶力竭喊道:“快开门啊!大小姐回来了!你们都聋了吗?”她的指节被磨出血,沾染在朱红大门上。


    沈芜上前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沉声道:“碎玉, 不要砸了,我们走吧。”


    沈芜一向坚强不在人前示弱,碎玉忍住了酸楚的侵袭,反握着她冰冷的手,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沈遥及时地跑到门口,门栓的声响使门外的二人转身之际停住了脚步,她们默契回头。


    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沈遥使劲用力而略微狰狞的脸。


    “阿姐!碎玉!”沈遥喊道,她上前各自握住两人的手,瞧着她们不禁伤感:“爹不管爹了!阿娘给我在城东置办了一座大宅子,夜寒袭体我们先离开。”


    “站站住!”沈谨贤气喘吁吁地推开家丁,沈芜并不想回头,沈遥回首说道:“爹,您就别管了!”


    沈谨贤指着她们片刻也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风灌入喉咙里使得他连声咳嗽,沈遥挽着她们忙说道:”爹冥顽不灵,阿姐你不要理会他,我们快些走!”


    “站住!”沈谨贤缓了过来追出门口,人已经走远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东,烛光晃动掠过沈芜的脸,她靠在马车内壁一侧眼神失焦地望着某一处,沈遥扬声安慰道:“阿姐,你不要把爹的话放在心上,人老了。”她点点脑侧,“脑袋就生锈了不太好使了。”


    沈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比哭起来还难看,淡淡道:“好。”


    翌日清晨,沈遥张罗了一行人入府,吩咐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本小姐宅院里的下人,但是宅院里以我阿姐为尊,你们须得事事从,否则本小姐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沈芜坐在檐下朔风拂红她的脸颊吹皱她的樱唇,沈遥心疼道:“阿姐,您怎么坐在外面啊?”她扶起她往里走。


    沈芜淡淡道:“遥儿,你不要管我了,万一爹生气了你也会被牵连。”


    沈遥揉搓她的手背,朗声道:“阿姐尽管宽心,我暂且不回去了!我可不要去祠堂跪着,又冷又饿跪得双膝乌黑。”


    “那行吧,你等姨娘回来了再回家。”


    陆理一夜无眠,心中乱成一团麻,林暄入内低声禀报:“陛下,皇沈芜已经安置在城东的一处宅院。”


    “城东?”陆理抬眸看他,“她没回沈府?”


    林暄犹豫片刻,陆理急躁地催促他:“你倒是快说啊!”


    “沈芜离开宫城径直回沈府,可是沈大人命人紧闭府门不知何缘由不让她们入府。后来沈家二小姐打开了府门带着她们往城东去了。”


    陆理一拍案几,怒道:“岂有此理!沈谨贤莫非想要朕一道圣旨悬在他头上时刻督促他不成?”


    林暄劝道:“陛下,许是沈大人一时不能接受此事。”


    陆理苦恼扶额道:“暗中保护她们,出了任何岔子朕拿你们是问!”


    林暄从怀中掏出几份奏折,弱声道:“陛下,这是内阁与司礼监拟定的几份和离书,您挑一份满意的措辞。”


    “啪”的几声散落在地,“以后谁再提及此事休怪朕不仁慈!”


    帝后和离的消息隐秘不宣,却已在朝堂内外悄然蔓延,宫人讳莫如深,大臣彼此心照不宣。


    沈芜数日来待在宅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遥在夜间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心中了然她的心思,日光暖熹,“阿姐,你就当陪我出去走走。”


    沈芜一副蔫了泄气的模样,沈遥拽着她的手臂不撒手,说道:“阿娘一直希望我能嫁入书香清流人家,科举会试临近不少举人在京中酒肆茶楼半起了诗会,我也想去凑凑热闹,没准儿相中了如意郎君。”


    沈芜拗不过她只得一同出了门。


    莲九翻窗而入,问道:“蒙掌柜,现下楼中有多少寒门举人?”


    风雪小楼历来有不成文的规矩,每逢科举会试之年定额收留寒门举人,为他们提供食宿便利且另赠二两银子,若他们金榜题名须得为风雪小楼题字写宣文,使得风雪小楼名声渐盛,一跃成为文人士子,权贵名流钟爱的地儿。


    五十余人,可是账目有何不妥?”


    莲九摆摆手道:“并无不妥。”她凑近耳语,蒙掌柜点点头:“老朽定尽力办妥此事。”


    树木冬枯,却仍然屹立在寒风中等待着来年春日的滋润重新焕发新机,茶楼里无比喧哗,观看热闹的人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店小二扇动着手中的擦桌布,喊道:“你们往旁边稍一稍不要挡住我们客人进入啊。”


    “让一让就看不见里头了。”


    店小二不好得罪人,围观的都是常在市井之中营商的商贩走夫,只得无奈叹气。


    沈遥兴致盎然地上前问道:“小二,你们这有何奇闻?竟围了这么多人。”


    “几位举人在我们这聊民间异闻呢,大家伙都感兴趣就来听上几耳朵,里边还有空座,您们请?”


    “那我们也凑凑热闹!”


    小二呲着牙使劲扒开他们,说道:“我的祖宗们哟,你们倒是让一让!”


    落座上茶,不愧是饱读诗书且中举汇之人,故事说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掌柜给他们奉上薪银。


    沈遥好奇地问道:“小二,这都是你们茶楼特意邀约的举人?”


    “是啊,他们家境一般,中了举人没有银子打点在当地县衙也谋不上一份像样的差事,拿点例银不过能饱腹罢了,冬日生意冷淡,我们正好整整噱头。”


    沈芜有感而发:“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油灯下苦读十载一朝中举以为等来了天光,却不料赴京参加会试还得担忧回乡的盘缠。”


    “阿姐,你不要想这么多了。”沈遥拉着她去百济堂,“以后你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沈医仙!”


    沈芜眼眶有些湿润,“是啊,我怎么忘了旧时路了呢?”


    王大夫热泪盈眶地打量着她,心疼道:“沈姑娘,你瘦了许多啊!”


    “堂中一切可好?”


    王大夫慈祥地笑道:“一切都好!只是常有病患提起您。”


    门外忽然传来叫唤声:“大夫,您快救救我的孩子!”


    一位妇女抱着一位昏迷的幼童匆匆入内,沈芜眼神一亮,一把扯起看诊台上的白布系上。


    妇女着急地四处张望,沈芜快步蹲在她跟前察看幼童的病况,妇女颤声道:“您您莫非就是沈医仙?”


    沈芜游刃有余地抱起幼童,说道:“母亲随我至内堂来。”


    妇女大声道:“沈医仙回来了!”


    陆理看了密信,说道:“安排得隐秘些,务必一击即中!”


    林暄说道:“两位主官不日就要入贡院,属下已暗中安排我们的人混入禁军进入贡院看守。”


    陆理厉声道:“不容有失!”


    夏疏入内给陆理递上了一份厚厚的名册,说道:“陛下,宫中各部的宫女太监人数不足,这是预选的名册请您过目。”


    陆理立即合上名册,说道:“此事夏卿做主便是。”


    天子情绪不佳,夏疏不欲触霉头速速告退。


    陆理漫不经心问道:“外面光景如何了?”


    “啊?”林暄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后瞧他的目光立刻会意:“沈姑娘日日在百济堂中行医看诊,一切如同旧时。”


    冬日染上咳疾之人较多,沈芜连日来在堂中忙得不可开交,心情也恢复了许多,她一边揉着疲酸的肩膀一边入院,脚步一顿,眼神骤然凌厉,“别躲了,出来吧!”


    第64章 栀子香囊存思念 一道身影翻跃落地……


    一道身影翻跃落地, 莲九恭敬道:“沈小姐!”


    沈芜说道:“天寒地冻,你不必在我这守着。”


    莲九奉上一双鹿皮手套,说道:“莲九受君之命, 望沈小姐见谅。”


    沈芜内心生出几分暖意,语气软了些,“莲九姑娘且等等。”


    一份名册落入莲九手中,沈芜说道:“这是我未做完的事情, 莲九姑娘既然忠君,不妨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可陛下”莲九殷切地看着她,“陛下担忧沈小姐的安危。”


    沈芜解下腰间的香囊扔给她, “劳烦莲九姑娘替我带一句话。”


    陆理摩挲着香囊,“既然皇沈小姐这么说了,你就撤回来吧, 她们居住在南苑人多口杂,务必守好密道入口!”


    天刚微亮, 贡院门前熙熙攘攘,参加会试的举人皆集中此处,他们血液沸腾无比激动地等待着贡院大门开启,脸上洋溢着自信,金榜题名必有我名。


    禁军负责把守贡院内外,庄严肃穆的考钟在圆木的撞击下发出浑厚的声音, 悠远流长, 预示着会试正式开始。


    二月莺飞草长, 考生们经过十余日的等待, 终于迎来激动人心的时刻,贡院的公示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争先恐后地看榜。


    陆理设宴款待两位主考官, 赞许道:“两位爱卿辛苦了,朕敬你们一杯!”


    张韬资历高尚受得住礼,边弈连忙举起酒杯低于他的杯口,恭敬道:“为陛下分忧,为大庆择选良才是微臣之幸。”


    陆理自嘲道:“朕学识浅薄,不日就要进行殿试,朕想请二位爱卿为朕临阵磨枪几日。”


    边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张韬一心惦记着还在别人手中受苦的孙子,犹豫不决。


    “张爱卿莫不是嫌朕顽劣不可教诲也?”


    “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只是方才不慎精力不支走神了。”


    南苑大门终日紧闭,吃食皆只送至门口,流言满天飞。


    “陛下要封妃纳嫔,可皇后娘娘打翻了醋缸把她们都关进南苑,这才导致二人和离。”


    “可她们不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人吗?”


    “表面功夫总要做足给外人看,现下中宫位置空悬,陛下也不会即刻封妃立后,这也是表面功夫。”


    黄林杰在会试中名列榜首,马余俊居他之下,京城沿河画舫热闹不已,有人包下了几条画舫设宴款待,文人士子们高举酒杯酣畅淋漓。


    “黄兄。”马余俊酒气熏熏地凑近些低语道:“托您的福气,我才能杀入殿试,今夜佳酿美人任君挑选,一定要舒坦畅快!”


    “拿人手短,为人分忧。”黄林杰感激他的厚礼,心中好奇地探问道:“马兄,会试我已然尽力助你,你才能顺风直过。可是这殿试众目睽睽之下,您有何打算?”


    “马兄,您尽管安心喝酒,山人自有妙计!”


    沈遥与沈芜二人齐心协力地探查商队一事,终于功夫不费有心人,她们查出了端倪,并利用生意上的便利,锁定了那些大批粮食流向何处。


    沈遥细思极恐,怯声道:“阿姐,他们暗中运作不会是为了”她不敢说出那些话。


    “不然你以为他们在造弹弓打鸟吗?”


    沈遥惊叹她平静的语气,“我们该如何应对?”


    沈芜说道:“你这宅院太大了。”


    沈遥略微傲娇道:“阿娘希望我日后嫁在京城,此处算作嫁妆之一,自是不能寒掺!”


    “改日寻个人牙子,多买一些体格强壮的家丁修葺宅院。”


    蒙掌柜与楼侍收拾包袱,说道:“客人都入京或者归乡了,我们终于落得清闲,不妨入京闲度几日。”


    大殿内庄严肃穆,殿试即将开始,陆理坐于皇座之上,主考官分坐堂下两侧,百官站立两侧,入围殿试者听宣入殿。


    他们游刃有余地回答殿试问题,陆理朗声赞许道:“尔等饱读诗书,胸怀韬略,皆是未来国之栋梁,朕很欣喜看到此等欣欣向荣的光景,我大庆必能历经千秋万载!”


    殿中一片附和之声,张韬请示道:“陛下,按照比分的高低,黄林杰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应为状元。”


    百官的视线纷纷看向这位新贵,黄林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急!”陆理的话使得他们立即变换了神情,“数日来,朕在两位爱卿的谆谆教导下悟出了一道题,朕添一题如何?”


    依照大庆科举规章,帝王可在殿试中任意出题测试入围应试者,可众臣及两位主考官没想到一向连折子也惫懒不看的皇上竟然还会出题?


    陆理缓缓道来,应试者愁绪渐上眉头。大臣也交耳议论。


    “这道题难度较大,这真是陛下出的题目?”


    “依我看不是,我听说陛下数日来并不用功,任凭两位学士舌灿莲花也趴在案上呼呼大睡,装模作样做做面子功夫罢了。”


    “我看这道题目是一道分水岭。”


    一轮作答过后,局势出现了变化,陆理夸赞道:“这道题有些刁钻,但却能极大地检验各位的文思口才,这其实是张爱卿的巧思。”他看向张爱卿,“张爱卿觉得此轮中谁更胜一筹啊?”


    “陛下,老臣觉得马余俊对于这道题目的作答更有层次,也深挖其意,可见其学富五车,才思敏捷。”


    陆理一番盛赞马余俊,主考官迅速地排列了名次,夏疏高声宣布名次,马余俊后来居上一举夺得状元之位,而黄林杰却掉出了三甲之外,数载用功化作了辛酸,竟因一题之差与状元失之交臂,而夺去了这个位置的人是马余俊!


    怨愤、不甘霎时涌上心头,状元之位绝不能是他。


    马余俊作揖感谢众人对他的贺喜,黄林杰愤恨地看向他春风满面的模样,握紧了拳头而后跪地大喊道:“陛下!微臣要告发马余俊会试作弊!”


    殿内霎时安静,而后像煮沸的白水,议论声沸沸扬扬。


    陆理敛收了神情,肃声道:“安静!”


    黄林杰吓得身躯一震,马余俊跪地喊冤:“陛下,微臣冤枉啊!”


    黄林杰交代了作弊经过。


    文武百官再次议论:“贡院守卫森严,竟然还能出现作弊行为,绝不能轻饶!”


    礼部乃科举会试的主管部门,统筹安排一干事宜,现下为了推责,尚书李达安启奏道:“陛下,科举一制关乎我朝选拔人才之大事,若是被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之徒钻了空子而走上仕途,长此以往,朝中良才凋零将是一大祸患啊!必须重重责罚,杀一儆百!”


    李世希也站出来,“陛下,禁军为科举会试护航,轮值名单在册上皆有登记,微臣即刻将其擒拿入殿对峙,是否涉案?”


    三人对峙,马余俊无可辩驳,决意鱼死网破:“陛下,微臣不仅在乡试,会试中作弊,今日您出的最后一道题目,实则是首辅王松鹤给微臣透露了考题。


    殿内彻底炸开了锅,王松鹤立即跪地道:“陛下,微臣冤枉啊!马余俊实属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张韬持着手杖离开了坐席,跪地撇清道:“陛下,老臣历经三朝,而今年事已高承蒙陛下看重主持科举会试一事,老臣秉持着公平之心,不存一丝偏驳更恪守律法,绝没有私自透题之举!”


    陆理怒声骂道:“马余俊,你好大的胆子!你不仅应试作弊,而今东窗事发当着朕的面你还在胡乱攀咬朝中重臣,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君主?”


    马余俊险些被吓破了胆,连连磕头,说道:“陛下!罪臣没有撒谎,此事有人证!促成此事之人乃是王松鹤的幕僚苏仕清!”


    王松鹤否认道:“陛下,马余俊在血口喷人,微臣与苏仕清并无交情,他也不是微臣的幕僚,陛下可寻他来一问便知!”


    林暄去了苏仕清的住处,待解下蒙眼的黑巾,苏仕清看见殿中光景,心中立即了然。


    陆理问道:“苏仕清,你可认得他们?”


    苏仕清从容道:“陛下,微臣认得!”


    王松鹤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张韬眉头紧蹙。


    “陛下,微臣没有撒谎!”马余俊指认道:“当时就是苏仕清来风雪小楼寻我,只要我答应加入他们的麾下,他就可以助我在殿试中夺魁!”


    王松鹤不屑地笑道:“即便你夺魁了也不过是一名新贵,老夫已官至首辅,年事已高无心眷恋仕途宦海,若不是先帝信任爱重临终之时托老夫辅佐新帝,老夫早已告老还乡悠闲安度晚年了,拉拢你入我麾下于我何益?”


    沈谨贤禀报道:“陛下,微臣觉得首辅之言有理有据,仅凭马余俊一面之词并不能确定首辅参与了此事,且朝中之人谁人不认识首辅?”


    苏仕清说道:“陛下,微臣在翰林院多年虽然位卑但也有幸见过首辅大人,但只是数面之缘并无深交,何谈微臣为首辅大人的幕僚?”


    陆理问道:“马余俊指认你泄露考题助他作弊,这事你可认?”


    “陛下,微臣的确做过此事!马余俊家境优渥,可谓是腰缠万贯,而微臣不过一介寒门士子囊中羞涩,因而起了贪财念头瞄准了马余俊这种既想要功名却又胸无点墨,偏偏钱财富裕的公子哥。”


    马余俊被骂了草包也无言辩驳,事实大于雄辩。


    陆理问道:“二位主考官进入贡院之日就实行锁院,禁军重重把守,一只飞蛾也不能出入,你怎么知道考题?”


    话音刚落,林暄入内禀报道:“陛下,贡院轮值的所有禁军已经带到,且宫门外出现了一具尸体。”


    陆理问道:“尸体是何人?”


    第65章 若是可以一起慢慢变老多好 林暄递……


    林暄递上了密信, 陆理脸色凝重道:“把尸体抬入宫中。”


    苏仕清指认了李世希,李世希始料不及,天降祸水到他头上!


    “陛下, 微臣与苏仕清并无来往。”


    苏仕清言之凿凿:“李统领身为禁军大统领自然是无暇与我攀谈来往,您的部下替您走一趟即可。”


    满朝文武震惊不已,好大一场热闹,朝中文武重臣皆卷入其中。


    贡院的禁军守卫招认了事实, 一致承认受命于李世希,利用职务之便窃取了考题以谋取钱财。


    陆理朝李世希脸上扔折子,幸好轨迹偏了掠过下巴, 戳破了一点皮,“李世希,你好大的胆子!朕信任你委你重任, 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


    众臣纷纷跪下不敢出声,张韬及王松鹤垂头松了一口气。


    人证俱在, 李世希的辩白只是无谓的狡辩。


    林暄将尸体抬入殿中,众人翘首好奇白布下的脸庞。


    “怎么还有死人啊?”


    “这与作弊一案有什么牵连吗?”


    陆理瞥了一眼张韬,沉声道:“掀开吧。”


    张韬征愣片刻,而后连跪带爬地扑向尸体,哀嚎道:“琼英!琼英啊!”


    陆理抚慰道:“张大学士,节哀!”


    张琼英是张家三代单传, 张韬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痛不已。


    “琼英, 你是我们张家唯一的香火啊!”张韬老泪纵横, 凶狠地看向苏仕清与王松鹤,二人诧异无措地避开他的目光。


    “陛下,老臣有话”


    “张大学士, 朕已然知晓凶手是谁。”陆理打断了他,示意林暄把密信给他。


    信中所指凶手竟然是他!张韬悲痛地看向张琼英,而后替他盖上白布,哀戚道:“望陛下替老臣做主!夏疏伙同夏四九暗中以琼英的命逼迫老臣泄露考题,老臣不肯屈从,他们就抓走琼英并且杀害,此举罔顾朝纲律法,丧尽天良!


    众人化身为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出出皆好戏,下一出更令人惊奇。


    “陛下,老奴冤枉啊!”


    陆理震怒,摔尽了御案上所有杯盏和砚台。


    “好啊!”陆理目光凌厉:“诸位皆是朕的好臣子!今日搭建了戏台给朕唱了一出天大的好戏!在朕的脸上蹦的欢乐极了!”


    “陛下,微臣冤枉啊!”李世希仍为自己辩白,“微臣从未收受过任何银两!”


    咬牙切齿道:“如你的属下所说,银两都被你大手一挥抵了酒钱了!难道他们喝着你买的酒竟对你倒打一耙不成?”


    陆理冷笑一声,捶着心口痛陈道:“朕视你们为朕的眼睛和耳朵及不可缺失的双手,可你们罔顾君臣朝纲,欺上瞒下!朕绝对不会轻饶!”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沈芜从百济堂病患口中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刑部与大理寺协作彻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生怕查到自己的头上。


    张韬泄露考题的事情意外地被遮掩过去,勉强得以维持晚节,为张琼英操办了风光的葬礼,那天也是苏仕清的死期,刑部狱卒送来了几道丰盛的菜肴,是他在千雀楼最喜欢的菜品,可惜生活拮据偶尔托他人的福气才能吃上一回,还有一壶梨花白,苏仕清看了看狱卒,一副生面孔,他的拇指紧紧按在剑柄上。


    林暄禀报道:“陛下,苏仕清死在牢里了!”


    陆理无奈地笑了笑,“朕已经料到了。”他拿起案几上的奏折又扔下,“刑部与大理寺查来查去没有任何新的进展,他们齐心协力阻挡着刀尖向自己靠近。”


    王音姝把家书置于烛尖之上点燃焚毁,眸光一沉,说道:“本宫一定要做皇后!”


    灯火阑珊,沈芜闲走在市井之中,这是一日当中她最放松的时刻。


    忽而她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沈芜登时停住脚步,眼神警惕起来左右探视,回首之际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野兽面具!


    沈芜下意识地抡起拳头,却被握住手腕。


    “是我。”


    面具下传出熟悉的声音,人潮拥挤,来来往往,沈芜定定地看着他。


    小二殷勤地上完菜品,斗胆再看一眼戴着面具的公子悻悻地退下了。


    房门被关上,陆理摘下了面具,寒暄道:“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沈芜低头不看他,平静道。


    陆理把菜肴推得离她近一些,些许落寞道:“阿芜,陪朕用膳?”他看似是请求的语气,但已将筷子递到她的手中。


    沈芜说道:“陛下有事不妨直说。”


    陆理挤出一丝笑容,语调上扬,说道:“无事。”


    沈芜淡淡道:“民女以为陛下想通了,愿意坦诚相告。”


    陆理的筷子顿了顿,违心道:“而今你是沈医仙不是皇后了,切记自己身份,莫要插手宫中一干事宜。”


    沈芜倔强道:“既然如此,望陛下尽管将和离书送来,昭告天下。”


    “内阁与司礼监还未拟好。”陆理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至她的碗中,“食不言,阿芜若是想说就说一些别的。”


    沈芜负气道:“民女心直口快不会说好听的话。”


    陆理伸手靠近她的脸庞,沈芜受惊低往后仰。


    “别动。”陆理倾身伸手替她抹掉嘴角的碎屑,“怎么吃东西还是像个孩子一般?”


    沈芜应道:“那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二人分离之际,沈芜提醒道:“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罢了。”


    陆理伸手轻弹她的额角,逗她道:“女子不宜操心,否则容易长出皱纹变成小老太婆了。”


    沈芜拍他的手背:“变成小老太婆也与你无关,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成糟老头子吧!”


    陆理默默地看着她走入百济堂,说道:“若是可以与阿芜一起慢慢变老该多好啊!”


    西城中某处宅院,暗卫撕下易容伪装,禀报道:“主上,属下已经查探清楚,张琼英被苏仕清软禁在风雪小楼内,杀害他的人并非我们的人,手法颇似……”


    热茶缓缓倒入杯中,那人力道颇重地放下茶壶,厉声道:“颇似什么?”


    “颇似银雁暗卫的手法!主上,皇上是否察觉到什么?”


    “如果他觉得除掉了李世希就可以高枕无忧,那便让他在安心中消亡。”


    “主上,可是那位不日也要入京了。”


    “世风日下,盗匪流民到处作乱误杀了人再正常不过了。”他眼神阴险,“私自入京死了也无法开口,岂不省事?”


    “属下明白!”


    柳梦娴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直奔李婕的院子。


    院落空无一人,门窗紧闭,柳梦婕连灌了几杯茶水方才缓过来,严肃道:“大夫人,出事了!”


    李婕闻讯脸色愈加苍白,急声道:“那我的芜儿可如何是好?”


    柳梦娴一路上听到了些许风声,眼神闪躲地犹豫着。


    “娴娘,你说话啊!”


    柳梦娴看着她急得涌上一丝血色的脸,只得坦白使她宽心:“大小姐已经与陛下和离而后离宫了。”


    “离宫?”李婕难以置信地撑着桌沿起身,“那她为何不回家啊?”


    柳梦娴说道:“大夫人,您不是不了解老爷的脾性,他怎会接纳大小姐回府?”


    李婕身子突然涌上一股劲,拿起架着的佩剑往外走。


    柳梦娴慌乱地跟上去:“夫人,您干什么去啊?”


    “我要去砍了这个势利小人!”


    柳梦娴闭上嘴巴紧紧跟在身后,她心中并不认同沈谨贤的做法,心中还窝着一团火,是时候让他吃吃教训了。


    沈谨贤正拿着奏折谄媚笑着走出院子,正巧迎面与李婕碰上。


    “夫……夫人。”沈谨贤诧异地看着她,李婕已数年不曾踏入他的院中,“你怎么来了?”


    李婕拇指紧按剑鞘,另一只手忽而拔剑而出指向他。


    “哎哟!”沈谨贤吓得猛然后退,颤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他伸手试图按下她的剑刃。


    “嗯?”李婕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沈谨贤老实地收回手,赔笑道:“夫人,有话好好说嘛,舞刀弄剑多不好,你还病着呢。”


    李婕冷笑道:“老爷不正是趁着我病了把我瞒得严严实实,不给芜儿回府吗?”


    沈谨贤狡辩道:“夫人,你冤枉了!芜儿这个丫头性子倔强如牛,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与我这个爹斗气走了。”


    “芜儿遭遇此等大事正是需要家人在侧抚慰的时候。”李婕罕见地咆哮道:“你这个当爹的为何多言指责?”


    沈遥恰巧回府寻到院子里,撒娇地朗声道:“阿娘,您终于回来了。”


    柳梦娴搂着她,示意她噤声。


    沈遥吓了一跳,挽紧她的手,低声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女儿从未见过大夫人生这么大的气!”


    沈谨贤没理也辩三分,硬气道:“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不能说她几句吗?”


    沈遥登时回味过来,拱火喊道:“爹,您不仅指责阿姐还紧闭府门不许她踏入一步!”


    李婕闻言愈发怒火中烧,事实果然与她预料的一样,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骂道:“老娘数年来处处忍你,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我的芜儿,而今你竟糟践她!我如何能忍你?”


    沈谨贤双手护着脑袋,哆嗦道:“夫人,刀剑无眼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在外攀附权贵也就罢了,但芜儿是你的女儿!”李婕一手捶着心口,心疼地吼道:“你太过分了!”


    柳梦娴甩开沈遥猝不及防地上去踹了一脚沈谨贤,骂道:“老爷,您的确过分!”


    “哎哟!”沈谨贤吃痛地摸腚,“娴儿,你怎么?”


    柳梦娴与李婕并肩声讨他:“老爷,您暗中做了什么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作者有话说:今晚连更两章[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66章 轻一些,这是朕的宝贝 沈谨贤委屈……


    沈谨贤委屈嚷嚷道:“娴儿, 我什么也没做我清楚什么?”


    柳梦娴低声吼道:“我回乾州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沈谨贤从地上爬起来,倒打一耙:“你不是说你去巡视别的州府的铺子?你骗我!”


    柳梦娴生气道:“我不回乾州怎么知道你在暗中干的那些勾当?老爷, 你是要把我们沈家和柳家拖入万丈深渊啊!”


    沈谨贤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李婕的剑尖随即抵在他心口不远处,他跺脚解释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沈家!”


    “胡说!”柳梦娴第一次驳斥他:“你一向为了官运亨通不择手段,但过往种种不过是小打小闹, 我为了遥儿和沈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府中银子任你挥霍打点,但我柳家满门百余人, 老爷你糊涂啊!”


    沈谨贤举起双手,心虚道:“娴儿,我也是一时受人迷惑才一步踏错!”


    “一步踏错步步错!”柳梦娴咬牙切齿地晃动着手指, “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李婕提醒道:“娴娘小声些。”


    沈遥颇有眼色自觉守着院门。


    “我思来想去觉得王阁老这座靠山没准儿哪天就倒了,我得另寻出路。”


    “是谁引你上了这条贼船?”李婕一下子问到了重点。


    沈谨贤缓缓地在手中写下他的名字, 李婕骂道:“老爷今后若是再犯糊涂,为了沈府上下数十条人命的活路,我会将老爷五花大绑扔在刑部大牢门口。”


    李婕不愧是将门之后,说话间眉目英气不减,仍有当年风范,沈谨贤相信她言出行随, 只得弱声道:“为夫记下了。”


    “那芜儿?”李婕的眼神充斥着几分厌恶。


    “夫人您做主!”沈谨贤赔笑看向她们二人:“以后府中之事皆由夫人和娴儿做主。”


    李婕收回剑, 转身离开。


    “别嬉皮笑脸!”柳梦娴用力揪着他的耳朵, “我柳家的账还没跟你算明白!”


    “娴儿, 你轻些给我留点面子。”


    “命都不要了还要脸面作甚?”


    沈遥手足欢舞地告知沈芜,碎玉笑得捧腹,沈芜笑着朗声道:“阿娘当真是气势不减当年, 爹一下子就认怂了。”


    沈芜回府与李婕叙家常,李婕拿出一封密信,正色道:“芜儿,你与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陛下陷入危境中你可会袖手旁观?”


    沈芜陷入了沉思,她与陆理已经和离再无瓜葛,但她似乎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李婕轻笑道:“芜儿犹豫了,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将密信递与她:“阿娘觉得这不失为破局之法。”


    阳春三月,浓密的嫩绿重新覆盖着枝干,□□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只是手中举着风车逐风的倩影不复见了,陆理端着杯盏有些黯然伤神。


    林暄入亭内禀报道:“陛下,夏疏与夏四九在刑部嚎叫了许久,刑部尚书大人给您递了请示的折子。”


    陆理接过阅览,浅笑道:“没有他们的日子朕的演技也有些生疏了。”


    林暄应道:“您的演技甚好,皇沈医仙经常被您气得跺脚。”


    “如若朕不是天子,她或许早已把我砍成臊子了。”陆理的神情瞬时变换,带着几分宠溺。


    形状如瓷碟般大小的窗户透入一束日光,照射在杂乱的干草上,夏疏闭目紧贴着墙壁,他的头发散乱面容脏污,粗唇因缺少津液干皱起皮。


    忽而他听到了脚步声,猛然睁开眼睛,是林暄。


    夏疏扒拉着大牢的木柱,哀求道:“林护卫,求您替我们在陛下跟前多多美言,我们忠心不二绝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我们冤枉啊!”


    “哎。”林暄叹气道:“夏公公,人证俱在,陛下也不能偏私,否则如何服众?”


    夏疏忍不住挠挠后背和脖颈,大牢里面虱子遍地折磨得他几乎崩溃了,没日没夜地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过。”林暄话锋一转,他凑近些:“陛下不是不念旧情之人,死罪可免给你们一条生路,离开宫里去谋生计吧。”


    “这”夏疏苦着脸哀声道:“这叫老奴上哪去啊?”


    林暄说道:“夏公公,您若是拒绝陛下的美意那就继续待着等着被问斩。”他转身就走。


    “等等!”夏疏叫住了他。


    林暄回宫禀报道:“陛下,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刑部大牢,银雁卫正在暗中跟着他们。”


    “顺藤摸瓜。”陆理沉声道:“他们二人盘踞宫中多年,朕倒要看看他们苦心经营的网究竟有多大。”


    一轮弯月高高悬挂于夜空之上,照映着院子,将碎玉的身子拖得有些长,沈芜在屋内拿着京城的舆图与李婕商议。


    “阿娘对他们的藏身之处可有猜测?”


    李婕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而后抬头指着:“这几处皆有可能。”


    沈芜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如若真是在此处,岂不是在眼皮子底下?”


    李婕面色凝重道:“正是因为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全啊!”


    沈芜沉思了许久,决意一探究竟。


    宫中上下在为天子出宫踏春做足准备,王音姝以回府探望抚慰父亲王松鹤之名出了宫。


    百济堂内的病患少了些,沈芜从库房出来正堂,王音姝终于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后院生机勃勃,树木花丛,药草绿意入人眼,沈芜为她倒茶:“贵妃娘娘怎会在此处?”


    王音姝将缘由说与她听,而后语重心长道:“今日本宫冒昧来寻你,实则是本宫从王阁老处听到了一则消息。”


    王音姝坦言王松鹤与苏仕清被人设局所害,苏仕清为了保全王松鹤被迫一人认下了罪名,而后被灭口死在大牢中。


    沈芜说道:“阁老一向清正廉明,忠君爱国,深得陛下爱重惹来了宵小的陷害。”


    王音姝皱起眉头,“并非如此,而是爹无意中撞破了一些惊天秘密招致了杀身之祸。”


    话音刚落,王府下人匆匆来报:“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阁老被贼人掳走了!”


    “怎会如此?”王音姝瞪着眼睛,“本宫才离开府中没多久。”


    下人磕头哭着求饶:“贵妃娘娘,奴才该死!”


    沈芜陪着王音姝去了王府,府中乱象和足迹与下人所说一致,她颓然跌倒在地,泣声道:“爹,您在哪啊?您快回来!”


    马车缓缓行驶在市井之中,王音姝脸上泪痕未干,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而后“扑通”跪在沈芜面前。


    “贵妃娘娘,您快起来!”沈芜伸手去扶她,王音姝搭着她的手,哽咽请求道:“这是爹交予本宫的信,陛下踏春在即,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陷入危险,也不能不救我爹。姐姐可愿意陪本宫一探虚实?”


    沈芜沉思半刻,决然道:“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我一人前去即可。”


    王音姝愧疚道:“本宫不擅武艺拖累姐姐了。”


    沈芜收拾包袱,沈遥拦在她面前,劝阻道:“阿姐,你不能去!如果信中所言皆是事实,他们要趁着皇上踏春之际。”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抵挡?你直接进宫拦住陛下,还踏什么春啊?”


    关心则乱,一言惊醒梦中人,沈芜登时放松下来,“对啊!我真是脑袋糊涂了!待在宫里不就没事了!”


    沈芜在西市守了几日,终于等到了旧识,混在采买队伍里入了宫。


    沈芜藏在□□的石头群山中,直至晌午她几乎快要睡着之际,熟悉的声音传来。


    陆理问道:“他们离开了刑部大牢去了哪里?”


    林暄回道:“他们在一家布店附近徘徊,仿佛在等什么人?”


    蚊虫在她眼前飞舞哼叫,沈芜的脸上已叮咬了几处起了小包,她挥手试图赶走她们,却不慎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双手下意识抓着一旁的树干。


    庭中无风,陆理的动作快一步拔出林暄的佩剑,利剑破空而来,沈芜瞪大了眼睛双手抱着脑袋滚落一边,避开了攻击。


    “滚出来!”陆理厉声道。


    象征太监身份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甩落一边,一袭乌发垂下,沈芜像闯了祸事的孩童乖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暄不禁指着她,惊喜道:“皇沈医仙怎会在此?”


    陆理肃杀的眼神从她出现的一瞬变得柔和,说道:“你守在外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芜垂头走向他,他一步步上前靠近她。


    “民女参见陛下。”她的双膝微微弯曲之时,陆理弯腰伸出双手扶起她,“阿芜无须对我行君臣之礼。”


    陆理眉头微皱伸手欲触碰她的脸,沈芜握住他的手腕,说道:“陛下可不可以不去踏春?”


    陆理浅笑道:“你若想与朕谈事就先处理脸上鼓起的小包。”


    宽大的手掌捋顺她的乌发,沈芜不禁回头带着几分羞涩:“我自己来就好。”


    温柔如许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寻常夫妻亦有举案齐眉之好,朕过往常惹你生气,从不曾替你描眉,今日为你抚发就当圆一个朕心愿了。”他为她盘起头发戴上帽子。


    吹风拂过,角亭系着的铃铛叮铃作响,那是沈芜亲手系上的。


    殿内弥漫着栀子花的香味,陆理指尖挖起一团膏药轻柔地替她擦上,她注意到他的腰间系着她亲手制作的香囊,她用手去抓。


    “轻一些,这是朕的宝贝。”


    第67章 摸香囊哪能暖手?摸我。 暧昧的气……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沈芜摩挲着香囊,陆理忽而握着她的手腕贴往他的脸颊,调戏道:“摸香囊哪能暖手?”


    沈芜一反常态摩挲着他的脸颊, 认真道:“陛下消瘦了些。”


    陆理逗趣道:“或许是许久没有吃到阿芜亲手烹制的膳食了。”


    沈芜笑了,她不擅厨艺却满怀自信,碎玉每次寻借口婉拒她,只有陆理会捧场且不吝鼓励。


    言归正传, 沈芜端正了坐姿,看着他正色道:“陛下不能出宫踏春。”


    “为何?”陆理察觉到她的不安。


    沈芜将密信交予他。


    密信被陆理焚烧,他回首道:“沈医仙只当不知道此事。”


    “我做不到!”沈芜上前握着他的手臂, 几乎乞求道:“陆砚卿,你不要去好不好?”


    陆理内心动容,却只能强装镇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朕不能失信王公大臣。”


    “颜面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沈芜眼尾微红恳切道:“我不想你死。”


    陆理凝视着她片刻,似笑非笑地收回手, 说道:“朕已经和你和离,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而僭越了。”


    沈芜望着空落落的手,眼眶湿润,无奈地咆哮道:“陛下为什么这么自大?”


    晶莹的泪光在她的眼眶里打转,陆理移开了视线,平静道:“朕让林暄送你出宫, 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泪珠滑落, 沈芜仍旧不死心在他转身之际抱住他, 哽咽道:“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你能不能听我一回?我求求你了!”


    陆理缓缓闭上双目,手掌覆盖上她的手背而后掰开反握她的手掌。


    沈芜贴他更近,泣声道:“即便我不再是你的妻子, 我也要你平安康健!”


    陆理无声地深呼了一口气,从容地转身替她擦拭眼泪,淡然一笑:“朕多谢你的心意,但到此为止吧。”


    沈芜甩开他的手,泪光盈盈道:“好。”


    长长的宫道留下她的担忧,陆理攥紧了栀子花香囊泪已弹。


    沈芜消沉了数日,埋怨,气愤,担忧涌混心头。


    李婕知晓了天子的态度,开解女儿:“芜儿,别怪陛下,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了。”


    沈芜不谙朝堂内里弯曲,问道:“阿娘何出此言?”


    李婕叹道:“一桩科举舞弊案折了朝中几位举足轻重的大臣且涉及文武,可你瞧陛下可松懈一分?”


    “事态竟严重至此了吗?”


    “科举舞弊一案,外人只当陛下秉公执法,可其中内情只有他们清楚,若是贵妃娘娘所言属实,陛下这是吹响了宣战的号角。”


    “您是说陛下知道他们是?”


    “阿娘的义父曾是先帝与陛下的武师,直言二人天资聪慧是不可多得的良才。而先帝留下承州这一助力正是表明他料到了这一天,但各方势力盘根错即便身为天子也难以挥剑斩断,陛下陷入了与先帝同样的困局。”


    沈芜喃喃道:“原来出宫踏春的消息是放给他们听的。”


    李婕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深知长此以往大庆只会越来越糟糕,而他经年驻守雁州深知大梧在休养生息逐渐崛起,先帝在位时,近几年大梧的岁贡逐渐减少,这是不好的信号!陛下也许觉得不能再拖了,拖至内忧外患的那一天只会无力回天。”


    沈芜眉头紧蹙紧张道:“那我们应当如何?”


    李婕附耳与她密语。


    天际微亮,厚重的云层使人窥不见一丝朝晖,沈府后门停了几辆马车,沈芜扶着李婕上马车,再三叮嘱道:“荷风,路途颠簸务必替我照顾好阿娘。”她眼中满是忧虑,可李婕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


    马车缓缓驶出京城,沈遥满脸愁容道:“阿姐,感觉要变天了。”


    沈芜仰头凝望着阴沉的天空,乌云会集,大雨将至之兆。


    林暄打开了地牢的铁锁,厉声道:“二贵,你可以走了。”


    二贵头也不抬显然是不相信他的“好心。”


    林暄笑了笑:“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话音刚落,莲九押着他的家人至牢门外,二贵抬头看向她们,母亲两鬓的银发多添了一些,妹妹圆润的脸颊已经凹陷了。


    林暄循循诱导道:“二贵,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不仅放你们一家人离开还会额外赠送你们一笔银子。”他走过去倒了一碗水灌给他:“你带着家人乘船至乾州,我会为你在乾州谋一份力夫的活计。”


    清水顺着二贵的下颌流下来,他舔了舔嘴角,这碗水解了他的渴,他内心有些动摇而质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们的命握在我的手里。”林暄指着瞪大双眼一直看着二贵的母女二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人生计不惜在刀尖上讨生活,可如今我许你银两和出路,你却有所犹豫,想来家人于你而言不过是借口罢了,不如杀了。”


    莲九拔出短刃架在二贵母亲脖颈上,妹妹也被踹了一脚只得在一旁呜咽。


    “你们放开我娘!”二贵嗔怒地看着他们。


    “二贵,人的耐心有限。”林暄猛然拔出剑抵在他的心口处,“你以为保留实情能保住你这条命?不!那你就没有价值了。”


    剑尖刺进他的心口,二贵哼了一声神情痛苦,母女二人只得泪眼婆娑摇头痛哭。


    林暄阴翳道:“我会先杀了你再杀你妹妹,让你的母亲受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


    “你不许!”二贵脸涨得通红,咆哮着:“我答应你!”


    “这就对了。”林暄拍拍他的脸,“为自己着想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林暄带着新的供词回至宫中,陆理拍手称快:“一切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莲九下手注意着分寸。”


    陆理说道:“我们得送一份大礼给月娘,将她送入宫中。”


    林暄担忧道:“这……会不会有些冒险?”


    陆理说道:“朕有分寸,二贵这个人扛了那么久,可见他这里。”他手指点点额侧,“已经被奴役了,我们不得不防。”


    月娘换了一身打扮,环视着殿内的环境,她放轻脚步朝内殿走去。


    “月娘是在找朕吗?”陆理出现在她身后,轻佻道。


    月娘受惊吓了一跳,在她欲下跪行礼时,陆理说道:“月娘无需多礼,听闻月娘擅琵琶可愿为朕抚弹一曲?”


    月娘垂首抚琴,陆理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她,一曲终了。陆理赞许道:“一曲琵琶听得朕骨头也酥软了,朕出宫踏春之时带上月娘,如何?”


    “皇后娘娘……”月娘怯声道。


    “朕已同皇后和离。”陆理嬉笑道:“否则朕怎么敢唤月娘入宫相伴?当日之事朕也是迫于无奈,月娘这样的美人胚子朕实不忍蹉跎了。”


    月娘娇羞道:“陛下……您原是这般心思。”


    陆理拿走她手中的琵琶放置一侧,搂上她的细腰挑起她的下巴,调戏道:“朕一贯风流,即便美人蛇蝎心肠于朕而言亦是美人。”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雨幕模糊了视线,路上撑伞的行人踏水归家,沿街的铺子生意惨淡,纷纷吹灭烛台关上铺门,布店的掌柜说道:“你们先走吧。”


    掌柜是一位男人,他关闭了前门朝着后院的库房走去。


    “咚咚咚”后院传来敲门声,掌柜登时停顿脚步,眼神警惕起来,“咚咚咚”敲门声断断续续,“谁啊?”掌柜缓缓靠近,“买布请从前门进!”


    “恩叔。”门外的人似乎很吃力地唤他,掌柜闻声立刻打开门,还未等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大雨冲刷了痕迹,掌柜昨夜倒在巷子里的脏污血水不留一丝痕迹。


    二贵缓缓睁开眼,恩叔察觉到他的动静瞬时把冰冷的匕刃靠近他的脖颈处,厉声问道:“二贵,你怎么还活着?”


    “恩叔,我不该活着吗?”他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尽是悲哀。


    “我不是这个意思。”恩叔收回了匕首,“我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活着。”


    二贵脱下上身的衣裳,哽咽道:“任凭他们如何凌辱和折磨我,我都没有供出我们在京城的据点和接头人,难道恩叔不再信任我?”


    恩叔替他穿上衣裳,恳切道:‘我相信!不是说你被关在诏狱?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没有被关在诏狱,那是狗皇帝散布的假消息,他们将我关在城南一处宅院的地牢里,现在他们抽走了所有看守的人,我才能勉强突围逃生。”


    “抽走看守的人?”恩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是何意?”


    二贵忽然问道:“恩叔,我阿娘和妹妹可好?”


    恩叔呵呵笑道:“她们一切都好!主上时常命人照拂你们的家人。”


    二贵喝了茶,说道:“看守地牢的人在无意中泄露了狗皇帝真正的踏春去处,并非风雪小楼而是栖山!”


    “此言当真?”恩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难道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狗皇帝有意而为之?”


    二贵点点头:“我确定我没有听错!”


    恩叔变换了神情,拍拍他的肩膀:“二贵,你对主上的忠心我一定转达徐公子,这几日你安心待在布店养伤。”


    陆理正在仔细研究京城的舆图,林暄入内禀报道:“陛下,二贵所去的地方是一家布店,莲九探查了数日,这家布店已开了数年,其中一大老主顾是伶影阁。”


    陆理沉声道:“是时候给他们再加一味料了。”


    第68章 因为初遇在风雪小楼 宫门大开,满……


    宫门大开, 满载东西的马车一辆辆驶出,为首的太监督促道:“缰绳抓紧一些看好路,不要颠坏了东西。”


    百姓们好奇地议论:“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听闻圣上要携朝臣去京郊踏春游玩, 提前把家伙事运过去。”


    “听说里面喝水的杯盏都是官窑的上等品,若能得了一个足够我们寻常人家两年的生计。”


    探子在城外的密林潜伏,趁着运送队伍休整之时偷偷地掀开篷布确认。


    “徐公子,属下已经确认宫人运输的东西皆是一些皇室瓷器与乐器, 别无他物。”


    “他们行路的方向呢?”


    “他们再行数十里的脚程就到了分岔口,两条路分别通往风雪小楼、栖山,属下已安排人在附近守候。”


    琵琶被动了手脚, 一曲未了弦绷断,月娘放下琵琶请罪,陆理说道:“不日就要前往栖山踏春, 若是少了月娘的琴音相伴是朕的一大憾事啊!”


    “陛下,宫外的清乐坊有工艺上乘的琵琶, 您不妨派人寻一把来?”


    陆理思索片刻,说道:“宫人不懂这些雅乐之事,不如月娘亲自走一趟?”


    月娘为难扭捏道:“陛下,月娘身负人命官司不宜露面。”


    “此事不能假手他人,月娘须得亲手一试方能寻到一把相称的琵琶,乔装打扮即可。”


    “陛下思虑周到, 月娘从命。”


    两名宫女跟着月娘一同出了宫, 林暄说道:“陛下, 您觉得她当真是去见那位吗?”


    陆理拿起断弦的琵琶指着断口处, 林暄仔细瞧了片刻,心下了然。


    月娘带着面纱踏入清乐坊,寻了个由头甩掉了两名宫女, 她们安分地在一处等候。


    月娘疾步走入一家布店,掌柜热情招呼:“小姐,您随意瞧瞧,可有相中的样式?”


    月娘看向他,开口道:“掌柜,我寻徐公子。”


    掌柜登时警觉关门。


    “月姑娘,您不是?”掌柜掌柜殷勤地给她倒茶,欲言又止。


    “皇帝设局使我假死。”月娘端起茶,“而今我被召入宫中,我得知了一些事,徐公子在何处?”


    “徐公子陪主上入京了。”


    月娘又惊又喜,“恩叔,此话当真?”


    掌柜点点头。


    月娘写了一封信:“恩叔,劳烦您转交给徐公子。”


    掌柜问道:“月姑娘,您不见见主上吗?”


    月娘沉默片刻,淡淡一笑道:“相见不如不见。”


    徐公子看完了信,分析探子回报的消息:“杯盏器皿运往栖山,乐器等物运往风雪小楼,皇帝的障眼法实属有趣。”


    探子说道:“我们潜伏在伶影阁的人从朝臣口中打听到目的地是风雪小楼。”


    徐公子手指点着舆图上的栖山:“皇帝声东击西,我们该做准备了。”


    李婕从承州传回了家书,沈芜拿定了主意,托江潮带信给陆理。


    王音姝提着食盒踏入德政殿,陆理匆匆把信放入袖中。


    “陛下,现下已是六月天,暑气渐渐升腾,您尝一尝臣妾亲手做的银耳羹。”


    王音姝态度殷勤只因王松鹤一事,陆理派出了人手却寻不到半点踪迹,王松鹤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


    陆理端起银耳羹喝了大半,率先开口宽慰道:“王阁老乃国之重臣,朕也忧心不已且加派了人手寻找,贵妃宽心。”


    王音姝为他再添一碗银耳羹,忧心道:“父亲年迈失踪已有数月,臣妾担心他的身体经不起贼人的摧残。”


    陆理又喝了一碗银耳羹,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将京城翻了个遍朕也一定会把阁老找回来。”说完,他觉得头目晕眩,双手撑在桌沿上,使劲地晃晃头。


    “陛下,您怎么了?”王音姝关心道。


    陆理摆了摆手,“朕”话音刚出,陆理晕趴在桌上。


    “陛下!您醒醒。”王音姝唤了他一会儿,陆理毫无反应,王音姝的手在他身上探摸,终于在袖中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沈家姐妹与江潮来往密切,自他踏入宫门,王音姝的眼线就盯上了他。


    宫中的人把回信送至沈芜的手中,她露出了笑容,说道:“陛下终于肯听我的劝告了。”


    沈遥凑近道:“陛下为何约阿姐在风雪小楼相会?”


    沈芜垂首略微羞涩:“我与陛下初次相遇的地方正是风雪小楼。”


    江潮至城东的宅院寻沈芜,沈遥拦住他:“江潮,你怎么一来就找我阿姐?竟也不与我寒暄几句?”


    “遥遥,我一时心急疏忽了你,是我不对。”


    “态度很好,你在此处等我一下。”沈遥快步走向庖厨,而后端来一碟莲子片糕,“这是我新学的糕点,你尝一尝味道。”


    江潮一边吃一边张望,问道:“沈大小姐呢?”


    沈遥说道:“我阿姐去风雪小楼赴陛下的约了。”


    “什么?”江□□出一口糕点碎屑。


    “你慢点。”沈遥给他倒茶。江潮顾不上接她的茶,忙从宽袖里拿出一封信,脸色一变道:“这是陛下给沈大小姐的回信。”


    沈遥拆开信,陆理邀约沈芜在江潮宅院内相见。


    一模一样的字迹,沈遥心下一惊,搭着他的手臂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江潮当机立断,拉着沈遥一边走一边说:“遥儿,你速去我的宅院寻我妹妹,她会带你入宫!须得速速告知陛下!我去追回沈大小姐!”


    “好!”


    江潮跃身上马拽紧缰绳直奔城门。


    沈遥下了马车快步入府,江妹妹见到哥哥的贴身玉佩,立即带着她往一处僻静的院落走。


    沈遥急声道:“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出府的方向啊!”


    江妹妹示意她噤声,贴心抚慰道:“沈姑娘放心。”


    机关缓缓打开,沈遥瞪大了眼睛,她在惊恐之中到达了南苑,吓了莲九一跳,她认得沈遥。


    陆理闻讯,脸色一变,厉声道:“立刻去追!”


    陆理率先出城,莲九召集银雁卫紧随其后。


    沈芜愉悦地哼着小曲,陆理与她在殿中看话本之时,他常常无意中衡哼起这首小曲。


    碎玉揶揄道:“小姐,您过往不是嫌弃陛下哼的这首曲子不好听吗?怎么自个儿也哼了起来?”


    “陛下哼的不好听。”沈芜傲娇道:“可我哼的好听啊!”


    二人夹紧马腹瞪着马鞍加速前往风雪小楼。


    疾行的快马穿越平原而后到了一片茂林的竹林,风掠过竹林,竹叶飘零,伴随着响亮的噼啪声,那是竹子在快速生长的声音,沈芜二人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在靠近。


    双指轻点虚空,潜伏在竹林的黑衣人全员出动,剑刃破空而来,沈芜二人勒紧缰绳促使马匹停下,马儿的前蹄高高仰起发出嘶鸣,扬起一阵尘埃。


    沈芜迅速抽出的软剑抵挡住长剑的进攻,黑衣人团团围住她们。


    “你们是何人?”沈芜站立马背之上俯视着他们。


    “我们是来取你们性命的人!”为首的黑衣人凶狠的目光直盯着她,“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沈芜讥讽道:“取我们性命?就凭你们?”


    碎玉提醒道:“小姐,她们的兵刃上有毒!”


    “姑娘好眼力!”黑衣人挥舞着铮亮锋利的刀刃,“我知道二位姑娘擅医术,这毒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沈芜拽紧缰绳借力纵身下马,率先出剑发起了进攻,嘲讽道:“本小姐是不是还得夸你们贴心啊?”


    沈芜持剑进攻,腿使出了连招迫使对方后退。


    碎玉与她背对背做防守之态,沈芜说道:“玉儿,这情景是否似曾相识?”


    碎玉笑了笑:“换了更宽敞的地儿。”


    “给我上!”黑衣人喊道。


    江潮一刻未敢松懈,不停地扬起马鞭,急声道:“驾!”


    陆理的指尖在颤抖,对方模仿他的笔迹给沈芜送了信,显然处心积虑已久,沈芜身陷杀局。


    竹子晃动,竹叶纷纷落下,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沈芜骂道:“你们这群没人性的刽子手,本小姐今日绝不对你们心慈手软!”


    二人拉开绳子朝着绳子奔来,碎玉提醒道:“小姐,小心!”


    沈芜后弯腰挥起长剑向上斩断绳子,挺身后立即回身朝着他们的背部重重地踹了一脚。”


    碎玉再次与她并肩,低声道:“小姐,他们好像在消耗我们的体力!”


    “是的,他们所用并非杀招而是轮番上阵使得我们停不下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你们没有办法了!”为首的黑衣人听到她的话,集结所有黑衣人团团围住她们,“今天你们插翅难飞!你们识相投降或者自刎,我或许会好心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沈芜厉声道:“你还是担心你瘦如猿猴的歪脸会不会被本小姐一剑劈了吧!”


    二人转守为攻企图换得一线生机,对方却也是练家子,碎玉不慎被刺中一剑中了毒药倒在地。


    “玉儿!”沈芜擦地旋身,抵挡再次刺向碎玉的剑,此时,急促的马蹄声靠近,沈芜暗想:“今日怕是要葬身在这里了。”


    沈芜既要护着碎玉又要抵挡进攻,被对方抓住了可乘之机,她咬牙支撑抵挡,却被对方连踹了几脚心口,猝然地吐了血。


    “小小姐。”碎玉试图撑地起身,却被狠狠踹了一脚。


    “住手!”沈芜再次挥剑。


    “我来了!”江潮瞪着马身旋身落地,顺势踹了一名黑衣人。


    密林深处涌出一拨黑衣人,沈芜感到一阵绝望,双方缠斗,沈芜不慎再次负伤倒地,只剩江潮孤力难支。


    一声怪异的长啸传入耳中,江潮欲与对方殊死搏斗,黑衣人却迅速撤离了。


    沈芜中了毒,意识模糊不清唤道:“陆砚卿”


    第69章 你不许再推开我了! “我在!”陆……


    “我在!”陆砚卿握住她的手, 沈芜却无半点回应。


    “陛下!”林暄带着王大夫匆匆入内,“百济堂的大夫来了。”


    陆理焦急不安在廊下等待,他赶至竹林之时, 看见江潮受伤,沈芜二人闭目倒在地上的模样,他有一瞬间停止了心跳。


    他跪地抱起沈芜,指尖颤抖地探她的鼻息, 江潮适时说道:“陛下,沈小姐中毒了。”


    陆理用袖子擦抹她嘴角半干涸的鲜血,而后抱起她赶回城中。


    侍女点亮了檐下的灯笼, 陆理不时地探头望向里边,急声道:“怎么这么久?”


    沈遥扶着江潮过来,宽慰道:“王大夫医术精湛, 陛下稍安勿躁。”


    陆理拂衣坐在檐下,双手捂着面容懊悔不已。


    王大夫合上药箱缓缓走出来, 疲容难掩。陆理瞬时起身,“陛下,她们二人的外伤已经包扎好,只是体内余毒未清,须得按照方子服药,几日后余毒清了就会苏醒。”


    房门被关上, 陆理拧干了毛巾替轻柔替她擦拭脸上脏污, 不敢直视被包扎的地方, 可白色的纱布仿佛扎眼, 陆理定定地看着,眼眶逐渐湿润,心疼道:“我不愿你卷入其中, 就是不想看到今天的场景,你因我而受伤。”


    徐公子给陆珹带回一个喜讯,使他们确定陆理踏春去处是栖山,通往风雪小楼的路途中没有任何潜藏的暗卫,这不符天子出游的防卫。


    徐公子说道:“属下赶到之时,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属下无能查不到任何消息。”


    陆珹说道:“那人或许我们熟悉得很,我们这一路入京遇到了不少盗匪山贼,不也追查不到任何消息。”


    徐公子担忧道:“王爷,若一切如您猜测,我们的计划可要延缓?”


    陆珹仰头望着皎洁的月色,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眸色一沉,“我们不仅不能延缓且要抢在他的前头,狭天子以迫使他立下让位圣旨!”


    王音姝混出了宫城,回归他的怀抱。


    茶香袅袅,她端一杯雨前龙井递给他,说道:“桁郎,大业成功在即,您可有话要对姝儿说?”


    陆桁隔着案几,一手接下她的茶,一手按拉扯她的肩膀向自己贴近,在她唇上轻啄,扬起一抹笑容:“姝儿,待郎君事成一定允你皇贵妃之位。”


    王音姝嗔怪地推开他,眼波流转:“只是皇贵妃之位吗?”


    “王妃的外戚借力母家的势力游说商贾为朕效力,朕不能在明面上使他们寒心。”他轻捏她的下巴,暧昧道:“朕相信以姝儿的能力定能想出坐上皇后之位的两全之法。”


    王音姝会心一笑,搂着他的脖颈深吻他的唇,烛光之下,二人倒在案几之上身影交叠。


    陆理称病在德政殿闭门不出,实则在江潮宅院寸步不离地守着沈芜。


    日光炎热,陆理端着水进来,沈芜意识迷糊唤道:“陆砚卿。”


    水盆被猛然放在桌上,陆理冲到榻前紧握她的手,抚摸脸颊,应道:“芜儿,我在。”


    沈芜不安地呼唤几声,而后猛然睁眼,一副受惊的模样。


    “芜儿,你醒了!”陆理喜出望外地看着她,手握得更紧了。


    沈芜缓了片刻,虚弱问道:“这是哪儿?”


    “江宅,很安全!”陆理温柔地回应她,“芜儿不要害怕。”他的手轻拍她的手背。


    沈芜征愣片刻,而后忽然起身抱住他,陆理惊呼:“小心伤口。”宽实的怀抱紧紧抱住她,几乎埋入他的怀抱,使沈芜逐渐踏实,哽咽道:“你不许再推开我!”


    “我不推开你了。”陆理的心一下一下地刺痛着,他把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嵌入骨血之中,多日来的守候使他双眼微红,他闭眼轻抚她的脑后,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


    陆理每日通过江宅至南苑的密道探望沈芜,她喝了满满一碗药,陆理从袖中拿出一团油纸,里面是一块饴糖,“吃点甜的去苦。”


    沈芜揶揄他:“这是陛下哄姑娘的贯常招数?”


    “胡说。”陆理矢口否认,“朕从未哄过别的姑娘。”


    沈芜挑起眉梢,“哦?陛下不是自诩身边红颜知己多?”


    陆理解释:“雁州烟沙迷人,朕驻守数年带着士兵和百姓开垦荒地做军屯,筛不完的碎石,吃不完的沙子,朕上哪去寻姑娘?即便有姑娘,瞧得上朕头发里藏着几斤沙子,多日不沐浴的邋遢模样?”


    沈芜别过脸去:“我不信,陛下若是没撩拨过姑娘,您风流的名声空穴来风?”


    “那是皇兄的深谋远虑,皇室之中的手足之情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至高无上的君权就是那阵风,朕与先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继承了江山大统后把我调离京城,毕竟那些人奈何不了他却能动我,我远在雁州身负兵权,他就对外散布不实消息,一介闲王靠着皇帝哥哥为所欲为的名声总比大将军的威名安全。”


    “爱之深则计之深远。”沈芜牵着他的手,“陛下有一位好哥哥。”


    “我盘算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为何皇兄会赐婚与你我,毕竟当时他与你只有宫中一缘。”陆理欣慰地看着她,“直到我看到你托江潮送入宫的信,朕才想起朕与皇兄曾是沈夫人义父的徒弟,因着这层关系皇兄给朕留了一条后路。”


    沈芜撇开他的手,佯装生气:“现在这层关系破裂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陆理握住她的手,耍赖般的口吻说道:“朕没给你写和离书,也没过祖宗庙堂,更没昭告天下,不作数!”


    沈芜使劲地抽回手,陆理怕加重她的伤势,只得松手求和道:“那朕怎么做阿芜才会原谅朕?”


    沈芜躺下拉上被子,傲娇道:“看陛下的表现了。”


    陆理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额心上落下一计吻,哄道:“睡吧。”


    陆理寻了无数借口把踏春拖到秋猎,朝臣皆是文臣居多,惹来一片怨声。


    “老夫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马背上的颠簸啊!”


    “三月的事情拖到了九月,我递了折子提议取消但被驳了回来,缘由是陛下命人制作了骑装。”


    “不过目的地还是风雪小楼,我等正可借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楼内的疗愈汤泉,治一治陈年寒疾。”


    秋猎的日子正式定了下来,三天后天子携百官出发。


    陆理给沈芜送去了一身软甲,“我不要,九姑娘送回给陛下。”


    莲九只得原路折返,遭到陆理的贬损:“九儿,你得灵活一些,她说不要你就放下溜之大吉。”


    莲九嘟囔道:“您这是耍赖。”


    “哎嘿。”陆理理直气壮道:“你还没遇到心爱之人自是不懂这些弯绕。”


    沈芜以不再和好威胁,陆理才留下了软甲,莲九一人行走在在密道喃喃道:“我终于体会到林暄的苦楚了。”


    陆理以科举舞弊一案除掉了李世希,夏疏与夏四九,无异于在他们面前撕下了伪装,年幼的狮子尚且容易绞杀,他们怎么会允许幼狮成长为拥有健达的四肢,锋利獠牙的雄狮?陆理心中自是明白这一点,可他不能再拖了,如若大梧恢复力气再次来犯,离亡国不久矣。


    天子銮驾分两路出行,在岔路口分别往栖山与风雪小楼走。


    南苑的姑娘整装待发,莲九肃声道:“我训练诸位姑娘数月,你们皆大有长进,纳入我银雁卫一列,而银雁卫存在的意义是保家卫国,效忠天子,而今到了诸位建功立业的时刻,尔等可愿随我为陛下杀出一条路?”


    “我等愿意!”姑娘们坚定地回应,她们一身束衣装,携带着最趁手的兵器跟着莲九进入密道去往江宅。


    城东宅院的家丁被沈芜训练了数月学会了一些傍身的招数,被派往护卫沈府一行人离开京城,沈谨贤扶着柳梦娴上了马车,沈遥依依不舍地拉开帘子,忧心地再三叮嘱道:“阿姐,你们一定要平安与我们会合!”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江潮身上。


    陆理一行人乔装打扮伪装成商队出了城。


    秋猎的队伍逐渐走入了埋伏圈子,他们听从命令扔掉植被伪装,挥着刀剑上前去厮杀,目标是天子銮驾。


    宫女、太监、朝臣惊恐地四下逃散,他们尖叫着哭喊着,纷纷倒在了反贼的刀剑之下,鲜血喷洒在路边的野草上。


    随行的禁军奋力抵抗,贼人一时无法靠近天子銮驾,只听到有禁军喊道:“传天子令!反贼一律格杀勿论!”


    反贼吹响了求援的哨声,附近的山头乌泱泱地涌现了大批武装的士兵,他们一鼓作气冲下山头,直奔他们而来。


    “不对!他们好像不是我们的人!”反贼反应过来,大喊道:“我们的人呢?”


    求援的哨声再次响起,却无援兵而至,他们看着那群勇猛的士兵拿着锋利的兵刃朝他们冲来,人数是他们的数十倍,死亡降临了。


    与此同时,陆桁的麾下在京城中听从命令,整装集合兵临宫城之下。


    宫门紧闭,内里用宽大的圆木顶着。


    陆桁坐在马背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的确有狂傲的资本,禁军大部分是他的人,此外他训练了一批死士且拥有最精良的武器。


    “本王劝尔等放弃抵抗。”他仰头对着那些表情严肃的守门禁军高喊:“本王会留你们一条性命!”


    “狂妄!”熟悉的声音传来,过不多会,他出现在宫城之上。


    “陛下!”跟随陆桁的禁军有人认出了陆理,低声道:“是陛下!”语气中带着些许惶恐。


    第70章 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桁扬起马鞭……


    陆桁扬起马鞭抽打马首, 马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声,麾下登时鸦雀无声。


    “陛下!”陆桁仰头高昂道:“有一伙贼人流窜至京城,本王率领护卫一路追剿, 心中很是担忧陛下的安危!”


    陆理背手应道:“安王一路辛劳,只是贼人已入京城地界,安王此时不退还待何时?”


    “本王的人亲眼看见贼人混入了宫城,若不亲自捉拿难消本王心头之恨, 望陛下打开宫门!”一字一句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栖山出游队伍死伤遍地,天子銮驾内空无一人,徐公子赶至现场察觉不妙, 他大声惊呼:“速回京城!”


    双方在宫门僵持不下,陆桁逐渐不耐烦,他另辟蹊径放弃擒王计划, 转而瞄准宫城从而控制京城城门上演鸠占鹊巢的戏码,他派出了一小队人马前往雁山迷惑对手, 实际他真正的目标是拿下京城。


    宫门处的禁卫已被调换,他们是忠诚于陆理的银雁卫,陆桁抬出了攻城木,直指宫门。


    蓝一波躲在京兆衙门瑟瑟发抖,陈衙吏颤声道:“总吏,我们怎么办啊?”


    “神仙打架, 我等凡人能怎么办?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宫门苦苦支撑了许久, 终于被攻破。


    陆桁得意地扬起嘴角, 神气地下令道:“入宫!”


    宫门鲜血遍洒, 银雁卫为了掩护陆理撤离尽了最大的力气。


    入宫的路上横现拦路虎,完全出乎了陆桁的意料,陆珹正带着人在宫道上迎接他。


    江潮躲入南苑撕下沈芜制作的□□, 他以陆理的身份出现在宫门拖延了时间。


    密道被关上,只有江宅这边能再次开启,江母年迈上路不便,江潮自请留在京城中,他们囤粮接水,躲在密道里等待着京城局势稳定。


    “三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陆珹随意地扇扇子,与他寒暄。


    陆桁跃身下马,说道:“四弟的脚程比三哥快多了,三哥自愧不如啊!”


    “三哥既觉得自愧不如,何不退出宫城?”


    “哈哈哈哈哈。”陆桁朗声笑道:“许久不见四弟,四弟竟变得有几分诙谐,三哥觉得很惊喜啊!”


    陆珹有恃无恐,他混在太监行列中入了宫,召集在宫城中的人手,那是夏疏与夏四九为他经营的势力,而今宫城中都是他的人,只是陆桁攻下宫门的速度太快,他无暇顾及逃跑的替身陆理。


    “四弟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三哥。”他脸色霎时变得肃杀,抬指轻点虚空:“上!”


    麾下勇猛地上前冲锋陷阵,陆珹纵身上马撤离宫道,宫道上的青砖灰墙染上了滚烫的热血。


    徐公子带着人马奔回京城,直入宫城,陆桁被前后夹击。


    皇宫陷入了混乱,太监宫女们拿着包袱四下逃散,有的躲在宫殿内的角落中瑟瑟发抖,唯有月娘在一片乱象中抱着琵琶站立宫阶之上等着他。


    陆珹在马背上与她遥望相笑。


    厮杀、纵火、尖叫、哀嚎、呻吟充斥着这座皇宫,双方不死不休地激战了数日,筋疲力尽却又不能放下手中的兵刃,否则性命不保。


    陆珹坐在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宝座上,月娘抱着琵琶坐在大殿中央,纤手为他弹奏胜利的战曲,时而莞尔一笑。


    陆桁见大事不妙,带着一队人马成功突围离开宫城,直奔城门企图留得青山在。


    夏疏与夏四九分别带着人守在了城门,守株待兔的游戏成功了,陆桁拽紧了缰绳,他回首望着随行的几个护卫,再望着面前拦路的人,他毅然决然地拔出长剑,奋力与他们厮杀!


    厮杀方可有一线生机,但对方以人多的优势碾碎了这一线生机,夏疏高喊道:“留活口!赏银万两!”


    陆桁被他们用阵列擒住,夏疏为他塞上了布条,预防他咬舌自尽,“安王,请吧。”他讽刺道。


    陆桁被麻绳捆绑,只得被强行拽着往前走,头发凌乱面色脏污已然与数日前志在必得的模样大相径庭。


    陆珹的人寻遍了宫城,却找不到陆理的身影,他已然意识到陆理早已逃之夭夭,立刻下达追剿的命令。


    朝臣人人自危,但不得不上朝,一旦违抗就会被原地击杀,一些颇有气节的言官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陆珹以陆桁谋反,入京勤王救驾使得自己师出有名,他明目张胆地坐在皇座之上,满朝文武无人敢指摘。


    “安王以下犯上,入京谋反当诛!天子失踪,本王寻遍京城亦不见踪影,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的视线扫过他们的脸上,“诸位觉得本王能否代行监国重任?”


    殿内落针可闻,陆珹颇为满意地扬起一侧嘴角,玩味地看着他们:“即刻起,在陛下未归之时,本王代行监国之责!”


    徐公子卸下佩剑,入殿跪地:“翎王勤王救驾,诛杀叛军逆贼,忠心天地可表,堪当监国重任。”


    众臣彼此相看也一同跪地臣服:“请翎王代行监国重任。”


    陆桁沦为阶下囚受尽凌辱和折磨,押送游街午门问斩,陆珹的心头大患除掉了一个,且传令至大庆各州府寻找失踪的陆理,暗中派出了众多杀手。


    当日,陆理一行人乔装成商队离开了京城朝着徽州的方向前行,却没想到京城中的局势变化之迅速,还未至徽州,陆珹代行监国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他们的耳中。


    “呸!”沈芜嫌恶地啐了一口:“谋反逆贼!”


    陆理掩饰不住失落,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毕竟同为手足,他虽早已知晓皇权面前手足之情不堪一击,却还是忍不住叹气。


    各州府接到翎王的命令,快速地寻来画师临摹陆理的画像并张贴在大街小巷。


    商队入了城,很快注意到寻人贴示,沈芜在客栈房间地拿下斗笠,陆理给她倒茶:“阿芜,先喝杯茶润润咽喉。”


    沈芜接过杯盏又放回桌上,气道:“陆珹这个阴险小人,名为寻人,实为通缉!”


    “我们摆了他一道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京城,我一日不死,他离皇位就还差一步,为了名正言顺登基,他必须做足表面功夫。”


    莲九带着陆理的密信独自一人前往徽州。


    商队人多惹眼,陆理险些被人认出来,他们舍弃商队的伪装,这一举动引起了探子的注意,陆珹终于等来了消息,“加派人手寻他们,务必做的干净利落些!”


    沈芜把人分成了几个小分队分开走混淆视听,处境愈加困难,他们不能夜宿客栈、驿站、亦不能骑马走官道,买了一辆牛车缓缓地行驶在野道上。


    日光暴晒着大地,热气萦绕着她们,迎面吹来的风也夹杂着温热,令人汗如雨下。


    沈芜手搭在陆理的肩膀上,从侧边替他擦拭汗珠,打趣道:“陆砚卿,你现在驾着牛车跟寻常农夫一般,若是旁人看了不会把你与天子联想到一起。”


    陆理被她逗笑,说道:“我在雁州军屯种菜的时候,老婆婆们也是这般夸我,我很是受用,为君者当知民生之苦,方能制定更适宜的政策。”


    沈芜鼓劲道:“我们一定会重回京城,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君主!”


    陆珹代行监国之责,借着官员的一点错处大做文章下令彻查,他们哪经得起查?刑部大牢里的阶下囚一天比一天多,甚至人数之多无地容纳,锦衣卫的诏狱也被启用。


    村庄正在秋收,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置身于一片金黄之中,日暮时分,陆理三人入了村庄。


    农妇笑嘻嘻地收下银子,殷勤地搬出积灰的桌椅支在农院中,房子的一侧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叶子已经掉光,只剩□□的枝干和金黄的果实。农妇端来粗茶水,正巧这时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推开竹子制成的篱笆院门走进来,农妇使唤他摘一些柿子招待贵客。


    男人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入屋内,过不多会,他又走了出来,背上的竹篓不见了但是还带着斗笠,他怯懦地拿起柿子树下的竹竿,仰头试图打落柿子,他不停地打了十余下,一无所获。


    农妇在屋子后面的菜地掐了一大把绿叶菜回来,瞅见他的样子嫌弃道:“干活总是戴着斗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天边的晚霞正在逐渐消逝,农妇夺过他手中的竹竿利落地打落了一小筐柿子,男人悻悻地入屋。


    陆理要了沈芜的短刃,金黄略硬的柿子皮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沈芜低声道:“这家的男主人怎么有点怪异?”


    农家的男人在大庆颇有地位,只因重活落在了他们肩上。这家却一反常态,透过腐旧的木窗往里看,男人正在给灶里添柴,竟还带着那个蓑衣斗笠!


    三人登时警惕,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农妇盛了一碗饭菜放回锅里,沈芜说道:“天黑了,你丈夫怎么还外出?”


    “他不是我丈夫。”农妇看着他们有些诧异的神情,解释道:“这个人是我在河边捡回来的,那会儿他只剩一口气,我本不想救但遇上了见死不救有损功德,没想到他命不该绝,话不多又勤快我就让他留下了。”


    “他为何总是戴着斗笠?”陆理追问:“可是面容有损?”


    农妇往院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实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低声道:“他面目姣好,捡到他的时候白白嫩嫩像极了富贵公子哥,但是村里的大夫替他看诊,发现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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