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的神色空白起来x, 她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还用力按了按,的的确确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安波特在帮她止痛吗?
显然是这样, 可凌秋想不通, 如果是为了抓她献祭的话, 完全用不了如此体贴入微吧?祂就算在旁边说几句贴心的话,随便给她来杯热水, 她也会很感激的。
凌秋的感觉有点奇妙, 这种被怪物寄生的感觉, 可她除了身体里有些微麻的感觉,以及皮肤的血管变成了黑色之外, 没有任何感觉,异常都能够忽略不计了。
“你这样做的时候, 疼痛是会转移还是消失呢?”凌秋问。
“没有区别。”安波特在她的脑子里回答,“我没有痛觉,小姐。”
啊……原来是这样。
难怪就算被她砍去双足,祂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反应呢。
“你去过医院吗?”安波特问她。
“没有。”凌秋说,开什么玩笑,医院那种地方, 就算她想去, 那也去不起。
曼特城的医疗费用特别高昂,基本只有公司员工才会去,因为他们有公司买的医保。
“现在, 去医院检查。”安波特说。
凌秋简直想笑, 一个怪物,居然在劝她一个人类去医院检查身体,到底谁才是怪物?
“我没钱。”凌秋拒绝去, 而且只是痛经而已,她忍个一两天就过去了,根本没有必要花那么多钱来看这个。
就在这时,凌秋的芯片发出微热,来了条消息:尊敬的用户,您的银行卡账户收到2000曼元汇款,目前余额为89833.35曼元。
凌晨沉默了一秒:“你给我转的?你还有钱呢?”
反应过来的凌秋两眼放光:“2000不够啊……2000能够吗?2000能干啥呀2000。”
随后:尊敬的用户,您的银行卡账户收到20000曼元汇款,目前余额为109833.35曼元。
哇塞!!
凌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了,她的确是该好好去做个全身检查了,顺便让医生给她估计一下,她还能活几年。
“你会陪我一起去吗?安波特。”凌秋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去医院。”
过了会儿,怪物从她体内慢慢分离出来,溶成了她钦点的黑皮酷哥的模样,凌秋扫了眼他光裸的上身,提议:“穿件衣服再出门吧!”
换好衣服出门,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天空一片昏黄,夕阳无限好。
她乘坐了5号轻轨线,从郊区一路前往市中心的曼德森医院,在线上做好了预约。
这些天因为怪物的缘故,她都没有时间去理发店,头发有点长了,凌秋准备了一根小皮筋,万一做检查的时候需要。
她环视了一圈,这个时间轻轨线上人很多,几乎都是上班族,偶尔能看到几个学生,就在她以为要一直站着了时,居然在前面发现了两个空出来的座位。
凌秋有些莫名,缓缓走了过去,发现椅子上并没有污渍之类的。
她缓慢又小心地坐了下来。
“这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凌秋问身边的安波特。
安波特回答了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他们才开始注意我们。”
虽然听的时候没听懂,但是凌秋很快明白过来了——她和安波特上车的时候,像两个透明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也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产生避让的动作。
可当他们坐在这里时,凌秋明显感觉到几道目光向他们投来。
准确地说,是向安波特投来。
“好帅。”
她听见有人小声嘀咕。
“哇,看着身材也很棒的样子,还是黑皮,好有感觉!”
“一定花了很多钱做日光浴吧……有钱人啊。”
凌秋戴上卫衣帽子,把自己埋得很深,尽可能地降低着存在感,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路程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用来补觉的话很不错。
凌秋最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糟糕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在怪物出现后才开始的,而是持续了将近一年多——多梦,睡着的时候有什么动静都会惊醒,睡眠断断续续,很少能一次性睡到饱。
凌秋总是下意识把这个现象归因于她熬夜太多的缘故,但今天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差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出现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怀着这些念头,凌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有再理会坐在她身边的安波特,轻轨上很吵但又很安静,这种环境很适合睡眠。
然后梦境开始了——
她七岁啊,自从父母死在七岁这个年纪之后,凌秋做的很多梦都在七岁那年。
她梦到很多东西,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她臆想出的,但是所有的梦境都排除了害死她父母的那场爆炸。
就好像是她潜意识在规避这件事一样,从来没有梦到过……
可她没想到今天会梦见。
那是个夏日,七岁的凌秋穿着薄薄的白色背心,在思考去找父母的路上要不要花钱买一根冰棍。
她兜里没有多少钱,5曼元而已,这是父母给她搭乘轻轨的钱,如果她花掉的话,她就要额外多花几十分钟步行过去。
犹豫了很久,凌秋还是没能忍住嘴馋,去买了一根蓝莓味的冰棍,当冰棍塞进嘴里的时候,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在她打算步行去父母公司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消息:“嘿秋秋,你不用来这里了。”
是她的母亲发来的。
母亲说:“我的宝贝女儿秋秋,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礼物在冰箱里。”
七岁的凌秋很高兴,哇,她不仅买了冰棍,还不用去公司找爸爸妈妈了。
父母的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凌秋收到消息的时候没有多想,可能他们又要加班了,没办法一起去吃说好的那家餐厅。
凌秋从小就很懂事,她回复:“好的,妈妈。”
然后就折返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家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她迫不及待打开冰箱查看,在里面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莓冰淇淋蛋糕!
凌秋当然记得自己的生日,她高兴地抱着蛋糕看了好一会儿,又把它放进冰箱里。
等爸爸妈妈回来,就可以一起吃啦!
等到七点钟的时候,凌秋觉得差不多该回来了,她窝在沙发上打了一会儿电子游戏,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多。
凌秋看了一眼表,还不回来吗?
凌秋想发消息确认一下,但当她询问的消息发出去的时候,却收获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凌秋顿了顿,她知道,这是对方把她删除了的意思。
可她是发给自己的妈妈呀。
凌秋僵住了,与此同时,一股不安情绪在蔓延,她几乎想要马上出门去找找了,可是想起妈妈嘱咐她的话:“最近邪教的人很多,外面不安全,天黑的时候千万不要自己出门。”
凌秋想起那些古怪的红袖章,按捺下了想要出门找人的冲动。
她一个人待在家,等啊等,等了很久,时间从十一点指向凌晨三点,凌秋猛然惊醒,是的,她睡着了。
可她没有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她还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凌秋恐慌极了,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现象发生的,如果父母很忙,至少会跟她说一声。
屋子里连灯都没有打开,黑洞洞的,凌秋突然很害怕。
她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电视试图用电视声音壮壮胆。
映入眼帘的电视节目是一条新闻,凌秋不爱看这个,切频。
切频,切频。
她切了好几次,发现播的居然都是这条新闻,凌秋沉下心来看了几眼。
“今日下午85点59分59秒,环宇公司发生特大爆炸,整栋大楼被炸得粉碎,在内员工无人生还,到现在还能看到大楼残骸浓烟滚滚……”
……
凌秋脑袋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嘶鸣,她的表情一片空白。
她记得父母上班的公司名称——环宇。
……
不可能的吧?应该不至于,可能只是受了伤,留下来处理了一些事,或者被送去医院了之类的……
凌秋缓缓深呼吸着,她的目光被这条新闻紧紧吸附着,然后看见新闻开始播报遇难者名单。
全体员工,死者一共99名。
播报名单滑动着,凌秋目不转睛。
她清楚地看见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凌*合,凌*。
心脏好像被紧紧揪住了,凌秋窒了一瞬,在自己没反应过来前眼泪x一下子流了出来。
不可能的,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回家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能等到爸爸妈妈回家呢……
冰箱里,明明还放着蓝莓冰淇淋蛋糕呢。
后续很久之后,凌秋得到了一些赔偿,所有人告诉她,那是一场意外,令人遗憾的意外。
凌秋从八岁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
她呼吸着,深呼吸着,不断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一样,连手都不由自主开始乱抓,然后她抓住了什么,死死攥在手里。
凌秋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靠在安波特肩上,额头沁满了汗水,而她的左手正死死抓着……
凌秋愣了一下,正死死抓着安波特的胸肌。
她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手,把头缩得更里面了,连周围人的目光都不敢看。
“……为什么不制止我?”凌秋闷声问。
“为什么要?”安波特很慷慨,“这些都是属于你的。”
“……”凌秋擦了把汗,“我睡了多久?”
“马上要到站了。”祂说。
凌秋这才抬眼看了眼屏幕,下一站就是了。
她匆忙起身等在了门口,在轻轨停下之后又迅速离开了车厢。
“你睡得很沉。”安波特在她耳边道。
“嗯。”凌秋把帽子拿了下来,“做了个梦。”
安波特没有询问她梦的内容,正好凌秋也并不想提,他们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医院,排队,等着医生开检查单,凌秋又去抽了血。
抽完血就可以吃东西了,凌秋正拿着检查单往餐厅走,没想到超声扫描也轮到她了,幸好扫描室离餐厅很近。
超声扫描需要躺着进行,凌秋顺便就把自己带的小皮筋套在了安波特的手腕上,让祂去餐厅坐着等她一会儿。
这个时间餐厅人不少,而且他们运气不佳,似乎正撞上某公司的员工集体年检。
祂找了个尽量隐蔽的位子坐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凌秋所在的检查室,白色的隔音墙壁上,长出一双隐蔽的眼睛来。
“哈喽,帅哥。”
好像有人在说话。
祂分出了一缕精神,才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了祂的对面,长发,27岁。
“要一起喝一杯吗?你看上去很性感。”女人开口道。
祂没有回应,甚至连眼都没有抬,冷漠得令人意外。
长相优越的女人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后又不气馁地用手敲了敲桌子。
“你好,我看到你手上有一个小皮筋,可以借给我用用吗?当然如果你感兴趣,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或者等我用完,把它再还给你,都可以。”
向看中的陌生男人借贴身又不贵重的物品,还回去的时候特地染上自己的香味气息,这是她惯用的手段。
其实今天她是来见男朋友的,并没有要偷腥的打算,但是……这个黑皮帅哥实在是太辣太惹眼了,很难忍得住吧?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想借由小皮筋的话题去触碰男人的手背,肌肤相贴之后,一切来电都会自然娴熟。
而且这个男人看上去好冷淡……一看就很难钓,这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谁知,就在她快要碰到男人手腕上的小皮筋时,他突然十分警惕地缩回了手,且一脸防备地盯着她。
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我只是想……”
“这是我的小皮筋!”他冷冷扔下一句话。
女人彻底愣住了。
“现在起身,后转,滚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祂冷着脸命令。
随后,女人的眼神出现了涣散的迹象,她听话地起身,后转,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凌秋检查完回来了,她看着脸色不佳的安波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波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什么时候出检查结果?”
凌秋耸肩:“今天人很多,大概要下午才出了,我们先在医院吃点东西,还是说你想去外面吃?”
凌秋觉得自己现在也是能奢侈一把的,她有点小钱!
“随你。”安波特说。
啊,她都忘记了,怪物是不需要进食的,吃什么对祂来说都差不多吧?
不过凌秋只能吃素食,那好像去外面和在这里都没什么区别。
来都来了,尝一下医院的伙食也不错?
凌秋看了会儿菜单,叫了一份牛排和一碗面。
她把牛排推到安波特面前,道:“尝尝吗?或许你会喜欢这里的肉。”
安波特尝了一口,又很快把它推远了。
“熟制的肉,吃起来很恶心。”祂说。
“……”凌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万一安波特突然兴致大发,要尝一下她的肉怎么办?
给怪物吃肉真是个坏习惯。
用完餐之后,凌秋和安波特等在出检查报告的区域,期间有不下五个人来找安波特搭话要联系方式,有时候会被安波特冷声拒绝,有时候甚至都不被搭理,凌秋觉得很有趣。
看来她的审美很不错嘛。
不知道这些人要是知道黑皮酷哥皮下其实是一个拥有很多触手的阴湿怪物,还会不会这么热衷。
下午两点,凌秋拿到了自己的体检报告,这上面有很多数值她都看不懂,于是去咨询医生。
“你的肺白化有点严重,平时有胸痛的迹象吗?”
凌秋点了头:“最近睡眠也很差。”
“嗯……再拖下去情况不大乐观,我们是建议你尽快做义体肺的。”
“我是自由人。”凌秋道。
“这样啊……”医生顿了一下,“你有钱交今天的诊费吧?”
“放心。”凌秋道,“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痛经跟你的体质有关,多吃点肉吧,你的身体太差了。”医生说。
凌秋不想再强调一遍自己是自由人吃不了肉了,只是敷衍地应了声。
“结节的问题也有一些,不过还不严重,目前对你来说,可能会致命的就是肺的问题。”医生道,他看着凌秋,怀着一种怜悯的目光,“如果你后期需要安乐服务,我们也很愿意提供。”
“多谢,我会好好考虑的。”凌秋收起了检查报告。
“您估计我还能活多久呢?”凌秋问。
“嗯……”医生道,“按照目前这个肺的白化趋势,保守估计,两三年吧。”
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呢……凌秋还以为她这辈子怎么也能活到30岁。
走出诊室的时候,安波特并没有问她检查结果,凌秋想,怪物要是想知道,祂自然有很多种方法知道,祂要是不想,她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回家吧。”凌秋说,其实她还有点想去看看路路兰,但是有怪物跟着,她有点怕连累路路兰了,万一这个变态又看上路路兰了,要拉着路路兰一起献祭怎么办?
路路兰可是还能活很久的。
照旧乘坐轻轨回家,正要上电梯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几天不见的汪正。
汪正的表现很冷淡,一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要往前走的样子。
凌秋已经习惯了,她主动打招呼:“要出门吗?”
“啊!”汪正像是被吓了一跳,他努力睁眼看了一会儿,费劲巴拉的样子,凌秋就知道他的视力问题又严重了。
“是凌秋啊!”所幸汪正记性不错,他记得所有人的声音。
“嗯。”凌秋在等汪正开口说借钱的事,她倒也不是非要上赶着给人送钱,要是今天汪正不提了,她也就当上次自己没提过要借钱的事。
“我、我去超市买点……火腿。”汪正磕磕巴巴地说,“我母亲……想吃。”
凌秋皱了下眉,她发现汪正的神情有点不对。
“出什么事了吗?”凌秋轻声问。
没想到她这一问,汪正就直接哭了起来。
“我妈妈时间不多了……”汪正痛哭流涕,“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我都没什么能满足她的,别的大餐也吃不起,就只能买点火腿了……”
“别难过了。”凌秋说,“她都六十多岁了,其实在曼特城也算高龄了,想开点。”
她回头看了眼安波特,对汪正说:“不介意的话,我也去看看她吧。”
凌秋跟汪正的母亲没见过几面,但她吃过几次对方亲手捏的包子。
汪正去超市买了火腿,把凌秋和安波特一起带回了家。
他母亲的状态让凌秋感到吃惊,记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完全不见了,她肤色发黑,形容枯瘦,简直像一具干尸一样。
“我跟她打招呼,她会知道吗?”凌秋x轻声问。
汪正摇头:“她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连我也不认识,医生说她得的是种大脑的罕见病,跟老年痴呆差不多。”
闻言,凌秋也就不多做打扰了。
她看完了汪正的母亲,又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汪正的家,破破烂烂的家,漆黑的墙壁和漆黑的地板,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凌秋忍不住又提了起来:“如果你需要钱,也还是可以和我借。”
话音未落,汪正又潸然泪下了。
“谢谢你,凌秋。”他说,“等我处理完妈妈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祝你好运。”凌秋转身离开了汪正的屋子。
关上门,她站在楼道里,忽然有些鼻酸。
她极力克制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然后等电梯过来。
可是当她走进电梯里的时候,封闭的空间,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掉下来,凌秋红着双眼,不停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啊,她想妈妈了。
与此同时,一些触须无意识地延伸,然后布满了整个电梯,轻轻将她包裹在了怀里。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