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倏然提及崔衡之, 倚寒愣了愣,神思凝滞,好似陷入了回忆。


    但是她没回忆多久就被打断, 宁宗彦钳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对着自己,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脸颊, 他不喜她想别的男人。


    哪怕是她曾经的夫君, 自己的亲弟弟。


    “怎么不说话了?”


    倚寒并不想与他提起衡之,那是属于他们的过往,应该隐藏在她的心间。


    “记不清了。”她含糊其词,却更叫宁宗彦觉得她就是因为自己而自暴自弃。


    过去误会良多,隔阂也日渐深厚, 他把玩着倚寒冰凉的手:“忘了就忘了罢。”


    他语气淡淡, 意有所指。


    二人各怀心事, 忽而一只雪白的手搭在了宁宗彦的手臂上, 他一怔,瞧了过去。


    只见她眉眼怯怯, 满是希冀, 声音柔而缓:“兄长,可否想法子叫崔叔离开, 衡之因我而死, 他的养父养育他十五年,如今又因我受困于临安, 我夜夜想起, 寝食难安。”


    她方才出来的路上改变主意了, 她不能叫崔叔等二十多日,她得叫他提前离开。


    这样二十多日后她便不会被牵绊住。


    宁宗彦凝着她的眉眼,今夜似乎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唯一的生动, 他细细沉思,原是打算二十多日后送二人一起离开,眼下她不走了,崔长富确实没必要再与她一起离开。


    “好。”


    见他答应,倚寒松了口气。


    他握着她的手,心中思绪万千,这回是她自己再度撞过来的,宁宗彦总归还是对她心软。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丝:“旁的女子总是戴着首饰,为何你如此素净?”


    “我还在守丧,自是不能穿金戴银。”


    宁宗彦没说话,他的目光灼然,倚寒被瞧得颇不自然,马车停在公府的角门处,宁宗彦率先下了马车,倚寒紧随其后。


    二人相携进入门内。


    已至深夜,公府寂静,殊不知廊檐下的一角朱红圆柱后藏着一道隐蔽的身影。


    薛氏盯着二人的背影,只觉嗤然。


    倚寒随宁宗彦回了沧岭居,春寒料峭,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水珠粘湿了二人的衣衫,她的发丝也湿漉漉的。


    “擦一擦罢。”宁宗彦递给她布巾,叫人还是燃上了火盆,“现下不过三月,一时暖和一时寒冷,阴晴不定。”


    他罕见情绪温和倒叫倚寒诧异不解。


    “是,许久未回临安,有些不习惯。”她漫不经心的一边敷衍答话,一边把发丝拢至一侧身前,拿着布巾细细地擦拭。


    忽而,宁宗彦抬起手要接过布巾,倚寒怔了怔,脑中闪过零碎片段。


    “矜矜,说了多少次了,沐浴后要擦干头发,否则寒气入体,会生头痛。”


    “我懒,不想擦。”妇人很无辜的看着男人。


    崔衡之无奈:“我给你擦。”


    她便顺理成章地趴在了他的膝头,感受着温柔而缓慢的擦拭。


    “在想什么?”低沉如风过耳的嗓音唤回了思绪,倚寒回神,眨了眨眼,悄无声息敛下那抹水光,“没什么。”


    她避开了宁宗彦的手:“可以煮一碗姜汤吗?”


    宁宗彦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叫砚华去煮了姜汤。


    “把衣服换了。”他递给她一身衣裙,倚寒不太想在这儿换,“太麻烦了,算了,烤一烤火盆便干了。”


    “还是换了吧。”他神色淡淡,不容置疑,这衣服是为别的男人所穿,他看着不喜。


    倚寒一顿,对上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接过了衣裙:“好。”


    她拿着衣裙进了屏风后,灯罩下的烛火氤氲闪烁,她自以为屏风后隐蔽,殊不知屏风外她的身影映照的一清二楚。


    这衣裙仍旧是雪白的,只是较她之前穿的更为繁复,通身都用金线绣着海棠纹样,布料是轻软的香云纱。


    她脱了潮湿的衣裳,换上了新的衣裙。


    宁宗彦负手而立,视线凝着,一寸寸描摹着她的倒影。


    她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挺直的脊背。


    玲珑身影自屏风后款款踏出,繁复的金丝在她的身上堆叠出华贵的气势。


    “这衣裳太惹眼。”倚寒蹙眉。


    “但是很适合你。”他眸光泠然,欺身逼近,熟悉冷香叫倚寒明白他又要做那事了,她平静而缓慢地闭上了眼。


    微凉落于唇上,他气息略有些失控,他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倚寒秀眉微蹙,很快就收敛,默然承受他的噬吻,只不过这吻很快就变了意味,她一时不察竟被他推着仰首躺入了他的床榻。


    倚寒心头一惊就要起身,却被他的手掌摁着,阻拦了起身。


    他居高临下,跪在她身躯两侧,幽然的冷香笼罩在她周身,这种带有压迫的、冷厉的感觉叫她很不适。


    她竭力忍着,小巧的喉头上下滚动,宛如一颗滚珠,让人忍不住抚摸。


    他微微福身,指腹摁在她的喉头,倚寒仰头躺着,视线微颤,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指腹顺着她的喉头往下滑,带起皮肤上的一阵战栗。


    她下意识握上了他的手指,阻拦了他继续的动作。


    宁宗彦眉眼微沉,被打断后有些不虞:“放手。”


    “先别。”她声音颤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宁宗彦没动,他对她的抗拒很不满,神色隐含冷意:“你答应过我,要证明自己,莫不是要反悔?”


    倚寒视线莫名,似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我……给我些时间。”


    “多久?”他凝着她,逼问。


    宁宗彦需要从她无尽的妥协中获得信任,好像只有她听话、乖顺,他才相信她是爱自己,爱理应如此,奉献、燃烧、不死不休。


    倚寒侧着头唇瓣小心翼翼印上了他的手腕:“很快。”


    她只得如此敷衍,能拖一时算一时。


    似是被她讨好的动作取悦,宁宗彦神色缓和:“罢了,既然如此,我便索取一些别的。”


    他牵着她的手摁了下去,倚寒闭住了眼,她总是如此,想要逃避便闭上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天旋地转间她被抱起了身,坐在了他的怀中,宁宗彦身躯高大,宽大的衣袖覆盖着她,韧物被她裹挟着,像木炭一样被烧得通红。


    她指骨酸涩,手心滚沸,敏感的耳垂忽而被濡湿含住,她不受控制的软了身子,莹润的指尖刮过皮肤,引得他喘息阵阵。


    只闻他闷哼一声,她顿住了,脸颊烧红,罕见的愠怒升腾而起。


    她忍住了烦躁,耐着性子说:“我累。”


    “娇气。”他淡淡评价,而后低头与她接了个湿润旖旎的深吻。


    如此,他放才得到满足。


    深夜,她起身打算回去,宁宗彦拦腰阻止她,他指腹搭在她的腰间,轻巧的点来点去,倚寒觉得他很幼稚,推开他的手。


    也不知道这动作又触及到他的哪根敏感筋,宁宗彦又道:“不许推开我,否则证明无效。”


    他冷冷威胁,倚寒只得忍耐:“我也不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想罢,毕竟有些时候我也没有多想。”


    “那你便多想想。”他就是不容她拒绝,甚至有些无理。


    倚寒要他做事,不好立刻翻脸不认人,只好嗯了一声:“我二叔你打算何时处理?”


    “急什么,你先要我送走崔长富,又要我处理二叔,总得一件件来,太贪心会适得其反。”他平静的提醒。


    “我既答应了阿寒,便放心就是了。”


    倚寒轻轻嗯了一声:“我走了。”


    “慢着。”


    “又怎么了?”还能不能走了,黏黏缠缠的,她当真觉得烦。


    “这是何物?”


    倚寒视线一瞥,瞳孔骤然紧缩。


    宁宗彦的手中正把玩着她的一对儿木雕娃娃,她下意识上前厉声:“给我。”


    宁宗彦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似是不满她的语气,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倚寒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放柔语气:“给我吧。”


    “有何不好意思,你既偷偷雕刻我,怎的还不让我瞧。”


    倚寒顿时怔住了,神情凝滞,雕刻……他?


    这一对儿木雕娃娃是她与衡之的定情信物,她到底没舍得把木雕娃娃放到衡之的棺椁中,而是把她的头发放到了棺椁里,把木雕娃娃留给自己,以作念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的身上也放了一缕衡之的头发。


    她一时欲言又止,神情怔然。


    说实话,二人为亲兄弟,模样自是有些相像,但气质与神态还是大不一样,但若是雕刻成娃娃,还真是难以分辨。


    但眼下既与他有了那种交易,她着实不想解释与衡之的一切。


    倚寒避而不谈:“雕得不好 ,没什么好看的。”她伸手抢了过来,隐藏在了袖中。


    索性宁宗彦神色尚且温和,对她的举动没多想。


    “冯承礼的事我过两日就着手,他杀害衡之,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三年间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与弟弟的过往是真切存在,他可以不当一回事,毕竟也有他的原因。


    他也容许她对崔衡之在意,但不能过多,也算是全了那三年的相处。


    倚寒点了点头:“好。”而后她紧紧握着木雕娃娃回了雪砚斋。


    翌日,天色大好,已经在寿合堂多日深居简出的老夫人破天荒的摆了早膳,叫各院的人来用膳。


    每逢月中,老夫人这儿传膳已经成了惯例。


    倚寒起身梳洗后便与忍冬往寿合堂去,半路上她恰巧遇上了宁宗元。


    “三弟。”她客套又疏离的喊。


    “二嫂嫂,你也是要去祖母那儿?”


    倚寒点了点头,宁宗元便道:“那正好便一起去罢。”


    她闻言虽觉不适,二人身份尴尬,毕竟宁宗元也是当初裴氏拟订兼祧的人选,她还没拒绝,宁宗元便说:“走吧,他们应该人已经齐了。”


    说完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末了还回头看她:“二嫂嫂,走啊。”


    倚寒便只好跟了上去。


    一路上宁宗元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闲聊,倚寒很是敷衍的回着,不过他多数都是围绕孩子的事,倚寒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嫂嫂,实不相瞒,次兄离世后我总就觉得不踏实,我怕……怕璟哥儿也有那毛病。”


    倚寒一怔,默了默正色看向他:“若是提早诊治,可能会没那么严重。”


    宁宗元愁眉不展:“祖父尚且由冯老太爷诊治都是如此,我不知这天下还有什么大夫能治得好,我与雪娘说过这个担忧,偏生她坚持认为璟哥儿没问题。”


    倚寒沉默:“可以同祖母说说。”


    “二嫂嫂,你能不能帮璟哥儿看看。”宁宗彦诚恳的望着她。


    倚寒扯了扯嘴角,浅淡的拒绝:“三弟,我无能为力,天下大夫何其多,也不只我一个。”


    璟哥儿是公府曾长孙,身份贵重,叫她看?出了什么岔子她又惹祸上身摆脱不得。


    倚寒脚步加快,想摆脱他。


    可宁宗元不死心,一直跟在她身边,倚寒略有些不耐,但考虑到他是为了孩子,她忍下了他的胡搅蛮缠。


    “二嫂嫂。”宁宗元忍不住碰上了她的肩膀。


    “你们在做什么?”愠怒低沉的嗓音喝止了他们,二人转身看向来人。


    宁宗彦脸色不虞,看着宁宗元的手。


    宁宗元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来手,悻悻:“长兄。”


    “我想叫二嫂嫂为璟哥儿瞧病,二嫂嫂照顾次兄多年,经验丰富,我就是想叫她瞧病,结果她死活不同意。”他语气带了些埋怨,似是在指责倚寒的冷漠。


    宁宗彦神色异样,带着丝丝冷意看向倚寒:“是这样吗?”


    他的反问似是带着不信,语气还有些阴阳怪气,倚寒顿觉莫名,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宁宗彦确实是不信,所以会下意识反问,只因她有过前科,而他对她始终没那么信任——


    作者有话说:刚才晋江崩了,更新不了[爆哭]


    侯爷是敏感肌


    第32章


    “是……”她心头涌起不适, 既是对他管制不满的语气,又是对宁宗元死缠烂打的烦躁。


    宁宗元理所当然的认为长兄会站在他这儿,毕竟他们是血缘, 璟哥儿是他的侄子。


    “璟哥儿若是病了,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 她又不是大夫, 寻她做甚。”


    意外的,宁宗彦果断拒绝了此事。


    宁宗元瞪圆了眼,颇为愤愤,还想说什么宁宗彦已然打断他:“走罢,祖母该等急了。”


    他率先离去, 倚寒紧随其后, 宁宗元到底不敢忤逆兄长, 悻悻打消了念头跟在他身后。


    三人同时进了寿合堂, 宁宗元脸色不太好看引得妻子注视,他便悄悄把刚才的事说了, 末了还嘀咕一句:“兄长如今怎的如此偏袒二嫂嫂。”


    薛氏闻言, 想起昨夜冷笑:“那可不,到底是有那方面缘分的, 能不另眼相待, 怎么,你嫉妒了?”


    宁宗元大怒:“你胡说什么, 你如今胡搅蛮缠没完了是吧。”


    “对, 我就胡搅蛮缠, 兄长说的没错,有那么多大夫怎的你偏偏就要去招惹她。”


    宁宗元脸色涨的通红,一时语塞, 好像心底隐秘被戳破一般。


    薛氏看在眼里,更觉悲凉,什么夫妻也不过如此。


    二人剑拔弩张,倚寒却浑然不知自己被牵扯进了家长里短,落座在长桌下时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掌紧紧捏在手心里,捏得生疼。


    她脸色发冷,手腕暗暗使力挣脱,奈何纹丝不动,二人僵持了会儿,她也挣扎累了,宁宗彦暗暗捏了捏她手腕内侧,以示警告。


    用膳时他也不放开,倚寒无言,只得随了他去。


    她伸筷欲夹盘中鸭肉,却闻裴氏道:“鸭肉乃寒凉之物,你也是精通医理的,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怎的如此不上心。”


    她怔了怔,险些忘了自己现在是“待育”之身。


    连自己想吃的都不能吃,倚寒烦躁了半响还是转而夹旁边的藕片。


    裴氏说完众人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如今公府谁不知她与宁宗彦的事,薛氏阴阳怪气:“是啊,二嫂嫂可得注意些,免得吃坏了身子怀不了孩子,那次兄岂不是白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老夫人斥责:“你乱说什么。”


    薛氏冷哼:“是是是,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


    此事算是个插曲,含糊的过去了,但裴氏心里却似扎了一根刺,衡之的死本就是冯氏隐瞒诊治,虽说可能是意外,但薛氏的话却叫她起了疑心。


    尤其是冯氏这些时日重重行径,无一不是表现出她对老大婚事的不满。


    她脸色沉了下来,早膳也没了胃口,若真如薛氏所言,待她生育了子嗣,神不知鬼不觉血崩而亡罢了。


    倚寒怔怔地低着头,衡之是她心底不可触及的伤痛,别人怎么说她她也无所谓,唯独拿衡之中伤她,她很在意,甚至很难过,心里酸涩不已。


    宁宗彦看她垂头坠眼的模样,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下。


    “人死为大,三弟妹何故拿衡之戳我心肺,都是亲人,莫不是三弟妹觉得衡之早死,便不把他当一家人看了?”


    薛氏脸白如纸,低头咬唇喂着璟哥儿不说话了。


    这维护之语老夫人闻言脸色和缓,崔氏狠狠剜了薛氏一眼,对裴夫人又是赔笑又是说好话。


    倚寒本就心头发闷,她只觉手腕快被捏断了,但当着这么多人她没好发怒,只是伸出手指狠狠拧了他一下。


    倚寒耳根发热,面带愠怒,二人间的暗潮汹涌倒是没人发现。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没方才那么重了。


    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宁宗彦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衡之,被薛氏用言语一激,他当然会恼怒,这屋内就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的。


    她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饭桌上每个人心思各异,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众人散去,倚寒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秀眉深深蹙了起来。


    她纤细修长的手腕上印着可怖的青色指印,可见其力道之大。


    她郁闷地擦了擦,暗骂了一句疯子,起身离开了。


    午时,倚寒正在屋里雕木头,外面的猫叫声响个不停,像是野猫在发情,她听的心烦便叫忍冬去拿点吃食打发走。


    忍冬出去后屋内突然跳进来个人,倚寒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砚华,她吃了一惊,无措:“砚小哥?你怎么来了。”


    “侯爷特意叫属下来通知一声,崔长富已经出临安了。”


    倚寒豁然起身:“当真?”


    “自然,侯爷伪装了一场火灾,从诏狱中弄了一个死尸出来,保证裴夫人不会发现。”


    倚寒松了口气,一件事了却,心中大定:“知道了,劳烦帮我带声谢。”


    “二少夫人太客气了。”


    砚华离开后没多久忍冬就回来了:“那野猫滑不溜秋的,奴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倚寒心下好笑,拿野猫把她屋里的奴婢调出去,也真够他想的。


    她心头的一颗石头落了地,对宁宗彦的怨愤排斥也少了些,她尽量想的通透,二人就是一桩交易、一桩买卖,他觊觎自己,她呢利用他办事,不亏。


    这样一来他那疯子般的脾性倚寒也不是忍不了。


    ……


    冯府


    春日一切欣欣向荣,连冯府也不例外,大喜突然天降。


    起因是太后头疾犯了,整个太医院皆束手无策,官家便广招天下名医,其中自然也包括冯家。


    冯承礼奉命入宫为太后医治,意外治好了太后的头疾,而后获得了太后的恩赏。


    他倒是没有要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想要进入太医院的资格。


    太后大手一挥,准允了。


    虽说只是个普通的太医,但地位比起良民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冯家上下一片喜意,冯承礼面带笑意承受多方的恭维,他有了官身,便是有了一层保护罩。


    宁宗彦闻言陷入了深思。


    “侯爷,冯娘子来了。”宁宗彦不喜私下有人还是叫她二少夫人,砚华便改了口,唤作了冯娘子。


    倚寒轻车熟路进了屋,他一身玄色衣袍在案牍后席地而坐,倚寒规矩行礼:“兄长。”


    她这一声兄长落在宁宗彦耳朵里倒是柔婉的很,以前倒是从未见她如此过,总是咋咋呼呼的模样,他伸手招了招:“过来。”


    倚寒走到他身边,任由他拽着自己坐了下去,宁宗彦淡淡道:“崔长富已然送走,你该放心了。”


    “对于冯承礼,他既如此栽赃,叫他死了太便宜,你背着的谩骂也不会被澄清,最好还是把他移交给官府,由官府处理。”


    即便是死,也得死在牢狱中,若是死的不明不白,倒是徒增麻烦。


    处理他不算难事,难的是善后,难的是不叫把柄落入旁人手中。


    冯承礼毕竟不是什么路边的乞丐野汉,无父无母,浑然消失也没人在意。


    冯氏乃是百年望族,旁枝众多,虽然本家已无做官之人,但旁枝还是有的,大周大夫唯冯氏马首是瞻。


    如今朝中四面楚歌,暗中盯着他的人太多,尤其是丞相,恨不得挑出他的错儿革了他的职位叫他永远不得翻身,哪怕是当今的官家,也恨不得他满身泥泞,好借题发挥。


    结果倚寒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不成。”


    宁宗彦不解:“为何?”


    “杀人偿命,把他移交官府岂不是太便宜,更何况万一我父亲的死也是他干的呢?决不能白白放过他,我要亲手杀了他。”


    宁宗彦听到她这般略显意气和天真的话语,杀掉一个罪犯简单,杀掉一个良民却是不容易。


    他侧着身子支着腿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倚寒忍不住后背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怯怯抬眸:“兄长若是太为难,那便算了。”


    宁宗彦抚摸着她,凝眸不语,瞧着她皙莹的脸颊,低头贴面吻上,唇齿纠缠,浊气在脑中覆盖了理智,这个吻绵长而深重,坚硬的齿啃噬着她的唇瓣,唇齿间水声荡漾,气息旖旎。


    倚寒浑身冰冷,面上却要作迎合,身子发软发颤,她在害怕,却被误以为是喜欢。


    待腰肢被他掌控时她眼尾起了雾,差点就要崩溃,可宁宗彦忽而低语:“允你就是。”


    她身躯一松,手很有服务意识的摸上了他的膝,却闻他:“昨日我爽快了,今日也叫阿寒爽快,可好?”


    倚寒心头忽紧:“不是说、给我些时间吗?”


    “自然是用别的法子。”


    二人已经提前说好,只要不是敦伦,别的她不许推开他。


    宁宗彦掌控欲很重,并且他也隐隐明白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掌控欲,他希望她从下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寸皆属于自己。


    可惜她现在还有些害羞,他很理解,毕竟三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可惜,她不愿与自己去新的宅邸,这叫他有些遗憾。


    他视线忽而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手掌轻轻抚上,也不知何时这儿才能孕育他的子嗣。


    倚寒忍不住紧绷身躯,气息急促。


    他掌心捏着她的膝骨,啄吻如雨点一般落下,游走于皮肤上,麻麻痒痒,舌尖勾缠,濡湿的唇瓣相搅,倚寒浑身每一寸的皮肤都叫嚣着抗拒。


    她似是再也忍不了,蓦然推开了他,后退瑟缩,宁宗彦当即冷了脸,脸色阴沉:“你……”他还没说完,她便扑进了他怀中。


    宁宗彦脸色当即怔然,浅淡的馨香抚平了他心中的燥意。


    “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带着委屈。


    宁宗彦抚摸着她的脊背,神色凛然,罢了,多给她些时间也无妨。


    倚寒确实难受,只是借着委屈在发泄罢了,她脸埋在他的手臂,实则是遮掩她眼眸溢出的泪珠,她想嚎啕大哭,但是不能,只得以这种法子宣泄,不然显得矫情。


    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是她要承担的,现在不愿确实矫情。


    但哭是她的权利,掉两滴眼泪罢了,心里憋闷难道还不能哭了。


    后续自然是无法进行下去,这晚宁宗彦勒令她在这儿住了下来。


    倚寒咬唇,低头踌躇不安的问:“忍冬还在外面,祖母那儿会不会……”她鼻音很重,宁宗彦神色探究。


    “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寒愿不愿意。”


    倚寒笑意勉强:“兄长是在说笑吗?我是公府的二少夫人,兄长的弟妹,怎么会不重要。”


    “阿寒不愿意?”他似是不耐听她这些官话,反问。


    他每次都一定要再三听到她说愿意二字,有时候倚寒宁愿他说一不二,命令自己。


    “没有。”她扯了扯嘴角,违心道。


    “那就好。”他满意道。


    盥洗室内热气蒸腾,倚寒坐在浴桶内忍不住把头埋进了热水中,水面上的发丝宛如水藻,飘荡起浮。


    沐浴后她坐在床畔绞着乌缎般的长发,一双杏眸红红的,还有些肿,稳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宁宗彦一身玄色寝衣,赤足从盥洗室走出,倚寒掀眸,入目便是他跟腱极长的脚踝。


    “睡罢。”他站在床畔,吹灭了灯,转头便见她弯着腰爬进了里面,腰臀圆润,身姿婀娜,然后钻进了里面。


    灯一灭,屋内陷入了黑暗。


    倚寒闭上了眼,她虽已然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入睡,但她还未曾习惯身边有陌生的男人。


    身边的软榻下陷,一道极具侵略的身躯躺在了身边。


    她根本不敢动,尽力往一边缩,佯装很困,呼吸逼近平稳,实则只是干熬着等夜晚过去。


    大约是太累了,整日整日都神经紧绷,意外的,她熬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陷入了迷糊。


    宁宗彦却毫无睡意,窗外月影掠过鼻梁,阴影顿生,他听着旁边人清浅的呼吸、胸腔内沉稳的跳动,思绪万千。


    忽而旁边的人儿翻动了身子,一道温热的娇躯滚到了他怀中。


    她的唇瓣贴着他的喉结,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随着起伏的脉搏,令他产生了二人紧密交缠的感觉。


    宁宗彦冷硬的脸色和缓,手掌不自觉移动到她的后背。


    忽而,她的呢喃之语响起,虽含糊但却叫他不由自主的低头倾听。


    “衡之。”


    他身躯骤然一僵,眉宇陷入了沉滞。


    第33章


    漫长的黑夜浓墨深重的在他视线中搅动,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身上,紧了紧,身躯嵌得更深了些。


    他心中愠怒冰冷, 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果然如此,他竟觉得没什么意外, 她就是如此, 总是在他要信任她的时候她给他狠狠一刺。


    他怨怼愤恨,心头沉冷,被一层薄冰覆盖,敏感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理智,被蒙骗的感觉叫嚣着要把她摇醒, 质问一番。


    但是他气了一会儿后又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唤一个名字并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到底是夫妻, 三载相伴,同床共枕, 没有感情也有亲情。


    更何况她亲自照顾他、为他诊治腿疾、又为他的逝世而难受, 若她当真喜爱衡之又怎会频频引诱自己,甚至费尽心思盘算, 逼得他低头, 又对他说那样的话。


    纠结和沉闷在心中不断拉扯,叫他一夜未眠 。


    身边人倒是睡得很好, 一夜都没怎么动, 宁宗彦心中沉闷不虞, 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又冷冷甩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当真想把她丢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上朝的时间, 宁宗彦干脆起身,像是一夜未睡,结果惊动了沉睡的人儿。


    昏沉的睡意让倚寒的头脑也不甚清楚,旁边余留的温热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好困,再睡一会吧。”


    她声音又软又娇,是宁宗彦平时不曾听过的依赖,倚寒似乎从睡意中醒了过来,意识回笼,她的脸色迅速冷淡了下来,迅疾的抽回了身,呆呆地坐起了身。  宁宗彦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侧脸阴寒,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起身换衣裳。


    绛紫的官服裹挟着他高大英挺的身姿,修长的腿埋入皂靴内,他垂头整理衣襟,眉骨的阴影显得他的面庞越发冷然。


    倚寒眼瞧天已经快亮便道:“我回去了。”


    宁宗彦嗯了一声,有些疏离冷硬,但倚寒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很快的起身跑去屏风后换衣裳,待她出来后人已经离开了。


    她趁着公府还未苏醒,跑回了雪砚斋。


    忍冬这会儿也没醒,她没了睡意,只好拢着衣襟坐在太师椅上雕木头。


    忍冬醒后见她坐在那儿便赶紧给她打水梳洗,对于昨晚的事欲言又止,倚寒没理会她,权当没看见。


    “少夫人,该喝药了。”忍冬雷打不动地端来了坐胎药,还准备好了糖。


    倚寒嗯了一声,但忍冬没动,直到热气散去,她伸手端过一饮而尽,而后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这药她也不能回回不喝,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喝,反正没毒。


    忍冬见她喝了药便问:“少夫人这两日身子可有不适?”


    倚寒头也不抬:“没有。”


    “这时日也不短了,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忍冬语气担忧。


    她日日去,连续也有二十来日,寻常女子早就有了身孕才是。


    “子嗣缘分天定,哪可能说有就有,急什么。”倚寒慢悠悠的说。


    忍冬就没说话了。


    到了时辰她穿好了衣裳便去了法会祈福,裴氏脸色冷淡,对她的请安也没有搭理。


    倚寒不知道她又怎么了,但是也不想去探寻她的心思,爱理就理,不理就算了。


    她神情平静跪下祈福。


    庆幸的是接下来两日沧岭居那边传来消息说凌霄侯公务繁忙,晚上不回来。


    这对于倚寒来说是顶好的消息,又得两日轻松。


    她叫小厨房蒸了些茯苓糕,一会儿绾玉要过来吃,期间忍冬进了屋禀报:“少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您堂兄的男子想见您。”


    倚寒诧异,语气都欢悦了不少:“定是我七堂兄,快请他进来。”


    公府规矩森严,外男进入后宅须得层层批示,待忍冬请示了裴夫人后冯叙才进了府:“上次我来也没这么麻烦啊。”


    忍冬解释:“上次您来是守灵期间,宾客如云,公府自是宽松些。”


    冯叙跟着忍冬穿过垂花门与月洞门,方到了雪砚斋,彼时倚寒正与宁绾玉在院子里下棋。


    “堂兄,你怎么有空过来寻我了。”倚寒懒懒打了声招呼,连起身都没有。


    “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就不能过来看你。”冯叙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顺手捏起桌子上的茯苓糕塞嘴里,而后摸了摸宁绾玉的脑袋。“小丫头,去屋里玩儿先。”


    倚寒啪地打掉了他的爪子,不耐:“你能不能有点儿边界,姑娘家的脑门也是你随便能摸得?”


    冯叙讪讪,这有什么的,反正还没及笄,他刚想说什么时宁绾玉已经哒哒地跑进屋了。


    他也没空计较这事,赶紧坐在了她对面:“喂,你知道吗?二叔不见了。”


    倚寒一怔,倏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从前天到今日,二叔不见了两日,殿前司的人都寻到府上了,也在二叔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结果没找到。”


    倚寒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小心翼翼试探:“二叔不见了,为何殿前司的人会来。”


    “你不知道?前几日二叔为太后娘娘诊疗有功,现下已重新进了太医院,有了官身。”


    倚寒怔住了,秀眉深拧,喉头泛起一股恶心,几欲作呕,老天无眼,这种没医德的人竟能入了太医院,她的夫君那么好,早早被这种人害死。


    她脸色泛冷,暗暗嗤然。


    “祖父和二伯母现下也在家中急得很,我们昨日还以为二叔这是在哪儿吃酒,吃醉了,结果接连两晚没回来,现下殿前司的人已经出动了。”


    “你说,会不会是被什么寻仇的人绑走了?”冯叙屏息凝神,放轻了声音。


    倚寒手指微微蜷缩,当即就想到了宁宗彦,心头惴惴,胸腔内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自然叹气:“也许吧,不是有殿前司的人在找吗?肯定能很快找回来的。”


    “这倒是,朝廷命官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朝廷肯定会追查下去的,尤其还是天子脚下,更不会轻易放过,说不定大理寺、刑部还会接连探查,这又加上殿前司,天子近卫,那贼人定是不会逃脱法网。”冯叙煞有其事。


    “不过也只是猜测了,说不定二叔就是在哪个角落吃酒吃多了呢。”


    倚寒犹豫呢喃:“这么严重。”


    “你说什么严重?命官身死?那当然了,若是不探查到底,皇家颜面岂不是被踩在脚下?”


    倚寒顿时神思不属,心不在焉。


    “现在冯氏乱成一遭,不过祖父倒是没事,也能慢慢说话,就是还离不得人,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倚寒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冯叙又与她说了会儿话,便着急忙慌的要走,临走前还拐走了她所有的茯苓糕。


    人走院空,院中的枝头被风吹得簌簌而动。


    倚寒垂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指腹无意识地拨动桌案的瓷盏,连宁绾玉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冯叙从宁国公府出来,眼神的肆意和不着调瞬间收敛,他默然走向街尾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马车,他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低着头愤愤道:“话我已经带到,你答应我的可得说到做到。”


    车帘闻言掀开,露出里面绛紫的身影。


    “有劳,我保证冯公子的父亲会平安回来。”宛如雨天一般透着凉薄的声音应允了他的话。


    对于冯二叔的事,冯叙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除了震惊就是恶心,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叔父竟然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但同时他也对宁宗彦的这种做法感觉很不解,便直白询问:“你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


    宁宗彦笑意凉凉:“这便不劳冯公子操心。”


    冯叙还沉浸在骗人的愧疚中,同他确认:“你、你不会伤害倚寒对吧?”


    “当然。”


    冯叙闻言稍稍减少了些愧疚,他虽不知这位凌霄侯有什么心思,但对于那些夸赞他的传言已经彻底是不信了。


    “好吧,你、你若胆敢伤害他,我必定不会放过你。”青年笨拙的放狠话,说着狠咬了一口茯苓糕。


    宁宗彦瞧见了,伸手:“你怀中之物,给我。”


    冯叙懵了,看向怀中的茯苓糕,随即愤愤:“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要想吃自己买去。”


    宁宗彦冷冷瞥他一眼,把那些茯苓糕全薅走了。


    冯叙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晚上,沧岭居那便传来了消息,倚寒怀揣着满心的疑问头一回步履匆匆的去了沧岭居。


    刚刚进屋,砚华就把人拦住了:“二少夫人,马车在角门处等您。”


    “要出门吗?”


    “是。”砚华没有过多的解释。


    倚寒沉默了,跟着他从小门往外走,雪白的衣裙划过青石板路,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她肩头。


    角门处停着一辆马车,倚寒踩着兀凳上了里面,里面竟空无一人,她转身问砚华:“侯爷他人呢?”


    “侯爷在目的地等您。”砚华卖着关子并不与她明说。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刻多钟便停了下来,砚华替她掀开车帘:“到了。”


    倚寒下了车,却发觉是一座府邸,她怔了怔,抬头瞧那匾额。


    黑夜中,烫金的四个大字灼着她的眼眸。


    “为何要来侯府。”眼前的宅邸应当便是宁宗彦与她说过的凌霄侯府,她当时拒绝来此,怎的他又把自己带了过来,她心头预感不太好,对这座宅子也莫名不喜。


    整座宅子大气恢宏,雕梁画栋,坐落在极好的地段,朱红的广亮大门气派庄严。


    砚华仍旧是说:“侯爷在等您。”


    倚寒有些不悦,到底有什么事要这般卖关子,但她还是忍着窝火随砚华进了府。


    府上布局与国公府不甚相同,更为精巧,有不少湖泊、花池、竹林,稍有不慎便能走迷路。


    砚华带着她七拐八拐,穿过重重垂花门,来到了一处院落。


    “您进去罢。”


    砚华守在外面,倚寒便见那屋内燃着昏黄的烛光,定了定神便进了里面。


    刚进去她就被惊了一瞬,屋内的锁链捆绑着一个男人,正是冯叙今日说的冯二叔。


    他低着头,没有丝毫意识,看着像晕过去了,手脚惧被铁制的锁链捆着,宁宗彦坐在一旁的案牍,面前摆放着几种刑具。


    倚寒顿觉毛骨悚然,她勉强道:“兄长。”


    “阿寒来了。”宁宗彦掀眸,招了招手,“人我抓来了。”


    宁宗彦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腕叫她坐在身边,随后拿起了一道匕首塞到了她怀中。


    “阿寒要亲自动手吗?”他音色平静,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倚寒垂头盯着匕首,想起了冯叙的话,宁宗彦定是知道他的身份,外面如此兴师动众他为何还要把人掳来。


    她还没自信到可以认为宁宗彦是爱她爱的无法自拔,她叫往东不会往西了。


    那一点点证明也不足以叫他冒这么大风险吧。


    她虚虚握着匕首反而迟疑了。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就动手罢,去泄愤,去为……衡之报仇。”他神色淡淡,声音毫无波澜道。


    倚寒怔了怔,衡之。


    她脑海中浮现出衡之死时的模样,那么冰冷、那么沉寂,苍白的躺在那张床上。


    他太可怜了,也太苦了,临了还不能死的体面,也不知那一刻他会不会怨恨自己。


    倚寒眨了眨眼,似有水光闪过。


    宁宗彦斜眼睨她,唇角泛起了冷笑。


    他一直以为冯氏对冯承礼那么怨恨是因为冯承礼杀了人栽赃陷害她,害的她身败名裂,还有自小给她的针对与欺辱。


    可若还有另一重可能呢,她要为她的衡之报仇?宁衡之早已油尽灯枯将行就木,冯承礼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宁宗彦最初时也只有遗憾、有可惜,更多的是对冯氏隐瞒诊治的生气。


    他一直以为冯氏也是这样,毕竟一个频频引诱他的女子被千夫所指、清名毁彻,对自己的夫君又能在意到哪儿。


    但从昨夜的呢喃可窥,兴许是自己想错了?


    他在给冯氏选择,看看她是选择干脆了结冯承礼报仇更重要,还是真的会信冯叙说的话,选择为自己停手。


    宁宗彦暗暗刻薄的讽笑,神情冰冷的看着她会如何抉择。


    第34章


    倚寒低垂着头, 神情沉滞,令人辨别不清,眉宇间凝着愁思, 宁宗彦握上了她的手腕:“动手罢。”


    他可不信她会害怕,上一次她可凶狠至极, 敢孤身一人拿着匕首往冯府去。


    他透着凉意的唇瓣凑在她的薄薄的皮肤上, 淡淡热气喷薄在她后颈。


    她还是不信任宁宗彦能为了她做到这一步,她满心猜疑,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


    殿前司、太医院、冯叙。


    她缓缓掀眸,凝着宁宗彦。


    恐怕之前与她说要移交给官府就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罢。


    但,这又如何。


    她连死都不怕她还怕他的算计?


    倚寒暗暗嗤笑, 握住了匕首, 起身缓缓往冯承礼那儿去, 宁宗彦神色冰冷, 注视着她的行径。


    “阿寒。”宁宗彦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倚寒回身询问。


    “你当真要杀了他?”他定定看着她。


    “是。”倚寒毫不犹豫回答,冯叙的那些话并不足以让她动摇, 顶多心底确实是有那么一丝愧疚, 更何况,宁宗彦好歹是侯爷, 能把冯承礼弄来, 那杀了冯承礼,他应该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


    宁宗彦握紧了手掌, 讥诮道:“何必呢?何必如此执拗。”


    倚寒没有回答他, 他根本不懂爱, 对牛弹琴罢了。


    她紧紧盯着垂头不省人事的冯承礼,呼吸沉沉,她攥了攥匕首, 欲往前刺。


    “慢着。”身旁低沉的声音响起,宁宗彦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手掌捏住了匕首的利刃,倚寒蹙眉,“兄长阻拦我做甚。”


    “你再想想。”他声音愈冷。


    倚寒不耐:“兄长不是应了我吗?如今是要反悔?”


    “殿前司的人满街巡逻搜查,你现在杀了他,是当真没有考虑过我吗?”宁宗彦眸中泛着戾气,不敢置信的询问。


    倚寒愣住了,心头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向自己问出这种话。


    但冲着他的举动,倚寒也确认他就是在试探自己,包括下午的冯叙。


    至于试探的缘由,倚寒很不想相信,但应该就是那样。


    他对自己起了兴趣。


    意识到这一点倚寒半是无言半是讥诮,也算是在意料之内,从很多事情上就能看出苗头,只是之前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虽不知道这点兴趣能持续多久,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份保障。


    她不傻,也成过亲,宁宗彦虽多智近妖,但能看得出来于情爱一事完全不通。


    也只有不通情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临门一脚,她更确认的是她今天大概率是杀不了冯承礼,看宁宗彦这势头她要是敢动手,说不定他直接就把自己扔给殿前司的人了。


    反手再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头上,毕竟只是一点兴趣,根本不足以支撑什么。


    报不了仇还把自己折进去,真是相当不划算,倒不如利用他的心思慢慢盘算。


    倚寒突然轻轻的放下了匕首:“那就算了。”


    宁宗彦愣了愣:“你……”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了,他既是太医,身败名裂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岂不更以牙还牙。”


    她语气浅淡,宁宗彦却深深地盯着她当时侧颜。


    倚寒挤出轻笑:“报仇归报仇,若是牵扯了兄长便不好了,我先前也说过,此事与兄长无关,今日我七堂兄来了府上,外面无数的官兵在追查我二叔,怎么能在这个关头上让兄长冒风险。”


    “兄长既想试探我,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直接问不就行了,还费尽心思找我堂兄。”


    “你……当真如此想?”宁宗彦盯着她的脸,好像要看透她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不然呢?”她躲避了他的视线,声音放软,没好气反问。


    宁宗彦敛尽了神色,摸上了她的手腕,十指挤入缝隙与她相扣:“没什么,阿寒这么想我很高兴。”


    倚寒忍着手间的炙热,心头暗暗骂了他几句有毛病,要不她留了个心眼,真钻进了他的圈套。


    自己那会儿也是瞎了眼,被他的躯壳迷了眼,谁要是真被他喜欢上才是倒了大霉。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她,这算是令人意外的接过,如此,是不是就是说明她选择了自己。


    宁宗彦神色淡淡,把玩着她的指腹。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她,先前她孤身闯入冯府要杀冯承礼是为报仇,但却没有逼自己低头的意,自然这次也是如此。


    她很顾及自己,方才不过是为着自己试探她而生气。


    倚寒确实很生气,仇人近在眼前无法痛快杀掉。


    她板着脸话也不说。


    他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叫她靠在了自己的胸怀中,耳鬓厮磨。


    “阿寒,阿寒。”他低低地唤着她,他轻轻地啃噬上她的脖颈,叼着那薄薄的皮肉碾磨,心头又情动又怨恨。


    既然选择了他,便不能再回头了。


    否则,他会杀了她,叫她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倚寒秀眉凝蹙,骤然瞪圆了眼,那炙热源头摩挲着她,叫她又震惊又厌烦。


    他怎么随时发情,喜怒无常。


    倚寒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好气:“那我二叔怎么办?”


    “不必管他。”


    不管?说的倒是轻松,倚寒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咽下了心头不悦。


    后来,宁宗彦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那间屋子,砚华关上了那门,倚寒眼睁睁看着冯承礼的脸消失在缝隙里。


    出来后宁宗彦并没有急着带她回公府,反而与她在侯府闲逛了起来。


    侯府到处都燃着灯,但因着人少还是显得有些阴森,倚寒觉得这处屋子比公府冷多了。


    “你看。”


    他示意倚寒转头去看,侯府的花园中种着一大片兰花,倚寒怔了怔,不明白他在这儿种这么多兰花做什么。


    “很美。”她随口敷衍了一句。


    “我有点冷,我们赶快回去吧。”她不太想在侯府继续逛下去了。


    宁宗彦却道:“急什么,我未曾用膳,你陪我用膳罢。”


    他带着她进了一处凉亭,在石桌上坐了下来,砚华一直跟在身侧,闻声唤来下人吩咐传膳。


    下人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玉盘玉碟摆满了桌子,蟹肉小饺、雪霞羹、莴笋炖鲈鱼。


    二人彼此都没有说话,倚寒静默地吃着东西,忽而对面传来声音:“喜欢吗?”


    她嘴里的莴笋还没咽下去:“尚可。”


    “你变了不少。”


    倚寒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以前你会说真难吃、真好吃。”


    倚寒一滞,思索了一番后发觉他说的确实如此:“人哪有不变的。”


    宁宗彦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送你的衣裳为何不穿?”


    “太招摇了,我是寡妇,如何能穿的那般招摇。”


    宁宗彦若有所思:“那就换一身。”


    倚寒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低头喝羹。


    用过膳后,倚寒催促着他赶紧回去吧,宁宗彦便没再耽搁,二人乘坐着马车回了公府。


    ……


    云香居


    杨嬷嬷火急火燎的小跑着进了屋:“夫人,不好了。”


    裴氏懒懒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


    “南边的铺子失火,被烧得面目全非,崔长富被关在柴房里没逃出来,活生生被烧死了。”


    裴氏豁然起身,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杨嬷嬷苦着脸:“被发现的时候只、只剩一具烧焦的尸体。”


    裴氏劈头盖脸的斥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养的他们干什么吃的?何时烧起来的?”


    “两三日前,那些人不敢上报,是奴婢没收到消息了才去探查发现的。”


    裴氏眼前一黑,这是衡之的养父,她儿去了她不光没照看好还叫他意外死了。


    “二少夫人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受拿捏了。”


    裴氏咬牙:“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消息还是如实送过去。”


    “是。”


    倚寒收到裴氏的消息时险些笑出来,为了让自己诞育子嗣裴氏也是费劲心思。


    可惜了。


    她没有戳破,未来还有大用处呢:“只要崔叔好,母亲说什么我都答应。”


    杨嬷嬷勉强挤出笑:“放心、二少夫人放心,好……好着呢。”


    “那就好。”


    翌日,老夫人唤她去了寿合堂。


    “我叫你来是有一桩事想要你做。”老夫人没与她客气,单刀直入的说。


    “祖母有何事但说无妨。”


    老夫人打量着她:“宗元先前想叫你为璟哥儿瞧一瞧病你为何没答应?”


    原来是这事,倚寒眨了眨眼:“孙媳确实无能为力,而且孙媳也不敢。”


    她的话戛然而止,意味很分明。


    老夫人闻言脸色也不好看,她的孙儿没了,罪魁祸首又是眼前女子,若非裴氏强行不追究她 ,她自是要移交官府的。


    而此次也是宁宗元求到了她面前,她本打算叫人去请冯家的大夫,奈何冯承礼竟失踪了,冯家几个小辈又没什么能力特别厉害的,她也不敢贸然唤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叫她过来。


    老夫人脸色不虞:“无能为力?你确定这不是你的推脱之语?只是个小孩子,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有何无能为力的。”


    “我已无法拿针,恕我无法为璟哥儿看诊。”


    即便她能,这事也得掂量掂量,治得好那是运气好,治不好这阖府的女眷少爷不知道要怎么斥骂她。


    老夫人却是不信:“你试试呢?”


    倚寒无言:“祖母,我当真不行。”


    老夫人怒气涌上心头,但同时也哀叹:“我宁家这是遭了什么孽,竟被这种疾病缠上身。”


    “我唤别的大夫来,你告诉他该如何诊治。”老夫人又灵光一闪。


    “就这么定了。”


    倚寒语塞,有些烦不胜烦。


    定了此事老夫人雷厉风行的把那夫妻二人唤了过来,崔氏也火急火燎的抓着她的手:“好侄媳,璟哥儿就交给你了。”


    宁宗元脸色还很差,似乎是对倚寒上次的见死不救而生气。


    倚寒料想如此,这种高门大户,你救那是你的本分,你不救,就是给脸不要脸。


    她并不会因为这些是衡之的血缘而另眼相待。


    她为璟哥儿把脉后道:“璟哥儿太小,暂且并无症状。”


    宁宗元急道:“不可能,我前两天见他走路微跛,之前一直很稳当。”


    “兴许可能是磕碰到哪儿了。”


    “奶娘整日照看,我早已询问过,绝不可能,你看不了就说看不了,做甚要找别的借口。”薛氏冷冷道。


    倚寒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乳母,便见她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是,我就看不了,我早先便说过不成,是祖母和三弟非叫我瞧,现下瞧了又反倒来指责我,三弟妹莫不是打量我丧夫好欺负吧。”


    薛氏闻言一噎,脸色青白交加。


    老夫人也被下了脸面,脸上挂不住:“放肆,都是一家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祖母说的是,是孙媳的错。”她脸色不太好看,“孙媳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不顾及在座人的体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宗元当即就要起身,薛氏攥着他:“你做什么去?”


    “我……要不还是去给二嫂道个歉吧,我怕长兄会……”宁宗元想到上次长兄偏袒的样子,心头有些担忧。


    薛氏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死死咬着唇,眸中泛着冷意。


    她一直觉得在同辈中,自己虽排为最小的媳妇,但论出身与地位必然是凌驾于冯氏,毕竟她出身低微,根本没什么话语权。


    但眼下却与她所想迥异。


    若是生下子嗣,凭借老夫人偏心长兄的劲儿,她的璟哥儿定是会被威胁,此女她不能再留了。


    ……


    冯承礼被一桶水浇醒,冰冷的衣服贴着皮肤,头发贴着脸,他头脑昏沉,宛如被劈开一般。


    “醒了。”低沉的嗓音如寒潭般冰冷。


    他费力地抬起头,朦胧的视线清晰了起来,桌案后坐着一道凛然的玄色身影,那张英挺的面孔他怎么也不会忘。


    “宁、宁侯。”


    宁宗彦平静道:“冯二叔。”


    “是倚寒那个丫头骗你的,你可千万别听了她的蒙骗,她的脾性侯爷您是了解的啊,令弟的死与我无关,望侯爷明察秋毫。”


    宁宗彦充耳不闻,指腹划过桌上的刑具。


    冯承礼满脸浮现惊惧:“你……你当真听信了她的话?她自小便满口谎言,秉性恶劣,还被我父亲驱逐出冯氏,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摘责,贤侄若是信了她,可就进了她的圈套为她所利用啊。”


    “她满心想回冯氏,技不如人便心生怨恨,正路不走便走歪路,她就是对我心生怨恨才栽赃的。”


    宁宗彦犹嫌他聒噪,暗嗤:“即便她是你说的这样又如何。”


    冯承礼不可置信,言外之意就是即便冯倚寒是如此,那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你、你不是素来厌恶她吗?”


    宁宗彦却回的牛头不对马嘴,语气隐隐带着笃定:“但是她喜爱我。”——


    作者有话说:快发现寒宝骗他了[笑哭]


    第35章


    宁宗彦从屋内出来时已然子时, 高悬的月色冷冷笼罩着男人,砚华低着头:“侯爷,是回长公主府吗?长公主已经派人来催了。”


    宁宗彦掠过他身边时隐隐带着一股铁锈味儿:“不回去, 回国公府。”


    马车一路往国公府的方向去,宁宗彦在车内闭目养神, 砚华忍不住问:“侯爷, 那冯承礼……死了?”


    “未曾,他身上应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我暂且没杀他,只不过他嘴很硬,用了些手段罢了, 你找人看好他。”


    “是。”


    没过两日, 朝中丢失了一位太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果然致使大理寺介入。


    冯府的人在大理寺门口敲鼓, 大理寺卿不得已之下亲自督办。


    殷老夫人与冯家已故的老夫人是手帕交,自然率先听闻此消息, 便叮嘱了宁宗彦, 叫他也上些心。


    “孙儿知晓。”始作俑者神情淡淡,脸色不变。


    倚寒却愣住了, 满腹疑问。


    人还没找到?按理说前两日那次就应该已经放了或者移交了官府, 怎么人还没找到。


    她看向宁宗彦,他的视线却没落过来。


    大约是衡之的死叫老夫人有了些对性命的珍视, 她现如今却喜欢时不时的叫孩子们聚过来, 说说话, 便很欢喜了。


    传膳时,倚寒满腹心事,食不下咽, 再加上满桌子要么就是不能吃,要么就是她不爱吃,回回都要被塞什么补汤。


    她现在闻着味儿都要吐了。


    “来,二少夫人,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给您炖得药膳。”嬷嬷把一碗黑乎乎的泛着油光的汤放在她面前。


    倚寒闻着难受,忍不住扶着桌缘干哕了几下。


    这下可好,原本还低头吃饭的众人瞬间抬起了头。


    姚夫人对倚寒向来感官很好,忍不住关怀:“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汤太难闻了。”她把那药膳推得远了些。


    宁宗彦蹙眉:“既不喜,那就不必喝。”


    剩余的女眷,脸色各异,裴氏竭力忍住想询问的话头,低头吃饭,三房的则是隐隐带了些古怪。


    大约是闻了那东西的缘故,倚寒整个鼻子都缭绕的是那股味儿,完全吃不下膳食。


    她恹恹的脸色落在众人眼里更是猜测不停。


    用过膳后宁宗彦想与她说两句话,结果被裴氏中途截胡,他眼瞧着裴氏火急火燎的把人拉走 ,他凝了脸色,吩咐砚华:“去瞧瞧他们说什么。”


    倚寒被裴氏拉着离开,半路上裴氏便问:“你月事可来了?”


    倚寒闻言脸色尴尬:“没……”


    裴氏又细细询问了她月事几时来,算了算日子才惊喜:“已经推迟了五日。”


    倚寒眨了眨眼,神色莫名。


    “倚寒啊,你……莫不是有了。”


    倚寒吃了一惊,当即就是绝无可能,她与宁宗彦……还未行那事,怎么可能怀孕。


    她只得半是局促半是无言的解释:“母亲,我……”


    “你自己就是大夫,你还把不出来?”在裴氏的催促下,倚寒只得单手把上了自己的脉搏,沉心摸索。


    脉如走珠、流利圆滑,确实很像,她脸色呆滞,神情困惑,一时难以解释。


    只不过即便是滑脉也不一定就是有孕,她读过医书,食积也可能是滑脉,亦或者气血旺盛。


    她从医不过几年,全数的精力都放在了腿疾上,对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


    “确实是滑脉。”她欲言又止。


    裴氏一脸惊喜,连唤阿弥陀佛,这话恰好被跟随而来的砚华听了个准。


    他心头顿生惊涛骇浪,也来不及细听,便返回去禀报了。


    但倚寒说完后又认真给裴氏解释了滑脉的可能:“除去妇人有孕,还有可能是食积或者别的,譬如女子气血旺盛也有可能。”


    但裴氏却不信:“再寻个大夫来就是了,我看你啊,就是有了。”


    倚寒欲言又止,索性随了她去,到时候不是,裴氏自会放弃幻想。


    如倚寒一般的想法,宁宗彦亦是他们从未敦伦过,何来有孕。


    “绝不可能有孕。”他很干脆的否认了砚华的话。


    砚华摸不着头脑,自家主子如此笃定那必然是有什么内情。


    他沉思半响又道:“离二爷逝世也就二十几日,二少夫人肚子里莫不是……二爷的遗腹子?”


    当然只是他的猜测罢了,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滑脉是二少夫人亲口所言。


    但此言一出,宁宗彦怔住了。


    遗腹子?


    不可以。


    宁宗彦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她既已经向自己证明了喜爱,便是属于自己的。


    淡淡的戾气从他眸中迸发,掌心的狼毫被他生生掰成了两段。


    “若真是遗腹子,不能留。”他淡淡道,眸中晦暗不清。


    砚华愣了愣,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对二少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那是人家和二爷的孩子,侯爷在这儿做主算什么。


    但是他敢想不敢说,若他真说了,侯爷必定会生气,砚华自年少时便跟随他上战场,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女真蛮夷。


    他见惯了侯爷杀敌的模样,从最初的少年意气到现在的刚峻威严、说一不二,他为大周付出了所有的心血。


    即便如此,陛下与那些文官却对他口诛笔伐、猜忌越发深重,他不甘却无能无力。再者宁宗彦还要常年忍受腿疾发作给他带来的不便。


    无法与人倾诉,年少至交知己全都驻扎各方,长此以往,他愈发的孤寂。


    有时砚华瞧着也忍不住替他心疼。


    砚华很明白,在他清冷的皮囊下藏着谁都未曾见过的、过分偏执的那脾性。


    ……


    裴氏火急火燎的请了冯氏医馆的大夫来,她行径自以为低调,殊不知公府各方的眼线都盯着。


    杨嬷嬷一出府便是有各房的眼线跟了上去。但裴氏浑然不觉,只沉浸在忐忑不安中。


    大夫来后,裴氏催促着他给倚寒把脉。


    “怎么样?大夫,是不是有了。”裴氏急着问?


    大夫沉思半响:“虽说脉搏似是滑脉,但应当不是有了。”


    裴氏登时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大夫,你再仔细看看?”


    大夫无奈:“确实不是。”


    倚寒收回了手,裴氏失神的坐在了椅子上,杨嬷嬷赶紧安抚着她。


    她扶额:“送人出去罢。”


    倚寒毫无波澜,心中嗤然:“母亲,我先回去了。”言罢离开了云香居。


    守在一边的薛氏身边的女使春禾即回了院子,向薛氏禀报:“奴婢亲眼瞧着杨嬷嬷去请了大夫进了云香居。”


    薛氏心慌气短,抚着胸口咬牙切齿:“给我母亲递帖子,就说她女儿和外甥遇到难处了。”


    春禾应是:“少夫人,实则无论如何这爵位都是三爷的,既然是三爷的那璟哥儿日后也会顺理成章的继承,您也不必如此担心罢。”


    薛氏斥道:“你懂什么,凭老夫人对长兄的那个偏心程度,冯氏的孩子一生,璟哥儿的爵位是必然会被抢走,怎么,你莫不是以为那孩子会继承凌霄侯的爵位?别想了,凌霄侯日后也会娶妻生子,要不然你以为大伯母费尽心思想叫冯氏留孩子呢。”


    春禾当即噤声,出去给薛氏的母家递帖子了。


    晚上,倚寒如往常般来到了沧岭居。


    这些时日天气渐热,一路上偶尔能听到蝉鸣声叫个不停,屋内已然不必点炭火。


    砚华神色复杂的为她开了门,连他都觉得,二少夫人来沧岭居的这些时日沧岭居都多了丝人气儿。


    “你来了。”


    宁宗彦背对着她,正在博古架上寻什么东西,倚寒满腹疑问:“你……没把我二叔放了?”


    “阿寒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的语气飘然又冷淡。


    “不是你?”倚寒怔住了。


    “自然不是我。”宁宗彦终于转过了身。


    倚寒神情狐疑,打量着他:“那为何会不见。”


    “兴许是他还有什么别的仇家。”宁宗彦不以为意,“别提这些不想干的人了,过来。”


    倚寒闻言走近,便闻他道:“如今春日,桃花盛开,我便摘了些酿酒,来尝尝看。”


    “我不喝酒。”倚寒推拒,说完后又加了一句,“你既有腿疾也别饮了。”


    宁宗彦眸光泠泠,宛如一泓春水:“我怎么记得阿寒三年前的时候偷了冯老太爷的陈酿喝得酩酊大醉。”


    倚寒闻言脸热:“陈年旧事还是别提了吧。”


    宁宗彦轻轻笑了笑,手执玉盏,一饮而尽:“是吗?”


    倚寒见他不听,便不再说了,百无聊赖的想寻书打发时间。


    她刚欲起身便被他攥了手腕拽入怀中,倚寒身形不稳,当即坐在了他怀中,气恼:“你做什么。”


    宁宗彦不答话,扣着她的后脑勺侵略性极强的吻了上去,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堵了回去,而后便觉齿关被撬开,浓烈的酒液顺着唇舌滑入了喉头。


    她瞪圆了眼,伸手便要推开,奈何他手掌扣的死死,舌尖又极尽撩拨,倚寒手上使了力势必要把他推开。


    但只推开一瞬他又堵了上来,唇瓣缠绵暧昧,在酒意烘托下水声荡漾。


    倚寒觉得他这气势恨不得是要把自己吞吃入腹,反而叫她觉得有些可怕。


    忽而她胸口一凉,灵台清明了些许,意识到腰间松懈,他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波澜起伏的沟壑若隐若现,再加之他动作越来越急促,原来的稳重与淡漠倏然消失,似一只被压抑已久的野兽,恨不得与她痴狂交缠。


    倚寒一惊,排斥抗拒顿生,力道达到了最重,她终是推开了他,手掌又下意识地甩了出去,不轻不重的一个耳光落在了他脸上。


    二人同时一愣。


    倚寒怀疑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她居然把宁宗彦给打了。


    心虚一瞬她又硬气了起来,谁叫他非往自己嘴里灌酒,有点儿毛病,竟使这般下流的法子给她喝,还想对她……


    她忍不住擦了擦嘴,脸上一阵阵滚烫的热意。


    宁宗彦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打过别人吗?”


    “什么?”倚寒烟眉轻拧,不知他是何意,而她打了他后脾气正不上不下梗着,说话有些生硬,并不想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说了我不喝,你做甚要这样喂我。”现在她嘴里一股花香与酒香混合,呼吸间气息飘然。


    宁宗彦闻言冷冷看她:“你是怕伤了你腹中子嗣?”


    什么?倚寒一愣:“你胡说什么。”


    “每一次,每一次在我想相信你时总能做出让我伤心的选择。”


    他喘着气,眼尾沾染了欲色与戾气,叫倚寒瞧着莫名害怕。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子嗣,我没子嗣。”她没好气道。


    宁宗彦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暗哑:“当真?”


    倚寒呵呵冷笑:“侯爷,你该清醒一下了。”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宁宗彦没阻拦她,任由她推门而出,蹁跹的裙摆似是绽放的莲花。


    倚寒心头又生气,又后怕,步履匆匆的回了雪砚斋,一路上忍冬见她脸色不对,猜测应当是与侯爷起了龃龉,一时没敢多问。


    “别进来。”她撂下话后进了屋甩上了门,直奔她的樟木箱子。


    她打开后抽出衡之的衣袍抱在怀中忍不住抹泪,然后把木雕娃娃、簪子、医书摆在她的脚边,围成一个圈,好像这就是她的安全之地。


    寂静昏暗的屋子内,只有轩窗处透进来的冷白月光,使得屋内并非完全不可视物,角落里一道雪白的身影坐在那儿。


    倚寒脑袋埋入膝间,深深嗅着那即将消失的气味儿,好似要把这味道永远的记住。


    她好想衡之。


    屋外,忍冬唤她要不要洗漱,倚寒没有回答,忍冬便以为她是睡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回屋一刻钟左右,院落门口一闪而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悄然靠近忍冬的屋子,安神香已经提前燃进了屋,他从缝隙中瞧着屋内忍冬已经陷入了沉睡,随后又潜到了东厢房门口。


    倚寒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沉睡,再觉得不对劲时是被呛醒的。


    她朦胧地睁开了眼,便见入目处一片火光。她一个激灵,震惊的环绕四周,原本昏暗的屋内不知何时起了火,火蛇肆意,宛如波澜一般模糊了视线。


    滚浓的烟雾呛得她咳嗽了起来,她赶紧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怀中,又疯了似的把箱子里的东西往自己身上装。


    这是衡之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她死也不能丢。


    沧岭居内,砚华敲着屋门:“侯爷,雪砚斋起火了。”


    宁宗彦抓起外袍便一跃而下,开了门:“怎么回事?”


    “雪砚斋不知缘何起火,属下已经通知了城中救火队,往这边赶了。”


    “阿寒呢?”他匆匆往外赶,问。


    “少夫人、少夫人似是还在里面。”砚华声音压低。


    宁宗彦脸色沉的可怕,薄缎似的乌发在空中飞舞,雪白宽敞的中衣玄震,在夜色中匆匆前行。


    炙热的温度烧得倚寒浑身滚烫,她只得撕开裙摆,把桌上的凉茶倒出粘湿布条捂住口鼻,而后抱着那些遗物,尝试着往外冲,却发现四周都有火,火点并不连贯,她怔愣着,心头浮起可怕猜想,莫不是有人……故意放火?


    奈何门口已被火蛇堵死,叫嚣着把她往屋内赶,她捂着口鼻忍不住咳嗽。


    舞动的火蛇在她不注意时撩了她怀中衣裳的袍角,倚寒只觉一阵滚烫,随后低头一瞧。


    她瞳孔骤然紧缩,不顾一切的拿手拍打,哪怕手被烧伤、烧疼,好在那衣裳只是被撩了一个角,没什么大损失。


    她心下绝望,抱着怀中的东西又重新缩回了樟木箱子旁,她把东西抱紧,好似衡之还在她身边一般。


    宁宗彦扑进火海时屋门口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屋内火星仍旧肆意,而屋顶的房梁正半掉不掉。


    房梁下缩着的正是他寻找的身影。


    他躲避火星要救人时时那房梁恰好就落了下来。


    倚寒埋着头,耳边倏然响起一声闷哼。


    “发什么愣。”宁宗彦咬牙咽下喉头血腥,拎起那发呆的妇人,“走啊。”


    “等等,还有东西。”她着急的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医书、簪子,她怀中鼓鼓囊囊,东西太多,她又全部拿不走。


    宁宗彦一看都是一些用过的旧物,也没多想便斥责她:“你发什么疯,还要不要命了。”他说着就要把这些东西扔了。


    “不行,不行,这些是衡之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求你、求你,别扔。”她抱着他的手臂抽噎道。


    第36章


    她试图去抢那些东西, 完全不顾炽热的火焰灼烧,她的手背甚至都被烫伤,那是她拼命保护这些东西留下的痕迹。


    屋内浓烟很大, 她待的时间有些久,快要喘不过气, 甚至视线也已模糊不清, 但仍旧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扯着他的袖子艰难的哀求。


    宁宗彦顿时愣住了,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要冷静的多,情绪反扑虽汹涌,但没到在这种时候去论这些。


    他只得任由倚寒把手中的东西抢回去,至于在樟木箱子里的那些只能留在这儿。


    外面的救火队仍旧不遗余力的扑灭屋内的火, 但火势实在太大, 二人已经等不到灭火。


    倚寒紧紧抱着那些东西, 很快就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宁宗彦托着她的脸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趁着灭火队灭出个火势小些的豁口, 二人冲了出去。


    即便他速度很快, 灼烧依然强烈,倚寒不省人事, 身上衣物也有被撩到的破损之处。


    他自己受伤要更严重, 中衣上还带着火星,出来的一瞬砚华的水桶便泼到了他身上, 即便如此, 他上身依旧有大小不一的烧伤 , 连湿透的头发都有些撩焦。


    宁宗彦当即把砚华递来的大氅盖在了她身上,而后叫她靠在了旁边。


    二人面色都是黑一块白一块,好不狼狈。


    倚寒怀中还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夫很快赶来救人,幸而除去衣服烧掉了几个角,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此事惊动了国公爷夫妇以及老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一看自己的长孙被烧成那样,急得忙去查看。


    “无妨。”宁宗彦又恢复了冷淡稳重的模样,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忍冬本梦半醒的被拖了出来,她一瞧见这架势,以及被还有零星火蛇的屋子,当即吓得清醒,扑通跪在了地上。


    “国公爷恕罪、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睡得太死,根本没有发现。”


    忍冬砰砰地磕着头,砚华解释:“屋内有迷香的痕迹,贼人是有备而来。”


    裴氏上前惊道:“怎会失火?”


    “人昏过去了,只能等醒来再问。”国公爷看到了旁边的倚寒,“快,先把人扶到云香居去。”


    “报官罢,此事决不能放过。”国公爷直接下了令。


    躲藏在人群后的薛氏神色躲闪,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老夫人戎马多年厉声呵斥:“这等肖小,简直放肆,必须彻查,敢在国公府放火害人,焉知明日会到谁头上。”


    “母亲放心。”国公爷一边安抚老夫人,一边指挥下人收拾雪砚斋。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都散了罢。”老夫人叹了口气,转身由嬷嬷扶着走了,国公爷夫妇陪伴身侧。


    炽热的焰火被扑灭,浓重的黑烟缭绕冲天,整座屋子烧得成了个一个漆黑的废墟,隐约可见里面的陈设。


    忍冬瞥见地上掉了一堆东西,似乎是什么旧衣服、笔、书什么的,还有两个木雕娃娃,她想起来好像是二少夫人抱着的。


    她便抱起这一堆东西向云香居而去。


    走到半路上,她被砚华拦住:“侯爷说把这些拿过去。”忍冬不解,“侯爷要这些做甚。”


    “少问。”砚华没多说,忍冬不敢抗命便只好把这些东西给了砚华。


    沧岭居内,宁宗彦赤裸着上身上药,他身上烧伤大小不一但都不是很严重。


    他身形流畅结实、肌理分明,腰腹窄瘦,肩膀很宽,在灯火下有种隐秘的美感,砚华把东西摆在了他的桌案上:“侯爷,东西拿来了。”


    宁宗彦咬着绷带系好后披上了衣袍,走到了桌边。


    他冷冷地扫视着这些东西,都是些旧的不能再旧的东西。


    他方才在里面听她说,这些是衡之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衡之?


    她又为何会那般拼死的护着这些。


    宁宗彦眸中迸发出沉浮的寒意,下压的眉骨显现出阴戾,他死死捏着这衣物,有一万句质问差点破胸而出。


    倚寒昏睡了两日,醒后她四肢仍旧沉重,喉头肿痛,干渴的厉害,趴在床边一直咳嗽。


    忍冬听到声音赶紧进了屋:“少夫人。”


    “水。”她的嗓子嘶哑难听,像是含了一把沙砾。


    忍冬倒了一杯水喂了进去,缓解了她的干渴。


    “您已经昏睡了两日,终于醒了。”


    倚寒靠着,脸色苍白如纸:“我的东西呢?”


    “您说的是那些旧物吗?我原本是想给您拿过来的,结果半路上侯爷给我拦下来叫我送到沧岭居去了。”


    倚寒蹙眉,有些忐忑不安。


    “少夫人,砚侍卫说奴婢屋里有迷香,所以没醒过来。”她忐忑不安的解释,倚寒道,“这也不怪你。”


    她醒来后没多久,裴氏便过来看她。


    “此事着火是有人故意放火,虽还未查清是谁,但是已经报官了,你好好养身子,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这一受伤,怀孕也不知何时。”


    裴氏叹了口气,倚寒早就习惯她只为子嗣,不为别的,转而说起了别的:“确实是人为的,但就是不知谁会如此想放火害我。”


    裴氏便问:“你在屋内可有见过什么奇怪之处?”


    倚寒点了点头:“火点呈跳跃,并不连贯,如果我是打翻油灯,为何窗子和门口皆有火星,而后才往中间蔓延,把我围住,我确实睡着了,醒后火势已经把我围住了,还是要多谢兄长冲进去把我救出来。”


    提及此事,裴氏笑意勉强:“怀修对你倒是不一般,还没见过他对别人如此。”倚寒低着头当着没听到。


    她卧床又修养了两三日,距离她离开的日子已经还剩二十日。


    这期间宁宗彦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过来看她,倚寒琢磨着莫非他对自己已经失去了兴趣?


    不过她关注的并不在这儿,能下地时她立刻去了雪砚斋。


    原本秀致古朴的院落如今只剩一座光秃秃的房夹子,乌漆麻黑的坐落在那儿,在阴沉的天色下竟有些苍凉寂寥。


    她被忍冬搀扶着,脸色病恹恹的。


    “扶我进去。”


    忍冬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不太想进去,忍不住说:“里面脏兮兮的,少夫人进去做甚?”


    “我自己进去。”说完她挣脱了忍冬,自己往屋里走去。


    忍冬急忙跟上,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儿。


    屋内的东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股烧焦的刺鼻味儿还残存在屋内。


    她翻翻找找,才勉强寻到放樟木箱子的地方,那箱子已经变成了一堆漆黑的木头,里面的东西也化为灰烬。


    她闭了闭眼,心头闷痛的有些滞涩。


    “走吧。”


    她垂头满脸失落,同忍冬出了这屋子。


    二人欲离开时却发现砚华站在了院子里:“二少夫人,侯爷请您过去。”


    倚寒看了眼天色:“这还没晚上。”


    砚华又重复了一次:“侯爷请您过去。”


    倚寒便只好说:“那走吧。”


    看来宁宗彦与她所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时至今日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随砚华去了沧岭居,宁宗彦身披雪白外袍,坐在案牍后,手持书卷,他衣襟未系,还能瞧见里面满身的纱布。


    而她的木雕娃娃正摆在他的旁边,倚寒疾步走进了屋,奔至他身边就要拿起那娃娃。


    结果宁宗彦眼疾手快把娃娃先一步握在手中,倚寒愣了愣:“兄长。”


    宁宗彦眸色淡淡:“刚从雪砚斋回来?”


    “是,兄长为何要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她语气待了些埋怨。


    “拿过来也是因有些话想问你。”


    他辗转思索,还是决定问清楚,自她以弟妹身份出现的那一次,他心头已经遗忘的火种好像又燃了起来。


    是恨还是厌恶,说不准。


    但是得知她喜爱自己,一丝微妙的情绪在他心间流淌,仿佛就该如此。


    “什么话?兄长问罢,我定知无不言。”


    宁宗彦向她伸手:“过来。”


    倚寒迟疑了一瞬,走近他身侧,宁宗彦伸手拽着她跌坐在自己怀中,手臂紧紧揽着她一同看那手中的木雕娃娃。


    “你在雪砚斋时说,这些东西都是衡之留下来的,那这个也是?”


    倚寒没什么迟疑:“不是。”


    宁宗彦神色怔了怔,那抹寒意有一瞬间消融,但不等他松乏,倚寒又说:“这个木雕娃娃,是当初我们二人成婚时我雕刻的,一个他一个我。”


    “还有许多,劳烦兄长把那些东西还给我。”她放软了语气,也不想顾什么了,她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宁宗彦神色僵滞,一瞬间,他脑中嗡鸣声起,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一瞬间他又想起三年前的那块玉佩,她明明也送给了别人,却谎称是她第一次玉雕,想把这个东西送给她喜爱的人。


    “没关系,一个木雕娃娃罢了。”他眸光清透若水,手掌揽她腰肢揽得死紧,但神情竟意外的平静,“我问你,你喜爱谁?”


    倚寒困惑又意外,还有几分尴尬:“兄长问这个做什么?”


    二人只不过是交易关系,这与他无关罢,不过倚寒知道他对自己有几分兴趣,总不至于连这个都要管?


    “说话,说实话。”


    他刨根问底,倚寒也有些烦,左右崔叔已经回了庐州,二叔虽然没死但是下落不明,二人的交易差不多也应该结束了。


    “自然是我夫君了。”


    夫君,夫君,衡之,宁宗彦幽幽一笑。


    骗子。


    他眸中蔓出了丝丝缕缕的怨恨。


    可笑,同样的招数他竟信了两次。


    他竟以为这个木雕娃娃是他自己,她定是在许多个深夜中想起自己自作多情的丑态而嘲笑,她还心头快意,能够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她本就秉性恶劣、满口谎话,是自己轻易相信她,叫她看了自己的笑话。


    倚寒看着他的神情,见他不说话,神色古怪,他为何一副被辜负的模样,她好像从未说过喜爱他罢。


    更何况,衡之是她夫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倚寒不懂他为何生气。


    她还想说什么,便闻宁宗彦低沉幽然的声音响起:“你既如此喜爱他,那为何不与他殉情,嗯?”


    倚寒确实不怕死,也可以为了给衡之报仇而死,但却搞不懂什么都不做就要殉情而死,她蹙眉:“为何喜爱一个人便一定要与之同生共死?”


    “不然呢?除了死,你要怎么证明你喜爱他。”他神情没有表情,看起来很正常,但是话却很极端。


    喜爱为什么一定要证明,他好像就是这样,猜疑心很重,一定要证明什么,倚寒意识到这些时日他对自己说的证明都有别的含义,不禁后背有些发寒,她欲起身,却被宁宗彦死死地摁着。


    “我送你为他殉情可好?你不是喜爱他吗?”他语气带着轻轻的讽刺和讥诮,手掌欲摸上她的脖颈,缓缓收紧。


    倚寒头皮一炸,求生本能叫她条件反射的冲着他的虎口狠狠一咬,力道之大似是泄愤。


    她的唇齿几乎立即便尝到了血腥味,而后她便放开了他,起身向后躲。


    宁宗彦垂首瞧着自己虎口渗着血的的齿印,神色竟没有丝毫的痛意,这叫倚寒更觉得他是玉面修罗。


    宁宗彦冷笑了两声,闭上了眼神情喟叹:“离开这儿,马上。”


    倚寒忍不住道:“我的东西。”


    “滚。”


    他倏然抬眸,那双眼睛阴戾、愤恨、厌恶,全数砸了过来。


    倚寒一怔,看向他手中死死握着的木雕娃娃,想着先别激怒他,暂时离开。


    她忍下不虞,转身离开,却发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说清楚也好,她也早就不想与他虚以委蛇,更厌恶他的触碰与亲吻。


    只是她担心她的那些东西,希望宁宗彦别迁怒就是,他太极端了,把情爱等同于生死,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是希望他过的更好更快乐吗?这样的爱才有意义。


    果然,他的世界她懂不了,也不想懂,就这样罢,倚寒平静的离开沧岭居,头一回觉得浑身轻松。


    第37章


    一连十日, 宁宗彦都未曾归家,这叫倚寒自我怀疑,她说的话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了吧, 即便伤害对比起他三年前伤自己的行径也足够轻了。


    倚寒心头平静冷淡,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引起波澜, 唯一在乎的是她期间深夜尝试偷偷潜入沧岭居偷自己的东西。


    她摸黑逛了一遭, 毫无愧疚之心的把沧岭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都没找到她的那些东西,险些气的倚寒发疯砸了他的屋子。


    他明摆着就是要扣着自己的东西,至于用处自然是威胁自己了。


    倚寒怨怼之意充斥满腔,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无功而返。


    这些时日官府的人在后宅固定时辰里来回跑着搜查证据, 女眷们大多都闭门不出, 女使丫鬟都很少在外面, 倚寒也只得住在云香居, 被裴氏每日看的死紧。


    那些补药汤品一样逃不过,更让裴氏焦灼的是宁宗彦一连十几日都不回府, 期间她还去寿合堂向老夫人打听了怎么回事。


    老夫人对于此事也不甚清楚。


    国公爷斥责她满脑子都是子嗣, 男儿当克己奉公,朝堂有事忙碌是很正常的, 还说她天天催着老大迁就二房才是有问题。


    裴氏被训斥了个没脸, 只得消停了。


    倚寒一身轻松,但同时也焦灼, 离法会结束的日子只剩下三五日, 宁宗彦还没出现安排她离去的行程, 他莫不是反悔了吧。


    虽然她仍旧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为什么撒那么大的火气。


    但她不能干等着,得为自己准备后路。


    翌日晨, 她起了个大早去兰苑,连宝华寺的法师们还没到,倚寒便跪在蒲团上翻看经书,待法师们结伴而来时便瞧见了她垂头认真琢磨的样子。


    “冯娘子。”法师阿弥陀佛了一句,“您日日祈福、用心钻研佛法,逝者定能感受到您的心意。”


    “多谢法师,这四十九日多谢各位法师,你们才辛苦了,不知几位何时离开?”


    “十日后,过午用过膳后就走。”


    倚寒点了点头:“好。”


    法会后,倚寒同裴氏说要回冯府一趟看看祖父,裴氏已经习惯,也没多阻拦,派了杨嬷嬷跟着去。


    冯叙叼着狗尾巴草站在府门口伸了个懒腰,高悬的日头照得他脸发红,他眯着眼视线下移,蓦然间,视线内出现一张极美的、毫无波澜的脸。


    他吓了一跳:“倚、倚寒。”


    “七堂兄,我回来看看祖父,你带我去罢。”


    冯叙哦了一声跳到她身边,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二人并肩往府内走,冯叙心头惴惴,因为“欺骗”那事,他面对倚寒仍旧有稍许的不自然。


    “对了,我上次托你做的那药膏做好了罢,我随你去拿。”


    冯叙莫名:“你……”


    他对上倚寒灼灼的目光,又不动声色瞟了眼跟得很紧的杨嬷嬷,顿时改口:“对,做好了,走罢。”


    二人来到冯叙的院子,倚寒对杨嬷嬷说:“嬷嬷你便在外面等着罢。”


    杨嬷嬷也很识趣的顿脚不再往前。


    二人进了屋,但没关门,冯叙便压低声音:“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还有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倚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没事,被热水烫伤。”


    她手背的烧伤遗留下了一片疤痕,令她原本白皙纤细的手变得可怖至极。


    “烫伤?我给你拿个去疤痕的药,等着。”他作势就要去拿。


    倚寒却拉住他:“先说正事,七兄,帮我个忙,我想去官府置办路引,外面的嬷嬷跟着我不太方便。”倚寒径直坐下,神情冷静。


    冯叙吃惊:“你、你要走啊?”


    “嗯,我先出去避两年。”倚寒垂眸,巴掌大的脸颊泛着清透的光泽,冯叙听到她这么说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她一个妇人出去该怎么办,而是追问原因。


    “国公夫人裴氏,抓着我非要叫我给衡之生遗腹子。”她喝了口茶,淡淡道。


    冯叙大为震撼:“遗腹子?她疯了吧,那宁衡之都没了,怎么生?”


    倚寒淡淡看了他一眼,冯叙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即语塞,但此事到底私密,他身为兄长也不太好问,他挠了挠头:“你放心吧。”


    倚寒点了点头:“祖父拜托你照看了,待风头过去了,我会回来看他的。”


    “祖父你就放心吧,就是现在二叔生死不明,祖父好像有点受打击,为今只好希望我父亲快点回来了。”


    说完冯叙试探她:“你说二叔这是招惹什么人了啊,消失这么久,不会已经……”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上次过来是故意那么说的。”倚寒有些好笑,直接挑明了那事。


    冯叙一尬:“我、我……”


    “不必解释,三叔……应该很快回来,替我向三叔问好。”


    杨嬷嬷在院中站着腿酸,神情也有些不耐,频频往屋里瞧,冯叙的小厮元喜鬼头鬼脑的冒了出来:“这位姐姐,您是……?”


    “什么姐姐,我等我们二少夫人,就是你们的八姑娘。”杨嬷嬷被这一句姐姐叫的心花怒放。


    “喔。”元喜佯装恍然,“您瞧这天气这么热,您站着做甚,去屋里喝盏茶等啊。”


    杨嬷嬷看了眼正屋:“这如何是好。”


    “没关系的,我们冯府没那么多规矩,我们公子也没那么多规矩。”元喜竭力邀请,杨嬷嬷推拒不得只好进了屋。


    倚寒正与冯叙在博古架前寻找什么,二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杨嬷嬷瞄了一眼,便挂着笑坐了下来,她自诩国公府一等女使,面对元喜的讨好谄媚,自是架子摆得十分到位。


    “您尝尝,这是我们府上自己配的茶,养生养颜,还有这茯苓糕,正是应季糕点。”


    杨嬷嬷喝了一口茶,确实滋味独特。


    元喜在旁边看着,数着数儿,还没到一刻钟呢,杨嬷嬷已经靠在椅背上不省人事了。


    “公子,好了。”


    二人闻言迅疾的走了过来,冯叙叮嘱元喜:“你看着她,我们从后门走。”


    “好嘞,公子您放心去罢。”


    冯叙带着倚寒轻车熟路的从角门离开,避开了国公府的马车和小厮。


    冯叙带着她顺利进了官府,经由官府的人盘问和登记后便确认了拿到路引需要八日左右。


    做完这些二人原路返回。


    “侯爷,那不是二少夫人吗?”砚华眼尖的看见了那道雪白的身影。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露出半张冷漠的脸,凤眸寒意沉浮,淡淡瞥向那身影,那平直的视线无端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肺腑间犹如一只手在搅和、拧紧,喉头宛如梗塞了一块巨石,上下不得,艰涩难行,怨愤叫嚣着他想伸手把她掐死。


    无人知道她说喜爱衡之的那一刻他心里所想。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


    她怎么可以这样没心没肺,怎么可以这样不以为意。


    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他果然没说错,她就是一根浮萍,在哪儿都可以扎根。


    宁宗彦闭了闭眼,而这一根浮萍已经选择死死扎在宁衡之的身边,连他死了都不愿意离开。


    两次,他被戏耍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她既然已经对自己证明,要骗也得骗一辈子,他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倚寒回到了冯府,元喜还在旁边磕着瓜子,见她回来:“姑娘,您回来了。”


    倚寒看了眼杨嬷嬷,上前提高音量:“嬷嬷?嬷嬷?”


    叫了很久,杨嬷嬷才睁开了眼。


    倚寒笑了笑:“您这是太累了吧,等着都睡着了,我好了,该走了。”


    杨嬷嬷大囧,手忙脚乱的赶紧站了起来:“哎哟,瞧老奴这,竟然睡着了。”


    她一脸不好意思,倚寒善解人意的给她打包了那茯苓糕递给她:“无妨,嬷嬷每次都随我出门,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是。”


    杨嬷嬷见她如此好说话,便试探道:“那今日老奴睡着的事……”


    “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


    二人达成协议,倚寒便同冯叙告了别,离开了冯府。


    马车停在国公府角门时,倚寒恰好遇到了薛氏,表面客套了一声,那薛氏横眉冷对,待她理都不理。


    倚寒没说什么,反正她要离开,这关系也没必要再维持。


    她刚刚进院,忍冬便跑过来说:“少夫人,侯爷回府了。”


    她心头咯噔一下,后了然:“嗯,知道了。”


    “侯爷叫您过去呢。”


    她一滞,犹如听错:“叫我过去?”她记得上次他叫自己滚。


    “是啊,夫人催促您过去呢。”


    倚寒笑了笑:“今日就算了,我身子不适。”


    忍冬欲言又止,杨嬷嬷出来打圆场:“侯爷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万一明日又忙呢,您还是快去罢。”


    “不去,你替我回了母亲和侯爷,我今夜不去。”她似是打定主意,神情懒懒,忍冬声音畏缩,“侯爷还有一句,要是您不去,他不介意来。”


    倚寒闻言脸色愠怒,却拿他没办法,早知道他不太正常,阴晴不定的还计较什么。


    “知道了,我去。”倚寒冷着脸道,忍冬便没再说话了。


    漏夜,她前去沧岭居。


    只不过这日的寝屋如同她第一日来时没有燃灯。


    倚寒脚步迟疑,侧头问砚华:“你们侯爷不在?”


    “侯爷在后面。”


    倚寒顿时后背升起一股冷冷的麻意,直接告诉她里面不能进。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似乎……走不了。


    她审视了一下局势,还是跟着砚华走,二人绕过寝屋,来到了后院,沧岭居的院子并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曲折环绕,有不少抄手游廊。


    砚华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侯爷在里面。”


    倚寒打量了一番这屋子,便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她往里走,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至的潮气,心里越发疑惑。


    直到进了屋,颇为意外的发觉此地是一处汤泉。


    屋内古朴奢靡,中间有一处四方的池子,四个角的蛇头喷涌着汩汩泉水,雾蒙蒙的热气熏得人脸色发红发热,衣袍都紧紧贴在皮肤上,屋内并没有人,倚寒往里走了两步,热气更甚,她后背都在微微发汗。


    “侯爷?兄长?”她叫了两声。


    忽而她身后拥上一道微凉,宛如冰冷的蛇类在她身上游走,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倚寒心头一惊,回身就要推开。


    奈何腰间力道骤然发紧,竟拥着她往后坠下。


    她喉头惊叫溢出,来不及反应时,她已坠入了水面,持续往下沉。


    朦胧的水下,她发丝悬浮飘荡,像是一团云,丝丝缕缕流动,她眼睛胀痛,看不清人影,只能胡乱地抓着。


    窒息感骤然传来,四面包裹的水叫她完全喘不上气,一种将死的绝望骤生。


    一只手忽而掰住了她的下颌,叫她撞进了怀中,两唇相贴,宁宗彦用仅剩的气息叫两个人疯狂纠缠,紧密相连。


    求生本能使得倚寒抓住了他,汲取气息。


    雪白的衣裙与玄色的衣袍在水中缠绕,逐渐看不清容貌。


    他死死握着她的腰肢,在唇齿间的气息即将耗尽时浮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倚寒捂着唇疯狂咳嗽,她眼眸被水蛰得睁不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轻薄的雪白衣料紧紧贴着她玲珑的身躯,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你疯了。”她反应过来仇怨地瞪着宁宗彦。


    男人比她好很多,发丝仍然整冠,水珠顺着优越的眉骨滑落,他神情分外平静:“你我同生共死,不好吗?”


    倚寒没办法和他说话,她脸色冷冷挣扎着要往岸边游去。


    谁知宁宗彦欺身而上,推着她靠在汤泉的池壁上:“先前阿寒说给你些时日准备,现在已经准备够了罢,应该履行你的允诺了。”


    她上身被迫舒展,他的大掌则托上她的后腰下,压迫感极强的俯视。


    倚寒脑中嗡的一声,惊惧头一次浮上了她的脸,弓箭早就搭在他的臂弯,她退无可退,他旖旎吻上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仰头,湿漉漉的发丝飘荡在水中,而她满目惶恐。


    第38章


    潮湿的气息紧紧附着在她的身上, 倚寒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挣扎,奈何只是以卵击石,他轻松地压着她, 密密麻麻的吻刺着她的脖子。


    她死死咬着唇泪水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滑落,融于那浮荡的水面。


    轻薄湿润的布料包裹着她伶仃的小腿, 依稀可见那细腻如玉的肤色, 脚上的鞋袜在入水时已然丢失,足踝被迫勾缠他的腰骨。


    他精壮的脊背流畅华美,充斥着美感,水珠没入腰骨,又在汤泉中荡开浅浅涟漪。


    倚寒脑中浑浑噩噩, 浑身力气在他的桎梏下已然这挣扎流失。


    细密的水珠在她玉带凹陷处汇聚成一点水意, 划过她的胸口, 四溅入水。


    宁宗彦修罗般的低语陡然在她耳边响起:“我知道阿寒舍不得死, 毕竟你夫君的仇还没报,他的那些遗物还在我这儿, 崔叔还在等你, 是吧。”


    “你冷静点,宁宗彦, 你答应过我的, 要给我些时间。”倚寒声线发怯,好似无根地浮萍, 晃晃荡荡的无处可落。


    “时间已经给的足够多了, 我早该这么做。”他神色平静道。


    倚寒脸色苍白如纸, 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狠狠地死死地咬着,直到嘴边尝到了血腥味儿。


    与此同时, 宁宗彦亦撬开了她的严丝合缝,他倒抽一口气,丝毫不觉痛意,唇瓣含住了她的耳垂柔软地舔舐。


    他舍不得她死,毕竟她欠自己的还没还呢。


    他握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仰着的头低了下来,不许闭眼,面对她所不想面对,坚强如倚寒,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微微抽噎,惊与惧交杂令她瑟缩。


    “即便你再喜爱你的夫君,现在这样对你的人也是我。”


    他面冷如霜,躯壳却似火,烧得她快化了,她的泪痕被蒸干,他心头缺补的那一块在这一刻被填满。


    倚寒胸口涌起一阵阵恶心,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宁宗彦一遍遍在自己的耳边强调是她要对自己证明,他只是在索取他该得的。


    只要她乖顺些,给足了他好处,什么都好商量。


    挣扎许久,她累了,索性放弃了。


    肺腑间好似被一双手拧紧,叫她喘不过气,渐渐的她好像真的有些发晕,精通医理的她很快便意识到是这里面太过闷热,而她又待的时间太久,导致喘不上气,很快就要晕过去了。


    但是她没有告诉他,只是任由自己意识一点点抽离,仿佛这样就不用去面对。


    宁宗彦在持续的**中冷静了下来,因为妇人太久没有发出声音,他忍不住伸手去抬她的下颌。


    却发觉她软绵绵的,双目紧闭,脸颊泛着被热气蒸腾而出的潮红,濡湿的发丝黏在她的侧脸,而她不省人事。


    他下颌紧绷,霎时间没了心思,抱着她上了岸,扬声吩咐砚华去请大夫。


    而他抱着她进了后面的房间,里面气温适宜,大夫来后说她是汤泉泡得太久,心情激愤,导致血液飞速流动,热晕过去了。


    ……


    草长莺飞,日头罕见的猛烈,倚寒冷着脸坐在凉亭内,有一搭没一搭的拔着手里的草,身边除了忍冬,又站了一名陌生的女使。


    二人宛如左右护法,死死的看守着她。


    她一身金线绣海棠的雪白交领衣裙,微风拂过,悬浮的轻纱好似是天际流动的云雾。


    距离那一日又过去了三日,这三日,她基本是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管。


    倚寒不免担忧她自己能不能走的掉。


    但自那日后,她再没见过宁宗彦,但他留给自己的酸痛依然在。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管是走动还是坐下,只要一用力便酸痛。


    她忍不住暗暗骂了他两声,他竟敢强迫自己,她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她坐得累了,起身就要往鱼池边走,裙摆拖拽在地上,显得步步生莲。


    她迎着日头眯了眯眼,却闻一阵嘈杂声渐起,她转头看去,却发觉是大理寺的官员与一妇人在纠缠。


    倚寒定睛一瞧,发觉那是薛氏。


    “你们放开,若是敢动我一下,我父亲饶不了你们。”


    崔氏也忍不住说:“是不是搞错了,你们抓人怎的抓到我儿媳身上了。”


    为首的衙役冷冷道:“没错,三少夫人,您涉嫌公府火灾案的参与,跟我们走一遭罢。”


    薛氏眸中闪过惊慌,后极力镇定了下来:“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要叫我跟你们走。”


    “证据自然是有,您去了就知道了。”衙役也没有上手,而是冷淡的请她走。


    崔氏吃了一惊:“你……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什么了?”


    薛氏还在嘴硬:“我没有,母亲您救救我。”


    几人在那儿纠缠了一通最后还惊动了国公爷,在劝说下薛氏先跟着离开了。


    倚寒盯着那儿出神,忽略了身侧的人靠近:“放火的是薛氏的人。”


    低沉的嗓音令她瞬间回忆起那日的噩梦,条件反射的避了开。


    宁宗彦看到她的反应,眉眼浮现不悦,拽着她的手腕迫使她靠近自己,直至身体相贴。


    倚寒被迫笼罩在他冷淡的气味中,低着头:“她……为何要杀我。”倚寒疑惑不解,但又不想搭理他,只能生硬的撇开头。


    “因为璟哥儿。”他轻飘飘的说。


    “你未来的孩子会威胁到璟哥儿的地位,你的存在又叫她与以前的处境不一样,一旦有了落差便要动手了。”


    倚寒扯了扯嘴角,啼笑皆非,所有人都默认她会有子嗣,为了压根不存在的东西,斗得头破血流。


    她感到烦躁,便要转身离开。


    谁知他握着她的手收紧:“去哪儿?”


    “回去。”


    “放开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


    宁宗彦讥诮:“不想看见我,那想看见谁?”


    “适可而止。”他语气冷淡,“除非你不想要你的那些破烂了。”


    他这话好像是踩在了她的尾巴上,气得倚寒红了眼:“什么破烂,那不是破烂,你懂什么。”


    所谓的不懂早有所指,喜爱之意也不是对他所说,而是另有人选,宁宗彦咽下撕裂,齿关紧紧地咬着,神情却宛如覆上了一层冰霜。


    “听话。”仅仅两个字就叫倚寒宛如泄了气。


    “我究竟做什么了,让你如此对我。”倚寒不明白,软着声音问他。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与我说,哪儿惹你生气了,我道歉。”就是不要如此对她。


    倚寒有些崩溃,有些东西无形之中一下子变了,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现在究竟是兴趣还是报复。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更像在报复自己。


    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宁宗彦当然不会剖析开内心叫她赏玩和讽刺,她在自己这儿已经没有了信任,他只需要她的人在就好。


    连死,尸骨都要埋在一起。


    他日挥师北上,他也会将她带在身侧,成,二人皆荣誉加身,败,那就死在一起,下辈子再纠缠。


    “没有误会。”宁宗彦凑近暧昧地含住了她的耳垂,深深吮吸,嗅着她的气息。


    “不是说了么,我在索取我应当得到的。”他话语轻如过耳风,大掌紧紧揽着她的腰肢。


    倚寒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云香居,而宁宗彦的出现昭示着今夜她又要去沧岭居行**之举。


    倚寒倚靠着床背,开始算着她得月事,还有四五日,她月事一向很准,现在叫她担心的是万一迟来或者有孕该怎么办。


    她眉眼一凝,她的针和药材全都在雪砚斋里被烧了,原先没有这方面的难处,这下却是有了。


    “忍冬。”她扬声唤道。


    忍冬闻声进来:“少夫人可以何吩咐?”


    “去帮我取一副针线。”


    忍冬当即应了声:“唉,二少夫人这是想做女红了?”


    倚寒应了声:“闲着无聊,每日木雕也怪乏味的。”忍冬得了令便去了。


    针线很快就取回来了,她把线卷上扎着的针取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有些犹豫,绣花针到底和针灸的针不一样,痛感是很强烈的。


    不过左右是给自己扎,伤不伤的也没那么重要,达到目的才是重要的。


    她把绣花针扎在泄气穴位,若是气虚血虚的人这般扎会导致更为虚弱,她本身就有些气虚症状,一旦泄气过度便会致寒邪入体,怀孕的可能性便会更低了。


    她咬着唇忍着痛,把绣花针在火烛上炙烤一番,而后在手掌合谷处扎。


    针尖刺入的那一刻,一个血珠顿时冒了出来,疼得她差点泪花都出来。


    扎完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绣花针收了起来。


    到了晚上,那女使不容置疑的催促倚寒:“夫人,该去侯爷那儿了。”


    倚寒觉得这女使怪的很,神情总是很僵硬,还冷着一张脸,忍冬没少同自己抱怨过,说她什么也不做,就守在屋子门口,连她进出都要盯着看。


    要不是知道是宁宗彦派过来的,早就打发走了。


    倚寒想这女使大概就是派来看着自己的,他是真没打算放自己走。


    所谓的四十九日后送自己离开,纯粹是骗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窝火的厉害,好在她已经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到时候问冯叙要些迷药把这女使迷倒就好办了。


    还有衡之的遗物,这几日她必须找到。


    她一路思绪万千,不知不觉走到了令她抗拒害怕之地。


    她少有害怕之物,自小时起也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即便是面对尊长也敢直言不公,为自己争取权益。


    但现在,她看着黑漆漆的沧岭居,那日艰涩的疼痛好像还残留在她脑中,叫她想回头就跑。


    “夫人进去吧。”


    还有一奇怪之处便是这女使不似别人称呼她为二少夫人,而是直接称呼她为夫人。


    这女使必有宁宗彦的授意。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进了屋,浑身的防备心提到了最高。


    但是屋内好像并没人,她轻轻唤了一声:“侯爷?”屋内没回声。


    倚寒刚心头一喜,后面便幽幽传来低沉的一声:“阿寒。”


    倚寒瞬间回身,便瞧见他隐匿在黑暗中擦拭着什么东西,旁边只燃着一只油灯。


    “过来。”


    倚寒闻言走到了他身边,瞧见了他在擦什么东西,她的心顿时高高悬起,那是她的木雕娃娃。


    “阿寒的雕功不错,可能为我雕一个?”


    倚寒勉强道:“大街上卖的都是,我雕的粗支烂糙,如何能入了您的眼。”


    “阿寒妄自菲薄,五日够吗?”他打定主意要让她给自己雕刻。


    倚寒眼珠一转:“那不然侯爷先把这个还给我,我对比一下尺寸?”


    宁宗彦掀眸,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骗子。”


    倚寒心头一咯噔:“什么?”


    “又想骗我。”他把玩着那木雕娃娃,旁边油灯里的焰火忽闪忽闪,倚寒的心也大起大落,喉头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攥着。


    “我何时骗过侯爷了?”她不明所以,对他打哑迷的行径越发烦躁。


    问他他也不说,然后就是时常对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宁宗彦下一瞬掏出的东西却叫她浑身降至了冰点。


    “阿寒说呢?”他语气分明是温和的,倚寒却听出了一股隐隐的危险,像蛰伏的野兽,撕开了自己的假面。


    他手中拿着一张盖了官印的路引,上面清晰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倚寒眼神忍不住发怯,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似是察觉到她的软意,宁宗彦安抚她:“这官印还是我叫人给你盖的。”


    倚寒一愣,犹自迟疑:“当真?”所以这是答应送她走了?


    “当然。”


    宁宗彦话头一转:“只可惜,阿寒不能走了。”说完当着她的面儿,把那路引放在了油灯上,他就是故意给她希望,再亲手掐灭,他要让她明白,只有他才能给她所有。


    倚寒目呲欲裂,怨恨顿生——


    作者有话说:强取豪夺了要[摊手]


    第39章


    薄薄的纸张被焰火燎了边角, 以迅疾的速度往中间燃烧,那张承载着倚寒希冀的路引骤然间被焚烧殆尽。


    她眼睁睁的看着希冀在她面前毁灭,她被他狠狠踩在了脚下, 嗤之以鼻的嘲笑她的所作所为。


    而当宁宗彦又把玩着那木雕娃娃靠近油灯时,倚寒已经没了想与他大吵大闹的心思, 满脸惶恐与惧怕:“别, 别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纵使她心里明白这是他拿捏自己的把柄,但她仍旧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火坑,也只能往这个火坑里跳。


    “阿寒听话些,我便不烧。”


    他大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扣在自己怀中, 一副情人痴缠呢语的模样。


    他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看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 不免响起宁衡之死的那日她的模样, 现下她的模样终于是给他一个人瞧了。


    月色寂静,沧岭居内气息旖旎, 帐内由躯体相贴生出的热息熏得人脸颊布满潮意。


    宁宗彦拨开她脸颊的发丝与她额头贴着额头, 她的唇瓣已然被他吻得红肿,不再是苍白的色泽, 上面覆了一层淋漓水光, 宁宗彦拇指暧昧地揉着她的唇角。


    他不在乎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她现在是在自己的怀中。


    即便她确实看起来很抗拒, 但宁宗彦仍旧漠然撬开了她的严丝合缝, 所谓的阻隔也变作了二人的情趣, 他发了疯似的,似是要把上次被打断的讨回来。


    本着哄诱的心思,再加之**本意就是叫两个人都愉悦, 宁宗彦使尽手段想把她化软。


    但倚寒始终咬着牙承受着,她梗着脖子的模样没有一点愉悦,更多的是被迫屈服的不甘。


    与不爱的人**,可谓是除了难受就是疼痛,再如何她都过不了心里那关。


    宁宗彦看着她这副样子果然不虞,这样的身躯与石头无疑半响,即便他越过艰难险阻也只是似在戈壁上穿行,如此只会让二人更加难以磨合。


    他神色冷硬,再托起她的脖颈,坏心思的叫她低下头,就这么逼迫她看着**。


    倚寒闭着眼,偏不如意,直挺挺的模样就跟河中打捞起来的草鱼一般,半死不活。


    她齿关紧咬,鼻尖濡湿着汗意,卷翘的睫毛还沾着泪珠,脸颊上的濡湿显得她面容乱糟糟的,极美的容颜上尽是漠然。


    宁宗彦心头的一丝怜悯都被她这副模样给湮灭了,他扯了扯唇角,俯身轻吻,直到唇齿间传来水声荡漾,宁宗彦时而停下看看她屈愤的神情……


    倚寒从没受过这等委屈,从心到身,从灵魂到**,像是酷刑一般凌迟。


    她眨着湿红的眼眸,低低哀求,奈何宁宗彦充耳不闻,手掌圈着她的手腕。


    半响后,她脖颈高昂,檀口微张,不可置信的颤了颤,忽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竟敢如此折辱自己,她恨不得往他身上戳两个洞,再杀了他。


    这一刻仇恨达到了顶峰,她想摩挲头上的簪子刺入他的脖颈,却发现自己头上只有一朵白花,无力感顿时席卷。


    宁宗彦头皮的麻意过去后感觉到了奇怪,他愣了愣,一下子神情柔软,把她揽至怀中一下下地摸着她的脊背,好笑道:“不哭不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他愉悦地勾唇,娇小纤细的身躯在他精壮的怀中,雪白的肤色在灯光的氤氲下宛如细腻的羊脂玉。


    宁宗彦瞧她这反应心里自是了然,他暗然冷嗤,她心心念念的衡之定是没有叫她如此过。


    想到只有他会叫她如此,宁宗彦又耐心的为她擦着眼泪,仿佛方才发疯的始作俑者不是他,倚寒哭得很伤心,不仅仅的痛苦,更多是自我厌恶,她就像是稚儿,被迫做出这种事。


    她哭得眼睛红肿,险些上不来气,羞愤欲死,哭了很久,她停了声音,愤愤擦干了泪水:“我要沐浴。”


    她的嗓音哭的鼻音浓重,宁宗彦抚了抚她的鬓角:“暂时不行。”


    倚寒凝着他,宁宗彦解释:“弟妹身负重任,现在沐浴,对怀孕岂无益处。”宁宗彦故意恶心她,轻松便激起她的愤恨。


    倚寒喉头泛起阵阵恶心。


    “你早就要有这个打算何故当初骗我,你分明说过四十九日后便送我离开。”她微微哽咽问。


    宁宗彦当即冷了脸:“是你先骗我的。”他坚信是她骗了自己。


    “我骗你什么了?”


    “你既然骗喜爱我,为何不久久骗下去?嗯?”他平静凝视。


    他又在说这种话了。


    倚寒愕然:“我从未说过喜爱你,更未骗过你,莫不是你自己臆想以为我喜欢你?若真是如此,这也要怪我?还是实则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分明是你对我心怀不轨,但总要把帽子扣在我头上,这样就好给你自己找借口了。”


    她一口气说完,神色讥诮:“我自小经受过许多这种场面,侯爷,若真是如此,您不虚伪么?”


    “我喜爱衡之,我与他早已发誓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宁宗彦脸色冰冷,又浮现出了那股偏执阴戾的神情:“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看来刚才的苦头没吃够。”


    倚寒打了个寒颤,小腿忍不住碰住了那湿涔涔的布料,方才的羞愤再度涌来。


    她现在还记得的小腹被挤压的感觉,倚寒顿时歇了与他对抗的心思,免得不好过。


    宁宗彦披上了衣袍,头一次在沧岭居摇铃叫水,没多久进来的果然是白日寸步不离的女使。


    她冷着脸进来,单手提着两个水桶,应当是一冷一热,进了盥洗室。


    两个来回后她生硬的说:“侯爷,水备好了。”


    “去沐浴罢。”他眸色深深,“弟妹。”


    倚寒一滞,默不作声地扯了扯嘴角:“我自己去,不劳烦兄长。”


    宁宗彦到是没有强求,她刚刚哭过,确实可能需要一个空间来消化方才的糗事。


    倚寒拖着面条似的腿起身,没走两步就险些踉跄跌倒,还是那女使扶住了她,冷硬地扶着她进了盥洗室。


    她泡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身子,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酸痛。


    “切。”


    倚寒正洗着,听到了冷冷的一声不屑,她掀眸寻找声音来源。


    却发觉那冷面女使就站在门口,盯着她的后背,面上的神情嫌恶还带着轻蔑。


    “你方才在做什么?”她淡淡的问。


    女使漠然道:“什么也没做。”


    连奴婢都不自称,莫非是有什么来头?


    她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起了兴趣:“你看着不像是下人,你是何人?”


    “这就不劳二少夫人操心。”那女使不进她的套,一板一眼语气不太好的说。


    “我没有操心,我只是好奇,你似乎不喜欢我。”她语气笃定,双眸红肿似桃儿,眼尾还带着淡淡的红痕。


    她深埋于水中,只露出雪白皙莹的肩头,和玉带般的锁骨,面庞姣美清丽,神色楚楚动人,那双水眸中还带着旖旎的春色。


    “我好像没必要喜欢你吧,二少夫人。”


    她这么一说倚寒越发笃定她不是一般的女使,宁宗彦派她来照看自己,想必定是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倚寒点了点头:“确实。”


    说完她就低着头专心地擦洗发丝,那女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反应倒有些意外。


    洗完后她衣服裹得严严实实拖着酸软的身躯走了出去,水汽还在她周围蒸腾而散。


    宁宗彦亦是一身湿润水汽,看着应当是在别处沐浴后回来的。


    “过来,吃些东西。”他对着她招手,神态自然而熟悉。


    倚寒坐在了他身边,视线瞄着纱帐半耷拉的床铺,发觉里面已经收拾过了,顿时又窝火又脸红。


    “还想呢?”他捕捉到了她的小神情,似笑非笑。


    倚寒顿时冷下了脸,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粥,她鼓着嘴,毫无淑女仪态,甚至唇边还沾了些,她又夹起菜大口大口的吃着,好像是故意惹他厌烦。


    不是喜欢贵女么,不是都觉得她身份低微么,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野蛮。


    宁宗彦蹙眉:“别吃了。”


    倚寒冷冷剜了他一眼,继续吃,圆鼓鼓的脸颊和怨冷的眼神充满了鲜活,叫宁宗彦忍不住一愣。


    这样的眼神,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依稀记得三年前她在冯府受罚时就老瞪人,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嗔怒喜笑,都是不同的样子。


    她素来如此,初初见时就把自己打扮的如花孔雀一般,满头五彩斑斓,现下总是一身白衣,跟寡妇似的。


    他倒是忘了,她确实是寡妇。


    旁边咚的一声,他神思收回,瞧见倚寒趴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宁宗彦暗暗讽笑:“该。”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女使,给了她个眼神。


    那女使沉默应声:“是。”


    翌日,国公府炸了锅,二少夫人私自逃跑的消息传遍了阖府。


    起因是忍冬在沧岭居外等了一夜,直到天亮宁宗彦去上朝都没等到人影,她一头雾水的询问了砚华。


    砚华原话是:“二少夫人早就走了,回庐州了。”


    忍冬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她也顾不得尊卑,冲进了内屋到处寻找:“二少夫人?别闹了,该出来了。”


    但满屋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她、她是怎么走的?”忍冬不敢置信,目呲欲裂。


    砚华道:“自是我们侯爷帮忙了,我们侯爷答应过二爷,待他死后放二少夫人离开,过自由的日子,侯爷向来重视兄弟情,人之将死,总得满足了二爷的心愿罢。”


    忍冬天旋地转,恍惚的走了出去,走出来好远才想起来去云香居禀报。


    裴氏知道后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那崔长富还在呢,她怎么可能抛下崔长富离开。”裴氏喃喃。


    随后她蓦然一愣,脸色煞白:“莫不是……莫不是她知道崔长富已经……”


    杨嬷嬷扶着她:“即便知道,那铺子自己失火,与您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牵连不到您身上呢。”


    裴氏点头:“对,本就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命短。”


    “不成,这贱蹄子竟敢背弃亡夫,走,去寿合堂寻老夫人做主去,丧期背弃亡夫乃义绝之举,触犯我朝律法,我定不能放过她。”


    裴氏气得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当即便去了寿合堂。


    宁宗彦下朝回来后管事的便催促他去寿合堂,老夫人有要事寻他。


    他连官服都未换便悠然去了。


    寿合堂内,国公爷夫妇和老夫人面色肃凝,见他挑帘而入,裴氏豁然起身:“宁宗彦,你干的这是什么事?”


    宁宗彦闻言冷冷淡淡:“夫人,注意您的语气。”


    他身负爵位,与裴氏并不单纯是晚辈与长辈的关系,更甚者她一个继母,宁宗彦从未把她放入眼中。


    裴氏语塞,死死盯着他:“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竟如此厌恶我儿,不惜叫他断子绝孙吗?”


    老夫人也沉着脸:“怀修,到底是为何?”


    宁宗彦轻飘飘道:“兼祧一事乃裴夫人强行逼迫弟妹而为,她明明不想,裴夫人却以崔长富性命胁迫,裴夫人可认?”


    裴氏倏然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你……”


    国公爷皱眉:“当真?”


    裴氏还在狡辩:“我、我也是为了衡之和她好,衡之年少逝世,她又那么年轻,若是不留个子嗣日后可怎么办。”


    “更何况,本朝律法规定这孀妇本就由婆家管,我若不放话她是绝对不能离开的,我好歹是她婆母,她就该听我的话,现下她背弃亡夫,乃义绝之举,我即便报官抓她,也是没错的。”


    宁宗彦神情冷漠:“这我便管不着了,我只负责完成衡之的遗愿,后续便不归我管。”


    他弹弹衣袖,起身施施然离开。


    他以衡之作挡箭牌,没人敢训斥他行事离经叛道。


    他出了寿和堂后便往府外而去,砚华早就备好了马车。


    倚寒头脑沉重,睡意不住的侵袭她,饶是意识不清楚,也隐隐约约有个意识告诉她,她被下药了。


    谁?


    定是宁宗彦。


    她强撑着睁开了眼,眼前天旋地转,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入眼是陌生的纱帐,鼻端是清冽的香气,她反应了过来,这香气应当是提神醒脑的。


    她撑着起身,手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定睛一瞧,竟然是一道粗长的锁链。


    她吓得三魂跑了两魂,什么头晕、困意全不见了。


    她赶紧查看自己的手脚,还好,空荡荡,没有被这铁链桎梏。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倚寒警惕撩开纱帐,便见宁宗彦缓步而来。


    第40章


    他身上的强势与压迫忽然沉到可怕。


    倚寒紧紧攥着身下被褥, 美眸燃起两簇火:“你把我带到哪儿了。”


    “阿寒不是一直想离开国公府吗?我是在履行对你的诺言。”他坐在她身侧,把纱帐别起。


    “这儿是凌霄侯府。”


    倚寒死死咬着唇,他果然把自己带到侯府了。


    竟然还是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把这个放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倚寒看着那铁链, 咽了咽喉头。


    “没什么意思,怕了?”


    他握起倚寒的纤细的双腕, 好似两柄玉如意:“只要你乖乖听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倚寒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疯了吧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她浑身的力气被抽干,真奇怪,本该愤怒的时候她却似软面团,强自撑着。


    说着她就要下床去, 雪白的足踏上地毯的那一瞬间就再度抬起, 她被拦腰抱回。


    天旋地转间, 二人瞬间调转了方位, 宁宗彦居高临下,她的双腕被摁至头顶, 动弹不得。


    她的身躯被折成了屈辱的弧度, 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倚寒气到脸色发红,双眸覆了一层水光, 挣扎间手碰到那冰冷的锁链, 仿佛在提醒她,她的后果。


    “你这么做, 怎么对得起你的祖母, 怎么对得起国公府, 他们对你寄予厚望,视你为荣誉,你呢?绑走弟妹, 如此欺负,禽兽不如。”


    她发了疯似的斥骂她,妄图扯下他那端方的假面,奈何他无动于衷,身躯卡在她的胯骨处,叫她动弹不得。


    宁宗彦仍然很平静,没有因她发疯似的斥骂而生气,把她带过来后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落地了,反而有些愉悦。


    如此鲜活总比死气沉沉客客气气的好。


    “我不介意像上次那样。”他一句话成功叫她瞬间哑然。


    她胸膛起伏不定,她万万没想到二人会走到这种地步,挣扎了许久,她累了,这个姿势也让她有些喘不上气,脸颊憋的通红,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呆呆地望着帐顶:“放开我。”


    宁宗彦见她平静了下来便放开了她的手腕,俯身轻柔的在她唇角上啄了啄:“你乖点,我会对你很好的。”


    遗憾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对我好?你在说什么笑话,三年前我喜爱你,你说过永远不会喜爱我这种女子,为何现在又把我困在这儿。”


    宁宗彦目光沉沉,对她的话沉默不语,倚寒兀自自言自语:“我们走到今天这步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你何必强求。”


    倚寒开始反思自己的举动,是不是给了他什么错觉,可能错就错在她太想治好衡之了,为此不择手段,还去接近他。


    要是早知要今日,她说什么也不会与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纠葛。


    她闭上了眼,翻了个身。


    宁宗彦扯过她,迫使她坐起来与自己面对面,她面庞姣美,沾着泪痕,神情无力。


    二人额头贴着额头,宁宗彦吻上她的眼睫、鼻梁、脸颊,细心的用唇瓣擦掉她的眼泪,极尽缠绵、极尽缠绵:“你说的对,早知道三年前我就该这么做了。”


    他确实错的离谱,早知道她如此不知悔改,那时他又何必顾及道德,就该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叫她没办法去祸害旁人。


    倚寒紧紧闭着眼,冷笑:“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可惜你杀不了。”他无情的粉碎了她的幻想。


    “你以为我会喜爱你?你让我恶心。”倚寒气得发抖,怒极、恨极。


    宁宗彦平静无比,并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你这上面的嘴倒是真硬,昨日其他的嘴明明架得不知有多紧。”


    一句话让倚寒变了脸色。


    “看来阿寒很喜欢。”


    想起昨日,倚寒脸色极为难看:“我不喜欢。”他还好意思说,疯子,她是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没脸皮之事。


    “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他姿态似是放低。


    “我不需要。”她未免觉得荒唐,干脆拒绝。


    “可我需要。”宁宗彦还想低头吻她,却被倚寒躲开了,“我没那个必要满足你,你把我当什么了,玩物?泄欲的丫鬟?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我喜爱你。”他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不会放过她。


    这样的回答是在倚寒的意料之外,她当然不会信:“喜爱?你觉得我信吗?喜爱一个人是想要对方好,想要真心付出、不计回报的,那样才叫喜爱,而不是对方不喜爱你还要死乞白赖的把人家捆了绑了土匪做派。”


    宁宗彦讥诮,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哪有人真的能不计回报,人都是利己的,当真的发觉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时大多都是以别的方法索要回来。”


    “你又没有付出过,凭什么索取。”倚寒反唇相讥,“所以你凭什么向我索取,你又付出什么了?”


    宁宗彦认真思索:“我可以先索取再付出,因为你注定不会给我付出的机会,我打算先斩后奏。”


    倚寒气笑了,好一出强盗理论。


    说白了他就是不讲道理。


    她抱着膝盖,破罐子破摔:“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爱,这个世界上,只有衡之才是真的喜爱、珍爱我。”


    宁宗彦脸色沉了下来:“你的衡之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他死了也不会影响我对他的喜爱。”她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疼痛来的猝不及防,宁宗彦对她的欺辱和伤害远不及衡之的死来的叫她难受。


    大约是这两日太难过了,她脸埋在膝中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不是喜爱自己吗?她就是要为衡之哭,想来能叫他难受一分也是好的。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险些晕厥过去。


    人在极度伤心时是真的喘不上来气,她哭的头脑发黑,眼肿得跟两个大桃子。


    “别哭了。”他神色似有些暴躁。


    倚寒不听,还是在哭。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的木雕娃娃烧掉。”


    倚寒哭声骤然停止,但仍旧一噎一噎,极力忍耐。


    后续便是他好像真的被倚寒激怒了,气得甩门离开,倚寒最初还觉得快意,但是他走了以后一连四五日都没有回来,似乎有意叫她冷静。


    倚寒嗤之以鼻,那个在国公府对她出言不逊的婢女果然跟了过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的一日三餐都由她负责。


    衣裙、首饰、生活用品都颇为繁华,应当是侯夫人的规制。


    她就像一只被囚于笼子的鸟雀,飞不出去,好在宁宗彦还没有完全把她困于屋内一步不得出去,她可以在花园中散散心,虽然每日只有两刻钟。


    她试过火烧房子、爬树、往墙外扔东西求助,后果就是连这两刻钟的散步都没了,最后是真的只能缩在屋里。


    满府除去这个婢女,还有一些守着府的侍卫,冷冰冰的全都不说话,火刚燃,屋外那婢女就冲进来把火扑灭,她还没爬树那婢女倒把她掐着腋下掐了下来,更别提往外扔东西,一刻钟后就被那婢女放在了桌子上。


    且那婢女力大无穷,似是会些拳脚。


    不过,二人的欢喜倒是没那么差了,经过相处,她得知婢女叫薛慈,是军中之人。


    怪到她如此高高在上,恐怕是被调来看着自己,心有不满。


    “你……不是蓄意勾引侯爷。”薛慈看着她吃东西,迟疑问。


    倚寒笑了笑:“我有夫君。”


    薛慈一脸欲言又止:“我知道。”


    “所以你以为我是蓄意勾引他才对我那样?”


    薛慈略一思索便承认:“是,侯爷光风霁月,面冷心热,是我心里最敬佩的人。”


    “你不生他气?你好歹是军中之人,明明可以肆意跑马、喝酒吃肉,在这儿成日与我望着这一方蓝天白云,岂不是埋没。”倚寒好奇问。


    薛慈冰冷的神色微微和缓:“没你想的那么轻松,你根本不知道现在侯爷的处境有多艰难。”


    倚寒嗤笑,艰难?艰难还有空逼迫她颠鸾倒凤,还有空算计她。


    薛慈看着她的神情:“现在各方都在施压,逼迫侯爷交出兵权,之前侯爷好不容易把一直冒犯大周边境的女真打臣服,朝中那些死老头一直在阻拦继续攻打,还说什么要谈和,侯爷据理力争,那些文官们不就是怕他功高震主吗?一群目光短浅之人。”


    倚寒认真且出神的听着她说,薛慈愤慨的情绪也有了出口,继续抱怨:“最后各方施压下,最后还是谈和签订盟约,但那又如何呢?给了对方休养生息的时间对方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所以侯爷不愿交付兵权,百般周旋。”


    “这两日侯爷又被弹劾,忙着呢。”


    “为此我们玉麟军只得抽调了一部分将士,重新打散编入其他地方,我们这些将领,大多都闲赋在家,武将嘛,难免平日行事放荡,我很理解,那些死老头浑身八百个心眼,万一被他们栽赃揪住小辫子,肯定会给侯爷带来麻烦的。”


    倚寒托着脸若有所思:“所以你便来了。”


    “能为侯爷做事是我的荣幸。”薛慈一脸义正言辞,配上这憨厚的丫鬟服,还怪有趣。


    “侯爷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非得跑?”


    倚寒神色淡淡:“你方才还怕我蓄意勾引呢,现在就让我从了他?”


    “我只是怕心术不正的女子害了侯爷。”


    倚寒讥诮:“他是个好将领,并不是好男子,哪个好男子会行强迫之事,有句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你不如多劝劝他放了我,而且我有夫君,他是我真心喜爱之人。”


    薛慈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晚上,盥洗室热气腾腾,倚寒百无聊赖的浸泡在热水中,趴在桶沿上闭目休息。


    她肩颈线流畅纤薄,细密的水珠顺着脊背滑落,宁宗彦进了里面,目光意味不明。


    倚寒听到了脚步声,闭着眼说:“阿慈,给我按摩一下肩颈。”


    鉴于她白日不仅不体谅她还偏帮着宁宗彦说句,她决定好好气一气她,晚上时还叫她跑了好几个来回热菜。


    她也明白薛慈并非是心肠冷硬的人,若是可以,日后能助自己离开也未尝不可能。


    身后之人脚步一顿,而后缓缓地伸出了手,落在了她的肩头,轻而缓的揉捏了起来。


    倚寒笑了笑:“你这手法不错。”


    身后没人说话,想来又板着脸。


    那手力道由缓渐重,手不自觉伸向了她的脖子,一瞬间收紧,迫使她扬起了头。


    倚寒蓦然瞪大了眼,那如修罗般的沉音骤然在她耳边响起:“又使这种手段,怎么,想骗她帮你?”——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男女醋都吃[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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