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寒眉宇不自觉深拧, 模样痛苦,她攥着浴桶边缘,心头却为他的话发凉, 可见他即便不在身边,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宁宗彦冷眼旁观她的神情, 松了手, 倚寒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并没有感觉到太难受。
她转过身便见他俯身在浴桶边,眉眼沉浮,冷凝的脸色犹如霜华,他身着紫色官服, 听薛慈说天子下, 紫色为最高品阶。
倚寒忍不住后退, 脊背靠上了浴桶, 心思百转千回一时没有说话,宁宗彦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似有暗流在涌动。
令人意外的, 倚寒没有理会他,低着头继续洗, 除去他炙热到压迫感的视线令她分外不适, 倚寒强迫自己无视他。
他想要自己,喜爱自己, 想必是不介意得到一桩木头。
“说话。”果然他面庞隐隐带着阴戾, 大掌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看自己。
倚寒既没有骂他也没有哭泣, 脸色冷的像是白瓷,眼睫轻颤,像是极力压制她的愤恨。
“薛慈性子耿直, 我磨一磨她而已,我不是骗子,我也没骗过人,不是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薛慈见她被宁宗彦掳过来后对她也没了防备,还成日游说他们侯爷是个多么好的人。
拜她所赐,她也了解了他不少。
宁宗彦性情偏执,越跟他拧着来越能激起他的火气,顺着他些反而说不定能有生路。
她适时露出委屈之色,服了软。
宁宗彦脸色和缓,拢着她白嫩的脸颊轻轻掂了掂,好像在捧着什么珍爱之物。
“她出身玉麟军,是我麾下最得意的将领,我是为你好,叫她在身边保护你。”他音色低沉,也没了剑拔弩张。
倚寒心底暗暗唾骂,没人会害她,最大的危险就是他。
她面上刚挤出微笑,就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险些叫她的心一凉。
“你这两日与她时常问我?所为何事?有什么想知道的亲自问我不好吗?”
倚寒垂头:“不过是一些打仗的事罢了,她可是对你大加赞赏,说你犹如神迹,我问你,你要自卖自夸吗?”
宁宗彦不置可否,看起来是相信了她的话,而后他直起身板,开始解燮带,倚寒一慌:“你……你要做什么?”
“沐浴。”
倚寒满脸耻色,整个后背都紧紧贴着浴桶:“等下,我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他停下了手似笑非笑,“阿寒最好不是在拖延时间。”
“我在认真跟你说,你莫要打岔。”
大约是她的脸色过于认真,宁宗彦淡淡看着她:“若是离开的事你死了那条心,不可能。”
倚寒忍着窝火:“不是。”
“哦?那是何事。”他好整以暇道。
“你说你喜爱我,难道你要终生都把我囚于此?”
宁宗彦定定的看着她,:“你无家可归,放出去也要自求谋生之路,呆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会给你最好的。”
大言不惭,倚寒没好气:“我要当王妃你也给我?”
宁宗彦淡淡道:“可以。”
倚寒一噎,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说这种话。
“我先前好歹也是正经的二少夫人,还有三媒六聘,虽说简陋,但一样也没少,你如今把我不明不白的困在这儿,我岂不是无名无分遭人耻笑。”
倚寒身心都不舒服,更看不惯他理所当然的向自己索取,当然要暗戳戳给他找些不痛快和难题了。
宁宗彦闻言沉默,倚寒瞧着他的神色暗暗冷笑,她就知道。
“即便我被冯氏驱逐,那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还要昭告天下,你要娶弟妻。”她直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宁宗彦忽而笑了,那笑意带着丝丝缕缕的凉薄和讥诮:“若我能做到,你便真的愿意永远呆在我身边?”
倚寒心虚一瞬,随即便迎着他的视线:“当然。”
宁宗彦没说什么肯定的答复,这叫倚寒觉得他果然只是欺骗自己。
“还有,你不能拘着我。”
“这个不行。”他干脆否定。
不虞在倚寒心头盘旋,她懒得与其争论:“你先出去,我要擦身了。”她漂浮在水面,雪白的皮肤似是细腻膏脂,沟壑若隐若现,勾起了他的谷欠念。
“我帮你。”他低沉的嗓音暗哑。
既都作出了虚情假意,也就不好推拒,她缓缓起身,皮肤被蒸腾的粉润,水珠顺着臂膀滑落,后背凹出漂亮的弧形,一缕一缕的潮湿发丝粘在她的后背。
宁宗彦扯了布巾下来裹住了她,把人直接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倚寒呼吸霎时屏住,下颌微抬,闭上了眼,感受着四肢紧缩的战栗。
“把眼睁开。”
倚寒下意识睁眼,对上了他淡漠的神色,宁宗彦神色幽然,语气平平:“吻我。”
倚寒一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宁宗彦便道:“你若不愿可见也没那么愿意嫁我。”
倚寒暗暗骂了一声,随后踮起脚闭上了眼,僵硬着贴了贴:“可以了吧。”
“好敷衍,需要我教你吗?”
倚寒想到他那侵略如兽的模样,脸色冷沉:“不必。”随后又仰着头屏住了气息贴了上去,这次贴得久了些,言罢羞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吻得好差,你对衡之也是这般吗?”
低低沉沉的声音不断的挑战着她的承受力,倚寒心头愠怒,睁眼怒瞪。
“你与我说说,你们平时几时交吻,又交吻多久,几日一次**。”他手指挑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打着圈。
倚寒越发恼怒:“你有病吧,关你什么事,连这些都要问。”
他就爱看她鲜活怒目的模样,若是像方才那样柔顺乖巧,他总觉得是她装出来的假面。
他对她还算了解,知道她开心什么样,不开心什么样,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她。
“好了好了,不问就是。”他把她打横抱起,往内屋而去。
“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他带着她坐在了桌案后。
倚寒有些难受,她身上只裹着一块布巾,冷飕飕的,偏他桎梏着腰身,动弹不得。
倚寒视线顺着他的话落在桌案上,那里放置着一块木料和一把刻刀。
她视线一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日能刻好。”
倚寒随口说:“不知道,看情况。”
他也没生气:“那你好好刻,不许偷懒。”
倚寒扯了扯嘴角,还挺执着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忽而他低头看了看:“你这是怎么了?”
倚寒心头微微发紧,他拇指指腹落的地方正好是她平日用绣花针扎穴的地方。
绣花针不必针灸专用的针来的细,创面偏大,自然会留下伤口,哪怕这伤口很微末,但宁宗彦行军打仗多年,多细微的伤口对他来说都藏不住。
“没什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扎破了。”
宁宗彦垂眸,这伤口平整,若是尖刺一类的可能会有异样,这样的伤口倒像是针。
她为何拿针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困了,想睡觉了。”倚寒赶紧转移话题说,她慌乱起身,却忘了身上未着寸缕,那雪白的布巾飘然而落。
她滞了滞,神色自然地蹲下身去捡,却被他直接拦腰抱住。
触及他要吃人的目光,倚寒只得自认倒霉。
薛慈在院子外磕着瓜子,顺手再喂喂池水中的鱼,侯爷回来的时候便勒令她不许靠近那院子,不想也知道,二人是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薛慈耳朵灵敏,赶紧回身,便见高大挺拔气宇轩昂的身影大步流星出来。
“侯爷。”她登时站直了身。
宁宗彦瞥了眼她:“夫人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对劲?譬如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薛慈疑惑:“这倒没有,就是夫人看着有些无聊,每日起的也很晚。”
宁宗彦嗯了一声:“她可有想逃的心思?”
“之前有,发觉逃不出后便不了。”说完后薛慈欲言又止,“侯爷,你这么做是不是不好,人家姑娘不愿意你怎么还强迫人家呢?”
宁宗彦冷冷瞥她,叫薛慈当即头皮发麻:“属下知错,不会再多嘴了。”
“她被家族驱逐,夫君亡故,这天地间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唯有我身边才是她最好的去处,我自然不能不管她。”
薛慈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闭嘴了。
“侯爷您做什么去。”
“厨房。”
倚寒撑着身躯起来,微弱的喘了口气,真是要死了,宁宗彦就跟个牲口一般,床帷散了一半,耷拉在床畔。
她赶紧清理了自己,又在博古架的小瓷瓶里倒出绣花针,狠狠往自己的穴位一扎。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她这两日显而易见的觉得自己身子弱了不少,起床时天旋地转,眼前还发黑。
明明是春日,还怕冷。
但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她这两日想起某本医书上有一种假死药,但是具体哪本她忘了,得好好找寻一番。
说不定来日有大用处。
宁宗彦进来时她正靠着床畔发呆,浑身脆弱的模样,当然他只以为是昨晚**太厉害,导致她累极。
“吃点东西。”他轻轻咳了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走到她身边。
倚寒没拒绝,她确实饥肠辘辘。
宁宗彦罕见温柔,舀着馄饨吹了吹喂她,倚寒也安静地张嘴,含住了那馄饨。
“怎么样?”他询问时神色微微不自然。
“什么?”倚寒愣了愣。
“好吃吗?”他说的又明白了些。
倚寒咂摸了一下,随口敷衍:“还成。”
府门外,一辆精巧宽敞的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车帘掀开,一位华美的妇人探出了身。
“怀修许多日都没回公主府,听说是一直在这儿?”她侧首询问身边侍卫。
“大抵是。”
“进去瞧瞧。”长公主款款入内——
作者有话说:抱歉,国庆路上太挤了[化了]
第42章
凌霄侯府的门卫一见她来当即愣住了:“见过栗阳大长公主。”
长公主一边颔首一边进了府:“你们侯爷呢?叫他来见我, 许多日都不回家,这是把我这个当母亲的都忘了罢。”
侍卫跟随身边,微微汗颜:“侯爷……侯爷公务繁忙。”
“今日不是休沐么, 我应当没记错罢。”长公主疑惑问。
“没……”
“那就是了,叫他出来见我。”
屋内, 二人各占一处, 倚寒百无聊赖的雕着木头,木屑稀稀落落的撒了下来,木头上坑坑洼洼的,依稀可见雏形。
宁宗彦坐在桌案后翻看文书,二人罕见的和谐, 忽而薛慈隔着门道:“侯爷, 有军情急报, 你赶紧出来一下。”
现在两国都议和了, 哪有什么军情急报,宁宗彦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别的意思。
他掀眸看了眼旁边安静坐着妇人, 见她神情专注, 灵巧的手动个不停,心头不免微微发软:“你先坐着, 我出去一下。”
“嗯。”倚寒随意应了一声。
宁宗彦起身出了门, 薛慈急急忙忙的凑上来:“侯爷,长公主来了。”
他眉宇轻蹙:“看着夫人, 我去会母亲。”说完他便离开了院落。
长公主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细细品着茶, 她拧着秀眉颇有些嫌弃, 又扫了眼那些糕点,脸拉了起来。
“母亲。”宁宗彦衣袍烈烈,一身鹤灰色广袖衣袍颇显儒雅清寂, 长公主多看了两眼,眸光诧异,“稀事,你竟舍得换下你那乌鸦色衣服,嗯,倒是看着像个活人了。”
宁宗彦很习惯自己母亲的说话方式:“您怎么过来了?”
长公主没好气:“你多久不回去了,我还当你成日在那个家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谁知道你竟跑到这儿来了,还没成婚呢倒想着另立门户了?”
“怎会,此地离皇宫近,下了夜值便过来休息了。”
谈及此,长公主小心试探:“我听闻你皇舅舅把你调到了礼部。”
宁宗彦嗯了一声:“礼部侍郎。”
“礼部也挺好,没那么忙,你从前没多少时间休息,现在可能好好歇下来。”长公主搜词刮句的安慰他。
“你皇舅舅他……不容易,你别总跟他逆着来,你多说两句好话,讨得他开心,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宁宗彦满脸敷衍:“知道了母亲。”
“知道了,今夜便回府,明日韩丞相府上的小孙女满月,你得随我去。”
他脸上厌烦色顿起:“知道了。”
长公主说完后忽而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半响后她狐疑看着自己儿子:“你身上有香粉的味道,你在这儿养外室了?”
宁宗彦轻描淡写的回视:“母亲想多了。”他暗中轻轻嗅了嗅,好像确实有股香气,
“少糊弄我。”长公主华美的眉宇怒瞪。
“母亲真的想多了。”宁宗彦仍旧脸色平静。
“你最好别干出这种事,踏踏实实成婚。”
“你也老大不小了,终身大事该操心了,冀王的女儿容成县主明日随父进京,先前你冀王舅舅便时常与我书信联系,话内话外便是容成已然及笄,虽然你比人家大了不少,但胜在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明日你见见,成了便定下来。”
宁宗彦叹气:“儿当真没有成婚的心思。”
“你不成婚,我得抱孙儿孙女,你是只管你自己,不管我了是吧,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宁宗彦对母亲的絮絮叨叨当做没听见:“母亲先回罢,晚些我就回去。”
长公主絮叨完便起身离开了:“把你那陈茶换换罢,喝着涩口。”
说完便款款离开了,长长的裙摆逶迤摆动。
她穿过抄手游廊,身边女使笑道:“待会儿去浮阳茶馆去喝一盏雨前龙井去去您口中的涩味儿。”
长公主视线一瞥,语气不解:“你说他种了一园子兰花做甚,他可不是那种有雅兴的人。”
她思及方才闻到的味道:“去后院瞧瞧。”二人说完便转身顺着游廊回去了。
宁宗彦已经离开,府上伺候的人甚少,故而二人畅通无阻的去了后院。
“长公主,应该就是这儿,唉那不是薛慈吗?”女使指着院子里抱臂小憩的婢女道。
长公主看了眼院中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脸色凝肃:“里面指定有女子,待怀修不在时我再来一趟。”
屋内,倚寒被迫背束着手腕,柔软贴着冰冷的木头,发髻松散,发丝垂落在她姣美的面庞,她对宁宗彦忽如其来的情谷欠有些心惊:“你犯病了是吧,现在是白日。”
她满脸羞愤和耻辱,忽而她被抱了起来,娇小的身躯被拢在他怀中,鼻腔内具是清冽气息,但她厌恶无比,她更怀念那沾满苦涩药味儿的人。
天旋地转间,她的脸颊埋在了衾被中,凌乱的发丝叫她无视物。
她眼眶忍不住发酸,这些时日是她这十几年来最难熬的日子,她与衡之在一起时,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衡之从不会逼迫于她。
甚至在敦伦时他也永远温柔似水,很照顾她的感受。
不像宁宗彦,强势、偏执,看着儒雅君子,清冷似神仙,实际就是个修罗。
她恶胆从边起,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脱口而出:“兄长是不是从未有过别的女子。”
她唤他兄长,只唤他兄长,在她心底仍旧死死守着她是他弟妻的身份。
宁宗彦气息不稳,已然搭弓,蓦然被这样一问有些怔愣:“什么?”
倚寒又问了一次。
“自然。”他俯身轻轻吻在她耳畔,还带着炙热的湿意。
“那兄长不妨去寻一些通房丫鬟晓一晓事。”她一双水眸粉得惊人,语出也惊人。
“你什么意思。”宁宗彦自然能听出她的话外音,脸色已然铁青至极。
“字面的意思。”她淡淡道。
宁宗彦仿佛迎面被扇了一巴掌,难堪与戾气同时浮现,他呵呵冷笑,语气讥讽:“是没你的衡之好。”
倚寒没说话,似乎是在默认。
她这般无所谓且默认的态度叫他的神色冷如霜华,心窝上被她插了不止一刀,他浑身散发着森然寒气,宛如搭臂即将射出的箭矢,带着千钧沉重的锐气。
“那你便只能受着了。”阴沉的语气似在说,你永远都逃不掉。
他说完后重新拖拽着倚寒跌入了深渊,身上的寒气叫她瑟瑟发抖,倚寒陡然惊悚凛冽,随后便意识到是她想岔了。
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似是有意折辱,叫倚寒茫然又痛苦,她长睫坠上了溢出的泪珠,却仍旧咬紧唇瓣,乃至唇齿间漫出了淡淡的血腥。
她骨头很硬,即便如此依然一声不吭。
可她越没反应,宁宗彦便越生气,便**还边刺激她:“可惜你的衡之死了,他的所到之处皆被我覆盖。”
后来,她也记不清了,昏昏沉沉的,只觉得他应该是离开了,痛感变得虚无缥缈,她意识也渐渐抽离。
薛慈蹲在床畔,唉声叹气。
“别叹了。”倚寒声音柔得像风,轻若蚊蝇,但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不耐。
“你醒了,怎么样?”薛慈都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盖住了那些暧昧的齿痕。
“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她以为自己应该会痛的死去活来,毕竟他那模样险些把自己生吞活剥。
“没,侯爷给你喂了药,你现在应该好点了吧。”
“呵,算他有良心。”
薛慈苦恼:“你别惹侯爷了,每天这样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应该跟他说,我是人,不是玩物,注定不可能事事顺他心意。”她冷漠地翻了个身。
“我今日偷听到了,长公主要给侯爷娶亲呢。”
倚寒却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长公主来过?何时来的。”
薛慈登时捂着嘴,警铃大作:“我警告你你可别又瞎盘算,今日苦头还没吃够吗?即便长公主来,那你也出不去,长公主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侯爷更不允许你出去。”
倚寒仰望着帐顶,扯了扯唇角,那可不一定。
“放心吧,我就是问问,这宅子平时不是不会有人来吗?”
薛慈挠头:“确实不会,可能只是偶尔罢。”
倚寒闻言不说话了,似是睡着了,薛慈瞅了瞅她而后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了,顺带为她关上了门。
翌日,宁宗彦与他母亲、驸马一同前往丞相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大长公主的仪仗颇为庄重,四骑的马车,无数婢女、嬷嬷、侍卫开路,她下车时艳光四射,高耸的发髻金冠夺目。
驸马陪同身侧,她的手轻轻搭在驸马手心。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前,国公爷扶着殷老夫人率先下车,而后一众女眷随后而至。
旁观的宾客暗暗嚯了一声,前媳妇与前婆家撞一起了。
当年栗阳大长公主与宁国公的和离那是闹得沸沸扬扬,貌似便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合,宁国公又苦大长公主强势已久,索性和离。
这么多年男已婚女已嫁,各自圆满,但还是不少宾客隐隐有看好戏的想法。
两队人马狭路相逢,即便是殷老夫人也得给长公主见礼,她冷着脸屈膝:“老身见过大长公主。”
裴氏理了理衣襟,尽量叫自己气质不落下风,对方雍容华贵,自己便温婉贤淑。
长公主眼都不带斜视的,径直走了进府。
直接不给老夫人和国公爷脸面,老夫人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她自诩也是戎马一生,诰命加身,身为长公主,不说恭敬,起码也得以礼相待,结果倒是这般下脸面。
“走吧,母亲,她就是这副性格。”国公爷忍了忍还是说。
宁宗彦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父亲。”
老夫人见长孙来了,愤愤道:“你这母亲,当真无礼。”
宁宗彦蹙了蹙眉:“母亲性情直率,以前的事想必多有芥蒂,祖母多担待些。”当年和离时殷老夫人虽死活不放他走,但宁宗彦仍旧跟着母亲离开,这么多年国公府长公主府来回也是为了孝道。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所谓芥蒂,无非就是当初怀第二子时叫她站规矩,结果她没想到她身体竟那般弱,第二子直接流了,那时已然四月左右。
之后她便大闹进宫,要和离。
二人成婚只为笼络老国公爷,那时老国公已然去世,国公府没了撑着门庭的顶梁柱,加上官家有意打压武将,便直接允了和离。
而后二人又各自大张旗鼓的娶妻。
言罢,宁宗彦也随母亲进了府,老夫人语塞,到底是咽下了这口气进了里面。
宁宗彦对这种宴席极度烦躁,偏偏冀王的女儿容成县主缠得他烦不胜烦。
小姑娘娇纵,理所当然的使唤他,迫于长公主的淫威,宁宗彦冷着脸硬生生的没离开。
长公主笑盈盈道:“待会儿你把容成送回府去,对了,你义父说晚上要与你执棋切磋。”
宁宗彦冷冷嗯了一声。
她亲眼瞧着自己儿子踏上马车后,笑意顿时敛尽。
“去凌霄侯府。”她淡淡吩咐下人。
倚寒正缩在被窝里睡觉,薛慈在一旁哄着她吃饭:“你别绝食啊,吃点吧,这面可香了,可是我亲手擀制。”
倚寒背对着她,身心俱疲:“我不想吃。”
她身体难受的后劲儿上来了,膝骨间涩疼的紧,她早在心里骂了他千百来遍。
栗阳长公主来到侯府后不顾侍卫阻拦,长驱直入,来到了上次的院子。
第43章
院中的婢女们乍然一见长公主全都有些慌乱, 但仍旧阻拦在院中:“殿下,侯爷不在里面。”
长公主睨着她,雍容的面色浮现威严:“让开。”
婢女们脸色一白, 神情嗫喏,但仍旧不让, 长公主身后的女使嬷嬷上前压着这几人, 长公主径直上了台阶推开了屋门。
薛慈还在苦恼怎么给她喂饭吃,屋门冷不丁被推开,她瞥见人影,脸都吓白了:“长、长公主?”
倚寒听到了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又听到了薛慈乍然惊叫的“长公主”。
她神色一凛, 倏然起身, 撑着床铺瞧了过去, 便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屋内, 脸色看着不太好,赭石红的裙裾长长曳地, 高耸的金冠坠着金流苏微微晃荡, 眉眼凌厉眉眼,与宁宗彦生的很像。
栗阳长公主从来不知道一向冷肃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
床畔坐着一位极美的女子, 发丝绾成垂髻, 身上着素白中衣,脖颈间还裸露着暧昧红痕, 长公主一瞬间怒从心底起。
倚寒并没有慌张, 甚至可以说的上愉悦, 她赶在长公主开口训斥她时忽而眼眶浮上了泪珠,探着身子伸手:“求长公主做主。”
薛慈眼皮一跳,下意识捂住她的嘴。
倚寒脸颊乱糟糟的, 一身缟素,明丽清冷,陡然被薛慈捂着嘴呜呜咽咽的不停挣扎。
“长公主,她、她胡说的,您别听她的。”薛慈干巴巴的说。
长公主肃眉凝她:“放开。”
薛慈额头冒出冷汗,但仍旧捂着倚寒的嘴,倚寒使了力气推开了薛慈,嘴出奇的快:“求长公主做主,我是被凌霄侯掳来的。”
薛慈一脸焦急余光瞥见长公主一脸警告。
倚寒挣扎着下了床,跪在了长公主面前,她眼睫粘着未干的泪水,模样瞧着楚楚可怜,全无方才的不耐,薛慈看呆了眼。
“长公主,我乃国公府二少夫人,我夫君亡故后我便替我夫君守着,奈何国公府强逼我为其留后,叫侯爷兼祧两房,我不愿,便强逼我,现下更是把我锁在这儿,日日不见天日,求长公主做主。”
薛慈磕磕巴巴:“长、长公主您别信她,她胡说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低下了脑袋。
长公主脸色铁青,她看向倚寒鬓边的白花:“你先起来。”
倚寒起了身,便闻长公主说:“这倒是那国公府能做出来的事,你放心,这种混账事既是他做出来的,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倚寒大喜:“多谢长公主。”
宁宗彦被迫一路护送容成县主回府,一路忍受叽叽喳喳的声音。
“表兄,过些时日我生辰,你记得一定要来。”少女想触碰他的手臂却被他躲开。
容成县主堵了嘟嘴,不太高兴。
很快,马车到了冀王府,宁宗彦本着礼仪掀开车帘:“县主,王府到了。”
容成县主不舍得望着他:“你记得来啊。”说完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打发走县主,宁宗彦长舒一口气:“回侯府。”
车头调转,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往侯府而去了。
走到半路上下起了雨,声音宛如玉珠砸地,宁宗彦入府时浑身湿漉漉的,带着潮润的水汽,薛慈蹲在廊下,看着他回来,小跑了过去:“侯爷,不太好了,长公主来过。”
宁宗彦手骤然一顿,神色阴沉:“什么?”
他顶着雨幕走向后院,屋内空无一人,凌乱的衾被还铺在床上,墙角的桌案上放置着雕刻了一半的木雕娃娃。
很好。
他眸中怒气翻滚,周身气压很低,犹似阵阵寒风裹挟,薛慈追了上来,讪讪的看着他:“侯爷恕罪,属下没有看好夫人,长公主来后夫人便说了实话,长公主一时生气便把人带走了。”
她随母亲走,这是不要她夫君的遗物了?
她便不怕自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宁宗彦凝神微思,转身便离开,他身影破开雨幕,任由水珠落在他身上,打湿了墨发了与衣衫。
他回公主府时驸马正好刚刚回来,见他一身湿雨,诧异道:“怀修?下这么大的雨怎的也不坐马车?”
宁宗彦神色冷硬,未曾理会,径直便进了府,驸马见他一脸阴郁,暗道不太对劲便跟了上去。
长公主早就在前厅静静坐着等他。
“母亲。”男人甩了甩衣袖,鹤灰色的广袖衣袍布满了大片的水渍,下颌的水一滴滴砸在了地毯上,墨发被雨水淋湿,虽狼狈,但仍旧气度不凡,风姿磊落。
“我竟不知我的好儿子背着我干这种事,你如今是向着那国公府,与那一家人沆瀣一气,全然不顾我这个母亲了,是吗?”
驸马紧随其后,便听到了长公主怒极失望的声音。
“母亲多虑,儿并没有。”
长公主呵呵冷笑:“我体谅你为人子,并未阻止你为你父、祖母尽孝,逼迫弟妻、强掳孀妇,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驸马一脸震惊,宁宗彦闻言神色淡淡,不反驳也不羞愧,语气平平:“母亲说的是,儿的错。”
长公主真的怀疑他究竟是敷衍还是真的认错,偏偏他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但他如此倒是不好叫她发难斥骂:“人我会送走,你日后不许再纠缠,安心的与你表妹成婚。”
宁宗彦扯了扯唇角:“送走?她还能去哪,可是她亲自求您的?”
长公主没好气:“你说呢?人家不愿意你还强逼,罔顾伦理,至于去哪儿,你便不必知道,容成很喜爱你,我会尽快与其敲定婚约,你给我安安心心的娶妻。”
宁宗彦不置可否:“好啊,那我好歹得与弟妹道个歉。”
长公主冷笑:“想都别想。”
她今日瞧见了那女子的脖颈,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被噬咬得红青一片,还有点点牙印,就连走路,都艰难,可见被磋磨成什么样。
倚寒总算踏实地睡了一觉,但她还在长公主府,一想到宁宗彦也会回来,还会随时闯进来,破开严丝合缝,狠狠挞伐,她便浑身发抖,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她睡了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窗外泛着漆黑,屋内未曾燃着烛火,只有星星点点的月辉透了进来。
她浑身酸痛,尤其是膝骨间,泛着阵阵后疼。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末了还抽了抽鼻子,腹中饥肠辘辘、又干又渴。
“醒了,很疼?”低沉幽然的声音陡然在倚寒耳中响起,叫她头皮炸了开,尖叫声硬生生噎在了喉头。
她循着声音小心翼翼看向声音来源处,这才发觉桌边坐着一道黑影。
“放心吧,外面有我母亲的心腹,我带不走你。”他语气平平,仿佛并听不出什么来。
倚寒心头砰砰跳,仍然不敢松懈。
“我来给你送药,怪我,伤着你了。”
宁宗彦起身,黑影顿时拔高,压迫和侵略强了起来,倚寒忍不住想后退,但那身影渐渐逼近,直到坐在了床畔。
“我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他自顾自的伸手,倚寒打掉他的手,“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了,侯爷还是赶紧走吧,长公主并不想你我牵扯过多。
宁宗彦呵呵冷笑:“阿寒,你以为有了我母亲为你撑腰我便拿你没办法了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淦你。”
“就是声音跟发春的猫儿一样,难听。”他伸出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微凉接触到她的皮肤,带起层层战栗。
倚寒猝然脸色难看,耻意浮现,她呼吸急促,似是在认忍着愤恨。
宁宗彦拧开那瓷罐,倚寒低着头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硬。
他的指腹肆意摁着她的唇瓣,轻柔打圈,似是在撩拨,直到她主动咬了他一口,倚寒忍不住脸热,听着他淡淡的呵声。
见她咬自己宁宗彦便顺势伸入她温热的唇内,重重摁着她的舌腹,而后肆意搅弄,有意惩罚。
倚寒忍不住溢出了泪,但强忍着不出声。
直到唇边涎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他才抽手,唇舌似还恋恋不舍。
倚寒睁眼时,床畔已经没了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倚靠着床头,面色泛起疲累,那药膏放在了一边,里面的雪白微微凹陷。
拖着疲累的身子起来,屋外的女使似是察觉到她起了身,连忙进了屋:“娘子醒了,摆膳罢”说着燃起了灯。
“给我备水,还有……一碗避子汤。”
女使闻言眸光闪了闪:“长公主已经叫备下了。”
“多谢。”
女使先端了饭食来,长公主府的膳食还算精致,她一日都没吃东西了,饿得慌,吃得便有些狼吞虎咽。
女使有些心惊:“侯爷不给您吃东西?”
倚寒愣了愣:“不是,只是我心头苦闷难受,便吃不下罢了,眼下有长公主庇佑,民妇心头感激不尽。”
女使分外怜惜:“长公主人很好,娘子放心。”
用过饭沐浴后,她喝了女使给她准备的避子汤,重新给自己上了药。
翌日,倚寒起身后女使便同她说:“娘子休息的可好?”
“很好。”
“长公主请您一叙。”
倚寒点了点头:“劳烦带路。”
而后她便随女使去了长公主院中,一路上她低着头不敢乱看,直到前面女使传来见礼声:“侯爷。”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抬起了头,撞入了那抹幽暗的眸中。
第44章
宁宗彦脸色淡淡, 他站在廊檐下,长身玉立,清俊儒雅, 全然不见挞伐时的凶狠模样,和逼迫她时的冷漠。
“侯爷。”她恨不得躲得他老远, 勉强撑着笑颜与他打招呼。
“弟妹要去寻母亲?”他言语间规规矩矩, 并无似昨晚一般都冒犯。
“是。”她眸光润泽,一副为夫守丧的缟素模样,被他折腾这些时日又瘦又病,好似迎风孱弱的水仙。
宁宗彦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越过了她离开了。
他身影渐近的一瞬间, 倚寒浑身如坠冰窖, 她清晰的看见了他的口型在说:“阿寒, 你给我的等着。”
直到他的身影不见, 她紧绷的心弦仍旧未松懈。
她明白一切都是他的伪装,那种恶劣的、玩味的好像在看一只小猫在垂死挣扎, 待欣赏够了, 一击即中。
倚寒半是厌恶半是心烦。
为何一定要纠缠她。
“娘子,到了。”正胡思乱想着, 女使停下脚步对她说。
倚寒收回思绪微微福身:“多谢。”而后便进了屋。
屋内奢靡繁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毯子,雕花琉璃香炉里燃着袅袅熏香, 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长公主倚靠在罗汉床上, 拿着玉制作的滚轮滚着脸颊,语气和善:“冯娘子,休息的可好?”
“很好, 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打量着她,她昨日听闻此事后当即便叫人打听了她所言,确实属实。
只不过……这位冯娘子的出身倒是耐人寻味。
冯氏行八的姑娘,名声不太好,更是对比起其他兄弟姊妹不学无术,及笄时嫁给了当时还未被寻回的宁家次孙。
不过传言不可全信,她对此女并无了解的心思:“我已经为你备好了路引,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当真?”倚寒抬起头,满眸燃上希冀。
“是。”长公主扫视着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倚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侯爷他……似乎还是没有死心,烦请长公主多多劝说。”
“你放心,我会看管好他的。”
得了长公主的保证,倚寒放心多了:“既如此,我想今日便启程,去往何处最好只有长公主知道。”
长公主明白她的顾虑:“你放心,你知我知。”
与长公主拜别后倚寒回了院子,心里仍旧为这份即将来到的自由而感到不可置信,尤其想到他最后的那句唇语,还隐隐有些不安。
“娘子,这是长公主为您准备的包裹,里面有些银两和衣物以及干粮,叫您路上吃。”
随行的女使叫青云,一边为她介绍一边说。
“按照路线,长公主的人会先护送您往北而去,择一地生活一段时间,再往南去,到兆丰。”
倚寒点了点头:“好,一切凭长公主做主。”
她收拾好东西后便随女使离开了,二人从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走,倚寒路上还担心的问会不会有人跟着。
女使笑了笑:“院子里现在您还在。”
倚寒霎时明白了,院子里已然设置了障眼法,恐怕路上还会有很多。
“您也别怪长公主把您带过来,若是放置在别的庄子上也没办法保证不是,放到眼前才是最安全的。”
倚寒扯了扯唇角,膝骨间随着走到还在缓缓摩擦,那若有似无的疼意还在提醒着她。
谁知道他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都敢对自己这样呢。
她只得加快脚步,素白的衣裙掀起阵阵浪纹。
她离去后,长公主很快就得了消息:“你确认怀修已去了宝华寺为我取佛经?”
嬷嬷颔首:“老奴确认,跟着那马车后面亲眼瞧着的。”
“那就成。”
“对了殿下,容成县主明日有一则踏春郊游,她在湖上租了画舫,邀您过去。”
长公主应道:“知道了。”
倚寒手中攥着路引,抱着包袱,马车长时间的颠簸给她带来安全感,她撩起车帘看外面,似乎已经快出城了。
前面就是城门守卫检查路引,马车总共由四人护送,车内还有女使相随。
守卫一个个查看路引,待至倚寒的马车时她递给青云,青云又掀开车帘递给守卫特意点明:“我们是长公主府的。”
守卫看了眼路引:“放行。”
马车顺利的出了城。
踏上官道时她还有些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还被困在那个小屋子里。
忽而马车一咯噔,被迫停了下来,她心头骤然悬高,车夫撩开车帘向里面道:“车轱辘好像出问题了。”
青云蹙眉:“怎么可能?”
“路上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放了碎瓷片。”青云忍不住撩开车帘探头去瞧,她刚刚伸出头去,一道凌厉的掌风便甩了出来,打在了她的脖颈处。
青云登时晕了过去。
而后车窗处出现了一张叫倚寒魂飞魄散的脸。
砚华面无表情道:“少夫人,下车罢。”
……
一连几日,长公主都能收到她派出去的侍卫传来的消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书信便会正常传来,还带有当地官府的印。
长公主深信不疑,自己儿子近来安稳不已,她暂且也放心了下,便与他提了与容成县主的婚事。
意料之内的,他直接拒绝了。
宁宗彦直白的说了他不会成婚,以免将来战死沙场徒留对方守寡。
长公主气他嘴上没个忌讳。
“许久未曾回国公府了,今夜我回那边住了。”他淡淡道。
长公主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到底是他亲生父亲、亲祖母她还能阻止人家血亲团聚。
宁宗彦放下茶盏,起身离开。
他并未回国公府,而是直接拐向了凌霄侯府。
寂静的夜晚,空旷的府宅在深夜中幽然而阴森,静的连一丝儿人气都没有,他下了马,径直走了进去。
在重重垂花门后,他走到了他的书房,推开了门,屋内燃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他又走到博古架处,转了转那架子上的瓷瓶,而后,博古架整个旋转了开,露出来里面的暗室。
里面别有洞天,就是一处隐藏的寝屋,这儿暗无天日,不知时辰几何,没有光,只有气孔和进来喂食的薛慈以及忽明忽暗的油灯。
床榻上侧躺着一道身影,倚寒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动也不动,直到身畔落下身躯。
宁宗彦侧躺在她身后,拥住了她的腰肢,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她的温热和气息。
倚寒过了几日暗无天日的日子,这儿比先前住的屋子更隐蔽,更没半点看到外面,再正常人长时间的看不到光、无人说话都会疯的。
她知道他想磨圆自己的骨头,想叫自己低头,想把他变成自己的一切。
他对自己根本不像是喜爱的人,更像是犯人、俘虏,战场上捉到的战败者,囚于一处用熬鹰的手段渐渐让对方臣服。
也许是长时间战场上如此的行事风格铸就了他这样的脾性。
她要面临心理的崩溃和身体上的抗拒。
但是她明白,受过训练的士兵尚且都熬不住他这般雷霆手段,她这样的女子定也是受不住。
她忽而转过身,对上了他的视线。
宁宗彦猝不及防被她水润泛红的眸子对上了眼,心头微微一颤,软了一瞬后立刻恢复了冷硬,平而直的回视。
倚寒闭上了眼,长而卷的睫毛轻轻颤抖,她挪着身躯埋入了他怀中,她告诉自己,或许找一个替身和精神寄托也是很好的办法。
他们是兄弟,流着一样的血脉,相似的神态,只是不一样的脾性。
她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她试探着微微仰头,唇瓣探寻着水源,直到寻到一片微凉,她轻轻含住。
记忆中,衡之身子差,他的唇也是这样凉。
她喜爱与他唇齿相贴,什么也不做,只是唇齿相贴。
耳畔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些。
她蹙了蹙眉,伸手拍了拍他,示意他平静些。
半响后他似是忍不住了,更近一步的想含住她,她没有拒绝,二人顺理成章的缠吻了起来。
这是头一回她如此主动,这叫宁宗彦有些受宠若惊。
他忍不住调换了位置,把她放在了自己俯视的视线内。
她被吻得唇色湿红,满脸春意,闭着眼在轻轻喘息。
后来,一切都顺利的可怕。
她的唇舌不再严丝合缝,好像被他撬开了一条缝隙,唇边覆盖着一层淋漓水色,勾的他俯身亲吻。
她有意引导,二人无比默契。
从始至终,倚寒都闭着眼,她脖颈微扬,任由被湮灭。
宁宗彦只披了一身外裳起身倒水,修长结实的小腿踏在冰冷的地上,茶水是温热的,缓缓流入她的腑脏。
“今日这般乖。”他嗓音带着暗哑。
倚寒缓缓睁眼,入目换了一副神色,她懒懒洋洋的说:“你不喜欢?”
“喜欢。”
喜爱极了她,他伸手探入她的唇瓣,暧昧又旖旎地摁压:“你也很喜爱,你背叛了你的衡之。”
他很记仇的,他必然要为那“晓事”而报复回去。
“你这似猫儿发春的声音都快把外面的鸟雀惊走了。”他低头暧昧在她耳边说。
“你在衡之那儿也如此吗?”
倚寒再度闭上了眼,当然,现在你便是他啊——
作者有话说:卡文来着[爆哭],抱歉,我明天不会来orz
第45章
她很平静, 甚至说不为所动,在接受了这个现状后她不会为宁宗彦的故意折辱而感到羞恨怨愤,哪怕心中有一丝的抗拒也会被她再三的自我告诫而压下去。
倚寒不说话, 宁宗彦的眸光紧紧盯着她,企图从她的眸中看出一丝虚以委蛇。
她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腕, 闭上了眼, 似乎累极,不过片刻,呼吸已然均匀放松。
宁宗彦神色渐敛,松乏的面庞上尽是探究。
她睡得很沉,而且很放松。
夜深人静时, 宁宗彦方放下防心, 为她扯了扯被子, 手臂搭在她的腰间。
他早已做好这一生都对她心意无所求的准备, 想着得到她的人便好。
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很重要。
但每每都会被她气的淤堵、怨愤。
若她愿意乖顺一点,何至于如此。
他闭上了眼, 贴得她紧了些, 好似在汲取她的温度,享受她在身边的宁静。
这座墙中屋内日用品一应俱全, 书册、文房四宝、还有衣柜、妆台, 墙角摆着她用来雕刻的桌案,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 全都搬了过来。
这样的地方, 暗无天日, 喘气也觉得憋闷。
她尽力顺从他,希望能早日离开这儿。
可惜他对她似乎多有防备,哪怕态度软化也从未提过此事。
只不过近来她的身体多有虚弱无力, 睡觉的时间变长,做什么事都很容易累,还很怕冷,倚寒通过把脉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差。
更甚至,她有意吃一些相冲的食物,比如炙羊肉和西瓜,鸡肉和芹菜,柿子和螃蟹。
对身体并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会随着时日的增长渐渐损伤元气。
气为身之本,气血两虚,即便她怀上了孩子也会自然的流掉。
毕竟,衡之说过,生子伤身,凭她本意,生不生都行。
宁宗彦时而看看文书时而抬起头看看她,倚寒靠着墙角,低垂着头认真地刻着手中的木头,她速度很快、很娴熟,已经有几分棱角和神态了。
她似有所觉,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他平静的应道,“坐过来吧,太远了。”
倚寒闻言也没有拒绝,起身娉婷袅娜的走到了他身边,这些时日他空闲了便会来陪她,二人岁月静好,仿佛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她身上清淡的雪信香侵扰着他的思绪。
倚寒望着他如黑夜般暗沉无光的衣袍:“我给你做一身衣裳吧。”
宁宗彦闻言微微怔愣,颇有些受宠若惊:“怎的忽然要给我做衣裳。”
“你总是穿玄色很闷,换一换颜色可好?我以前从未做过衣裳,还是第一次,就当给自己找些事做。”她华里话外都是在这儿的憋闷。
但宁宗彦的注意力全在别处,他心口忽而被轻轻撩拨了一下。
第一次。
“好。”他答应了她。 倚寒见他不表示什么便主动说:“布料什么的你喜欢什么?”
宁宗彦沉思,除去鹤灰色和玄色他也想不出什么:“你定就好。”
“你说的。”她垂头来了一句。
宁宗彦吩咐下人备好了衣料,一排排摆放在了她面前,倚寒素手抚摸过那些衣料,大多她也都不太认识,只勉强能认出几个。
“就这个吧。”她一眼瞧见了那缥碧色的云锦。
殊不知宁宗彦见那云锦后脸色登时一变,他遂暗暗冷笑,原本柔和的面容覆上了一层讥讽冷色:“何必呢?又来这一招。”
倚寒神色莫名,不理解他怎的突然又喜怒无常了:“怎么了?”
“这个颜色的布料,究竟是谁喜爱穿?”他扯起唇角,双眸冒起簇簇火焰。
倚寒一怔,沉默低下了头:“你不喜欢,那就换一匹。”她没有慌乱没有羞耻更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只是极淡的说换一个。
叫他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你究竟是何意?”他攥紧了拳头,对她的顺从极为防备。
“我没什么意思,你既然不喜那就不了。”她遂不再看那些布料,又回到桌案前拿起木头雕刻。
她从始至终都是很淡然的模样,宁宗彦看不得她这般,故技重施:“我告诉你,你再怎么不愿,你的衡之都没办法来救你……”
“我知道,他死了,埋了,还是我二叔亲手害死的,我现在是你的人还日日与你缠欢。”她打断他,接着他的话继续说。 ”不必你时时刻刻提醒,我都知道。”她垂眸,瞧不清神色,“如你所言,我明白他死了,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我既然已经跑不了了,何不好过一些,衣裳是你答应做的,衣料也是你让我选的,选了你又不高兴,你怎的这么难伺候。”
宁宗彦总是用这件事刺激她不就是想看她生气、想叫自己搭理他吗?
偏偏她每次都顺利他的意。
他欺身逼近捏起她的下颌,目光审视:“阿寒,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是。”她毫不畏惧。
“矜矜。”他忽然叫道。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刚刚筑起的防护险些溃不成军,矜矜,是衡之给她取得乳名。
成婚前夜,二人在月下相依,衡之说男女成婚后,丈夫都要为妻子起一个乳名,倚寒很有兴趣便问他给自己起了什么乳名。
衡之略略思衬后:“叫矜矜如何?”
“矜有怜惜之意,也对应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觉。”他说完清朗的面容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唇角抖动:“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他叫得我便叫不得?”
倚寒喉头呵出一声笑音:“不,这是我的丈夫成婚后为他的妻子起的乳名,侯爷要做我的丈夫吗?”
她语气极淡,宁宗彦顿时如鲠在喉。原来这不是她亲人取得,是丈夫取得。
应,那便是主动成为对方的替代品,不应,与他初心相悖。
可笑,他当然不屑于做任何人的替身,他便是他,哪怕冯倚寒不爱他,那她现在的眼中也必须是真切的自己。
倚寒看出了他的犹豫和冷漠,主动推开了他的手:“我说笑的。”
宁宗彦也仿佛戳到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脸色不太好看的不说话了,他坐了回去,二人气氛凝滞。
“我喜爱灰色。”半响后,他冷硬别扭的说了一句。
倚寒掀眸,视线又落在了那一排的衣料上,最后一个便是素采的锦缎,宛如阴沉的天际中日头若隐若现的翻滚。
“好。”她伸手把那衣料拿了过来。
“那就量尺寸罢。”她站起了身,宁宗彦方与她对峙的气焰还未收敛,又板着脸又不说话。
她拿了软尺,绕过他的腰间,二人气息交缠,宁宗彦垂头看她的模样,神情逐渐软化,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么美。
不,他早有所觉。
冯府反而是她最鲜活的时候。
“你可曾想重归冯府?”他询问她。
倚寒滞了滞,沉思半响,她从前执着于归府一为祖父解毒,二为替夫寻药,现下她已没了行医的能力,为祖父已经解不了毒,而衡之也死了。
“不愿重回冯氏,但若是能时不时回去照看祖父一番,也是极好的。”
“为何不愿?成为名正言顺的冯家姑娘,总比现在的身份好。”他言语间皆是贵族所不能理解的傲慢。
“我不喜欢那儿、也不喜欢那儿的人。”她言简意赅且直白的说。
宁宗彦想的更深远,若她能重归冯氏,那他迎娶她便更名正言顺了。
他从未明白过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倚寒不指望他理解。
她量好尺寸后便坐在了桌案前,拿着剪刀和丝线开始比划。
晚上,宁宗彦要揽着她亲热,倚寒原本是要推拒的,因为她小腹有些不太舒服,不知是晚上吃多了还是着凉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推拒,她就被抱到了他身上趴着,炙热的体温好似缓解了些,她一时泛滥,便没动。
没多久,她就觉出小腹传来一股剧痛,同时伴随着一股怪异感,倚寒当即明白,自己这是癸水来了。
这叫她很诧异,原本他已经做好癸水紊乱的准备,毕竟她身子虚,能不能准时来确实是个问题。
万没想到提前。
同时还伴随她从未有过的剧痛,她气虚一瞬,神色顿时无力了起来,但是她咬唇忍了下来,若她表现出疼的厉害,宁宗彦肯定会给她请大夫,她的盘算说不准便暴露了。
是已,她只是勉强拍了拍他:“今日我身子不适。”
宁宗彦忙抬起来她的脸:“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确实有些羞愤,遂翻身下去:“别问了,女子都这样。”
说完有气无力道:“你替我准备些东西。”
宁宗彦看她脸色煞白当即道:“我去请大夫。”
倚寒心里一咯噔,没好气:“说了女子都这样,大夫来了也没用,过了这几日就好了,我精通医理你听我的去准备就好。”
他拗不过她应了声。
“我有点冷,你帮我点几个火盆,再煮一碗姜汤来。”她怕冷宁宗彦是知道的,便忙叫薛慈去点。
“我想休息,你今晚不然离开吧。”她眨了眨眼看着他。
“你睡吧,我看着你。”也不知是不放心她还是怎么样,宁宗彦非要守着她。
倚寒疼得提不起力气,懒得驱赶他了,他在,她全程都不敢表现的太难受。
姜汤煮了来,他喂她时摸到了她冰凉的手,蹙了蹙眉。
她比自己想象的弱,犹记她以前上蹿下跳,脱了鞋在水中摸鱼,还与旁人玩儿水,吃冷饮,现下怎么成这样了。
看来她的衡之也没把她照顾的很好。
也是,这三年都是她为其寻找治疗腿疾之症,自然会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腿疾?
宁宗彦泛起了琢磨:“近两日快到清明了,每日都下雨,我的腿疼的频率比以前多了。”
倚寒没心思管他,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什么法子,为我缓解一些。”他嗓音低沉道。
倚寒怔了怔,兀自疏离推拒:“我不是大夫,我看不了诊,施不了针,没什么法子。”当初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说的那话她到现在还记着呢,她无法不放在心里,种种事后,叫她成了冯家的笑柄。
第46章
宁宗彦倏然攥紧了手, 这话很熟悉,当初衡之死时,他一时说了不好听的话。
怪他当时以为两家是世交, 冯承礼又为老夫人多年看诊,他下意识听信了冯承礼的话, 虽然他明白她为无意, 但那一瞬间,他仍旧那般说了。
后来想起,那时他便生了妒意。
他并没有多少责怪她害死衡之,只是怪她太粗心,竟然犯了这种错, 为一个男人值得把自己置于这种地步吗?
他斟酌了半响, 垂首拢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音色低低:“都是我的错。”
倚寒再度怔住, 心头却未起波澜。
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再行医也没什么意义, 便顺坡下:“没关系。”
她想了想还顺势安慰:“你也不知道, 那种情况下谁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说完她喝完了碗中最后一口姜汤,腹中涌起一股热意, 舒坦了很多。
温热的汤给她的脸色带来了一丝红晕, 她把碗递给他却发现在他在出神:“怎么了?”
宁宗彦抬首对上她的视线,她很平和、柔顺, 这两日不再满身尖刺, 该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若非他了解她的脾性, 他便当真会松了一口气。
可他觉得她不该是如此大方的。
倚寒再度躺了下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今晚可以让我一个人休息吗?”
宁宗彦蹙眉:“你不舒服,我理应守着你。”
倚寒见他如此坚定, 只好任由他如此。
半夜她是被热醒的,她足是冰凉的,但身躯却被一阵阵火热烫醒。
她的腰肢被紧紧揽着,扣在他的怀中,陡然叫她生出了错觉,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衡之的身躯不会这么热,他也不会这样抱着她。
只有在无人的黑夜中,她才能为他悲恸,才会短暂的生出绝望,愤慨自己如此倒霉,惹了这个修罗。
还会默默的祈祷要是能梦到衡之就好了,叫衡之在下面千万别保佑他。
但很快她又会泄气,有什么办法呢。
癸水来了四日,这四日虽难受,但她也轻松,就是宁宗彦不是很忍得住,她得承受他的强势的亲吻,还有夜晚拥入怀中炙热的体温。
癸水净了的那夜她很主动,她勾着他当时脖子吻了上去,把他想象成衡之,宁宗彦虽疑惑,但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回应的很热烈。
她勾缠着他,水眸氤氲,仿佛染了春意,手臂宛如水蛇揽着他的脖颈。
吻至极致,他离开了她的唇,追问:“我是谁?”
倚寒没有回应他,堵住了他的唇。
很快他反客为主,带着濡湿的暧昧与缠绵,虔诚吻着她,舌尖探入她唇中,四处扫荡,刮着她的敏感点,掠夺着她的呼吸。
使得她只能依赖他。
这次他很轻易的破开了她的严丝合缝,神情微微诧异,刹那间无师自通的感受着这次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感觉。
而倚寒闭上了眼,脑中疯狂想象衡之的样子,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衡之,方勉强唤醒了身体本能,减少了痛苦。
不得不说,极致的**会让本就缠绵的爱意疯狂增生。
宁宗彦瞧着眼眶都微微发红,恨不得淦死她。
待发觉她神情不对时,他愣了愣,顿着身子捞着她的脖颈:“怎么了?”
他低沉的语气还有紧绷的暗哑,精壮的臂膀揽着她,她发丝披散,犹如染了胭脂的脸色勉强挤出个笑意:“你说呢?”
她语气有些没好气。
对着她怒意翻滚的面容,宁宗彦想起了她上次的话,耳根处烧得滚沸,宛如艳红的炭火。
“我……”他罕见语塞,才明白她并不是故意刺激他、羞辱他,而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是我的错。”他沉默半响起了身,想要去瞧。
却惊得倚寒滚入了衾被中,只露出一张红红的脸蛋,她又惊又尴尬:“你……你做什么?你知不知羞耻?”
宁宗彦有些好笑,眼眸幽深:“羞耻?你很羞耻?”
倚寒咬唇,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废话,那般私密的行径,衡之都没有做过,她当然会不好意思了。
“好,我不瞧,上药可好?”
“我自己来就好了。”倚寒扭捏的说,坚持裹着被子要自己来。
宁宗彦不轻不重地摁着她的腕骨,眼神危险,倚寒明白,这是没有商量的意思。
她愤愤放开手,挺尸的鱼一般任由他作弄,她把自己想象成木雕,他是雕刻的人。
果然,她就知道他不放过自己。
濡湿的感觉叫她羞红着脸忍不住把衾被盖住了脸,心里头骂了他几百次。
如此鲜活的他宁宗彦很喜欢,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想见见冯叙。”她忽而说。
宁宗彦神色冷了下来,还没等他生气,倚寒便扯着他的袖子说:“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祖父的事,你若不放心,就在身边待着。”
见她如此,宁宗彦淡淡道:“我思虑思虑。”
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了。
翌日,宁宗彦路过医馆时停了下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进了里面。
“大人,您是看诊还是抓药?”药童看他气度不斐的样子问。
“开一副坐胎药,她……怕冷,身子弱。”
药童哟了一声:“这可不敢乱开,得把脉后才能对症下药。”
“青萝巷,凌霄侯府,叫大夫来就是了。”
药童应了声便转身进了里面说了几句话,半响后,一位老者提着药箱出来。
宁宗彦顿了顿,回身:“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夫随他出了门:“这位大人,您想说什么便说。”
宁宗彦似是欲言又止:“就是,做那事时我夫人太疼了该当如何?”
大夫了然:“这有何难,大人等着。”
大夫转身进了里面,没一会儿便出来了,手中拿着两样东西。
“您拿着……”大夫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宁宗彦颔首,“多谢。”
宁宗彦回府后吩咐砚华:“一会儿把大夫接近来。”
随后便去了梧桐苑,他原本是顾及着她喜爱兰花,想改成兰苑,但思及国公府内已然有一座兰苑,便改成了梧桐苑。
倚寒已经被从那书房的暗室中放了出来,还是在以前的寝屋,由薛慈看守,只不过院内的婢女多了起来,院门口还有两个军中人把守。
“侯爷。”二人低头见礼,铿锵有力的声音惊动了屋内做女红的倚寒。
宁宗彦进屋后二人方凑在一起低语:“里面看压的是犯人吧,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婢女。”
“我看不是犯人,应是女子。”
“连薛将军都调过来了,定是重犯。”
宁宗彦进了屋,便见她坐在那儿仔细的绣着衣裳,他走到身边:“仔细些,别坏了眼。”
“我不太熟练,你将就着穿。”
“没关系,我不挑。”他坐在她身边,望着她的侧颜,垂下的鬓发勾勒着她的侧脸,她的鬓边依然簪着一朵白花,象征着什么宁宗彦很明白。
他没忘她说只喜爱衡之,他也曾说过只得到她的人就好。
人已得到,他没什么好期盼的了。
但这两日的缠绵叫他生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时日久了,她会把衡之忘掉的。
他便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去。
“怎么了?”身边目光灼然,倚寒不得不抬头看他。
“给你准备了那么多衣裳与首饰怎的不带,这儿只有你我,没人会管你。”
倚寒笑了笑,坦然说:“侯爷,我还在孝期。”
“也有素些的,我为你簪上。”他神色泠泠,淡若清风道。
宁宗彦起身去妆台中挑选首饰,看中了一副木兰样式的白玉簪和白玉耳坠,素淡出尘,很衬她。
他回身为她簪入发间,拔掉了那朵白花,心底潜藏着的黑暗不容许这朵白花存在。
他还把耳坠挂在了她的耳朵上,宛如两朵雪白的花儿在鬓边盛开。
她肤色极白,唇不点而红,一双剪水秋瞳深邃明亮,睫毛长而卷,像端坐高台的观音,出尘柔婉。
宁宗彦的手微微抬着她的下颌,静静的欣赏她的美貌。
太美了,藏起来是对的。
不然又如三年前一样,不知名的公子前后冒了出来。
倚寒被他看的脸热,淡淡垂眸。
薛慈忽而敲门:“侯爷,大夫来了。”
倚寒一怔,猛然抬头,试探询问:“什么大夫?你生病了?”
宁宗彦握着她微凉的手:“给你请的,你身子怕冷,先前在府上还喝了避子汤,难怪身子如此弱,我请大夫来给你瞧瞧身子,顺带开两帖调理身子的药。”
倚寒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勉强挤出笑意:“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不过了,真的没必要,药太苦,我不想喝,不如食疗也行。”
宁宗彦却强硬的坚持要看。
倚寒深知他的固执,难以改变,她咬唇发愁,心一横径直抱住了他的腰身:“怀修,我真的不想吃药,国公府时便时常吃,我害怕。”
她低眉顺眼,一副楚楚可怜的做派,声音还放软,娇滴滴的与他撒着娇。
宁宗彦身子一僵,鼻端皆是醉人的香气。
她抱得很紧,柔软的身子紧紧嵌入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的柔软与纤细。
“乖,那也得看看,说不定有不吃药的法子。”宁宗彦心软了,低声拍了拍她。
不待倚寒拒绝,宁宗彦已经扬声叫人进来了。
大夫把药箱放在一边,拿出了小枕垫在倚寒手腕下,粗糙的手把上了她的手腕。
倚寒一瞬间脉搏加速,心高高悬了起来,她希望眼前的大夫是个医术很烂的大夫。
她的避孕之法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第47章
老大夫沉吟片刻:“娘子身子虚寒, 邪气入体,如今已是脆弱不堪。”
“房事需节制,为今还是要把身子调理好再说怀孕一事。”
话音落, 寒意顺着倚寒的脊柱往上攀爬,她神色冷冷, 未曾表明态度。
宁宗彦眉头紧拧, 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令倚寒松了口气的是这大夫倒是没瞧出更细致的东西,只是开了药便走了。
“若非还不合适,我倒是想请太医来瞧。”宁宗彦看着药方说。
倚寒忍着不悦问:“你请大夫来并不是想给我看身子吧,能不能诞育子嗣才是目的。”
宁宗彦困惑:“这有何区别?”
倚寒愤愤转过身去躺了下去,心里几欲作呕, 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究竟是哪门子喜爱。
郁气在她心头憋着, 但是她心里明白,他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 也不会征求她的意愿。
他只会按照他所想, 施加在自己身上。
宁宗彦瞧着她生闷气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便解释:“我当然是担心你的身体, 至于子嗣, 我承认,我想要。”
倚寒暗暗冷笑, 不表态。
“你身子不好, 我又岂是置你性命于不顾的人。”他见她还是不说话, 不搭理他,心头难免生气。
“你既然说你了解你的身子,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如此严重了你都不说。”他冷着脸质问她。
倚寒咬着唇揪紧了被角, 脑中思绪万千,在想该怎么解释。
“因为我不想喝药。”她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对,她怕苦,不想喝药。
她臊眉耷眼的坐了起来,眉眼皆是丧气:“先前在国公府时裴夫人便日日灌我坐胎药,你可知我有多痛苦,麦芽糖都吃了一整包。”
宁宗彦怔了怔,信了她的话。
他依稀记了起来,还在冯府时某一次撞见她鬼鬼祟祟端着一个碗朝花草中倒,还捏着鼻子,他当时还以为她又干什么坏事,便没有搭理。
现在想想,应该是把药偷偷倒了。
“你定是把药都倒了吧。”宁宗彦眉眼沉沉盯着她。
倚寒心虚:“当然不是了,忍冬瞧着我我怎么敢倒。”
宁宗彦瞧她那眸中的神色,便知她在说谎。
“若是不想喝汤药,倒是可以给你搓成药丸,与水送服。”他淡淡道,话里话外就是这药不吃不行。
都说成这样了,倚寒拒绝也没用,就是怕到时候若是她一边吃药一边扎针,宁宗彦发现那药没效果该怎么办。
“大夫说房事需节制,那事还是……暂时别了。”她吞吞吐吐不自在的说。
宁宗彦面无表情的凑近:“那你得给我别的好处。”
低低沉沉的声音宛如撩起的琴弦,尾音听出了一分悸动之意。
“什么好处。”她蹙眉。
宁宗彦却没有回答她,起身出去叫人熬药了。
当然,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好处”了。
倚寒百般抗拒,死活不愿,只能作罢,她的两处膝骨被捏紧,一如先前,只是严丝合缝之处换了地方。
她紧闭的长睫轻轻颤抖,感受着他密不透风的吻落在脸上,他爱极了这般啄吻,好似把所有的喜爱都倾注其中。
倚寒如雪的脸颊被吻得淡红,好像染上了微醺,阵阵发着热。
他并没有撬入她的唇瓣,但就是这般暧昧的举动时不时落在她的皮肤上,或轻或重,犹如隔靴搔痒,让她难以忍耐。
他的眼眸深的令人心惊,最后二人薄唇想贴,二人亲密却也遥远,倚寒不可避免的走了神,想起了衡之。
若他知道自己在与别的男子这般,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生气,不再喜爱她。
宁宗彦一顿,唇移到了她的耳畔,亲昵啃咬,舌尖刮过耳垂、耳蜗、以及颈边,随后他似似是有些激动抬起头来:“阿寒,你……”
羞耻顿时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倚寒紧紧攥着手,眼尾沁出了泪。
……
盥洗室内水色流淌,薛慈提着木桶出了屋,视线小心翼翼地觑着二人。
桌案上摆着四颗不大不小药丸,黑乎乎的,旁边还放着一盏蜜水,为她解苦。
二人相对而坐,大约是方亲密过,倚寒只是披着一件外衣,里面只着小衣,露出大片如牛乳般的肌肤,傲然挺立。
宁宗彦垂首捏着茶盏喝茶,同样只披外袍,内里流畅紧实的肌肤清晰可见。
“吃吧。”他饮下茶后催促。
倚寒手指微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捏起了药丸,犹豫着放入了口中。
淡淡的清苦顿时弥漫了开,但是比汤药的味道好很多。
她梗着脖子用手往下咽,期间还忍不住扶着桌子干哕。
宁宗彦除了给她拍拍背以外不为所动。
吃完这四颗药,倚寒奄奄一息,宁宗彦把她抱入膝上,揽着腰肢:“怎么这么痛苦,你好歹也做过大夫。”
不喜是一回事,心里排斥又是令一回事,她一想到这是坐胎药更难以下咽,简直要把昨日的晚饭吐出来。
她哀叹的想,她就是他的玩物,被困在这儿,供他泄欲取乐,还要给他生儿育女。
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是她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很快她就赶紧摇摇头,把这胡思乱想赶出了脑子。
她是跟他待久了,病也跟他一样深了?
“怎么了?”宁宗彦低头问她。
“没什么。”她蹙眉道,“腿肉疼。”
宁宗彦闻言查看,便见她雪白的皮肉上印着点点红痕,蹙眉:“娇气。”
倚寒冷冷瞥他,起身就要离开。
他箍着她的腰身不许走:“是我的错。”
倚寒讥诮,认错又如何,嘴上说说罢了。
他把她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拿出了药膏,凉凉的药膏涂上去,倚寒轻轻瞥了眼,窝着火阴阳怪气:“涂这个做甚,你明日若是依然如此,涂再多也没用。”
宁宗彦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我的错。”他永远都是这一句话,倚寒轻嗤,滚入被窝闭眼忍气入睡。
“明日我带你去见冯叙。”他突然道。
倚寒几乎是弹射坐起,她头发散乱,瞪圆了眼,耳间坠着自己送的木兰耳坠,邮有种鲜活的可爱:“真的?”
“当然。”宁宗彦为她理了理鬓发,认真道。
倚寒忍不住雀跃,她不放心的追问:“是我出去还是他过来。”
“带你出去。”他的话让倚寒更高兴了,眉眼也柔和了很多,唇角都轻轻扬起。
但很快她的唇角便落了下来。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这不是应该的吗?他轻飘飘一句愿意放她见堂兄,自己就这么高兴,难道被他困久了,骨头也便软了?还是针真把他当衡之了。
她拼命告诉自己清醒些。
倚寒勉强挤出个笑意:“那就好。”说完敷衍的躺下入睡了。
她的神色没有瞒过宁宗彦的眼,一瞬的欣喜是由内而外的,但很快又落了下来,笑意变得勉强,甚至敷衍。
锐利的目光疑惑了起来。
他本意又是讨好又是试探,因为今日大夫避开她又说她积郁已久,若是长久下去对身子很不好,他才存了带她出去散心的想法。
只要不离开他,任何事他都愿意做。
他想法又变了,先前觉得只要她人在,怎么样都行,现在每日见她心平气和与自己相处总好过剑拔弩张。
试探在他想看看她还有没有离开的想法。
宁宗彦想追问,但见她面上染上了困乏便把话咽了回去。
翌日,宁宗彦去上朝回来后便见她坐在墙角绣着衣裳,他目光平而直:“怎么还不准备?”
倚寒抬头:“准备什么?”
宁宗彦目光淡淡:“不是要出去吗?”
倚寒了然:“不用准备,走就好了。”她把衣裳往桌子上一放,起身便走到了他身边,“走吧。”
马车停在府门前,薛慈紧紧的跟在倚寒身边,久违的外面的气息令她心神舒畅,甚至有些想哭。
她宁宗彦紧紧牵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都快一觉睡醒了,马车停了下来,倚寒掀开车帘发觉周遭人烟稀少,甚至荒芜并不像城中酒楼。
“这是哪儿?”
“只是一处凉亭,冯叙就在上面。”
她抬头望去,心里凉了半截,宁宗彦不知道挑的什么地方,四处几乎跟个没人的山坡似的,一览无余,只有那一座光秃秃的凉亭。
她与宁宗彦走上山坡,便见冯叙来回踱步。
“堂兄。”她急急呼唤。
冯叙倏然抬头,脸色急切:“妹。”
这一声妹叫的她愣了愣,她与冯叙从小打闹到大,互相嗤之以鼻,她还没见过冯叙这副模样呢。
冯叙看见她身边的宁宗彦,咬牙切齿,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可恨过:“原来是被你带走了,卑鄙无耻,小人。”
宁宗彦被他这么骂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道:“你爹在赶回来的路上呢。”
冯叙憋的脸红,悻悻看向倚寒:“对不起了,妹,我没用。”
倚寒有些好笑,原本的窝火也被驱散了些,她径直坐下:“你我一样。”
她毫不遮掩,一句话道出了她的处境。
宁宗彦忽而觉得,今天叫她出来见冯叙,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祖父如何?”
冯叙瞥了宁宗彦一眼:“很好,他能说话了。”
“他……有没有提起我。”倚寒犹豫着问了一句,说完又补充,“要是训斥的话就别说了。”
“没有,祖父听说了你夫君亡故,愧疚自己紧要关头病倒了呢,还叫我给你带些钱,免得你穷困潦倒,不过眼下好像不用了。”冯叙看了眼宁宗彦,小声道。
倚寒眼眶酸涩,忍不住被泪水糊了视线。
宁宗彦冷冷道:“既关心,当初为何把她赶出去。”
若是当初冯老太爷坚持不许冯倚寒离开,后面那段姻缘兴许就不用存在。
“侯爷,您能否叫我们兄妹好好说说话,您避一避。”冯叙忍了忍说。
“想都别想。”宁宗彦淡淡道。
看在他父亲的份儿上,他忍了,待他父亲回来后,他指定要告状,把人带回来。
倚寒眼珠转了转,忽而道:“我不想吃药了,不然叫我堂兄给我开副药膳好了,他虽不太精通医术,但捣鼓药膳还是不错的。”
冯叙不满:“是是是,没你精通。”
宁宗彦虽不太赞同她停药,但还是说:“可。”
冯叙当场给她把脉。
倚寒忽而道:“你可别给故意给我下猛药,我最怕苦了,上次你屋里那个药茶就不错。”
冯叙疑惑,他哪儿来的药茶,上次?上次不是他带她办路引的那日?
药茶……
他猛然明白,不动声色瞟了眼宁宗彦:“哦,那个啊,你喜欢给你拿些,那个提神醒目,你可别晚上喝。”
倚寒会心道:“放心。”
第48章
“该回去了。”宁宗彦看了眼天色对旁边的妇人说, 倚寒也没有与堂兄依依不舍,干脆告了别后离开了。
冯叙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
倚寒撩开车帘坐进车内, 神色依稀可见确实不错,宁宗彦便觉得这面见得倒也值得。
“没想到冯叙如此吊儿郎当, 竟还会研究药膳。”他话虽透着诧异, 但那神色中隐隐含有高傲和偏见。
“给富人弄的爱好罢了,一些富商、高官们年纪大了,对死充满惧怕,便想方设法的延年益寿,世上哪有那种仙丹, 不过是从衣食住行上改善, 所以他平时不坐诊, 上门为客人调理身子, 医馆的很多营收也来自于他,不过我二叔他们自是看不上这种的。”
倚寒总觉得他对冯叙有偏见, 这份偏见她曾在许多人的嘴中听到过, 只不过是她,故而他这么说自己有些不太高兴。
宁宗彦嗯了一声, 神情有些漠不关心, 倚寒不免有些泄气,但随即暗暗冷嗤, 若是换成衡之, 他定是会承认自己不该如此说别人。
不, 衡之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只会赞同她、认可她,更不会对她在意的人和事有人和不尊重。
想到此, 她心头憋闷,方才的轻松一扫而空。
宁宗彦没有察觉,他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了她身上,倚寒蹙眉:“我不冷。”
“已近清明,天气湿寒,你身子虚,穿上。”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低头系带。
倚寒愣了愣,忽然想起,他就是这种脾性,说一不二,没那么细腻,脑子一根筋,战场发号施令惯了,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对你。
她明白不代表会接受。
倚寒心里憋屈不再搭理他,任由他系着衣袋,自己则挑开车帘看向外面。
再不瞧等会儿就瞧不见了。
直到马车驶入侯府,周遭景致再度变得熟悉,她泄气放下车帘。
她脸上的神情没逃过宁宗彦的目光。
自由永远是二人间的禁语。
他固执的认为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好,日子久了她总会淡忘从前,反正她也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他会对她好,给她想要的一切,叫她衣食无忧,这不好吗?
“回去吧,衣裳快做好了。”倚寒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
宁宗彦嗯了一声,把她打横抱起,倚寒惊呼一声,视线慌乱的看向周遭:“这、这么多人,你把我放下来。”
宁宗彦充耳不闻,倚寒只得搂紧他的脖子,把自己脸埋进去。
“你把我带花园做什么?”
她看着周围景致问,宁宗彦只说:“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可在此处随意散步。”
倚寒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却诧异不已:“当真?”
“嗯。”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跟在她身边,倚寒试探询问,“那我可以一个人走走吗?”
宁宗彦不说话,当做没听见。
好吧,她撇了撇嘴,这些日子可憋的太久了,她暂时不会作死惹怒他,免得失去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她在这花园中逛来逛去,发觉这花园比想象中的大,她偶尔停下来看看池子里的鱼,偶尔要打些树上的果子下来。
直到她走到快天黑,中间宁宗彦突然有公务要去处理,换了薛慈过来陪着她。
“夫人,你都走了一个下午,不累吗?”薛慈好奇的看着她。
“别叫我夫人,我姓冯,叫我冯娘子。”
倚寒额头早就冒出虚汗了,按照她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长时间的走,但是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太难得了,她舍不得回去。
“不累啊。”她故作轻松道。
“薛慈,前面那院子是哪儿啊?”倚寒好奇问。
二人误打误撞走到了一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座院落,这院落看着很熟悉。
薛慈赶紧说:“哎呀,那儿可不能进去,赶紧走赶紧走。”
倚寒看向她:“为何不能进?里面关押着什么人?”
“是关押着人,重罪犯,侯爷不让问,我也没进去过。”薛慈眼神乱瞟道。
倚寒却看了过去,那院子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踏入侯府,便是来的这儿。
那会儿宁宗彦试探她会不会杀冯承礼。
她思及还在国公府时听到的谣言,冯承礼下落不明,那会儿宁宗彦分明否认了此事。
“夫人,我们快走吧。”薛慈催促道。
倚寒嗯了一声,揣着怀疑离开了,她回了梧桐苑,问:“侯爷与你说了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院子了?”
薛慈点头:“说了,但是得我跟着。”
果然,倚寒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当夜,宁宗彦并没有回来,薛慈说他回了公主府,并且接下来节日可能都不会在侯府住,倚寒面上浮起冷笑,可不,长公主至今都未曾起疑心,定是有他的手笔在。
翌日,倚寒起身后对薛慈说:“我今日想吃你做的面了,那日闻着还挺香的,就是当时我没胃口。”
薛慈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做。”
说完她就出门了,倚寒确认她走远了后便出了屋门,她刚一出来,就有婢女跟在她身边,她没阻拦,径直往屋外走。
循着记忆来到了昨日的地方。
看守院门的将士并没有拦她,大约是知道她的身份。
倚寒畅通无阻的进了里面。
她站在屋门前,没有果决的进去,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选择在屋外拨开了轩窗偷偷摸摸瞧了一眼。
屋内绑着一个男人,身上隐隐有血痕,低着头似乎了无生气,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心中莫名的直觉告诉她,约莫就是冯承礼。
她心头发沉、发惊,五味杂陈。
后退间,她的脚无意踩中了一块石头,发出了响声,屋内的人居然被惊动,抬起了头。
她看清了那张脸,却落荒而逃了。
逃回了梧桐苑,薛慈还没回来,她嘱咐婢女:“别告诉薛慈说我去过那儿。”
说完进屋坐在了桌案边,喝茶压惊,也许那婢女会听,也许不会,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宁宗彦居然一直都没有放过冯承礼,观他那副模样,肯定是没少挨刑。
为什么?她不大明白。
明明他不想叫自己杀冯承礼,她始终记得冯叙和她说的话,他如今身陷囹吾,会引来多方忌惮,百害而无一利。
她一直觉得宁宗彦把冯承礼抓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试探她。
怀揣着不解和困惑她一直在出神。
薛慈端着面碗进了屋:“来了来了,面来了,你好瘦,多吃点。”
她拿了两个海碗装,一人一碗。
“喂,想什么呢?”薛慈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倚寒回过了神,“没什么。”
“快尝尝吧。”她把碗推到她面前。
“这么多……”
傍晚,薛慈在门外守着,宁宗彦下值归来,踏入了院子,他视线扫过薛慈。
薛慈早就憋不住了:“侯爷,夫人真的去了。”
宁宗彦颔首:“嗯。”
昨日的“偶遇”不过是薛慈得了宁宗彦的授命故意带着倚寒去的戏码。
她今日果然去了。
不过薛慈很疑惑为什么侯爷要绕这么大个圈子,直接说不好吗?
屋内,倚寒正垂头吃东西,中午的面食太难消化,她让薛慈给她端了一碗清淡的白粥。
“就吃这个?”宁宗彦语气疑惑,看着她面前寡淡如水的白粥。
“中午吃多了。”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对,正常吃东西正常说话,宁宗彦目光探究,却没瞧出什么异常。
“我晚上不在。”
“我知道,要回长公主府。”
二人这么一来一回的,宛如平常一般。
“我看着你把药吃了再走。”
倚寒希望破灭,方才被他所为升起的那点纠结再度散灭。
她恨不得拍拍自己脑门,清醒一些。
这定是他的手段,上次就叫冯叙过来合伙欺骗试探,这次指不定也是,即便他替自己动手,那自己还不是被他囚禁着,顶多算两厢扯平。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那药丸往嘴里扔。
亲眼瞧着她吃下去后宁宗彦放心了,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倚寒一动未动,默默承受他的拥吻。
宁宗彦尝到了她嘴中淡淡的苦涩,试图把这些苦涩都刮走。
“能不能尝试与我开始。”
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倚寒一愣,下意识垂下视线,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他语气很轻,很淡,带了询问意味,但是她的心并没有因此动摇分毫。
她很清楚,她所爱为谁。
但是她不想惹怒他,她勉强挤出个微笑,装作听不懂:“你这话何意。”
“没什么。”宁宗彦很快移开视线。
“这是冯叙叫我带给你的药茶。”
他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长公主已经有了防备,若他还往凌霄侯府跑,势必会再次发现,他并不想徒生事端。
宁宗彦离开后,倚寒拆开了那油纸包,里面除了茯苓、薄荷一些烘干药材,倚寒凑近轻吻,以嗅觉辨别出了迷药。
看来冯叙也不确定宁宗彦常年打仗会不会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故而放了一些味道重的药材遮掩。
她小心把迷药收起,打算好好盘算离开之事,她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儿,跟个猫猫狗狗一样等他回来。
她是人,也有尊严,若是放在三年前,她可能会喜欢这样浓烈、偏执的喜爱。
因为她缺爱。
但是现在她不缺,有一个人曾给过她最好的爱。
又过了两日,清明当日,天气阴沉,乌云聚齐,淅淅沥沥下着春雨,空气中遍布着泥土潮湿的气息和湿冷之意。
倚寒却叫薛慈把门打开,她在门边坐着,静静听着雨声。
“你身体不好,小心生病。”薛慈劝她,“要是被侯爷知道,我会被罚的。”
“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倚寒托着脸沉思,“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告诉他你欺负我。”
“你怎么这样。”薛慈愤愤不平。
二人成日拌嘴,在这寂寥的深宅大院倒也不孤闷。
“今日清明,你晚上陪我去烧纸吧。”
薛慈没多想便点头:“给你父亲?”
“给我夫君。”
薛慈瞪圆了眼:“不行。”
“为何?”倚寒清透的瞳仁透着淡淡水色,坦荡而直白。
“你……你应该知道侯爷知道了会生气吧?”
“你不说他不就不会知道吗?我夫君很命苦的,他小时候被人掳走,刚寻回亲人就得了重病被人害死,我连孝期都没出就被你家侯爷强掳而来。”她作出可怜状,眼角泛着淡淡的红。
“好了好了,我陪你。”薛慈放弃抵抗了,认命说。
人死为大,烧个纸而已,谁让自家侯爷干这种缺德事,再说了这两天反正他也不在。
晚上,雨停了,薛慈拿着外出买来的东西塞给她:“诺,这是我买的。”
“多谢。”
倚寒也没去别处,就在梧桐苑的廊檐下烧,火折子点燃金元宝和纸钱,浓丽的焰火倏然变大,肆意舞动着,倚寒默默盯着这火蛇,忽而泪水糊满了眼眶。
薛慈看见了她的泪,心忽然就软了。
“唉,你别伤心,你夫君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过日子,你给他烧这么多钱,他肯定能拿这钱贿赂阴差,说不定他已经投胎到好人家去了。”
薛慈绞尽脑汁的想话安抚她。
倚寒泪水越来越多,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蹲在地上哭得跟个没人要的小孩子一眼,薛慈也手足无措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透过寒凉的夜色,宛如沉重的雨幕,拍打在人的鼓膜上。
薛慈一滞,倏然抬头,便见院门前高大的身影,阴着脸看着二人。
她脑中响起声音,完啦。
第49章
“侯、侯爷。”薛慈吓了一跳, “你、你听我们解释。”
宁宗彦身披潮湿水汽,破开雨幕步履生风,皂靴重重踩踏, 水意四溅,寒意在他周身沉浮, 这般死板的山也会如此哗然。
倚寒依旧沉默, 被抓包了也没惊慌失措。
她把余下的金元宝和纸钱烧了看着火光渐渐湮灭,宁宗彦走到她身边重重拽起她,薛慈看见了赶紧劝:“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回去。”宁宗彦冷斥。
薛慈灰溜溜的哦了一声,担忧的看了眼倚寒,只好撑伞离开了。
倚寒擦干了湿润的脸颊, 讥诮:“今日清明, 我都不能去他的坟前祭拜, 烧些纸应该可以吧?”
“清明祭拜之举, 国公府一应俱全,你不必担忧, 也不必操心。”他冷硬的说完, 拽着她进了屋。
倚寒被他拽的踉跄,他力道之大, 可感觉的出他心情很不好。
因为她祭奠亡夫?
倚寒冷漠的看着他的侧脸, 他可以不顾道德,不顾伦理, 逼迫弟妹, 她凭什么与他一起捆绑。
“国公府是国公府, 我是我,我始终是他妻子,该为他做的我都会做。”
她淡淡的说着, 脱掉了带有水汽的斗篷。
宁宗彦双眸凝固,淡淡阴戾乍现,他在愠怒的边缘游走,却被倚寒的一句话堵的灭了火气。
“我知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但你既要我,那也得尊重我与前人过往,毕竟那三年是无法抹去的,我尚且在丧期你已经叫我不忠不孝了,希望你为我考虑考虑。”
宁宗彦怔了怔,她这么说,是承认他了?
他眸中浮现淡淡的无措,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欣喜与踌躇,莫不是那日叫她故意看见冯承礼从而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
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不顾一切的为她付出。
同时他也豁然开朗。
是了,前人如何不重要,左右已化为一捧黄土,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
偏生自己困宥于过往,执着的想叫她与自己一起否认过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还不如抛弃过往,只看未来。
他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我又没说什么,烧便烧了,只是外头冷,我担心你罢了。”
他大掌揽上了她的腰肢,叫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下颌搁在了她的颈窝:“今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
倚寒并不想在这个日子与他相对,隔应的慌。
“这不好罢,于情于理你都该回国公府或者长公主府。”
“不回去。”他似是打定主意,要拥着她陪着她。
“这两日可有好好吃药?”
倚寒勉强嗯了一声,僵着身子被他抱入怀中,耳垂传来密集的吻。
倚寒挣扎着想推开他,宁宗彦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刚刚升起的情谷欠瞬间褪去。
“今日不行。”她欲言又止。
宁宗彦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是清明,她要替亡夫守着。
他脸色虽不大好看,但毕竟刚刚才表明了自己不会计较,现在也不好翻脸不认人。
他松开了她:“衣裳做好了吗?”
倚寒嗯了一声:“好了。”她跳下去,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拿出了那身做好的衣裳,“你将就些……我不甚娴熟。”
素采的衣袍乍一看还挺气派,儒雅内敛,矜贵不失稳重,但细看,针脚不太紧密,还依稀可见缝合之处。
但是宁宗彦没有说,他长眉微挑,压制住了内心的喜悦,不动声色:“替我穿上。”
倚寒便站在他身前为他宽衣解带,褪下外袍披上新衣,索性他的尺寸正好。
她柔顺又乖巧像寻常夫妻一般为他更衣,宁宗彦心头直发软,那些什么嫉妒啊、服丧啊全抛到了脑后。
这料子颜色偏浅,倚寒怔了怔,她的手艺也没想象中的差,正好,这衣裳便当做练手,她明日再用新的衣料做一件衣裳为衡之烧去。
宁宗彦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
亲完还觉得不够,捧着她的脸细细啄吻,顺着眉眼、鼻梁、唇瓣,最后撬入唇舌,细细密密的吮吸一下一下的嘬着她的唇瓣和舌尖。
吻完后他克制的起身,倚寒唇口微红,眉眼也染了春意,那股招人喜爱的模样让他心浮意动。
一股冲动涌上了他的脑中,他想与她成婚、生儿育女,叫她以妻子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冷静了下来,此事需要好好盘算,他不想有任何的阻碍。
倚寒以为今日躲过了**,殊不知夜半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而感觉到了不对劲。
迷糊间,冰凉袭来,冻的她打了个哆嗦,睡意跑了三分,忍不住并起了膝骨。
即便如此,待她懵懵的看着缓缓逼近圆润的膝骨时,顿时语塞。
“已经是第二日了。”低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哑意,这般让人迷醉的音色却宛如噩梦一般,拖拽着她跌入了深渊。
……
清明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令朝中内外哗然,陷入一时混乱。
大周与女真一族签订盟约没多久,长达多年的战争终于结束,双方刚刚进入修养期,女真却恰逢内乱,子弑杀其父,都勃极烈易位,新上任的都勃极烈完颜述撕毁盟约,再度挥师南下。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平就此打破。
大周内部腐朽,文官们仿佛一堵坚实的高墙,上面坚实,下面宛如残渣,摇摇欲坠。
此事闹得人心惶惶,宁宗彦已从军中卸职,现下就任礼部,按理说这种事应当是没资格插手,但他听着朝上荒唐的发言,心中淤堵,也觉好笑。
当初皆力争谈和,现在出事儿了,人人都在推卸责任。
被治罪的也不过是被推出来平衡各方的无名之辈。
他面色肃然,冷意凝聚眉宇,最终陛下定下了领军出征之人,御史中丞谢咎。
此人乃丞相心腹,被封为经略安抚使,带领三万军队北上迎敌,再由其余各州驻军协助调兵,离得最近的便是楚州,魏迟将军的驻地。
圣旨一出不乏有武将有异议,但大周征战指挥以文驭武已不是常事,不过是此前凌霄侯宁宗彦以铁血手腕威震西北,叫所有人认为,统帅就该交还给武将。
可惜,时移世易,当初的镇北大将军已经是礼部普通的侍郎。
宁宗彦下值后回了长公主府,砚华凑上来禀报:“侯爷,魏将军来信了。”随后把信奉递给宁宗彦。
修长冷白的手接过那信奉,抽开后简略扫了几眼,大意就是为封一个文官迎敌表达不满,问其有没有办法换成他来迎敌。
他垂眸把纸在油灯上点燃,顷刻间,那纸便化为了灰烬。
“把城中最好的绣娘找来。”
他并未提回信的事,反而说了这样一句话,砚华不明所以,只是应下。
栗阳长公主听闻儿子下值回来,便过来看他。
“刚熬好的鸡汤,趁热喝。”清冽的鸡汤飘着淡淡的油花,香味扑鼻。
长公主雍容华贵地坐在上首:“你日日忙于公务,调职了也不见你轻松一些,容成天天想见你,都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
“我没空陪她胡闹,春日野悠,母亲不妨叫容成陪着去茶庄小住几日,采采茶赏赏花。”
每年谷雨,长公主都会去茶庄小住几日,她翻着白眼:“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是吧。”
宁宗彦不置可否,长公主哼笑着离开了。
当日她就乘坐着马车风风火火离开了,与此同时,城中最好的绣娘被请到了府上。
“侯爷,这几位便是。”
宁宗彦递给他们一身衣裙:“诸位在临安也干了几十年,接过的私活无数,这是我夫人的衣服,我想赶制一身喜服,要最华丽、最雍容的规格。”
绣娘们对视一眼:“不知侯爷想几日交工?”
“半月吧。”绣娘们商讨了一番便接了差事。
人离开后砚华愁云满面:“侯爷,您要成婚啊,长公主还不知道呢,而且她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宁宗彦叹息,没有说话,他想着先斩后奏,只要母亲这儿说服,国公府便可请母亲出面,为他们二人的婚事交涉。
以势压人说的不好听,但他毕竟是晚辈,强行与国公府发生争执,恐会牵连倚寒名声。
由母亲出面最好。
至于母亲这儿……就说阿寒有孕了。
倚寒还不知自己被安排了,正听着薛慈义愤填膺痛斥朝中那种死老头不作为。
她咬了一口茯苓糕:“那个什么御史中丞,他杀过几个女真人,砍过几个头颅,烈酒都不知道能不能喝了,将士们怎么服他,瘦干巴的,小心被颠下马。”
“一军之统帅又不是只会杀人砍头喝酒就能当。”宁宗彦悄无声息进了屋,瞥了一眼说。
薛慈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行军打仗,指挥作战,兵法谋略是致胜关键。”
倚寒不懂打仗,但她懂什么是卸磨杀驴,更何况,宁宗彦不出征,她岂不是也没了逃脱的时机,故而她不死心问:“你当真不会去领军出征吗?”
宁宗彦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不会。”
好吧,倚寒有些失望,但嘴上仍说:“哦,也挺好,反正也吃力不讨好。”
“你先出去。”宁宗彦瞪了眼吃茯苓糕的薛慈,把她赶了出去。
“过来。”他招手,叫倚寒坐在他膝盖上。
倚寒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但宁宗彦焉能如她愿,直接抱着她嵌入了怀中。
“你瞧,可有喜欢的?”
倚寒视线落在了桌案上,摆着的几张纸上画着几样繁复精巧的嫁衣样式,每一件都华美无双。
“这是什么?”她僵了僵问。
“婚服。”宁宗彦淡淡道。
倚寒顿时头皮炸开,耳边嗡嗡作响,婚服?她的婚服?
她不可置信的想,自己何时说要与他成婚,寒意涌动在骨缝中,久违的窒息与抗拒涌了上来,令她躯干发麻。
“矜矜,这个婚服是庐州最时兴的样式,我叫绣娘改了改,免得你与别的姑娘穿一样的。”
“衡之这么细心啊,难怪你最近早出晚归,把看诊的费用全花在这儿了吧。”她嘟了嘟嘴,眼中却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喜欢最重要。”清朗的声音中带着青涩的局促。
倏然间,倚寒鼻头泛酸,眼眶凝聚力泪水,水雾朦胧,遮掩了视线。
第50章
过往的记忆倏然浮现, 勾起倚寒心中最深的难受,她的泪意控制不住似的涌了出来。
她的视线被模糊,喉头好像哽住了一般。
但是她不能失态,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她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长睫毛下垂, 秀目微闔,水润的眸光潋滟,似含着千言万语。
“怎么就要到挑婚服了?”她蹙眉问。
宁宗彦把问题抛回去:“不愿意?”
“你知晓我什么意思,无媒无聘,无父母之意, 三婚六礼, 连成婚日子都没有, 怎挑婚服有何用。”她语气冷淡, 望着这精美的婚服,不为所动。
宁宗彦眉宇舒展:“这你不必操心, 我答应你, 该有的一分不少。”
他语气果决,倚寒却隐隐不安。
她随手指了一个, 语气敷衍:“这个就挺好。”她可不觉得长公主能同意, 除了长公主,要是国公府那些人知道怎么办。
宁宗彦还沉浸在挑选婚服中:“我会把聘礼下到你们府上, 你祖父定会同意。”
她一听这话颇有些嗤之以鼻, 他怎么敢肯定她祖父就能同意, 还是说他拿捏他祖父不敢拒绝。
若是他要是以势压人确实说不准。
被困在他身边久了倚寒也没那么怨愤和窝火,心态平和了很多,也许跟她时时对自己的催眠有关, 也许也跟衡之有关。
总之人活着心态要好,形为神之舍,神为形之主,七情内伤会导致寿命减短,她现在为了避孕都已经损坏身子了,虽说她尽力把握着这个度,但若是每日总窝火,长此以往肯定会憋出病。
倚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刚要说想睡觉了,宁宗彦便说今日是谷雨,临安城中晚上有牡丹花宴。
她一个激灵睡意跑没了,要出门?
“什么花宴是在晚上开始?”她语气隐隐有些激动,那是对自由的向往。
他拥着她,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届时你就知道了。”
她换了身衣裳,她所有雪白的衣裳都被换成了淡雅的、不同样式的衣裙。
今日便穿了一身缥碧色齐腰纱裙,绾了垂髻,发间一支白玉簪,整个人姣美不可方物,出门时发觉宁宗彦玄色大氅下隐隐露出的青色衣角。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宁宗彦不自然轻咳:“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甚少穿淡色,有些意外。”倚寒随口一说。
宁宗彦没接话,神色微微不自然,他只是觉得二人穿的相近,更像夫妻。
马车在夜色中从凌霄侯府驶出,越往最热闹处驶,耳边喧嚣声越大,倚寒忍不住探出头往外瞧。
马车停在了一处湖边,倚寒气喘吁吁的陪着他爬坡,他随行带了几个侍卫,他们都宛如隐匿在黑夜中一般,毫无存在感。
二人来到了半山坡的凉亭观望,倚寒微微喘息,她这才发现,湖边人山人海,而他们所处之地很是僻静。
所谓花宴,便是花灯宴,湖中花灯灯海如潮,宛如玉皇开碧落,银界失黄昏①。
侍卫为他们上了点心与米酿便离开了。
倚寒目光痴痴地眺望那花灯,二人一时都没说话,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米酿,浅浅尝了一口,便觉甘甜绵厚,甚是喜爱,随后便想起吃药不能碰酒,赶紧多喝了两杯好冲淡药性。
宁宗彦一时出了神,再回头妇人已经脸色酡红,双眼迷醉了。
他愣了愣,赶紧捏住了她下颌叫她转过了头:“怎么了?”
倚寒很少喝酒,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一杯倒。
幸而只是米酿,没到倒下的地步。
她歪了歪头,径直贴在了他的掌心,眼睛半闭半睁,脸颊红的像染了牡丹胭脂,眼尾晕开淡淡的红痕,唇瓣覆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娇媚又醉人。
天边炸开火花,宁宗彦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她的脑袋放在椅背上,而后脱下大氅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自己则静静坐在一边,手执酒盏,一杯接着一杯。
倚寒睡了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眼前还晕晕乎乎的,她抬起了头,入目便是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身姿挺拔,青色衣角随风悬震。
她下意识起身,大氅滑落下去,她走到他背后,柔弱无骨地抱住了他的腰身,紧紧想贴:“看什么呢?”
宁宗彦僵了僵身子,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身后的温度。
倚寒还困乏着,酒都没醒,看见这青色便以为是衡之:“你都不抱我。”
她声音委屈,又软又娇,说着还蹭了蹭他的脊背,纤细的手指调皮地摸索在身上,好似在撩拨。
宁宗彦当即转过了身,把她抱进怀中,神情还有些无措。
倚寒如愿以偿埋进了他的胸膛,狡黠笑了笑。
“我头有点疼,刚才怎么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抱我回去吧。”她垫着叫揽上他的脖子,半眯着眼,吹气如兰道。
酥酥痒痒的感觉叫宁宗彦半边头皮都麻了,他喉结上下吞咽,心头跳动声怦然。
她还从没这样对过自己。
“好。”他哑着声音托着她的双腿抱了起来,倚寒顺势勾缠,紧紧抱着他,半眯着眼下颌搁在他颈窝。
上了马车,她软白的手四处摸索了起来,嘴里嘀咕:“你怎么变结实了,好硬。”
宁宗彦没听清问:“什么?”
下一瞬,他目光凝滞,嗓音更哑,他手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的软臀:“别乱动,我们现在在外面。”
倚寒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想着这里人烟稀少,最适合以天为被地为床的胡搞。
她主动吻上他的侧脸,手臂宛如水蛇一般缠着他,热烈又粘腻。
宁宗彦呼吸紊乱,忍了半响便垂头捉了她的唇瓣堵住,强势的吻令她窒息,彼此的气息交缠,倚寒唇齿间的酒香似催情香,使得二人悸动不已。
马车外,几个侍卫悄无声息远离。
倚寒醉意还没散,好不容易吻毕,她便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衡之。”随后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始作俑者无所顾忌的睡着了,被作弄的人却久久不能回神,痛苦与震惊齐齐迸发,她还紧紧抱着他,伶仃腿骨如风中叶径,衣裙垂荡,风从车帘外穿进,宁宗彦的心冷的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
炙热未散,旖旎还在,刚刚升起的激荡血液瞬间就冷却,他瞬间没了心思。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把他当做她的衡之。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不在意过去,可当她真的把他当做那个人时,浓重的失落与痛苦还是淹没了他。
他对她不好吗?
为什么只想着衡之。
原来要覆盖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会这么难。
他现在只余后悔,后悔三年前他心高气傲,一走了之。
倚寒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却还未亮,她眨了眨眼,昨晚醉得好像太早。
记忆渐渐回笼,她唇角缓缓落下,目光凝滞。
昨夜她好像光明正大的认错了人,认错人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主动亲对方。
她蒙住了脸,宛如霜打的茄子,蔫巴了。
脑中不断闪出她吻着他,他薄唇覆着水光,诧异又欣喜。
“醒了?”
低沉的声音蓦然打断她的尴尬,倚寒倏然起了身,便见他坐在桌前,早就换回了鹤灰色的衣袍,手执书卷,垂首瞧书。
这个点,他不睡觉居然在看书。倚寒连头也不敢抬:“醒了。”
她不抬头便瞧不出他在生闷气,她假装自己什么也不记得:“昨晚那酒喝着甜甜的没想到这么醉人,害的我什么也不记得,连花灯都没看着。”
“不记得了?”
倚寒佯装不在意道:“是啊。”
“我记得呢,阿寒紧紧抱着我非要吻我,夫君夫君的喊,娇的很。”
倚寒脸一热,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你喊的是衡之还是我。”
此言一出,倚寒脸色凝固。
宁宗彦思来想去一夜,还是忍着没有像之前那样愤怒质问,犹如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最后两败俱伤。
他想要的是一个爱妻,不是仇人,他也舍不得那样了。
“什么意思?”倚寒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把我认作了他。”他神色淡淡,语气笃定。
他面上平静,心头却滞涩难忍,犹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噬,胃部气得都隐隐作痛。
她对衡之就是这样吗?既热情又娇媚。
倚寒见他发现了,索性也就承认了:“对,你穿了青色衣袍,我喝醉了,便认错了。”
她言语间皆是不负责任的无所谓,像极了那冷漠无情的转身就走的负心人,为了防止他暴怒,她很谨慎的只承认了这一次。
末了她还没好气的强词夺理:“即便是我认错了,那也是你自己穿那青色衣裳,可不是我逼你的。”
宁宗彦脸色紧绷,额角青筋隐隐可见,他起身逼近,倚寒面上登时浮现防备,她后退至床上,拉过来被子,小心翼翼地盖住了自己。
她宛如吃了哑药,闭嘴不敢再说了。
宁宗彦见她这模样心头更似狠狠拉扯,面上的怒意差一点就要爆发。
“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他平静的说,“所以,我将要继续履行我身为你未来夫君的职责。”
唯有占有,才能洗刷他心头发泄无处的愤恨。
倚寒怔了怔,他不生气?
“什么职责?”她犹疑的问?
下一瞬,一阵凉意陡然滑过全身,他的手捏着她细细的脚腕,把她拖拽了过来,宁宗彦俯身在她耳边说:“以前定是我做的不好,才叫矜矜对前人念念不忘,从今日起,我会做的比以前更好。”
耳边明明是热息,倚寒心头却充斥着凉意。
宁宗彦极致温柔极致撩拨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她还敏感着,哪里经受的住,从前他下手粗重,她的手腕、脚腕时常被捏出痕迹,现下温柔的好像在护着什么瓷娃娃。
倚寒有些无措更有些头皮发麻,更让她惊诧的是他居然叫自己矜矜。
太诡异了。
她下意识就想逃跑,刚爬出几步,就响起了裂帛声。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