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下馆子 终于有钱了!富起来了!……


    菜点得多一时上不齐, 先上了肘子。


    油亮的红烧肘子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骨肉分离,大伙儿看了都忍不住馋。


    秀英给三个孩子夹菜, 青松忙着斟酒。


    “冬鹤, 你也来喝点吧。”


    谢冬鹤还没反应,何云闲脸色一变连忙拦下, “不了不了,他不喝, 青松哥你跟舅舅喝就成。”


    谢冬鹤似乎想起什么,唇角轻轻勾起笑意,被夫郎瞪了一眼后又极力压下来。


    “咳咳……我就不喝了。”


    他俩都不愿意,青松倒也没有强行,毕竟来吃饭就得高高兴兴的, 非劝酒劝得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谢温温啃肘子吃了一嘴油, 抹抹嘴, 踮着脚尖要去够那碟新上的酱牛肉,那盘牛肉离得远, 她腿短够不到,林莲花就给她夹了一筷子。


    何云闲的目光一落在酱牛肉上就挪不开了。


    那肉切得大块,肉都炖得软烂了,一夹就松散, 何云闲小心地咬了一口, 酱汁咸香入味,牛肉有嚼劲却毫不塞牙, 连牛筋都软糯弹牙。


    这滋味远比上回面摊那两片单薄的牛肉来得浓郁丰美,何云闲惦念着那两片牛肉很久了,只是肉片太薄, 几乎尝不出滋味。


    现在吃着大块的酱牛肉,可算爽利了,眯着眼细细品味。


    只可惜因为他们人多,每盘菜虽然分量不少,可一人也就能夹三四筷子,他意犹未尽。


    刚才点菜的时候何云闲看见菜单上的价钱,一盘酱牛肉要一百二十文,一人几筷子下去就没了,简直是天价。


    何况又是林大勇请客,何云闲更不好意思说再点一盘,能吃上几口牛肉已经满足了。


    虎子和两个弟弟爱吃牛杂,凉拌肺片吃完后,还端盘子舔了舔,为了抢那点汤汁差点闹起来。


    林大勇见状哈哈大笑,又招呼跑堂添了一盘。


    “再来碟蒜泥和黄瓜丝啊,解解腻。”


    这点配菜是不要钱的,跑堂的一听连忙去后厨取了。


    薄如蝉翼的牛杂片卷着黄瓜丝,蘸上蒜泥酱汁,清爽解腻,滋味也不赖。


    几道油水十足的荤菜就着新米吃完,众人都撑着肚子离座。


    林大勇家离镇上远,付了钱就赶着天没黑带妻儿走了。


    “娘,你们等我一会儿。”谢冬鹤走到柜台前和小二说了什么,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盒子。


    何云闲正好奇着,男人就把盒子递给他,说道:“不是想吃吗?我打包了一盘酱牛肉,咱们回家吃。”


    他愣了一下,问道:“可是那道菜很贵……”


    一百多文就买一盘菜,怎么能因为他想说想吃,就二话不说买了。


    “不贵,我卖蛇挣了一贯三百钱,买得起。”


    他们到春阁时舅舅还没来,谢冬鹤提着蛇不方便,就先去医馆卖蛇了,原还想着能卖七百文顶天了,没成想几乎翻了一番。


    上回吃牛肉面他见夫郎那么喜欢,就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让夫郎吃够,想吃多少吃多少。


    虽然这话没跟何云闲说过,但他性子倔,只要是他决定好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他转头又对林莲花和温温说道:“我买的大份儿,咱们晚上光吃牛肉就能吃饱了。”


    最高兴的当属谢温温,当即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谢冬鹤的衣袖,嘴上甜甜的夸哥哥好。


    林莲花听见他说卖蛇得了一贯三百文,眼里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


    晚上一家子又美美吃了顿牛肉,林莲花怕吃不饱,还蒸了几个馒头,结果连半个都没吃完,光牛肉就撑饱了。


    何云闲吃牛肉吃了个够,心愿满足,肚子饱饱的不说,再一想到酒楼前谢冬鹤那句话,心也热乎乎的。


    谢温温人小也吃不了,正因为嘴馋,撑得肚皮儿溜圆,这会儿正在院里转圈走。


    追风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追逐游戏,追在后面撵,咬温温的裤腿。


    “别追我!”温温叫了一声就快步走起来,追风越跟越紧,一人一狗就绕着院子小跑起来。


    狗撵上温温后就咬她的袖子,宣布自己这局赢了,然后温温就反过来追它,要拍到狗的脑袋才算赢。


    林莲花在门口给她熬药,叮嘱道:“跑慢点儿,才吃饱饭呢,等会肚子该疼了。”


    何云闲在灶房里洗碗,晚上没做饭,就拿了几只碗分肉,他一个人就能洗。


    但谢冬鹤还是闷声进来了。


    两人透过窗子,看到屋外头热闹的情形,相视一笑,都为这和睦温馨的日子感到满足。


    *


    因为下午耽误了会儿,天已经黑了,赶夜路上山到底不安全,两人就先住一晚,等天亮再上山。


    何云闲闭上门,难得地点起油灯。


    攒了几个月的钱,他们都没仔细算过总账,都是直接装进钱箱里,不知不觉就装满箱子了。


    油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谢冬鹤从床底抱出装钱的木箱,里头一吊吊钱都排得齐整,还有一些散钱,装着沉甸甸的。


    两人趁着夜色点钱,关门倒不是为了防着自家人,而是怕被别人看见了。


    这院子就一圈篱笆,白天要是门开着,从外面就能看见屋里头有什么。要不关上门,万一有什么人路过,可全看清了。


    俗话说财不外露,要是让人家看见自己那么有钱,容易叫人眼红,生出事端。


    这些天卖皮和猎物赚了五贯钱,皮是大头,枸杞和连翘等干货也卖了一贯多,鸡蛋鸭蛋共七百多文,再加上卖蛇的一贯三百钱,谢冬鹤自己也有五贯私房钱。


    何云闲将一些散钱仔细串好,仔细算了算。


    “十三贯又七百五十文,我们竟攒了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算不知道,他们居然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何云闲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要知道大多数乡下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够十贯积蓄。


    谢冬鹤也怔住了,他原以为最多不过八九贯,这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超出了预期这么多。


    何云闲心跳得厉害,又清点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数错,这才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欢喜得眼眶发热:“相公,我们攒了好多钱!”


    谢冬鹤看见这么多钱也很高兴,也激动地搓了搓手,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安静不下来。


    这一箱子钱都是他们一笔笔积攒下来的,靠卖山货、皮毛、野物和鸡蛋,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零碎。


    翻山越岭、日夜忙碌,其中的辛劳自不必多说,但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财富。


    “原想着要攒到落雪,没成想秋收才过就攒够了,总算能盖新房了。”


    窗外秋风拂过树林,飒飒声响衬得夜更静了,越是压抑,越难平复两人激动的心情,一箱钱数了又数,一遍遍确认,才不舍地把箱子锁上塞回床下。


    房子的钱有着落了,只是还要分一些充公,让林莲花有钱买家用,温温也该买药了,这也得花些钱。


    除开充公的钱,剩下的就是过冬的积蓄。现在时候还早,没入冬,再多攒些过冬的钱,冬天就能过得更滋润了。


    何云闲轻声道:“鸡鸭下蛋越来越勤了,咱们一天能收十几个蛋呢,不着急。”


    谢冬鹤吹熄油灯,“嗯,慢慢来。”


    光靠卖鸡蛋鸭蛋,一天都能攒十几文钱,更不提谢冬鹤打到的野物了。


    往年因为冬天不能再打猎,家里日子都不好过,就靠着林莲花积一缸酸菜和几坛萝卜才没饿肚子。


    今年攒了这么多钱,谢冬鹤躺在床上还想着,今年冬天定要让一家人过上天天吃肉、吃锅子的好日子。


    月光从窗隙漏进来,照见床上二人相拥的轮廓。


    何云闲做了个美梦,梦里看见青砖房上升起的炊烟,听见新炕上温温的笑语。


    他不自觉地往相公怀里靠了靠,脸上带着笑容。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夜里做了美梦,醒来发现憧憬的美梦即将成真。


    就让人觉得,往后的每一天,都透着踏实的光亮。


    *


    天气愈发凉了,这天一早,何云闲还在屋里,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穿上棉衣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风顺着衣袖钻进去,冻得他浑身一抖,脸都吹僵了。


    连忙把门带上,在屋里缓了一会儿才又出门。


    院里白茫茫一片,菜园子也被盖上了一层糖霜似的,何云闲薅了两把菜,打算炒个菜吃。


    早上一般不吃炒菜,但难得吃上一次霜打菜,他就任性了一回。


    霜打菜可好吃了,要比平常的菜多一些甘甜,口感也更软糯,而且平时想吃都吃不着。


    不过也不是所有打过霜的菜都好吃,黄瓜就蔫儿吧唧的,软趴趴的不好吃。


    何云闲被菜上的霜冻得手心发红,快步跑到灶台边,想把柴火烧起来取暖,想了想先拿根棍子往灶里捅了捅。


    里头钻出一只睡眼朦胧的狗头,追风也怕冷,夜里就喜欢躺在灶房边上,有时还要钻到灶里,弄一身灰,红狗都要脏成黑狗了。


    “真不长记性,头一回差点把你尾巴烧了,还敢往里面钻?”


    追风灰溜溜地钻出来,乖巧地坐在脚边,装作听不懂他的数落,只看着他咧开嘴哼哧吐气,傻兮兮的模样。


    “等你再大一点,想钻都钻不进去了。”何云闲说着把柴火往灶塞,听到里头咕咕叫了两声。


    紧接着一只黑鸡也钻出来了,凭借着它那威风凛凛的五彩尾羽,何云闲才勉强认出眼前这只黑鸡是他的馒头。


    “你怎么也跟着追风学坏?小心变成烤馒头。”


    何云闲一边抱怨着,把它抱起来,拿了个布巾擦身上的灰,身子被他左挪右挪,头却稳稳地一点不动弹。


    乌黑的豆豆眼盯着何云闲看,被放下来后就飞到柴火堆上,那个位置离狗最远。


    灶里燃起火苗,何云闲缩在灶边暖了会儿,才觉得舒坦了。


    狗趴在脚边,何云闲看着火,听着噼啪的火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偶尔腾出手摸一摸狗头,柴火堆上的鸡也眯瞪着眼。


    气氛温馨宁静,他时不时往灶里塞根柴,挑一挑火,再看看柴房外头的一片银白,感慨冬天快到了。


    曾经对他来说,冬天总是最难熬的,既没有棉衣,在野外也捡不到野果可充饥。


    只是这会儿烤着火,他身上结实的新棉衣都被暖意烤透了,浑身都暖融融的,哪里想得起曾经的苦日子。


    炒完菜又热了几个馒头,何云闲看腌萝卜还剩不少,也捞了一小碗。


    谢冬鹤也已经起了,他不怕冷,打了盆冷水擦了擦脸,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吃饭时何云闲问道:“今天房子就要动工了?”


    “嗯,要赶在下雪前盖好,不然就要拖到年后了。”


    第62章 盖房 兜兜转转嫁给了世上最好的汉子……


    送走谢冬鹤后, 何云闲去后院鸡圈看了一眼,小驴钻在干草堆里,睡得四仰八叉的。


    它已经长大很多了, 快有何云闲腰那么高, 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站起来都艰难,一听到动静就猛地抬头。


    呆呆的驴脸, 懵懵的,头上顶着几根稻草, 看清是何云闲后就噔噔噔地跑过来。


    何云闲看它没受冻才放心,天气冷了,他怕小驴在鸡圈里冻着,前段时间多弄了点干草堆在鸡圈里,恰好昨夜就下霜了。


    后面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冷, 过不久就要下雪, 小驴和鸡鸭肯定都吃不消。


    冬天鸡鸭冻死本就是常有的事, 更别说山上天气差,就更难活了, 但鸡鸭和小驴都是他亲手养大的,不管是病是死都心疼。


    他摸了摸小驴的头,安慰道:“等新房盖好,我就把你们都带下山。”


    鸡鸭都还赖在窝里, 盘成一小团, 扎堆地挤在一起取暖,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


    何云闲进来了, 鸡鸭才都懒洋洋地出窝,鸭子脚蹼宽,踩在硬邦邦的地上啪嗒啪嗒的响。


    一窝蜂地挤着跑出去, 被冷风一吹,瞬间全都懵了,僵着不动,然后转头又跑回暖和的窝里。


    似乎是被外面没见过的白色地面吓到了,鸡鸭全都挤在门口不敢出去,浑身羽毛炸成一团,咕咕嘎嘎地叫,嘴巴里喷出白雾。


    何云闲倒完食料,小驴已经埋头哼哧哼哧吃起来了,食槽里的料瞬间下去一小半,饿了一晚上的鸡鸭才大着胆子跑过来。


    下霜后地面都被冻实了,鸡不好翻地找虫找草吃,就是吃了也怕冻出病,鸭子更没法下水了。


    何云闲就没把鸡鸭放出来,关在圈里,又多喂了点食料,免得它们饿着。


    趁着鸡鸭还在吃饭,何云闲提着篮子到鸡舍里摸蛋,小心放到柴房旁边存放。


    数了数摸了十三个,多半都是鸡蛋,鸡鸭才出窝,蛋都还暖乎着。


    入冬鸡鸭就不爱下蛋了,不过何云闲喂得好,鸡舍里也暖和,所以鸡鸭也都努力下蛋,他每天都能摸上十来个。


    他看着脚边的竹筐,每天除了自己家吃两三个蛋,其他的都存到竹筐里,不知不觉就又攒够了一筐。


    “又能卖上一贯钱了,下午得和相公说一声该卖了。”何云闲眼睛一弯,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他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便高兴地揉面蒸起馒头,干劲满满。


    盖新房要招十来个工人,都要好吃好喝招待,他得蒸好几锅馒头呢。


    剩下的素菜荤菜是林莲花管,不过娘一个人太操劳了,他打算蒸完馒头,就回家给林莲花搭把手。


    工人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一块儿找的,半个月前,他们就去镇上找了上回挖池子的师徒俩。


    小顺子一听他要盖房就乐了,忙叫来自己那几个好兄弟,各个都是建房搭梁的好手。


    王师傅也乐呵呵地点上旱烟,在路牙子上磕了磕烟袋,跟谢冬鹤商量起工费、用料。


    盖房可不是个小钱,泥浆、瓦片、木头等等,更别提每天的工钱,以现在的行情,请人盖房一天要七八十文,快的话也要盖上一个多月。


    一般请上七个就差不多,不过谢冬鹤打算再到村里请两三个帮手,赶在下雪前弄完。


    何云闲一盘算,光工钱就快两贯钱了,那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从口袋里流走了,好在他们攒够盖房钱后,又陆陆续续攒了不少,不怕手里没钱。


    心疼归心疼,只要一想到能住上敞亮结实的青砖房,就觉得值了。


    *


    此时山下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要盖新房,她既要收拾家当,又要准备工人的饭食。实在忙不过来,还把张婶也叫来了。


    院里几个大盆里泡着干菇、腌着鱼肉,灶台上堆着待切的蔬菜。


    何云闲提着一篮鸡蛋鸭蛋进院儿,就见两人忙活着,赶忙放下蛋,又把背上的一篓馒头放到厨房里,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他先唤了“娘”,又对灶台前的张婶笑道:“婶子来得真早。”


    “可不,我要不早点来,你娘该累死了。”


    乡下人一辈子就那点大事,不是红白喜事,就是生子盖房,这新房虽和张婶无关,可她看着谢家人忙忙碌碌,脸上藏不住的高兴样儿,忍不住也跟着高兴。


    十几个人要吃的饭,他们仨就是累死也忙活不过来,不过过会儿秀英和舅母王氏也会来帮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就是再难的事也能办成。


    温温正坐在枇杷树下择菜,小脸上满是认真,她虽然玩心大,但家里有大事时也不会添乱,很听林莲花的话。


    林莲花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会偷偷懒,但吩咐她做的都会做好。


    何云闲就端了一大盆菜过去和她一块儿择菜。


    他们这儿请工是要包饭的,盖一天房就包一顿饭,头一天的饭菜尤其要做好,让工人们吃满意了才有力气把活干好。


    这事儿是林莲花操持的,她精明得很,早就盘算好了。


    鸡鸭鱼家里都有,弄个辣子鸡、白切鸭,再炖一锅鱼汤,这些几乎不花钱,端出去也有面儿。


    素菜家里摘点茄子和菜,云闲晒的野蕈干家里也还有,炒锅素三鲜绰绰有余。


    再去镇上买点猪肚做个炒肚丝,家里积的酸菜不少,再管张屠户要点猪血做酸菜烧猪血。


    猪血是不要钱的,鱼更是自家山上养的,长得又肥,鸡鸭是谢冬鹤在山上打猎打到的,可以说这一顿几乎不花什么钱。


    再加上一道凉菜拼盘,拢共七个菜,都是大盆装的,分量足足的,更别提何云闲蒸的一筐馒头,够十来个人吃得饱饱的。


    没一会儿舅母带着秀英来了,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谢冬鹤也带工人进来,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同样忙得火热。


    他们本来有三间土屋,一间谢新婚前盖的,另两间都是旧屋,就打算推掉两间旧房盖一间大青砖房。


    青砖房正中间是堂屋,两边就是卧室,一边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住,另一边给温温和林莲花住。


    院里热热闹闹的,那么多光膀子干活的汉子,何云闲不好意思多看,就跑到厨房里和张婶一块儿切菜。


    “张婶,秀秀怎么样了,还难受吗?”何云闲担忧道。


    秀秀现在几乎都不出门了,偶尔何云闲去看望她,就见她半躺在床上抱着大肚子,偶尔还要吐。


    “也就头几个月难受,现在可好了,能吃能喝,早上我来时她还和我说,要我从你这儿带点好菜回去,要挑有肉的,这馋丫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


    张婶咚咚咚剁着肉馅,嘴上虽然抱怨,可家里就属她对秀秀最好。家里要有好东西先给秀秀,连她亲儿子都得往边站,得等秀秀挑完才能捡剩下的。


    这一怀孕就更了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怀了孕就爱吃酸辣开胃的,有天晚上秀秀吃不下饭,张婶嘴上抱怨她不好伺候,第二天就去镇上买辣子买点心。


    秀秀嘴上说“娘对我好”她还不认,非说是自己想吃。


    何云闲笑了笑,说道:“行,我肯定给她包几道肉菜吃。”


    舅母王氏听见了也打趣道:“怀孕了就是这样,哪儿都不爽利,我当年怀青松时家里条件不好,又要操持家里又要下地干活,差点把娃弄没了。你家媳妇是得小心点。”


    “是这样,现在条件好了,别让咱们孩子也过咱们以前的苦日子,怀孕就是受苦,再不过好点那就白走一趟鬼门关了。”林莲花也感叹道。


    灶台上的都是琐碎事,他们手上忙着,时不时就聊几句解闷儿,林莲花和王氏、秀英也忙着炒菜、烧火,偶尔搭几句话。


    张婶聊着就起劲儿了,问道:“闲哥儿,你娘家是红溪村的吧?”


    “我昨儿听人说,何家那个儿子何玉杰,刚娶的媳妇跟人跑了,听说给了十五两彩礼呢,砸锅卖铁家底儿都掏空了,还把地也卖了才攒够,现在家里连袋米都买不起。”


    猛然听见何玉杰的名字,何云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继兄,许久没听过这名字,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初何大伟就是为了凑够十二两彩礼,才逼他嫁给谢家的傻汉子。


    这其间自然也有何玉杰的牵线,何玉杰觉得他吸他们何家的血,每天吃白饭,恨极了他。


    他在何家吃不饱穿不暖,先没了爹,后没了娘,但何玉杰仍不解气,要把他“卖掉”换彩礼,娶他心仪的镇上姑娘。


    何玉杰还生怕他嫁得好,精心物色了好多汉子,有好赌的有爱喝花酒的有爱打媳妇的,最后才选中了个方圆百里最凶恶的傻汉子,想让他天天受苦。


    于是他就嫁给了谢冬鹤,在谢家,他没有一天受苦。


    才过去几个月,何云闲回忆起当时的遭遇,心情复杂无比。那时他有多惶恐,如今就有多庆幸。


    他嫁的人不是什么大恶人、傻汉子,而是一个顶好的男人。


    林莲花下意识看他,见他脸色平常,没有难过才放心,轻咳一声,往何云闲手里塞了条布巾:“云闲去瞅瞅灶上炖的汤,该揭锅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就过去看锅了。


    *


    人一多干活就是快,下午两间土屋就已经推了一多半,就剩支撑的框架没拆,三个专门负责运料的汉子,推着小车跑前跑后,把推下来的土块、木头往院外送。


    这三人是村里请来的帮手,虽然不会盖房,但运料这种力气活谁来都能干。


    谢冬鹤在村里名声不好,许多人一听他要请工,都不肯来,不过也有少数人不介意他“凶煞”的名声,他们常常在外做工,只要钱到位管东家是人是鬼。


    而谢冬鹤也确实出手阔绰,给他们一天开五十文,虽然比不上正经工人,但平常干苦力一天也就四十,五十文已经很好了。


    三人一听一天有五十,早早就拿上工具蹲到谢家门口等着了,也没四处跟人说这事儿,生怕被村里其他人知道,要来抢活儿。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什么凶煞,那明明是财神爷!


    第63章 盖房 什么煞星,那是咱的财神爷!


    日头升到头顶时, 院子里摆开三张借来的八仙桌。


    工人们知道要开饭了,放下锯子凿子出了屋,其中一人说道:“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菜吃, 别又是馒头就咸菜。”


    另一人也叹了口气, 说道:“能吃饱就不错了,我上个月去张家庄, 东家连杂面馒头都不舍得多给,我就吃了一个, 晚上都饿得腿软。”


    虽说大多数东家都会请一顿饭吃,但给吃什么,吃多少全凭良心,工人们对今天这顿都不太抱期待,反正工钱给够就行。


    是以看到桌上足足摆了七盆菜, 都是荤的, 工人们齐齐愣住了。


    辣子鸡、白切鸭、炒肚丝……连凉拌菜里都切了白煮蛋, 几乎都是荤菜,油水十足, 旁边还毫不吝啬地放了一筐白面馒头。


    他们干了半天活儿早就饿了,再一闻着满桌香味,馋得眼神都直了。


    林莲花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说道:“兄弟们都坐下好好吃, 敞开肚子吃,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谢冬鹤也来招呼他们:“都坐,不够锅里还有。”


    东家都这么说了, 工人们也不呆站着了,迫不及待地坐下,围着八仙桌大快朵颐。


    工头一抹嘴上的油, 说道:“我早就听顺子说谢兄弟大方,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的。”


    另一个工人插嘴:“是嘞,顺子天天跟我念叨说谢兄弟出手可大方,人虽然闷但心地好,娶的夫郎也漂亮还能干。”


    谢冬鹤听见前半句话还没什么反应,一听有人夸自己夫郎,唇角的笑就压不住了。


    “嗯,我夫郎是很好,漂亮乖巧还很能干。”


    工人们大都是有妻儿的,一看他那反应都懂了,纷纷打趣他们夫妻俩感情好。


    得亏何云闲不在,不然听谢冬鹤在工人们面前这么夸自己,非得脸红透不可。


    外头都是汉子,汉子们都不讲究,干活累了就脱了上衣光膀子干,吃饭时也有好几个没穿上衣,何云闲都不敢往外头瞧一眼。


    林莲花知道他胆怯,菜都是她叫谢冬鹤端出去的,没叫何云闲帮忙。


    他们这儿没有女人夫郎不能上桌的说法,秀英和温温都是开朗能说的性子,就和汉子们一块坐外头吃去了。


    林莲花要出去招待,留了何云闲、张婶和舅母坐屋里吃饭。


    虽然只有三人,但也是正正经经地在桌上摆了四五个碗,张婶去灶房打包了点肉菜,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了。


    边吃着饭边谈着村里的八卦,何云闲趁机问了一嘴何家的事,何家父子如何他不管,但张霜花好歹是他亲娘,何家如今揭不开锅了,那她呢?


    “这我也不知道,我赶明儿去问问?”张婶也从林莲花那儿听过他娘家的一些事儿,也有点心疼他。


    多好的娃娃,人俊俏又能干,怎么就活得这么苦?


    何云闲连忙拒绝:“不劳烦婶子。”


    “这叫什么话,就打听几句算什么,这事儿你就放心吧,婶子一定给你打听好。”


    知道张婶是这种热情性子,他就没有推辞了。


    红溪村和章山村就隔了一个村子,打听这件事不难,何云闲自己也能做,只是他心里对亲娘还有隔阂,这话他不说,张婶也早就想到了,所以才一口应下。


    舅母王氏虽然不太清楚他娘家的事儿,但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看不出来这中间有事儿。


    她往何云闲碗里夹了一筷子猪血,说道:“你别多想,眼下要紧的是盖房子的事儿,咱们高高兴兴的,不想那些糟心事儿。”


    何云闲其实并没有难过的心情,只是有些怅然罢了。


    他看着她们不动声色地关怀,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不管曾经有多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咬了一口酸菜炒猪血,脸上扬起笑容,“好吃,这是舅母炒的吧?”


    “好吃就多吃点,好好补补,不然以后生养要吃亏的。”


    *


    村里请的那三个帮工,两个是一家兄弟,姓余,村里人都爱叫他俩余大余二,还有一个是黄家的,年纪要大一点。


    晨雾还未散尽,余大余二和老黄三人缩着脖子往谢家赶,做贼似的,不想撞见了扛着锄头下地的几个村民。


    王老二眼尖,又和余家兄弟有点私怨,他心眼小,以为抓住了他俩的把柄就立马发作。


    “哟,这么早又去那煞星家啊?”王老五故意提高嗓门,引得周围村民都看过来。


    “挣那三瓜俩枣的也不怕沾了晦气!”


    余二年纪最小气性却大,憋得脸红脖子粗,老黄怕他发火,一把按住他,闷头要走。


    有几个村民和余家兄弟关系不错,就想劝劝他们。


    “谢家那个可是把他爹都克死了,他妹妹说不准也是被他害的。余大你劝劝你弟弟,以后别去了。”


    “老黄你也别去了,谢家刚娶了夫郎哪有钱给你工钱?他家那个破屋子攒了几个月才凑够钱补,别最后你白干活。”


    王老二说道:“我看你们仨应该也早就不想去了吧,老是偷摸怕被人看见,跟做贼一样。”


    村里人刚开始就经常看见他们仨偷偷摸摸去,都以为是怕被人见,觉得去谢家是丢脸的事。


    余二还没反应,余大反倒先沉不住气了,骂道:“你懂个屁,我那是怕给你个不要脸的抢活儿,我一天有五十文工钱,天天现结,谢家一文没欠过。”


    他弟弟也连忙附和:“不止呢,谢家晌午包饭,辣子鸡、酸菜炒猪血、小鸡炖蘑菇,天天换着花样吃,一顿有七八个菜嘞。”


    这伙食可比村里人平常吃的好多了,他们也就是逢年过节才添一道荤菜,谢家却能随便拿出好几道招待工人。


    王老二瞪圆了眼:“吹牛吧?谢家两间屋都塌了,能有这闲钱?”


    谢家要盖房的事儿没往外说,就跟亲近的张婶家说了,余大三人也都嘴严,没往外捅。


    好事不宜外扬,林莲花怕招人嫉恨就没到处说。


    以前邻村有户人家盖房时到处吹牛,被人记恨上了,夜里吃酒,对方趁他醉了去家里偷了砖瓦,还砸了没弄好的根基。


    对方专挑贵的偷,以至于他家没钱继续盖,偷东西的人也找不见。


    所以林莲花谨防慢防,有人问起,就说家里的破房子快塌了要推掉,免得塌掉砸到人。


    这话合情合理,大多村民要么漠不关心,要么暗地里嘲笑,他家又遭了一灾,怕是真要吃不上饭了。


    就是听到一些风声说谢家要盖一间气派的青砖房,也不信。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一听一天有五十文,全都按捺不住了,纷纷有点心动。


    什么凶煞不凶煞的,一到钱跟前谁还顾得上这个?


    一天五十文似乎算不上什么,但工期长,等房盖好能得一千五百文,顶得上一年的农忙收入。


    他们嘴上都是不把门的,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很快就在全村都传遍了。


    有人悄悄去谢家,透过篱笆看见院里堆的瓦片砖头,才确信这事是真。


    除了和谢家要好的那几家,村里人都忌讳谢冬鹤,几乎不往谢家过,他家又是村里最偏的一户,不刻意去是见不着的。


    没成想谢家不声不响地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连新房都盖起了。


    *


    晌午的日头正烈,谢冬鹤刚打开院门要倒废料,就被门外景象惊得一愣。


    王老二搓着手站在最前头,身后乌泱泱围着十来个村民,个个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热络笑容。


    “谢兄弟,还缺人手不?”


    谢冬鹤板着脸:“够了。”


    他还是惯常的面色冷淡,冷硬的五官煞气十足,只是这会儿村民们并不怕他了,像看着财神爷一样,满脸堆笑。


    村民里有人是谢冬鹤亲自去请过的,当时还不肯来,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先前劝人别来的王老五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夺人钱财和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这下全记恨上他了。


    “王老二都怪你个碎嘴的!那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来了!”


    王老二梗着脖子反驳:“你自己胆小怪谁!我早就说谢兄弟是个实在人”


    “呸!昨儿是谁说谁去谁倒霉?”


    谢冬鹤看他们吵吵嚷嚷的,眉头一皱。


    他不懂这些人为何前倨后恭,也不耐烦分辨他们脸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吵闹。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至于什么要劝架,说好话,这样的人情世故他一个傻子不懂,反正他在村里也不招人待见,管他们做甚?


    只管关起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清楚盖房的事儿村里肯定知道了,其实早晚瞒不住的,能瞒到现在也可以了。


    一晃十来天过去,青砖房已经打好框架了,工人们正和着泥沙砌砖块,院子中间堆了许多泥沙和青砖。


    谢冬鹤也会去帮忙,他家里的灶都是自己砌的,所以也会一些活儿。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一心帮他打理好山上的小院,里里外外操劳,让谢冬鹤能安心弄房子的事儿。


    下午他还要下山回家,帮林莲花给工人做饭,每天爬上爬下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着一点点盖起来的新屋子,心里头就是热的,等住上新房,再忙再累都值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何云闲提着鸡蛋下山。


    晌午村路上热闹,汉子们扛着锄头要回家吃饭,一些婶子阿叔趁着天气暖和的时候,在井边打水浣衣。


    婶子阿叔有的带着孩子,娃娃们也都聚在附近打闹玩乐,咯咯笑着。


    这些热闹从来都和何云闲无关,打从他进了谢家门,就少有人对他有好脸色,在外也就面上敷衍一下,不让人看出来罢了。


    经过人群的时候,何云闲还有点紧张,他在山上住惯了,平时下山也都是避着人,是以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


    追风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它长大了点,已经有何云闲膝盖高了,一身红毛在阳光下发着光,威风凛凛。


    或许是看出他的犹豫,追风汪汪叫了两声,沉稳地把身子贴上何云闲的小腿,完全没有在家里犯傻的模样。


    有追风壮胆,何云闲安心了许多,一般人是不敢靠近这么一条大狗的。


    而且他这些天都是晌午下山,村民们大多都漠视他,他只埋头走过去就是。


    刚进村,正在井边打水的杨婶子老远就招呼:“闲哥儿下山了?”


    何云闲有点惊讶,差点以为村里还有第二个闲哥儿了。


    “嗯,我给娘送蛋,帮家里给工人做饭。”他犹豫着也回应道。


    “瞧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天天山上山下的跑,累坏了吧?”杨婶子热情地塞了把枣子。


    “别跟婶子客气。”


    往日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一个阿叔,此刻也笑着搭话:“新房盖到哪步了?听说要起青砖大瓦房?”


    何云闲老实答道:“刚立完梁,再过半月就能上瓦了。”


    李红云本来都要走了,这会儿凑过来:“哎呦,闲哥儿现在可有钱,还防得那么严实,咱们没一个知道的。”


    “我们都是外人,防着我们倒没事,我听说你娘家如今揭不开锅了,怎么连娘家都不……”


    “钱婆子你少挑拨!”杨婶子立即打断。


    “云闲现在是谢家的人!倒是你闺女嫁出去三年都没回门,还好意思说别人?”


    “李婶就是嘴巴碎,闲哥儿别理她,到时候暖房可得请我们去沾沾喜气!”


    几个妇人夫郎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要我说还是闲哥儿有福气,瞧他一来,把谢家带得多兴旺!”


    李红云被人挂了脸,脸色难看极了。


    村里人就是这样,心思并不复杂,谁家有钱就佩服谁,在村民心里就有地位,什么神神鬼鬼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钱,在钱面前都得甩一边去。


    谢家穷,那谢冬鹤就是克父克亲的煞星,谢家有钱,那他就是有父亲在天之灵庇佑,他和他家夫郎都是有福气的人。


    何云闲实在应付不来他们的热情,答应下来。


    暖房本来也是个好事儿,人越多越好,就是林莲花知道了也会答应,所以何云闲也没拒绝他们。


    众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沈柳也是其中一个。


    李红云看见她了,扯着袖子把人往前拽,挑拨了几句,想让她出头帮自己说话。


    以往都是这样的,沈柳性子软又没骨气,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缩在人群最后头,人长得又矮小,何云闲一开始还没看见她,被她叫住了才注意到。


    “闲哥儿……我也能去不?”


    沈柳眼里满是羡慕,“我也想长长见识,我只在镇上见过人家盖青砖房,但没去过里头。”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木盆,低着头不敢看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怕被拒绝了,毕竟她以前确实对何云闲刻薄。


    这里面有李红云的教唆,也是为了讨好李红云和村里一些婶子,也有她的嫉妒,她跟自家男人感情不好,又是个外来妇,家里被婆婆苛待,外面还要被村里媳妇欺负。


    看见何云闲和她那么像,却有婆婆维护,相公疼爱,怎么能不嫉妒?


    但现在她却嫉妒不起来了,他们现在差得太多,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事后李红云会不会生气她已经顾不着了,青砖房多气派呀,现在她就想见识一下,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


    她自己男人没本事,要是错失这个机会,兴许她以后再见不着了。


    何云闲同样没有拒绝她,“嗯,我也欢迎你来。”


    反正她现在看着也没有坏心,暖房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人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


    沈柳梗在嗓子里的心这才安了,激动地笑了。


    “你…你要洗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洗,你家还缺人做饭的话我也能帮忙!”


    即便被何云闲拒绝了,她也没有失望。


    失了魂一样抱着一盆衣服回家,被李红云瞪了一眼也没觉察,激动地等着房子竣工的那天,脑子里想着里头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开始收尾了,二十章以内完结,番外会写生子养娃的日常。谢谢宝贝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喜欢?下个月会开预收《独宠寡夫郎》


    第64章 盖房 摘柿子,做柿饼


    这日, 天气晴爽。


    秋风飒飒,山里树多,秋风往院里吹了许多落叶, 秋意已浓。


    何云闲搓了搓冻僵的手, 煮了半锅米粥,又捞了碗咸菜下饭, 还没忘往碗里打了两个蛋,筷子搅散后倒进锅里, 煮成蛋花。


    家里现在不缺蛋,他就可劲儿吃,变着花样吃,什么炒蛋蒸蛋熬汤吃,非得把前半辈子欠的全吃回来不可。


    也顺便给他相公补补身子, 谢冬鹤这些天跟工人们一起干活累坏了, 每晚一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


    他们俩好久没亲热了, 昨晚还说要亲他,结果何云闲洗漱回来后, 就见他已经躺着睡熟了。


    谢冬鹤呼噜噜喝完两碗粥,起身拿上东西要出门打猎。


    新屋已经上瓦了,再过两天就能竣工,家里边不用谢冬鹤帮忙, 有林莲花看着呢。


    谢冬鹤一有空就要钻林子里打猎, 为了盖房子家底都空了,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想趁着还能打猎,多攒点钱。


    何云闲帮他装好干粮,问道:“今天你还下山吗?”


    “不去了, 过几天盘炕的时候我再去看看。”


    他接过何云闲手上的东西,转身欲走,却忽然被叫住了。


    何云闲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道:“不亲一下吗?昨晚你说要亲,但我回屋时你都睡着了。”


    谢冬鹤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愣了一下。


    “嗯,要亲。”


    他捧着何云闲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何云闲全程都闭紧眼,紧张得不像话。


    干燥的嘴唇贴上来,何云闲只觉得唇上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情。


    送走男人,何云闲把鸡鸭喂了一遍再放出栏,又喂了小驴,馒头和追风吃饭时就给它们吃过了,不用再喂。


    他去后院看了眼鱼池,鱼苗肉眼可见地长肥了几圈,就是天天提两条鱼回家做给工人们吃,也没见少多少。


    平时都是喂它们水草、浮萍和一些剩饭剩菜,不过何云闲今天也不下山,就打算到山上摘点柿子。


    他前几天下山回家时,半路上看见了好几棵柿子树,缀满了一串串柿子,红彤彤的,快要把枝头都压弯。


    “追风,出门了。”


    一听到“出门”,懒洋洋趴在门口的追风立马竖起耳朵,飞快跑过来。


    “馒头,在家好好看门,我俩过会儿就回来了。”


    何云闲对蹲在篱笆上的肥鸡叮嘱了一句,就背上背篓,带着追风出门了。


    他按着下山的路找去,没一会儿就钻进了一小片林子里。


    柿子树乌黑的枝条蜿蜒曲折,树叶都掉光了,打眼一看像是黑枝条上挂了一连串红灯笼。


    地上掉了不少柿子,柿子饱满皮儿薄,一掉下来就烂了,上头不是虫蛀就是被鸟啃了,都是不能吃的。


    追风不计较柿子烂,鼻子在地上拱了拱,刨出来几个还挺完好的,用爪子扒着啃起来。


    柿子没法打下来,一打就要烂掉,索性树长得不算高,低处的何云闲踮起脚就能勉强够到。


    摘完底下的,高处够不到的他也有法子。


    何云闲砍了一节竹竿,把一头劈成两片,但不劈断,而是在一掌左右的位置用麻绳缠住,把两片绑紧做成一个夹子。


    他试了试高度,估摸着能够到了,就用自己做的夹子去夹高处的枝条。


    轻轻一转,就连枝带果夹下来了。


    何云闲尝了一个,他许久没吃过柿子了,这种软柿子皮涩,一般是不吃的,他扒开皮吃里头的肉,又软又甜,一吸就全进嘴里了。


    山上的柿子更甜,再多摘一点晒成柿饼,挂了霜以后比蜜水儿还要甜呢。


    何云闲忙了一上午,摘了满满一筐柿子回家。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拿了几个簸箕出来晒柿子,柿子皮硬,晒完就更硬了,何云闲就把皮剥了晒。


    等晒几天再时不时捏一捏,这样柿饼就会越晒越软,很快就能成型了。


    而另一片密林里,谢冬鹤正靠在一处树根上休息,吃了两口干粮,忽然想起来什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巴。


    早上夫郎头一次主动讨亲,那种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唇上,他摸了摸嘴,再摸摸脸,傻兮兮地笑了。


    *


    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揉着面做馒头。


    馒头吃得快,几乎一天就要蒸两锅。


    除了头一天吃的白面馒头,后面都是用的杂面,总不能天天吃那么贵的白面。


    荤菜也没那么多了,一天就四道菜,两荤两素,都是用盆装的,能让汉子们吃饱。


    这也算不错了,工人们没啥意见,只要能沾点荤腥就高兴。


    “柳儿,你看看锅里的馒头好了吗?”林莲花头也不抬。


    沈柳“哎”了一声,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菜,往围兜上擦了擦,垫了块布巾就去揭蒸笼。


    揭开一道缝看了一眼,便回道:“还差点火候,再蒸会儿。”


    沈柳有时闲了就会来帮忙,林莲花一开始不愿意让她帮忙,非亲非故,人还不要钱,她是个有心眼的,就更不会答应。


    可沈柳三天两头就要来,时不时还送点东西过来。


    农家人没什么好东西可送,所以她都是送一些菜蔬,林莲花自家也有种,不缺这点。


    沈柳受气惯了的人,也不气馁,知道林莲花看不上就不送菜了,改送馒头。


    她手巧很会做面食,还会做花馍,多是一些兔子、鸡、狗的形状,模样惟妙惟肖,不过巴掌大,精巧极了。


    前两天还做了个喜馍送来,说是要庆贺她家新屋将落。


    这话讨巧,林莲花也确实需要人帮忙蒸馒头,王氏和秀英自家也要忙家里的事,不能天天来,就她和张婶确实忙不过来,便答应让她帮忙了。


    当然,林莲花也不白叫她帮忙,每天晌午都留她吃饭,两荤两素,对沈柳来说都是过年才能有的伙食,要还有剩的她还能打包带回家吃。


    对林莲花来说同样也不亏,剩下的饭菜吃不完也是浪费,能换来一个帮手很值当。


    沈柳边揉面边看着火,温温不知何时进来了,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面团看。


    “柳姐姐,你能给我做一只小鸡吗?”


    沈柳先问了林莲花的主意,毕竟用的是她家的面,见她同意,就揪下来一小团面捏成小鸡,再用小剪子剪出嘴巴。


    她笑道:“再蒸一会儿小鸡就做好了。”


    温温一听,把板凳搬进来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等着。


    “柳姐姐,你好厉害啊,是有人教你捏小鸡的吗?”她腿短挨不着地,两条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我娘教我的,她常说,人就跟这馒头一个样儿,谁捏就变成谁的样儿。”


    沈柳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团面,谁捏就变成谁,没有主见,只能到别人身上找自己的主心骨。


    她自己也清楚,但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给谢家帮忙蒸馒头就是怕何云闲当时只是口快,回头琢磨过味了,反悔不让她去。


    沈柳就只能费尽心思讨好谢家,讨好别人是她最擅长的事。


    但她的心思也同样不复杂,就是想看看那间青砖房里头是什么样儿,她这辈子就算住不上,好歹也能见识一下。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新屋终于落成。等盘好炕,通了几天风散去潮气,何云闲便跟着谢冬鹤下了山。


    这日,谢家院门大开。


    青砖垒就的院墙一人来高,气派又齐整,在村里一片篱笆土坯墙中格外扎眼。


    左邻右舍,连带着些好奇的孩童,早就抻着脖子在门外张望了,眼中是藏不住的艳羡。


    村里多少人家,一辈子也垒不起这样一座砖石院子。


    最惹眼的是那圈一人高的院墙,寻常人家不是用篱笆就是土坯墙,谢家却用青砖砌得严严实实。


    谢冬鹤和何云闲把乡亲们都引进去,他们才看清里头是什么样儿。


    院里铺了一条砖路,从门口铺到屋子门口,还连了去后院灶房和茅房的路,这样下雨下雪就不怕湿了脚,也容易打理,一扫就干净了。


    村里人平时哪有那么讲究,他们住的土屋,一下雨屋里屋外都容易弄上泥巴,看见他家铺的砖石路啧啧称奇:“了不得。”


    家里原先的两间旧屋推平了,改成青砖房,西侧稍矮些的土屋是预备堆放杂物或待客用的,虽不比主屋气派,却也收拾得利落。


    前院圈了片篱笆养着鸡鸭和驴,墙根处一棵枇杷树,树叶已经落了,但看枝条都长得粗壮,料想来年定能长得茂盛,结出香甜的果子。


    待进了主屋,更是敞亮。


    地上铺着青砖,扫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方桌椅子俱全,两侧房门大开,露出里头宽敞的土炕。


    这时秀秀也来了,院里挤了许多人,她挺着微隆的腹部有些艰难。


    看见林莲花站在屋门口,便提着红纸包的红糖笑盈盈走来:“婶子,给你道喜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曾一起挖野菜的媳妇夫郎,都提着贺礼,都是些家常的吃食和调味。


    杨婶子挎着一篮鸡蛋,沈柳也带了自己蒸的喜馍。


    林莲花笑得合不拢嘴,嘴上招呼着他们把东西放到堂屋里,又引着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儿。


    汉子们不方便在里屋多留,看了一眼就出来了,留哥儿姑娘在屋里说话。


    何云闲看秀秀挺着肚子进屋,忙扶着坐到炕上,笑道:“你可得小心些,叫婶子来的时候说一声就行,怎么还特意来一趟?”


    “前些天你家那么忙,我都没来帮忙,这会说什么都得来一趟。”


    “这炕真宽敞,冬天肯定暖和。”她摸着光滑的炕面,眼里满是欢喜,“往后娃娃在炕上打滚儿都不怕摔,冬天也不易着凉。”


    “早说你是个有后福的。”


    何云闲被众人围在中间,这个夸他“旺家”,那个赞他“有福气”。他脸上笑着,一一应承,只觉得腮帮子都笑得发酸。


    他从未这样众星拱月过,以前别人只会以厌恶或可怜的眼神看他,如今这满屋的喧闹和羡慕围着他,叫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却又真切地告诉他:这敞亮漂亮的房子,这越来越好的日子,真的是他的家了。


    炕上摆了张小桌,放了盘瓜子花生任人吃,众人就盘腿坐上去唠嗑。


    “闲哥儿,你家还养了驴啊?我看着那些鸡鸭也比我家的肥好多。”


    “看着还是小驴,等明年就能坐上驴车了吧。”


    “咱们村就村长家有驴车吧,他家那头驴都老了,估摸着没两年活头了。”


    沈柳不好意思往炕上面坐,她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偷偷进来的,怕被人注意到了就要撵她出去。


    左看右看,除了那个显眼的土炕,屋里还有个新打的簇新衣柜,一套桌椅,连地上的砖块都踩着格外踏实,哪哪都是体面,自己站在这儿都像是沾了光。


    何云闲瞧见她,抓了把瓜子花生塞到她手里,拉她到人少处坐下。


    “闲哥儿,”沈柳捏着那把瓜子,声音轻轻的,却满是真心,“往后的日子,你一定会越过越好。”


    何云闲转脸看她,客套应对众人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熨帖了。


    他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毫无负担的、轻松的笑。


    “嗯,”他轻声应道,“我知道。”


    喧嚣直至夜幕低垂才散去。


    送走最后一位村民,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合拢,将满院月光与静谧留在里头。


    何云闲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同样有点累了,温温却还闹腾着,她这一整天光吃糖吃瓜子了,哪里会累着。


    “都早些洗漱歇下吧,”林莲花发话,“咱们以后就在这新家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累归累,但他们家现在在村里也是有排面有地位的一户了,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


    清晨,院里的枇杷树披了层薄霜,天边蒙蒙亮。


    鸡圈里传来窸窣响动,鸡鸭们已经很有经验了,没有一窝蜂涌出去,从窝里探出头,被冷风一刮又缩回去,脖子上的毛都冻得炸起来。


    小驴挤不进鸡窝里睡,何云闲怕它冻着,晚上就关到西侧的矮屋里,等上午太阳一出,暖和了再把它放出来溜达。


    何云闲起得早,先是在鸡圈和西屋里转了一圈,见都好好的,才去灶房准备早饭。


    灶房里水汽氤氲,林莲花比他起得还早,正揉面做饺子皮儿,见何云闲也起来了,就叫他帮着调馅儿。


    她脸上喜气洋洋,说道:“今儿冬至,咱们包饺子吃。”


    “我看着猪肉有点不够,等会儿冬鹤起来,叫他再去割一块。”——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65章 冬至吃饺子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何云闲这才发觉已经冬至了, 他们这儿过冬至是要吃饺子的,多是猪肉饺子。


    这活儿有点麻烦,又要揉面, 又要调馅儿包饺子, 得忙活半天才能吃上,所以林莲花早早就起来弄了。


    “多放点猪油, 舍得下油吃起来才香呢。”


    何云闲乖乖点了点头,从猪油罐子里舀了几大勺子, 麻利地切肉拌馅儿。


    他看了一眼外头,今天又打了一次霜,感叹道:“这么快就冬至了,再过段日子就要下雪了吧。”


    “今年冷得早。”林莲花发好面,切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剂子, “等雪封了山, 就让冬鹤在家歇着。”


    冬天山上的野兽大都冬眠了, 难寻踪迹,要不就是缺少食物饿得眼红, 会冒险伤人,所以每年一入冬,谢冬鹤就渐渐减少上山的频率了。


    等到下雪,谢冬鹤就不会再上山, 快开春积雪化了再说。


    眼下气候还算可以, 谢冬鹤就三五天上山一趟,不会过夜, 早上去晚上回,除了攒过冬钱,还要多砍点柴冬天烧炕。


    吃饺子的趣味不只在于吃, 更在于一家人一起包,林莲花擀了点饺子皮,拿上擀面杖就去屋里叫温温了。


    温温睡得正香,被娘叫醒也不肯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赖着。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探了一下,立马又缩回去,整个人死死黏在温暖床上。


    “哎呀,冻死了,我再睡会嘛……”


    林莲花骂了句“懒丫头”,一把将被子揭起来,被窝里的暖气全散走了,冷风灌进来,温温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睁眼一看,见她叉着腰拿着根擀面杖要抽自己屁股,温温嗖的一下就下床了。


    谢冬鹤到相熟的张屠户那儿割了几斤猪肉,特意挑的五花肉,猪肉肥了饺子煮出来才香。


    张屠户昨儿刚宰了只年猪,因他俩相熟,还多送了点猪油。


    “这都是才割的,你拿回家不管是熬油还是裹面儿油炸,都香的嘞!”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张屠户笑道:“你家盖了新房的事儿都传到镇上了,这日子过得好啊,再添个娃娃就更好了。”


    谢冬鹤知道他不是巧言善辩的人,这一番话都出自真心,饶是一向在外沉稳的谢冬鹤,面上也不禁露出喜意。


    “嗯,我也想着要是能再添个娃娃就好了。”


    他好夫郎有了,把家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新屋也盖了,特意盘了炕冬天都暖和,就差生个娃。


    谢冬鹤提着肉回来时,婆媳三人正坐在堂屋里包着饺子,林莲花擀面,何云闲和温温坐旁边包。


    林莲花手上不停,说道:“冬鹤回来啦,快来搭把手,咱们家人人都要包,不干活的人可不能吃饺子。”


    “哎,来了。”


    三人里就是何云闲最熟练,没一会儿就包了两排,在竹席上放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各个儿肚子溜圆。


    温温年年都要包,家里做馒头蒸包子都会帮忙,虽然没何云闲包的那么好看,但也看得过去。


    谢冬鹤就要狼狈多了,他不善厨艺,又时常在山上打猎,笨手笨脚的,捏了好几个都弄破肚皮,包了上头漏下头。


    偷偷往旁边看一眼,见夫郎包得那么好,他眉头紧皱,默默把自己包的饺子拿远了,离何云闲的饺子远一点。


    何云闲注意到他不会包,假装没看到他拿远的饺子,笑道:“把皮儿抻一抻包住馅儿,再放虎口一捏,就弄好了。”


    谢冬鹤抿着唇试了几个,确实有好一点,虽然大小不一,有的都大成包子了,但总归有点进步。


    “相公真厉害。”


    谢冬鹤侧过头,看着自己夫郎亮晶晶的黑眸,他眼里也溢出喜色。


    “是我夫郎厉害。”


    夫夫和睦的一幕被林莲花瞧见了,她乐呵呵的,欣慰他们两个感情如此要好。


    林莲花忙着擀皮儿,也没注意到身边温温在做什么。


    温温包饺子包腻了,不想包了,就想起来之前柳姐姐教她捏花馍,饺子也是面食,一样能包。


    那些猫啊狗啊,还有鸡鸭,都有点难,温温就学会了最简单的小老鼠。


    所以等林莲花回过神来,桌上已经多出来半席老鼠仔,她两眼一黑,差点把谢温温连同她的一窝老鼠仔全丢出去。


    这皮孩子,她就说刚刚边上怎么静悄悄的,果然又在作妖!


    “等会儿煮出来你自己吃。”林莲花嫌弃极了。


    谢温温委屈地撅起嘴,低声嘟囔:“自己吃就自己吃……明明很可爱。”


    那么多饺子温温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何云闲还想着劝一劝娘,结果煮饺子时,他看着锅里上下起伏、活灵活现的老鼠仔,也无言了。


    林莲花最讨厌老鼠,没下锅前还好,这一下锅,老鼠就跟活了一样,她都不敢下勺子捞。


    “谢温温,你给我过来!带上你的这锅老鼠滚到外面吃!”


    被娘连名带姓地叫,谢温温头皮一麻,连忙端上那一大碗饺子坐到院里吃去了。


    何云闲在屋里吃完饺子,透过窗子看到外头温温还苦兮兮地吃着,撑得肚子溜圆,但她不吃完林莲花肯定不会放她进去。


    他于心不忍,拿上一个空碗出去了。


    “温温,还吃得下吗?吃不下就倒点给我吧。”


    谢温温知道他心软,赶紧撒娇:“我吃不了,云哥哥要帮我吃吗?我就知道云哥哥对我最好了。”


    “我不吃,我拿回去给你哥吃。”


    谢温温沉默了一会儿,把一碗饺子全倒给他,高高兴兴地端着空碗回屋交差了。


    谢冬鹤也没计较,他胃口大,自己晌午已经吃了两碗,这会儿再来一碗也吃得下,吃完饺子就去后院劈柴了。


    下午何云闲看了眼晾在院里的柿饼,柿饼就搭在靠墙的架子上,架子上横了三块木板,是专门用来晾晒东西用的。


    柿饼已经发黑变软,表面挂了一层霜,何云闲捻起一个尝了尝,甜甜的,外韧里软,这就晒好了。


    他装了两碗,给林莲花屋里送了一碗。


    “还是云闲贴心,娘都好几年没吃柿饼了。”


    谢温温也拿了几个,高兴地眯着眼笑起来。小孩子就是爱甜食,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还自己去装了一碗。


    林莲花也没管着,糖是金贵物,一年吃不了几次,但柿饼是自家晒的,好吃还不花钱,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下午何云闲喂了一遍鸡鸭,家里没地方散养,所以只把它们圈起来养,一天就得喂两回,不然不够吃。


    摸蛋的事儿不用他忙,温温爱做这个,每天早上等不及吃饭就要摸蛋,一窝窝蛋里大的小的、红的白的都有,跟摸宝一样,可好玩了。


    山上养的鱼没带下来,大点的鱼不是吃了就是卖了,只剩点鱼苗,家里没地方养就不管了。


    等明年开春上山,要是有活的就继续养,死完了再换一池子养就是,反正山上鱼苗有的是。


    喂完鸡鸭,何云闲看着天色还早,就装了点柿饼去张婶家看看秀秀,找她说说话。


    张婶坐在屋里缝着孙子的小衣服,见何云闲来了,热情地拉着他进来。


    “闲哥儿来了?快进来坐着暖一暖,外头冷吧。”


    看他还拿着东西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来婶子家还拿东西。”


    何云闲笑了笑,“哪里是客气,我当婶子家是自己家,这不是刚晒了点柿饼,拿来给您尝尝?”


    秀秀听见他来了,也挺着肚子从里屋出来,她脸色红润,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秀秀,看你这肚子,该生了吧?”


    “哪能呢,这才小半年,得等明年初夏才有动静吧。”


    张婶也打趣道:“闲哥儿不懂也正常,等你也有了就知道了。”


    何云闲已经成亲半年了,但和人说起这种话题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多问了。


    唠了会儿嗑,秀秀身子乏了坐不住,回屋里歇了。


    张婶这才聊起另一桩事儿,她压低声音:“前阵子我跟你杨婶子到镇上打油,看见何玉杰被人从赌场撵出来了,说他欠了好多债。”


    “你是没看见他那样儿,一身酒气又脏又臭,跟个乞丐一样,还有个黑成煤球的男人也跟他一样,醉醺醺地嚷着自己是大夫,家里有个医馆可以抵债。”


    何云闲闻言有点惊讶,没成想这两人会凑一块儿去了,或许是臭味相投吧。至于何玉杰堕落到赌钱的地步,这他倒没觉得意外。


    前段日子张婶帮他打听何家的情况,他得知张霜花出走去别处了,便没有再管何家的事了。


    他想着,自己那个亲娘虽然心狠,但还是聪明的,如今脱离何家的苦海,不管是到哪里都比留在何家强,但也心存忧虑,想再见一见确认她的安危。


    不论如何,张霜花都是他的亲娘,是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张婶看他神情怔愣,还以为是在担心何家来管他要钱,毕竟他现在日子过得好,何家那对黑心父子要是知道了怎么能不眼红?


    她安慰道:“别怕,何家那父子俩不敢来找你。”


    “要是真来也不怕,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关起门谁也不理,让冬鹤护着你。”


    *


    夜里,天黑得早,何云闲和谢冬鹤就早早睡下了。


    一躺到床上谢冬鹤就心神不宁的,对于农家人来说,冬天没什么农活做,黑天的时间又长,也不像城里那样有很多娱乐,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


    和夫郎睡觉睡多了,就容易搞出娃娃,所以开春时村里就总有好多人家里添了娃。


    谢冬鹤也想着这事儿,春天是个好季节,不冷不热的,生了孩子也不容易生病。


    眼下不正是好办事儿的时候?


    他越想越心热,一翻身就把夫郎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终于要圆房了[眼镜]咱可是有驾照的人(点头)


    第66章 圆房 把人调成啥样了


    何云闲还以为他要用药杵, 配合地撩起亵衣,他现在也已经很适应这种亲近了,虽然心里还是会羞耻, 但并不会抗拒。


    但贴上来的却不是冰凉的玩意儿, 而是热乎乎的一大个儿。


    何云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近在耳边, 说道:“那个东西已经用完了,没注意吗?”


    何云闲怎么可能注意到, 他这种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随便谢冬鹤摆弄,他只要闭紧眼撩着衣服就行。


    他终于意识到谢冬鹤想进入正题了,顿时脸都烧红了,又羞又怯。


    “真、真的能行吗?”


    他可还记着当时自己的艰难, 但谢冬鹤笃定地点点头, “可以, 我们都练这么多次了,你肯定能适应。”


    谢冬鹤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 这么多回下来,该做什么、如何让夫郎放松、哪里能叫夫郎爽利,他全都清楚。


    (真没招了,我拉灯总行了吧, 移步p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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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精巧的笛子终于做成,清脆动人的声音唱了一夜, 得亏砖屋结实,声音传不到外头去。


    *


    翌日,天光大亮。


    林莲花早上没见何云闲出屋, 还以为他难得赖床一回,也没叫他,轻手轻脚地起锅做饭。


    结果都把早饭端上桌了,还没见人出来。


    谢冬鹤劈完柴,进了屋拿了一块布巾擦汗,林莲花问道:“云闲呢?还没起?叫他出来吃饭。”


    “他今天不出来吃,我端屋里给他。”他一脸坦然。


    林莲花还以为何云闲病了,身子不痛快,哪里想到两人昨夜才圆房。


    她赶忙舀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那你趁热端回去,多喝点米粥,对身子好。”


    说着又拿了两个煮蛋塞到他手里,叫他一块拿回屋。


    谢冬鹤把饭送回去,就神清气爽地上山了,脸上是大咧咧的笑容,路上一些汉子和他打招呼,看他心情这么好,还以为他家又有什么喜事了。


    何云闲吃完饭又躺回去睡了会儿,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两条腿软绵绵的,腰背也酸痛,其他的倒没什么不适应。昨晚一开始他是有点不舒服,毕竟真的和假的到底不一样。


    但谢冬鹤够耐心,又有技巧,他眉头稍稍一皱,就立马能叫他爽起来。


    他想着男人那难言的温情,胸膛里就一阵鼓噪,耳根子都红了,唇角略微勾起。


    虽然还有些乏力,但何云闲也不好意思躺一天,叫林莲花觉得他懒。


    一出门就看见林莲花坐在堂屋纳鞋底,她抬头见何云闲脸色有点白,担心道:“是不是冻着了?快回去歇歇,鸡鸭我都喂过了。”


    何云闲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


    “我没事,我扫一下院子吧,落了好多叶子。”


    他强装自然地拿了笤帚,把院里扫了一遍,腿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脚边追风还是和以前一样,追着扫帚玩儿,把何云闲惹恼了,使起笤帚往它狗头上招呼了两下,追风才嘤嘤叫着跑了。


    何云闲还觉得自己演得很好,结果晚上林莲花就端了碗红糖水给他,连带一碗红枣,叫他没事儿多吃吃。


    对上她和蔼、看透一切的眼神,何云闲整个人都烫到要冒烟儿了。


    夜里谢冬鹤一钻进被窝,想和他亲昵,何云闲一肘捣上去,抱着被子缩到床里侧。


    他声音闷闷:“今晚不许你碰我。”


    谢冬鹤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昨晚夫郎累着了,谢冬鹤体谅他劳累,只想亲近一下,抱抱亲亲就满足了。


    夫郎不让抱,谢冬鹤孤枕难眠。


    但何云闲嘴上说不让他碰,半夜睡得迷糊,不知不觉就钻到他怀里了。


    他早就习惯每晚和相公抱着睡了。


    谢冬鹤抱着怀里的温软,夫郎身上软软的,闻起来也香香的,忍不住偷亲了一口。


    他看着夫郎好看的眉眼,心满意足,真切觉得这样漂亮、乖巧的哥儿彻底属于他了,亲了又亲,把嘴巴都嘬肿了。


    傻汉子还傻兮兮地想着,不能让夫郎知道这事儿,得瞒着他,免得夫郎恼羞成怒又不理他了。


    结果早上何云闲先睡醒,一睁开就看到自己缩在谢冬鹤怀里。


    早上洗漱时嘴唇也又麻又痒的,他对着水盆里的样子看,才发现自己嘴巴肿了。


    何云闲洗脸时不小心碰到嘴巴,麻麻的,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再一看谢冬鹤悠哉悠哉地蹲在他旁边漱口,他气鼓鼓地扭头问男人,“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


    蹲在他旁边漱口的男人不言语,默默摇了摇头,何云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冬鹤今天要出门打猎,吃完早饭送他出门,何云闲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谢冬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夫郎瞪了他一眼,他就闭上嘴了。


    算了,还是等夫郎气消了再说吧。


    临走前,何云闲看着他颇有些落寞的背影,没忍住叫住他:“我多给你带了一个水囊,一定要喝完,别在山上喝不干净的水。”


    谢冬鹤见他这么关心自己,知道他已经心软了,挠头傻笑了一下。


    “嗯。”


    何云闲看他这副憨样儿,捂着嘴也笑了,眼眸明亮,娇嗔得让谢冬鹤挪不开眼。


    一直到了晌午歇息的时候,谢冬鹤靠着树干吃饭,还回味着出门前夫郎那个眼神儿,顿时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回家见到他。


    山上没什么吃食,这个时候就是野果也没了,只能吃干馍馍干饼。


    谢冬鹤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灌了一大口水……


    噗——


    他被猛烈的辣味呛了一下,眉头紧皱,疑惑地闻了闻水囊里的水。


    “怎么是姜水?”


    谢冬鹤可讨厌姜的味道了,辛辣无比,之前他淋了雨何云闲怕他着凉,熬了点姜汤,又是撒娇又是生气,他才肯喝一碗。


    但是为了让夫郎解气,只好苦着脸把一整袋姜水喝了。


    下山时他掏出第二个水囊,以为还是姜水,死死板着脸,眉头也皱得紧,盯着水囊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但入口的不是辛辣的姜水,而是甘洌的清水。


    谢冬鹤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了,心里想着,夫郎果然对他很好,知道他讨厌姜,就只装了一袋姜水。


    回家时夫郎笑脸相迎,他以为夫郎这就消气了。


    入夜门一关,何云闲用一块布巾把他眼睛蒙上,说道:“我可是个小心眼儿,你咬我,我也得咬回来才行。”


    谢冬鹤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听到衣服窸窸窣窣掉在地上,知道他已经脱了,嗓子一紧。


    柔软的唇贴上来,这是何云闲第一次主动,生涩极了,谢冬鹤稍一动,就吓得他吸气。


    明明说要咬他,唇舌却像小鸟一样软软地啄,弄得谢冬鹤心痒,磨了磨牙,想狠狠咬回去。


    何云闲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想帮他弄,却不得关窍。


    这番隔靴搔痒弄得谢冬鹤一脑门汗,既然忍不住就不忍了,他红着眼狠狠亲了回去,有力的双手紧紧钳住夫郎作乱的手。


    何云闲被他忽然的猛烈反击吓到了,连连后退。


    谢冬鹤扯下蒙在眼上的布,看见夫郎衣衫半/褪、面红耳赤的诱/人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他再也不惯着夫郎使小性子了,把人蒙在被子里,连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小鸟欢快的曲调唱了半宿。


    *


    化雨镇的清晨总是热闹,天才亮,街上就已经喧闹起来了。


    青石板路刚被洒扫过,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沿街的铺面陆续卸下门板,早点摊的蒸笼里冒出滚滚白汽,混着油条的焦香在街巷间飘荡。


    何云闲提着两篮鸡蛋鸭蛋穿过市集,篮子里垫着金黄的干草,白生生的鸡蛋、青莹莹的鸭蛋挨挨挤挤地躺着。


    他才在街角站定,就有熟客迎上来。


    “小郎君今日来得正好!”


    绸布店的娘子拎着菜篮,“给我留十个鸡蛋,昨儿你家鸡蛋炒出来金黄喷香,我小孙子平时可挑食,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斜对角的豆腐坊的老板娘也赶过来:“鸭蛋还有不?我男人前些天还说让我腌点鸭蛋吃。”


    他家的蛋个头大且价格也实惠,已经有不少老顾客了,不过半上午的工夫,两篮蛋就见了底。


    何云闲掂着沉甸甸的钱袋,想起在山上时的光景。


    那时下山要走两个时辰的陡峭山路,鸡蛋总要攒上十天半月才舍得卖一次。如今住在青砖大瓦房里,隔三差五都能提着鲜蛋来镇上,日子当真翻天覆地了。


    卖完蛋他也不急着回去,沿着街市慢慢逛,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在村里住着,离化雨镇近,他就五六天来一回,这样还能时常找莫彦玉聊天。虽说村里也有好些哥儿姑娘找他聊天,但总不如幼时好友亲密。


    何云闲还总特意留了几个蛋给他,叫他也尝尝鲜。


    他才到医馆门口,莫彦玉就看见他了,也没刻意去接他,继续做手上包药的活儿。


    “今天一人来?谢大哥不在?”


    “他今天上山了,对了,你不是说最近想吃鸡蛋,我特意留了两个。”


    莫彦玉一听有鸡蛋吃,脸上顿时笑得更高兴了。


    其实即便他空着手来也没关系,一见着何云闲,莫彦玉心里就高兴,也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同他讲。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是闲谈八卦,就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有时连晌午吃了什么都要讲,说什么都觉得开心。


    他们分离的那几年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别经年,半点情谊都没有消耗。


    “也不知道你家的鸡是怎么养的,比别家的鸡蛋都好吃,难不成养在山上吃了什么灵芝妙药?”


    何云闲自顾自地坐到他旁边,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什么胡话。”


    莫彦玉在药柜前分药包药,手上忙忙碌碌,嘴巴也不空着,没一刻闲得下来。何云闲也不嫌他吵,就坐着喝茶休息。


    莫彦玉头也不抬,随口道:“我这几天还晒了点橘皮,你走的时候拿回家喝。”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何云闲起身要走,忽然听见里屋里有人吵闹的声音。


    “我可是你亲儿子,你真的忍心看到我被那群人活活打死?”


    “爹,求你了,再给我点吧,我保证以后再不赌钱了!”


    男人苦苦哀求,一会儿被逼急了骂人一会儿又哭诉起来,两副面孔变得倒快——


    作者有话说:[无奈]看评论区吧


    第67章 下雪 积酸菜,喂鸡鸭


    莫彦玉也听见这动静了, 知道定然是李雪民又来找师傅要钱了。


    那没种的东西,做什么不好,偏要沾上那东西。


    李雪民在外面嚣张跋扈的, 一到要钱的时候就不要脸了, 要了好几回钱,每次都说以后不赌了, 过两天又腆着脸让师傅帮忙还钱。


    “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对天发誓, 我保证!爹,你不帮我那群讨债的真要打断我的腿啊!”


    似乎是李老大夫不肯给钱,何云闲听见后头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哭嚎声格外刺耳。


    不知有什么东西被碰碎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莫彦玉脸色一变, 忙把何云闲往医馆外头撵, 说道:“云闲, 你先回家吧,这事儿你别沾上。”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小心点何玉杰, 我听说他也欠了一屁股债,他爹四处找人借钱呢,你别被那俩人缠上。”


    “我晓得的。”


    何云闲忍不住替他担忧,只是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这桩事说到底是李老大夫的家事。


    揣着这份忧心, 何云闲在街上四处转悠着,也没注意自己跑到哪里了。


    听到有小贩吆喝, 才发觉自己又跑回集市上了,他没什么想买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卖手帕嘞——卖荷包嘞——”提着小篮子的女人在他身后吆喝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何云闲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了面容沧桑的女人,是他的亲娘张霜花。


    她正贩卖着丝线、手帕和自己缝的荷包,形貌落魄,神情也憔悴,一身粗布衣裳倒还收拾得干净,不算狼狈。


    何云闲心情复杂,想过去问问她如今的境地,又介怀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漠视。


    几个月前,他被亲娘逼着上花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旁人都说谢家汉子是个傻的,人又凶,他去了肯定要吃苦,他便不肯去受罪。


    张霜花却说:“什么受罪不受罪的,他谢家还能打死你不成?顶多受些委屈,熬一熬日子也就过去了。”


    出嫁前,何云闲心如死灰,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娘”,便转身离开。


    身后是张霜花的哽咽,却不是因为他从此后可能深陷苦海,而是为他换来的那份彩礼钱,让何玉杰的婚事有了着落。


    何云闲这几个月来连回门都没提过,再和她见面时就是中秋。


    中秋时他祭拜爹,张霜花也绝情得令他心寒。


    何云闲看着街对面卖绣品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和她相见。


    至少她现在还有个营生,能赚到钱养活自己,没有何家拖累,她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


    谢冬鹤提着两只山鸡迈进院子,肩头落满细霜。


    追风摇着尾巴扑上去,在霜地上印出一朵朵梅花。


    何云闲忙舀了热水给他烫手,摸到他冰凉的手,不由蹙眉:“明日别进山了。”


    “最后两趟,等下雪就不去了。”


    谢冬鹤就着他的手暖了暖掌心,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街上买的芝麻糖。”


    芝麻糖还带着体温的暖意,何云闲掰了块含在嘴里。


    甜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舌头上弥漫,他拿着糖坐到暖呼呼的炕上,一点点啃着吃。


    天气愈发冷了,前些天家里就开始烧炕,要不是还得喂鸡鸭,他恐怕连门都不想出,真想一直赖在暖和的屋里。


    窗外霜色愈浓,而室内灶火正旺,映得满屋生春。


    谢冬鹤把两只山鸡关到竹笼里,没放在鸡圈里一起养,不然馒头看了就要眼红,能把别的山鸡脖子上的毛都叼秃,野鸭和兔子倒没事。


    这鸡他是特意留着过年吃的,所以就没卖。


    何云闲没敢吃太多芝麻糖,尝两块就行,剩下的就包起来放好,等温温来了再给她吃点。


    时候还早,何云闲提着一桶食料去前院喂鸡鸭。


    林莲花正坐在院里掰白菜叶儿,把外层的烂叶子拔掉,谢温温也搬了个板凳坐过来帮忙。


    见他提着桶,问道:“要喂鸡?等会儿来帮娘腌酸菜啊。”


    何云闲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赶忙加快脚步去喂鸡鸭了。桶里的料哗啦啦倒进食槽里,鸡鸭一个猛扎把头埋进去。


    冬天要养膘,鸡鸭们抢食抢得更猛了,有一只个头大点的鸡直接踩着别鸡的头,跳到槽里吃,自己吃也不让别的鸡鸭吃,还要啄它们。


    何云闲捡起一根长杆杆,把它从食槽里轻轻打下来,再跳进去就再打下来,来回几次后大鸡就不敢跳进去了,就是还会护食啄别的鸡鸭。


    这会儿馒头也吃完饭飞上篱笆,何云闲看了它一眼,又指了指那只欺负别鸡的大个鸡。


    “馒头,你管管。”


    馒头豆大的眼看了他一会儿,飞下篱笆,它胸脯毛鼓胀胀的,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鸡冠红艳、长尾羽多彩,颇有些威风凛凛的姿态。


    鸡圈里响起几声凄惨的鸡叫,还掉了几根鸡毛。


    那只护食的鸡战战兢兢地蹲在食槽边吃食儿,其他的鸡鸭们也乖顺无比,齐齐整整挨着吃东西。


    馒头是有分寸的鸡,没伤着自己的小弟,只是吓吓它们而已。


    剩下多余的食料是要喂驴的,下午何云闲都是把小驴拴在墙角那棵枇杷树上。


    林莲花还说等明年弄个磨盘,不拉货的时候就让驴磨豆子,这样自家就能弄豆腐吃,还有豆浆喝。


    何云闲还想着扫一扫树下的落叶,听到林莲花叫他去堂屋,就先放下活儿去帮忙。


    过了晌午那阵就有点冷了,林莲花把白菜都搬到堂屋里,关上门只留个缝儿透气,三人就忙活扒起菜叶儿。


    这腌酸菜自家都有自家的法子,每家都不一样,味道也不太一样。


    何云闲就看着林莲花怎么做,他跟着学。


    林莲花数了数地上的白菜,说道:“三十多颗,能腌上一缸,够咱们吃一冬了。”


    剩下的就更简单了,林莲花叫何云闲烧上一锅热水,把家里那口一人高的大缸收拾出来,用热水烫一遍,这就可以开始腌了。


    缸底撒上一层薄薄的粗盐,放上几颗白菜,一层白菜一层粗盐这么放,再垫上一块布,把温温抱进去踩一踩压紧实,直到把缸堆满稍稍露尖儿,再压上一块压菜石就算完成了。


    林莲花还捡了之前摘的几片菜叶,把白菜堆里露出来的缝儿填满,这样就不容易长霉了。


    “得嘞,等明儿再倒满水就成了。”她捶了捶酸痛的腰背,感叹自己年老了,弄个酸菜都累成这样。


    何云闲估摸着这缸酸菜过年就能吃了,他还挺爱吃酸菜的。


    酸菜不值钱,家里一弄就是一大缸,就是何大伟那么抠搜的人,也肯让他吃家里的酸菜。三天两头捞一颗吃,因为何玉杰不爱吃,大多都是他吃,那是他少数能吃饱的时候。


    不过今年冬天肯定不会靠吃酸菜熬过去了,谢冬鹤说过年家里要吃羊汤锅,这是他没吃过的玩意儿,新鲜极了。


    何云闲心情好,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抿着唇偷乐。


    他一边想着吃锅子是个什么滋味,一边儿拿着笤帚扫院子,把落叶尘土扫成一堆堆。


    偶尔也会想起前几天街头卖帕子的张霜花,扫地的手停顿了一下,转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忙起来。


    晚饭也是何云闲烧的,炒了两菜一汤,还揉了面贴饼子吃,整个下午半点没歇下来,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想起旁的念头。


    *


    这日清晨,何云闲被窗纸透进的异样亮光惊醒。


    他推开条窗缝,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片还在簌簌落下,院里的枇杷树缀满了琼枝,鸡舍顶积了厚厚雪被。


    “下雪啦!”温温披上外衣就要往院里冲,要堆雪人玩,还没出门就被林莲花提着衣领拽回来。


    “棉衣不穿就想往外跑?仔细给你冻着。“说着给她裹上厚棉袄,又套了手捂子和厚厚的棉鞋。


    西屋里,何云闲想起床,被谢冬鹤往怀里带了带。


    “再睡会儿。”男人声音沙哑,温热掌心贴着何云闲的后腰,鼻尖蹭着他颈窝。


    何云闲被痒得缩脖子,伸手推他:“你是不用上山了,我可有的是事儿做,早饭还没做呢,等会儿还得看看鸡鸭,别被冻死了。”


    谢冬鹤还迷糊着听不见劝,低头寻他的唇,被偏头躲开。


    何云闲红着脸钻出被窝:“昨夜刮北风,要是冻死两只鸡,娘该心疼了。”


    灶房水缸结了层薄冰,何云闲拿水瓢打破上头的薄冰,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烧开。


    追风在雪地里打滚,身上胡乱扭着,红毛上沾满雪沫。


    鸡舍里倒是暖和,鸡鸭们全挤作一团,见他进来就咕咕嘎嘎地讨食,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爪印。


    何云闲清点时发现少了只鸡,心里一紧,“难不成真冻死了?”


    只是冻死肯定得有尸体,何云闲在稻草堆里翻了翻,想找到那只冻死的鸡,馒头就窝在他身后,也抻着脖子跟他一块儿找。


    何云闲没找着死掉的鸡,还想着兴许是被追风吃了?


    他心疼极了,但也只能先去喂鸡鸭。


    何云闲倒完食也没细看,提着剩下半桶去西屋喂驴了,他今天不打算把驴放出来,免得小驴被冻着。


    小驴也乖觉,从不在屋里乱拉乱尿,也亲人,见了他就上来往怀里蹭。


    它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往何云闲怀里跳,叫他抱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快两百斤的大宝宝了。


    何云闲被它一个猛撞差点眼前一黑,连忙用手顶住它的头。


    提着空桶出了西屋,何云闲不死心,又去鸡圈里转了一圈。


    第68章 下雪 堆雪人,打雪仗,看小皇书……


    何云闲把鸡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最后才在一团干草堆后头找到了那只丢的鸡。


    它不仅活生生的,还扒了个暖窝,身下揣着一窝热乎乎的蛋。


    何云闲喜出望外, 原来只是母鸡抱窝而已, 不是冻死了。不过在外面到底不如鸡舍里暖和,他就连窝带蛋一起放进暖和的鸡舍里了。


    待蒸上馒头, 何云闲站在檐下拍打肩头的雪。忽然颈间一暖,谢冬鹤不知何时过来, 给他系了条兔皮围领。


    雪幕中袅袅升起炊烟,粥米的香气弥漫。


    早饭时,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喝热腾腾的芋头粥。温温心里惦记着要堆雪人,实在坐不住, 捧着碗不停往窗外张望, 勺子碰得碗沿叮当响。


    院里追风也兴奋地直打滚, 毛茸茸的红毛沾了一层糖霜,看着像一颗大红糖年糕。


    “瞧见没?追风在雪地里打滚呢!”她兴奋极了, 扯着何云闲的袖子,“红毛都变成花毛啦!”


    林莲花夹了块酱瓜放进她碗里:“好好吃饭,别老往外面看,要是把粥洒了, 今天可就不准出去玩雪了。”


    小丫头立刻正襟危坐, 呼噜噜把粥喝得见底,还特意把空碗亮给娘亲看。


    饭后雪也停了, 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温温蹲在檐下团雪球,一双小手套很快浸得湿透。


    她瞄准追风扔出去,红狗头两回被砸到了, 懵了一下,后面的攻击都敏捷地躲开。


    一个雪球啪哒砸在正在喂鸡鸭的何云闲后背上,靛蓝的棉衣被碎雪扑白,还有一点雪溅到了何云闲头发上。


    “啊呀!”温温吓得捂住嘴。


    林莲花就坐在堂屋里纳鞋底,见状立刻板起脸。


    “你这孩子!没见哥哥在喂鸡?还不快跟你云哥哥道歉。”


    谢温温自知闯祸,也不敢委屈,低着头乖乖上前和何云闲道歉。


    何云闲转身拍掉背上的雪沫,看她闷闷不乐,眉眼弯弯地蹲下来:“没事,温温想玩的话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温温哪能不答应,立刻喜笑颜开,和他一起捏雪球。


    何云闲抓了把雪在掌心压实,轻轻抛向刚趴在屋檐下喘气儿的追风,雪球在狗尾巴上绽开了一朵白花。


    追风困惑地“唔”了一声,扭头看见更多雪球噼里啪啦砸过来,耳朵一趴在院子里四处窜。


    它常常在山上跟着何云闲跑,跑得很快,何云闲和温温根本没砸中它几下。


    何云闲跑累了就提议堆个雪人,他拿铁锨铲雪,谢温温拿了竹篮装雪。


    谢冬鹤从柴房出来,就见夫郎和小妹在雪地里玩得欢,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温温笑着冲他招手:“哥哥快来,给雪人装个鼻子!”


    “用这个。”何云闲从厨房摸来根萝卜,削小了,大小正合适。


    谢冬鹤接过萝卜却不给她,故意举高了逗她。


    “够到了哥就给你吃糖,不然你就求哥,让哥帮你。”


    温温不乐意求他,蹦跳着去够,发间一颗鹅黄绒球在雪光里一跳一跳的。


    眼见要把孩子逗急眼了,何云闲捣他一下,谢冬鹤才把小姑娘扛上肩头,让她亲手给雪人插上鼻子。


    温温兴奋地拍手,咯咯笑着,檐下的小冰棱被震得差点落下。


    她心眼小,被人欺负了就要报复回来。


    “看招!”温温突然朝谢冬鹤丢出雪球,却被他反手接住。


    眼见大哥要反击,小丫头尖叫着躲到何云闲身后:“云哥哥救命!”


    何云闲张开双臂拦住谢冬鹤,冷不防被夫君揽住腰肢,往后面倒去。


    三个笑闹的身影跌进蓬松的雪堆,惊得追风汪汪直叫。


    林莲花没有参与他们孩子气的玩闹里,手上忙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看着一家子高兴和睦的样子,她心里也高兴。


    往年冬天都过得艰难,冬天不是个好季节,地里没有庄稼粮食,谢冬鹤也不能上山打猎,家里没有丝毫收入。


    温温的病一到冬天就要加重,让她这个做娘的难过,还总想起她那在冬天死掉的男人。


    往年都只能靠着那点微薄的储蓄过活,没下雪时还能到镇上卖点东西,一旦下雪,就只能待在家里坐吃山空。


    哪能像现在这样,她坐在屋里悠闲地缝点衣服鞋子,看外头一家子玩闹。


    不用担心家里没吃没喝,也许是新屋够暖和,谢温温的病也没有发作,否则她是绝不会同意温温出去玩雪的。


    “咳咳!”温温似乎跑得岔气了,突然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林莲花忙敲窗招呼他们进屋。


    三人在屋外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还在门口的台阶上蹭了蹭脚底的雪,这才进屋,在地面留下一串湿脚印。


    温温没弄干净脸上的雪,一进屋,雪水就沾了一脸。


    何云闲随手掏出一条帕子给温温擦脸,那条帕子是他头一回用,用料普通,胜在针脚细致,手帕一角还绣了一支梅花,好看得紧。


    小丫头盯着帕角精致的针脚,眼也不眨:“云哥哥,这梅花真好看”


    “喜欢便拿去。”何云闲把帕子塞进她手心。


    温温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听到东屋里娘在叫她,就噔噔噔跑走了,头上的鹅黄绒球一晃一晃的。


    谢冬鹤也看到他那条帕子了,问道:“这是你绣的?怎么没见你用过。”


    “前些天在镇上买的,只买了三条,用我私房钱买的,没花几文钱。”


    帕子是何云闲从张霜花那儿买的,前几天他又见着了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衣着单薄,被冻得脸色乌青。


    她拎着装满东西的篮子,却没一个路人光顾。


    即便是一个陌生女人,何云闲也会于心不忍,何况那还是曾生他养他的人,他就买了几条帕子。


    但他不想再和张霜花有瓜葛,是让莫彦玉出面买下的,花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家里的鸡鸭都是他管的,所以每次卖完蛋,有一半的钱充公交给林莲花,剩下的就都是他的,一来二去他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几条帕子的钱不算什么。


    他不算什么善人,如果手上都没什么钱,怕是连半条帕子也不会买。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买下帕子,还是仅仅因为世人口中的“孝道”?


    他对张霜花没有什么感情,就是有,在何家这些年也早被消磨殆尽。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冻死,不想再失去一次亲人。人们总说血浓于水,张霜花没了,他是不是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了?


    何云闲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云闲想了想,没把这事儿告诉谢冬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谢冬鹤为他担忧。


    谢冬鹤倒不在意他买几条帕子,他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够他还能给夫郎贴点儿钱。


    夫郎以前一点钱都不敢花,不是买家用,就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几乎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夫郎肯为自己花钱买帕子,他反而觉得欣慰。


    “要不要再买点胭脂?”谢冬鹤问道。


    帕子这种不实用的东西,乡下不爱用,也就镇上富贵人家的哥儿姑娘爱用帕子、胭脂水粉,他以为自己夫郎是羡慕镇上的哥儿。


    何云闲虽然拒绝了,但谢冬鹤还是决定后天赶庙会置办年货时买点,别人都有的东西,他的夫郎也要有。


    *


    冬天夜深得早,何云闲摸了摸炕试探温度,已经暖了。


    炕不是一烧烧一天,那得多费柴火,一般都是天黑前烧,到夜里就暖和了,烧上大半夜烧完就不续柴火了。


    盖上被子捂着,一直到半上午都还是有余热的,正好等下午日头旺的时候就不热了。


    何云闲在屋里洗完脸,出去倒个水的功夫,谢冬鹤已经躺到床上了,手上拿着一本眼熟的画本看着。


    他神情严肃看得认真,却让何云闲瞬间红了脸,他羞恼道:“你从哪找出来的?我明明都藏起来了,怎么又找着了。”


    自他们圆房后,谢冬鹤得了趣,对这种事就更上心了,私下总说些让何云闲害臊的话。


    什么“有没有怀孕的感觉”、“听说这样弄更容易怀上”、“今晚一定要弄到你怀”……


    何云闲还在他枕头下找到当时莫彦玉送的小画,他很久没看见了,还以为早就弄丢了,没想到是被谢冬鹤藏起来。


    也不知道谢冬鹤偷偷看了多少遍,书页都翻出褶子了。


    什么吃山楂、吃手剥笋和药杵的用法,他算是知道谢冬鹤从哪学来的那么多花样了,某页还折了一角,特意做了标记,他好奇看了一眼,脸立马烧得慌。


    后面谢冬鹤看他知道,也不藏着掖着了。


    何云闲经常看他青天白日的拿着那个小画看,目光也隐晦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直把何云闲看得后背发凉。


    何云闲吓得把小画藏起来,谢冬鹤却总能找到。


    何云闲前天还特意换了个新地方藏,又被谢冬鹤找到了,谢冬鹤看他不解,解释道:“我在驴窝里找到的。”


    何云闲一把夺过那本书,这会儿是真的后悔当初收下莫彦玉给的画了。


    “你怎么又看那个?不许看!”


    “我脑子笨,记性不好,要多看几遍才能记住。”谢冬鹤面色坦然,说着还一把将恼羞成怒的夫郎抱住,倒在床上。


    “你记这种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干什么!”


    何云闲脸色红润,咬紧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夫夫俩亲热打闹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林莲花迷糊地抬头往窗子外看了一眼。


    她正要披衣下床,听见屋外何云闲说道:“娘,你别起了,我去开门。”


    谁会大半夜的跑他们家敲门?谢冬鹤谨慎地顺手抄起一把锄头,和何云闲一块开了院门。


    夜里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大雪,落在来人的肩上。


    那人神情恍惚,以往总是明亮的眼眸暗沉沉的,睫上冻着冰碴,衣衫单薄,一身狼藉,脚上鞋子也丢了一只,脚底磨出血迹。


    何云闲几乎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这人是他认识的那个莫彦玉,那个嘴上不饶人,能舌战群儒的小霸王。


    莫彦玉低喃:“死了……他、他真的死了……”


    第69章 庙会 准备过年


    “什么死了?谁死了?”何云闲急忙将人扶进院, 触手一片冰凉。


    莫彦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杀人了……我肯定被官府通缉了!”


    他惶然抓住何云闲的衣袖,指节泛白, 恳求道:“求你们收留我一晚, 天一亮我就走,绝不连累你们”


    何云闲只能先将人扶到自己屋里, 谢冬鹤立即闩上门,接过何云闲递来的棉被将人裹住。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 他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之前李雪民被赌坊的人追债,下跪求爹给钱还债,没要到钱不说,被撵出去还撞到了讨债的,讨债的又把他毒打了一顿。


    李雪民觉得亲爹就是偏心, 有钱不给他这个亲儿子花, 想留给莫彦玉那个没爹没娘的。


    他气不过, 半夜闯进来要偷钱,不想惊动了李老大夫, 两人起了争执。


    莫彦玉听到动静起身查看,只见李雪民举着药杵要砸师傅,他连忙上前阻止,推搡间李雪民后脑撞上桌角, 血流了一地, 人也不声不响了。


    李老大夫不敢置信地上前探他鼻息,便抱着他痛哭流涕, 喊道:“我儿!”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莫彦玉无法面对他,又无处可去, 惶惶不安,只能跑来找何云闲,踏雪奔来竟跑丢了一只鞋。


    两人听完,一时也无话可说。


    “你先歇着。明日我去镇上打听。”谢冬鹤说着从柜子里又抱了两床被子。


    对方一个未婚哥儿,他还是得避嫌的。索性炕够大,三个人还是躺得下的,何云闲睡中间,两人各自睡在两边。


    莫彦玉也不计较,只沉默地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先换件衣服。”何云闲取出自己的旧棉衣,刚触到对方肩膀,莫彦玉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待看清来人,他颓然垂首:“对不住我”


    何云闲从未见过他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轻声安抚:“你歇着,明早再说话。”


    夜里三人都没怎么睡好,各有心事。


    拂晓时分,谢冬鹤踏着积雪去镇上打探。


    医馆大门紧锁,街面却如常热闹,早点摊照旧飘着香气,更不见官差踪影,一片安宁,不像有命案的样子。


    他特意绕到县衙,也没有通缉画像,布告栏上最新一张还是半月前征收冬税的告示。


    平民大多不认识字,官府要收税,里长就会在村里敲锣通知村民集合,再通知村民要征收多少税。


    上次里长收冬税时拿的就是这张纸,和布告栏上的字一模一样,谢冬鹤就认出来了。


    为防万一,谢冬鹤还去集市上走了走,也没听见有人说有谁死了。


    他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何云闲和莫彦玉。


    谢冬鹤问道:“或许人没死,你走时可确认断气了?”


    莫彦玉怔住了,犹豫道:“当时满地的血我慌慌张张就跑出来了,没有探他鼻息。”


    昨夜师傅泪流满面地抱着李雪民哭,痛斥他让他滚出医馆,他慌不择路就跑了。


    师傅亲手把他拉扯大,如兄如父,他却杀了他苦寻数十年的亲子,试问他怎么敢面对师傅?更别说上前确认了。


    而且李雪民流了那么多血,师傅又是那种反应,人多半是死了。


    “慌乱中容易出错,人兴许没死。”何云闲递过一杯热水,安慰他,“且住下等等,打探到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两人一番安慰,莫彦玉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对他们更是感激,只是神情依旧心事重重。


    看他平静下来,何云闲也终于松了口气,昨夜他也是提心吊胆了一夜。


    何云闲到灶房盛了一碗粥,见有煮蛋还拿了一个。


    林莲花见他要往屋里送饭,问道:“昨晚上谁来了?”


    “是莫彦玉,”何云闲含糊应道,“他要暂住几日。”


    “那我吃完饭把矮屋收拾出来,不能老将就着和你跟冬鹤睡一屋。”


    正在门口梳头的温温听见了,立刻嚷起来:“莫哥哥来了?我要找他玩翻花绳!”


    林莲花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煮好的芋头,“你还想出去玩?还不帮娘端饭,不端饭等会儿吃鸡蛋可没你的份。”


    这一招彻底拿住谢温温七寸,她三下五除二把头发绑好,非常积极地把饭端到饭桌上。


    此刻矮屋内,莫彦玉正对着面前那碗芋头粥出神,没什么胃口吃饭。


    热雾氤氲中,他忽然抓住何云闲手腕:“若我当真杀了人”


    “若当真杀了人,”谢冬鹤推门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新雪,“也是该杀之人。”


    何云闲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莫彦玉的耳朵。


    “什么杀不杀的,你别听他乱讲,他就是个傻汉子,李雪民说不定还没死呢,他瞎说什么。”


    “云闲,你捂着我耳朵,我要怎么听你说?”莫彦玉被他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捂住耳朵怕他听到不该听的。


    不过拜他所赐,莫彦玉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一些,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


    事情可能真的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莫彦玉的心情轻快了一些。


    他低头喝了两口芋头粥,白米煮到开花,米香浓郁,偶尔吃到甜糯的芋头块。热气腾腾,让他有几分活着的实感。


    *


    眨眼几天就过去了,莫彦玉起先还战战兢兢,夜里都睡不安稳。


    夜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疑心是不是官府派人来抓他了,经常后半夜守在门口,要是有人抓他就跑,免得连累谢家。


    但一直到了庙会开集的日子,外头都风平浪静,镇上也没有什么水花。


    庙会是个难得的热闹日子,舞狮舞龙的、打莲湘、搭台唱戏,也有许多平时没有的吃食和玩意儿。


    何云闲特意囤了好多鸡蛋鸭蛋要到集市上卖,也能趁机打听一下李雪民的事。


    一家人就趁早背上两筐蛋赶庙会,林莲花还收拾了下家里囤的一些干货,也顺道拿去卖,虽然不如鸡蛋值钱,但能卖几文算几文。


    莫彦玉不敢露面儿,就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临走前何云闲叮嘱道:“我们回来估计都晚上了,你晌午自己弄吃的,鸡鸭和驴早晚都喂一遍。”


    这事儿不用他说,莫彦玉在谢家白吃白喝住着,这几天都在帮忙做点事儿,知道该做什么。


    “对了,有几味药需要到镇上买,我说给你听。”


    莫彦玉闲着也是闲着,知道温温有顽疾在身,就每天帮她把脉看病,最近都在想办法凑药给她吃。


    正巧他们要去庙会,可以顺便买药材,家里没有纸笔可以记下,他只能用嘴说。


    何云闲记性好,听了一遍就点了点头,已经记下了。


    谢冬鹤在前头喊他,他想了想,还是把院门落了锁,就紧忙跟上谢冬鹤他们了。


    锁门既是怕有人闯进去,也是怕莫彦玉为了不拖累他们跑出去躲着。


    外头冰天雪地的,睡一宿能把人冻死,他在外面也没别处可去,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


    腊月廿三化雨镇,街上张灯结彩。


    青石板路早被积雪覆盖,却硬是被熙攘人流踩出亮晶晶的冰辙,货郎扛着扎满糖葫芦的桩子走街串巷。


    舞狮队伍从镇口一路欢腾而来,金红狮头迎着纷扬的雪花上下翻飞,绣球铃铛清脆作响。


    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想摸狮尾,被大狮子突然转身吓了个屁股墩,在雪地里滚成个红棉球。


    糖画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老师傅手腕轻转,铜勺里流淌的糖浆顷刻化作可爱的猫儿狗儿,栩栩如生。小孩都缠着爹娘要买一只。


    更妙的是杂耍班子,一人张口吐出火龙,还有两人耍着花枪,引得阵阵喝彩。


    林莲花牵着温温去置办年货了,留谢冬鹤和何云闲照顾摊子,让他们想逛庙会也不用等,难得来一次,尽管玩儿就是了。


    何云闲不急着逛庙会,庙会连着开四天,想凑热闹有的是时间,先把蛋卖完才是正经事。


    他们二人刚在庙市东头的槐树下支开摊子,就有个眼生的胖婶子凑过来:“鸡蛋怎么卖?”


    “鸡蛋鸭蛋都是一文钱一个。”


    “哎哟!”胖婶子尖声嚷嚷,“我刚去街口摊子才卖一文两个,年轻人可不能这么黑心!”


    何云闲知道她只是想杀价,不急不恼,“您要买十个可以送您一个。”


    胖婶子还要砍价,已经有眼尖的老主顾过来了。


    绸缎庄的娘子挎着篮过来:“小郎君,老规矩,鸡蛋鸭蛋各要二十个。”


    她瞥见胖婶子手里的蛋,“哟,这蛋挑得真讲究,个个一般大。婶子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胖婶子顿时改了主意:“谁说我不要了?都给我包好。”


    旁边粮铺的伙计急忙插话:“且慢!我们掌柜吩咐要五十个鸡蛋。”


    “总有个先来后到。”何云闲笑着安抚,手上已利落地开始装蛋,数好数量用干草裹起来,免得路上不小心碰碎了。


    他生意好,日头偏西时,两筐蛋早已卖空。


    钱匣子装得满满当当,二人都很高兴,这大都是何云闲的功劳,他心里颇有些骄傲。


    何云闲收拾摊子的时候,谢冬鹤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样东西。


    他快步穿过耍猴戏的人群,往何云闲冻得发红的手里塞了支冰糖葫芦。


    “相公,你也尝尝。”何云闲举着糖葫芦要递到他嘴边,谢冬鹤就着他的手咬下最顶上那颗。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壳儿很薄,一咬就碎,确实很好吃。


    “去看打铁花?”谢冬鹤问道。


    何云闲上次看打铁花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爹还在世,他不禁有些怀念,点了点头。


    谢冬鹤牵起他往城南走,宽大的手掌将那双冻凉的手完全包裹,何云闲从手到全身都暖乎乎的。


    第70章 庙会 夫郎唇上的胭脂,好香


    经过芝麻糖摊子时, 谢冬鹤停下来买了一大包,却故意只掰一小块递给何云闲。


    见夫郎小口小口吃得珍惜,又忍不住把整包都塞进他怀里。


    “太多了”何云闲抱着突然满当的东西, 眼睛却亮晶晶的。


    谢冬鹤最爱看他这模样, 又去买了两块热乎乎的梅花糕,把他两手都占得满满的, 何云闲皱着眉直发愁,怎么吃都吃不完。


    路过一家胭脂摊前, 谢冬鹤脚步停住了,转头叫何云闲等他。


    何云闲不知他去做什么,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路边有很多货郎贩子挑着担子吆喝。


    也有女人提着篮子卖绣品,其中一人就是张霜花。


    何云闲想着既然见到了就买一点帮衬帮衬, 马上都要过年了。


    他拦下一个货郎, 给了他二十文, 让他代劳去找张霜花买两个绣梅花的荷包。


    何云闲就躲在人群里等着货郎回来。


    货郎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把二十文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她让我带话给你, 说这点钱不够,让你多给点,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你哥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何云闲并不意外她猜到是自己, 但没想到她又回到何家了, 他抿着唇把钱拿回来,既然嫌二十文少, 那以后一文钱都别想要了。


    他数了一文钱给货郎做报酬,说道:“劳烦你了。”


    货郎憨厚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劝道:“你是和你娘闹矛盾了?要我说,你们到底是母子,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人在这世上,就亲娘真心对咱好,没了娘谁还会疼你?”


    “我等会儿就回去找我娘了。”何云闲抿着唇,心情有些低落。


    他说的是林莲花,货郎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娘,笑了笑就离开了。


    何云闲也转身就走,货郎那句“没了娘谁还会疼你?”在他脑子里颠来倒去。


    他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经过,一家人喜笑颜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谢冬鹤走过来看他眼睛有些红,以为他等急了。


    “来,伸手。”


    何云闲困惑地看着他的脸,乖乖伸出手,一小盒胭脂被放在手心上,瓷白的外壳,里头飘出浅浅的胭脂香。


    何云闲一下子慌了,捏着那盒胭脂不知所措:“这、这是姑娘和哥儿用的,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和小姑娘一样……”


    “试试。”谢冬鹤用指头挑了点胭脂,托起夫郎的下巴,轻轻擦上去。


    指腹触到柔软唇瓣时,两人都怔了怔。


    殷红的色泽在淡色唇上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谢冬鹤看得忘了动作,有些出神。


    好半晌才开口:“很合适。”


    何云闲被他看得发羞,刚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心里高兴着呢。


    走出很远后,何云闲还抿着唇偷乐,忽然踮脚在谢冬鹤耳边轻道:“相公,你瞧我好看吗?”


    温热气息混着胭脂香,惹得谢冬鹤喉结滚动,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亲下去的冲动。


    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时,他才把人拉到巷子里,巷外人声熙攘,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得人恍惚。


    “相公,你带我到这里做什……”


    谢冬鹤忽然伸手,用袖子挡住外面的光,隔绝了人声和视线,猛地吻上夫郎的唇。


    双唇柔软,透着胭脂细腻的香甜。


    何云闲顿时从耳根红到脖颈,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脖子也凑上去,主动吻他。


    哐当——


    外头四溅的铁花引起阵阵欢呼,火光四溅。


    何云闲头一回主动睁开眼,看到了亲吻他的男人,面庞被温暖的火光映着,显得英挺俊美,实在是个俊俏的汉子。


    他听不到人们的欢呼和砸铁花的巨大声响,耳边只有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亲吻是个令人舒服的举动,更何况他们二人还心意相通,就更觉得舒服了。


    谢冬鹤知道夫郎容易害羞,只过过瘾就放开他了。


    再从小巷里出来时,何云闲脸红气喘,腿脚发软,只能倚在谢冬鹤身上慢吞吞走着。


    其实谢冬鹤还提议抱着他逛庙会,但被夫郎骂了一句“笨蛋”,只能不了了之,改为扶着他走。


    逛了一圈后,暮色渐浓,何云闲终于吃完了一些,腾出一只手,谢冬鹤自然地牵着他的手。


    交握的手在衣摆下十指相扣,雪花落在相贴的肌肤上,化作滴滴春水,谁也不肯放开手。


    “我们回去吧,娘和温温该等急了。”何云闲轻声说。


    谢冬鹤看着他被胭脂染红的唇,微微启唇,差点没忍住又亲上去。


    回家前两人去了一趟济世堂,柜台前只有一个陌生大夫当值,还有个药童在磨药。


    以前每回来都能看到莫彦玉的笑脸,现在这样何云闲一时不太适应。


    药童认得他们,招呼道:“两位要看病还是买药?”


    听到何云闲说的几味药,他转身就去药柜那里包药了。


    谢冬鹤问当值的大夫:“李大夫在不在?”


    那大夫笑了笑,回道:“你问的哪个李大夫?如果是找李雪民,那你可来晚了,他前几天就死了,过不久就要下葬了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听罢都有些惊讶,人还真出事了?


    何云闲紧张道:“怎么死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没了?”


    那大夫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低声道:“他爹说是被讨债的人打死的,要我说啊,李雪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的原委和当时莫彦玉说的差不多,只是李老大夫瞒下了莫彦玉的事情,也没把死讯声张出去。


    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赌钱害死了自己,人死债消,赌坊的人也不来医馆了。


    而李雪民本就不受人敬重,就更无人在意他的死了,大过年的,大家都忙着买年货过年呢。


    *


    拿到需要的药材后,莫彦玉就打算要给谢温温熬药治病了。


    他一说要给谢温温熬药,林莲花就立马把药罐儿拿出来,还有一个配套的小炉子。


    “麻烦莫大夫了。”林莲花满脸感激。


    温温的病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虽说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看过的大夫都说没法子治,但莫彦玉一脸笃定,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了点期待。


    “大夫要多少诊费都可以,您尽管治。”


    莫彦玉连连推拒:“我住了这么些时日,已经叨扰婶子了,哪里用得着诊费?”


    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温温曾帮过我一个大忙,我当时需要一些桃胶,是温温帮我找到的,桃胶珍贵,已经抵过诊费了。”


    林莲花听了这一番话,才歇了要给钱的心思。


    才吃过晚饭,莫彦玉就到灶房里给温温熬药了,何云闲也进去洗碗。


    何云闲边洗锅碗,边和他说着李雪民的死讯,他师傅显然不打算报官,莫彦玉不用担心被官府抓走了。


    莫彦玉正往小炉子里塞细柴火,闻言顿了顿,沉默着不说话。


    灶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火苗噼啪和碗筷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莫彦玉才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师傅不会原谅我的。”


    何云闲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才发现,平日里那样开朗的莫彦玉竟然哭了。


    “……为什么?你师傅一向疼爱你。”


    “就凭李雪民是师傅的亲儿子!我呢?我什么也不是,在师傅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李雪民。”


    何云闲抿着唇,想起来自己那个亲娘,一时也有些郁闷。


    那个货郎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莫彦玉也是这样想的?可明明张霜花是他亲娘,这些年也没对他好过。


    要真说起来,林莲花倒更像他亲娘,但他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在告诉他——血缘才是更深厚的亲情,不是亲生的,再疼爱也不是真。


    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各怀心思。


    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药已经熬好了,莫彦玉猛然回神,“时候不早了,我去把药端给温温喝,云闲你也回去休息吧。”


    莫彦玉的药有点苦,但正所谓良药苦口,温温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小脸皱成一团,但知道这是能治病的药,还是乖乖的一口口喝完。


    林莲花见她要呕,怕她把药吐出来影响药效,立马往她嘴里添了一块芝麻糖。


    尝着嘴里甜滋滋的味儿,小丫头立刻喜笑颜开,闹着还想再吃一块。


    “馋嘴猫,喝完药才能吃一块,哪能天天让你吃?”


    小馋猫温温一听天天有糖吃,也不怕苦了,每天都盼着喝药。


    一连喝了十来天的药,谢温温也吃完了一整包的芝麻糖,她的病也当真渐渐好转。


    最高兴的当属林莲花,她坐在炕上,对着自家男人的牌位直抹眼泪。不过一出门就抹抹眼泪,并不叫人看出来她哭过。


    “冬鹤,你去镇上割点猪肉,咱们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也好好犒劳一下莫大夫。”


    谢冬鹤也同样高兴,他提议道:“不如我割点羊肉,过两天除夕,咱们吃羊汤锅!”


    林莲花一听,这主意好啊,立马就催着他去买了。


    她也急匆匆跑去灶房,说要烙红糖饼子,谢温温也被她拉去烧火做饭。


    “云闲,你等会忙完去缸里捞一颗腌菜,我估摸着能吃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一家子就都忙碌起来了,连家里的狗都没闲着,在院里嗅来嗅去,鼻子在雪堆里拱出一道沟。


    追风鼻子灵,在家里闲着没事学起抓老鼠了,偶尔也会抓点虫子。


    唯一闲下来的就只有大功臣莫彦玉,他不好意思干站着,就和何云闲一起铲雪。


    他俩一人拿了一把铁锨,何云闲铲东边他就铲西边的雪,不用都铲干净,那样太费力了,弄出一条小道就行。


    院里有青砖铺了小路,所以铲雪也不太费力。


    莫彦玉经常跟着师傅上山采药,体力要好的很,铲起雪来也很快,何云闲刚清出一条路,一抬头见他已经弄完了。


    莫彦玉看见鸡圈里也堆了不少雪,问道:“鸡圈要铲雪吗?”


    “要,不然鸡鸭踩来踩去就结冰了,喂鸡时容易滑倒摔着,鸡舍顶上的雪也得扫下来。”


    莫彦玉二话不说包揽了,何云闲铲完雪,看他已经把鸡圈清得差不多了,就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


    这是平常晾衣服用的竹竿,这会儿用来打冰凌也格外趁手。


    房檐上结的冰凌已经很多了,最粗的都有两指粗,得提前打掉,不然进进出出,很容易被震掉砸中人。


    那么尖的冰凌砸到人可不是个小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何云闲以前还听说有人被冰锥扎到脑袋里,当场就没气了。


    何云闲先把矮屋和主屋上的冰凌打下来,到灶房时怕里头人出来,喊道:“要打冰凌了,别出来。”


    听到温温回应才放心打冰,之后也把茅房和柴房上的细小冰锥也顺手打了。


    腌酸菜的大水缸就在后院,摆在柴房旁边,何云闲挑了一颗剥掉外头的一层。


    他这才搓了搓冻僵的手进到灶房里,见林莲花正在烫面。


    “云闲,你来烙红糖饼,娘去弄晌午饭。”


    “要烙几张啊?”


    听到林莲花说要十张,他就接过面盆麻利地弄起来。


    烙红糖饼不难做,都不需要发面,用开水烫好面,分成差不多的小剂子,再抓点红糖和芝麻混的馅儿包进去,贴在锅边就烙好了。


    谢冬鹤提着几斤羊肉回来时,正赶上晌午饭,他还特意多买了几根大猪骨用来打汤。


    桌上两荤一素,一道炒蛋一道炒菜,林莲花还切了盘腊肉,这一顿对乡下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一人还有两张红糖饼,饼皮金黄酥脆,吃起来也甜而不腻,有红糖的香甜和芝麻特有的油香。


    林莲花今天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马上要除夕了,虽然还没过年,但今年咱们都高兴,提前庆祝庆祝。”


    “等过年了,咱们再吃更好的!”


    大家也都盼着过两天那顿羊汤锅,谢温温咬了一口甜甜的红糖饼,说明天要去柳姐姐家要点红薯来,她最喜欢煮红薯了,切块放汤锅里煮出来又甜又糯。


    吃汤锅并不计较,什么都能放,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想吃的。


    就连莫彦玉也暂时放下了心事,脸上扬起笑容,只要有他在,甭管说什么话都能接上,一点不让话茬子落地。


    大部分东西家里都备好了,没有的,明日谢冬鹤到镇上买对贴,也能一并买了。


    林莲花忽然想起什么,“好久没喝醪糟汤了,明儿去买对贴,冬鹤你顺道买点佬米酒。”——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三章吧,就要完结了,连载两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终于能休息了QAQ(虽然下个月就要开新文了,同题材《独宠寡夫郎》,感兴趣的宝儿可以看看~[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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