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点得多一时上不齐, 先上了肘子。
油亮的红烧肘子炖得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骨肉分离,大伙儿看了都忍不住馋。
秀英给三个孩子夹菜, 青松忙着斟酒。
“冬鹤, 你也来喝点吧。”
谢冬鹤还没反应,何云闲脸色一变连忙拦下, “不了不了,他不喝, 青松哥你跟舅舅喝就成。”
谢冬鹤似乎想起什么,唇角轻轻勾起笑意,被夫郎瞪了一眼后又极力压下来。
“咳咳……我就不喝了。”
他俩都不愿意,青松倒也没有强行,毕竟来吃饭就得高高兴兴的, 非劝酒劝得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谢温温啃肘子吃了一嘴油, 抹抹嘴, 踮着脚尖要去够那碟新上的酱牛肉,那盘牛肉离得远, 她腿短够不到,林莲花就给她夹了一筷子。
何云闲的目光一落在酱牛肉上就挪不开了。
那肉切得大块,肉都炖得软烂了,一夹就松散, 何云闲小心地咬了一口, 酱汁咸香入味,牛肉有嚼劲却毫不塞牙, 连牛筋都软糯弹牙。
这滋味远比上回面摊那两片单薄的牛肉来得浓郁丰美,何云闲惦念着那两片牛肉很久了,只是肉片太薄, 几乎尝不出滋味。
现在吃着大块的酱牛肉,可算爽利了,眯着眼细细品味。
只可惜因为他们人多,每盘菜虽然分量不少,可一人也就能夹三四筷子,他意犹未尽。
刚才点菜的时候何云闲看见菜单上的价钱,一盘酱牛肉要一百二十文,一人几筷子下去就没了,简直是天价。
何况又是林大勇请客,何云闲更不好意思说再点一盘,能吃上几口牛肉已经满足了。
虎子和两个弟弟爱吃牛杂,凉拌肺片吃完后,还端盘子舔了舔,为了抢那点汤汁差点闹起来。
林大勇见状哈哈大笑,又招呼跑堂添了一盘。
“再来碟蒜泥和黄瓜丝啊,解解腻。”
这点配菜是不要钱的,跑堂的一听连忙去后厨取了。
薄如蝉翼的牛杂片卷着黄瓜丝,蘸上蒜泥酱汁,清爽解腻,滋味也不赖。
几道油水十足的荤菜就着新米吃完,众人都撑着肚子离座。
林大勇家离镇上远,付了钱就赶着天没黑带妻儿走了。
“娘,你们等我一会儿。”谢冬鹤走到柜台前和小二说了什么,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盒子。
何云闲正好奇着,男人就把盒子递给他,说道:“不是想吃吗?我打包了一盘酱牛肉,咱们回家吃。”
他愣了一下,问道:“可是那道菜很贵……”
一百多文就买一盘菜,怎么能因为他想说想吃,就二话不说买了。
“不贵,我卖蛇挣了一贯三百钱,买得起。”
他们到春阁时舅舅还没来,谢冬鹤提着蛇不方便,就先去医馆卖蛇了,原还想着能卖七百文顶天了,没成想几乎翻了一番。
上回吃牛肉面他见夫郎那么喜欢,就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让夫郎吃够,想吃多少吃多少。
虽然这话没跟何云闲说过,但他性子倔,只要是他决定好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他转头又对林莲花和温温说道:“我买的大份儿,咱们晚上光吃牛肉就能吃饱了。”
最高兴的当属谢温温,当即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拉着谢冬鹤的衣袖,嘴上甜甜的夸哥哥好。
林莲花听见他说卖蛇得了一贯三百文,眼里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
晚上一家子又美美吃了顿牛肉,林莲花怕吃不饱,还蒸了几个馒头,结果连半个都没吃完,光牛肉就撑饱了。
何云闲吃牛肉吃了个够,心愿满足,肚子饱饱的不说,再一想到酒楼前谢冬鹤那句话,心也热乎乎的。
谢温温人小也吃不了,正因为嘴馋,撑得肚皮儿溜圆,这会儿正在院里转圈走。
追风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追逐游戏,追在后面撵,咬温温的裤腿。
“别追我!”温温叫了一声就快步走起来,追风越跟越紧,一人一狗就绕着院子小跑起来。
狗撵上温温后就咬她的袖子,宣布自己这局赢了,然后温温就反过来追它,要拍到狗的脑袋才算赢。
林莲花在门口给她熬药,叮嘱道:“跑慢点儿,才吃饱饭呢,等会肚子该疼了。”
何云闲在灶房里洗碗,晚上没做饭,就拿了几只碗分肉,他一个人就能洗。
但谢冬鹤还是闷声进来了。
两人透过窗子,看到屋外头热闹的情形,相视一笑,都为这和睦温馨的日子感到满足。
*
因为下午耽误了会儿,天已经黑了,赶夜路上山到底不安全,两人就先住一晚,等天亮再上山。
何云闲闭上门,难得地点起油灯。
攒了几个月的钱,他们都没仔细算过总账,都是直接装进钱箱里,不知不觉就装满箱子了。
油灯在桌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谢冬鹤从床底抱出装钱的木箱,里头一吊吊钱都排得齐整,还有一些散钱,装着沉甸甸的。
两人趁着夜色点钱,关门倒不是为了防着自家人,而是怕被别人看见了。
这院子就一圈篱笆,白天要是门开着,从外面就能看见屋里头有什么。要不关上门,万一有什么人路过,可全看清了。
俗话说财不外露,要是让人家看见自己那么有钱,容易叫人眼红,生出事端。
这些天卖皮和猎物赚了五贯钱,皮是大头,枸杞和连翘等干货也卖了一贯多,鸡蛋鸭蛋共七百多文,再加上卖蛇的一贯三百钱,谢冬鹤自己也有五贯私房钱。
何云闲将一些散钱仔细串好,仔细算了算。
“十三贯又七百五十文,我们竟攒了这么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算不知道,他们居然已经有这么多钱了,何云闲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要知道大多数乡下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够十贯积蓄。
谢冬鹤也怔住了,他原以为最多不过八九贯,这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零零总总加起来,竟超出了预期这么多。
何云闲心跳得厉害,又清点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数错,这才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欢喜得眼眶发热:“相公,我们攒了好多钱!”
谢冬鹤看见这么多钱也很高兴,也激动地搓了搓手,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安静不下来。
这一箱子钱都是他们一笔笔积攒下来的,靠卖山货、皮毛、野物和鸡蛋,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零碎。
翻山越岭、日夜忙碌,其中的辛劳自不必多说,但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财富。
“原想着要攒到落雪,没成想秋收才过就攒够了,总算能盖新房了。”
窗外秋风拂过树林,飒飒声响衬得夜更静了,越是压抑,越难平复两人激动的心情,一箱钱数了又数,一遍遍确认,才不舍地把箱子锁上塞回床下。
房子的钱有着落了,只是还要分一些充公,让林莲花有钱买家用,温温也该买药了,这也得花些钱。
除开充公的钱,剩下的就是过冬的积蓄。现在时候还早,没入冬,再多攒些过冬的钱,冬天就能过得更滋润了。
何云闲轻声道:“鸡鸭下蛋越来越勤了,咱们一天能收十几个蛋呢,不着急。”
谢冬鹤吹熄油灯,“嗯,慢慢来。”
光靠卖鸡蛋鸭蛋,一天都能攒十几文钱,更不提谢冬鹤打到的野物了。
往年因为冬天不能再打猎,家里日子都不好过,就靠着林莲花积一缸酸菜和几坛萝卜才没饿肚子。
今年攒了这么多钱,谢冬鹤躺在床上还想着,今年冬天定要让一家人过上天天吃肉、吃锅子的好日子。
月光从窗隙漏进来,照见床上二人相拥的轮廓。
何云闲做了个美梦,梦里看见青砖房上升起的炊烟,听见新炕上温温的笑语。
他不自觉地往相公怀里靠了靠,脸上带着笑容。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夜里做了美梦,醒来发现憧憬的美梦即将成真。
就让人觉得,往后的每一天,都透着踏实的光亮。
*
天气愈发凉了,这天一早,何云闲还在屋里,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穿上棉衣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风顺着衣袖钻进去,冻得他浑身一抖,脸都吹僵了。
连忙把门带上,在屋里缓了一会儿才又出门。
院里白茫茫一片,菜园子也被盖上了一层糖霜似的,何云闲薅了两把菜,打算炒个菜吃。
早上一般不吃炒菜,但难得吃上一次霜打菜,他就任性了一回。
霜打菜可好吃了,要比平常的菜多一些甘甜,口感也更软糯,而且平时想吃都吃不着。
不过也不是所有打过霜的菜都好吃,黄瓜就蔫儿吧唧的,软趴趴的不好吃。
何云闲被菜上的霜冻得手心发红,快步跑到灶台边,想把柴火烧起来取暖,想了想先拿根棍子往灶里捅了捅。
里头钻出一只睡眼朦胧的狗头,追风也怕冷,夜里就喜欢躺在灶房边上,有时还要钻到灶里,弄一身灰,红狗都要脏成黑狗了。
“真不长记性,头一回差点把你尾巴烧了,还敢往里面钻?”
追风灰溜溜地钻出来,乖巧地坐在脚边,装作听不懂他的数落,只看着他咧开嘴哼哧吐气,傻兮兮的模样。
“等你再大一点,想钻都钻不进去了。”何云闲说着把柴火往灶塞,听到里头咕咕叫了两声。
紧接着一只黑鸡也钻出来了,凭借着它那威风凛凛的五彩尾羽,何云闲才勉强认出眼前这只黑鸡是他的馒头。
“你怎么也跟着追风学坏?小心变成烤馒头。”
何云闲一边抱怨着,把它抱起来,拿了个布巾擦身上的灰,身子被他左挪右挪,头却稳稳地一点不动弹。
乌黑的豆豆眼盯着何云闲看,被放下来后就飞到柴火堆上,那个位置离狗最远。
灶里燃起火苗,何云闲缩在灶边暖了会儿,才觉得舒坦了。
狗趴在脚边,何云闲看着火,听着噼啪的火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偶尔腾出手摸一摸狗头,柴火堆上的鸡也眯瞪着眼。
气氛温馨宁静,他时不时往灶里塞根柴,挑一挑火,再看看柴房外头的一片银白,感慨冬天快到了。
曾经对他来说,冬天总是最难熬的,既没有棉衣,在野外也捡不到野果可充饥。
只是这会儿烤着火,他身上结实的新棉衣都被暖意烤透了,浑身都暖融融的,哪里想得起曾经的苦日子。
炒完菜又热了几个馒头,何云闲看腌萝卜还剩不少,也捞了一小碗。
谢冬鹤也已经起了,他不怕冷,打了盆冷水擦了擦脸,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吃饭时何云闲问道:“今天房子就要动工了?”
“嗯,要赶在下雪前盖好,不然就要拖到年后了。”
第62章 盖房 兜兜转转嫁给了世上最好的汉子……
送走谢冬鹤后, 何云闲去后院鸡圈看了一眼,小驴钻在干草堆里,睡得四仰八叉的。
它已经长大很多了, 快有何云闲腰那么高, 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站起来都艰难,一听到动静就猛地抬头。
呆呆的驴脸, 懵懵的,头上顶着几根稻草, 看清是何云闲后就噔噔噔地跑过来。
何云闲看它没受冻才放心,天气冷了,他怕小驴在鸡圈里冻着,前段时间多弄了点干草堆在鸡圈里,恰好昨夜就下霜了。
后面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冷, 过不久就要下雪, 小驴和鸡鸭肯定都吃不消。
冬天鸡鸭冻死本就是常有的事, 更别说山上天气差,就更难活了, 但鸡鸭和小驴都是他亲手养大的,不管是病是死都心疼。
他摸了摸小驴的头,安慰道:“等新房盖好,我就把你们都带下山。”
鸡鸭都还赖在窝里, 盘成一小团, 扎堆地挤在一起取暖,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
何云闲进来了, 鸡鸭才都懒洋洋地出窝,鸭子脚蹼宽,踩在硬邦邦的地上啪嗒啪嗒的响。
一窝蜂地挤着跑出去, 被冷风一吹,瞬间全都懵了,僵着不动,然后转头又跑回暖和的窝里。
似乎是被外面没见过的白色地面吓到了,鸡鸭全都挤在门口不敢出去,浑身羽毛炸成一团,咕咕嘎嘎地叫,嘴巴里喷出白雾。
何云闲倒完食料,小驴已经埋头哼哧哼哧吃起来了,食槽里的料瞬间下去一小半,饿了一晚上的鸡鸭才大着胆子跑过来。
下霜后地面都被冻实了,鸡不好翻地找虫找草吃,就是吃了也怕冻出病,鸭子更没法下水了。
何云闲就没把鸡鸭放出来,关在圈里,又多喂了点食料,免得它们饿着。
趁着鸡鸭还在吃饭,何云闲提着篮子到鸡舍里摸蛋,小心放到柴房旁边存放。
数了数摸了十三个,多半都是鸡蛋,鸡鸭才出窝,蛋都还暖乎着。
入冬鸡鸭就不爱下蛋了,不过何云闲喂得好,鸡舍里也暖和,所以鸡鸭也都努力下蛋,他每天都能摸上十来个。
他看着脚边的竹筐,每天除了自己家吃两三个蛋,其他的都存到竹筐里,不知不觉就又攒够了一筐。
“又能卖上一贯钱了,下午得和相公说一声该卖了。”何云闲眼睛一弯,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他揉了揉冻红的鼻尖,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便高兴地揉面蒸起馒头,干劲满满。
盖新房要招十来个工人,都要好吃好喝招待,他得蒸好几锅馒头呢。
剩下的素菜荤菜是林莲花管,不过娘一个人太操劳了,他打算蒸完馒头,就回家给林莲花搭把手。
工人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一块儿找的,半个月前,他们就去镇上找了上回挖池子的师徒俩。
小顺子一听他要盖房就乐了,忙叫来自己那几个好兄弟,各个都是建房搭梁的好手。
王师傅也乐呵呵地点上旱烟,在路牙子上磕了磕烟袋,跟谢冬鹤商量起工费、用料。
盖房可不是个小钱,泥浆、瓦片、木头等等,更别提每天的工钱,以现在的行情,请人盖房一天要七八十文,快的话也要盖上一个多月。
一般请上七个就差不多,不过谢冬鹤打算再到村里请两三个帮手,赶在下雪前弄完。
何云闲一盘算,光工钱就快两贯钱了,那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从口袋里流走了,好在他们攒够盖房钱后,又陆陆续续攒了不少,不怕手里没钱。
心疼归心疼,只要一想到能住上敞亮结实的青砖房,就觉得值了。
*
此时山下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要盖新房,她既要收拾家当,又要准备工人的饭食。实在忙不过来,还把张婶也叫来了。
院里几个大盆里泡着干菇、腌着鱼肉,灶台上堆着待切的蔬菜。
何云闲提着一篮鸡蛋鸭蛋进院儿,就见两人忙活着,赶忙放下蛋,又把背上的一篓馒头放到厨房里,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他先唤了“娘”,又对灶台前的张婶笑道:“婶子来得真早。”
“可不,我要不早点来,你娘该累死了。”
乡下人一辈子就那点大事,不是红白喜事,就是生子盖房,这新房虽和张婶无关,可她看着谢家人忙忙碌碌,脸上藏不住的高兴样儿,忍不住也跟着高兴。
十几个人要吃的饭,他们仨就是累死也忙活不过来,不过过会儿秀英和舅母王氏也会来帮忙,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就是再难的事也能办成。
温温正坐在枇杷树下择菜,小脸上满是认真,她虽然玩心大,但家里有大事时也不会添乱,很听林莲花的话。
林莲花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偶尔会偷偷懒,但吩咐她做的都会做好。
何云闲就端了一大盆菜过去和她一块儿择菜。
他们这儿请工是要包饭的,盖一天房就包一顿饭,头一天的饭菜尤其要做好,让工人们吃满意了才有力气把活干好。
这事儿是林莲花操持的,她精明得很,早就盘算好了。
鸡鸭鱼家里都有,弄个辣子鸡、白切鸭,再炖一锅鱼汤,这些几乎不花钱,端出去也有面儿。
素菜家里摘点茄子和菜,云闲晒的野蕈干家里也还有,炒锅素三鲜绰绰有余。
再去镇上买点猪肚做个炒肚丝,家里积的酸菜不少,再管张屠户要点猪血做酸菜烧猪血。
猪血是不要钱的,鱼更是自家山上养的,长得又肥,鸡鸭是谢冬鹤在山上打猎打到的,可以说这一顿几乎不花什么钱。
再加上一道凉菜拼盘,拢共七个菜,都是大盆装的,分量足足的,更别提何云闲蒸的一筐馒头,够十来个人吃得饱饱的。
没一会儿舅母带着秀英来了,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谢冬鹤也带工人进来,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同样忙得火热。
他们本来有三间土屋,一间谢新婚前盖的,另两间都是旧屋,就打算推掉两间旧房盖一间大青砖房。
青砖房正中间是堂屋,两边就是卧室,一边是谢冬鹤和何云闲住,另一边给温温和林莲花住。
院里热热闹闹的,那么多光膀子干活的汉子,何云闲不好意思多看,就跑到厨房里和张婶一块儿切菜。
“张婶,秀秀怎么样了,还难受吗?”何云闲担忧道。
秀秀现在几乎都不出门了,偶尔何云闲去看望她,就见她半躺在床上抱着大肚子,偶尔还要吐。
“也就头几个月难受,现在可好了,能吃能喝,早上我来时她还和我说,要我从你这儿带点好菜回去,要挑有肉的,这馋丫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样。”
张婶咚咚咚剁着肉馅,嘴上虽然抱怨,可家里就属她对秀秀最好。家里要有好东西先给秀秀,连她亲儿子都得往边站,得等秀秀挑完才能捡剩下的。
这一怀孕就更了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怀了孕就爱吃酸辣开胃的,有天晚上秀秀吃不下饭,张婶嘴上抱怨她不好伺候,第二天就去镇上买辣子买点心。
秀秀嘴上说“娘对我好”她还不认,非说是自己想吃。
何云闲笑了笑,说道:“行,我肯定给她包几道肉菜吃。”
舅母王氏听见了也打趣道:“怀孕了就是这样,哪儿都不爽利,我当年怀青松时家里条件不好,又要操持家里又要下地干活,差点把娃弄没了。你家媳妇是得小心点。”
“是这样,现在条件好了,别让咱们孩子也过咱们以前的苦日子,怀孕就是受苦,再不过好点那就白走一趟鬼门关了。”林莲花也感叹道。
灶台上的都是琐碎事,他们手上忙着,时不时就聊几句解闷儿,林莲花和王氏、秀英也忙着炒菜、烧火,偶尔搭几句话。
张婶聊着就起劲儿了,问道:“闲哥儿,你娘家是红溪村的吧?”
“我昨儿听人说,何家那个儿子何玉杰,刚娶的媳妇跟人跑了,听说给了十五两彩礼呢,砸锅卖铁家底儿都掏空了,还把地也卖了才攒够,现在家里连袋米都买不起。”
猛然听见何玉杰的名字,何云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继兄,许久没听过这名字,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当初何大伟就是为了凑够十二两彩礼,才逼他嫁给谢家的傻汉子。
这其间自然也有何玉杰的牵线,何玉杰觉得他吸他们何家的血,每天吃白饭,恨极了他。
他在何家吃不饱穿不暖,先没了爹,后没了娘,但何玉杰仍不解气,要把他“卖掉”换彩礼,娶他心仪的镇上姑娘。
何玉杰还生怕他嫁得好,精心物色了好多汉子,有好赌的有爱喝花酒的有爱打媳妇的,最后才选中了个方圆百里最凶恶的傻汉子,想让他天天受苦。
于是他就嫁给了谢冬鹤,在谢家,他没有一天受苦。
才过去几个月,何云闲回忆起当时的遭遇,心情复杂无比。那时他有多惶恐,如今就有多庆幸。
他嫁的人不是什么大恶人、傻汉子,而是一个顶好的男人。
林莲花下意识看他,见他脸色平常,没有难过才放心,轻咳一声,往何云闲手里塞了条布巾:“云闲去瞅瞅灶上炖的汤,该揭锅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就过去看锅了。
*
人一多干活就是快,下午两间土屋就已经推了一多半,就剩支撑的框架没拆,三个专门负责运料的汉子,推着小车跑前跑后,把推下来的土块、木头往院外送。
这三人是村里请来的帮手,虽然不会盖房,但运料这种力气活谁来都能干。
谢冬鹤在村里名声不好,许多人一听他要请工,都不肯来,不过也有少数人不介意他“凶煞”的名声,他们常常在外做工,只要钱到位管东家是人是鬼。
而谢冬鹤也确实出手阔绰,给他们一天开五十文,虽然比不上正经工人,但平常干苦力一天也就四十,五十文已经很好了。
三人一听一天有五十,早早就拿上工具蹲到谢家门口等着了,也没四处跟人说这事儿,生怕被村里其他人知道,要来抢活儿。
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什么凶煞,那明明是财神爷!
第63章 盖房 什么煞星,那是咱的财神爷!
日头升到头顶时, 院子里摆开三张借来的八仙桌。
工人们知道要开饭了,放下锯子凿子出了屋,其中一人说道:“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菜吃, 别又是馒头就咸菜。”
另一人也叹了口气, 说道:“能吃饱就不错了,我上个月去张家庄, 东家连杂面馒头都不舍得多给,我就吃了一个, 晚上都饿得腿软。”
虽说大多数东家都会请一顿饭吃,但给吃什么,吃多少全凭良心,工人们对今天这顿都不太抱期待,反正工钱给够就行。
是以看到桌上足足摆了七盆菜, 都是荤的, 工人们齐齐愣住了。
辣子鸡、白切鸭、炒肚丝……连凉拌菜里都切了白煮蛋, 几乎都是荤菜,油水十足, 旁边还毫不吝啬地放了一筐白面馒头。
他们干了半天活儿早就饿了,再一闻着满桌香味,馋得眼神都直了。
林莲花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说道:“兄弟们都坐下好好吃, 敞开肚子吃,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谢冬鹤也来招呼他们:“都坐,不够锅里还有。”
东家都这么说了, 工人们也不呆站着了,迫不及待地坐下,围着八仙桌大快朵颐。
工头一抹嘴上的油, 说道:“我早就听顺子说谢兄弟大方,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的。”
另一个工人插嘴:“是嘞,顺子天天跟我念叨说谢兄弟出手可大方,人虽然闷但心地好,娶的夫郎也漂亮还能干。”
谢冬鹤听见前半句话还没什么反应,一听有人夸自己夫郎,唇角的笑就压不住了。
“嗯,我夫郎是很好,漂亮乖巧还很能干。”
工人们大都是有妻儿的,一看他那反应都懂了,纷纷打趣他们夫妻俩感情好。
得亏何云闲不在,不然听谢冬鹤在工人们面前这么夸自己,非得脸红透不可。
外头都是汉子,汉子们都不讲究,干活累了就脱了上衣光膀子干,吃饭时也有好几个没穿上衣,何云闲都不敢往外头瞧一眼。
林莲花知道他胆怯,菜都是她叫谢冬鹤端出去的,没叫何云闲帮忙。
他们这儿没有女人夫郎不能上桌的说法,秀英和温温都是开朗能说的性子,就和汉子们一块坐外头吃去了。
林莲花要出去招待,留了何云闲、张婶和舅母坐屋里吃饭。
虽然只有三人,但也是正正经经地在桌上摆了四五个碗,张婶去灶房打包了点肉菜,就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了。
边吃着饭边谈着村里的八卦,何云闲趁机问了一嘴何家的事,何家父子如何他不管,但张霜花好歹是他亲娘,何家如今揭不开锅了,那她呢?
“这我也不知道,我赶明儿去问问?”张婶也从林莲花那儿听过他娘家的一些事儿,也有点心疼他。
多好的娃娃,人俊俏又能干,怎么就活得这么苦?
何云闲连忙拒绝:“不劳烦婶子。”
“这叫什么话,就打听几句算什么,这事儿你就放心吧,婶子一定给你打听好。”
知道张婶是这种热情性子,他就没有推辞了。
红溪村和章山村就隔了一个村子,打听这件事不难,何云闲自己也能做,只是他心里对亲娘还有隔阂,这话他不说,张婶也早就想到了,所以才一口应下。
舅母王氏虽然不太清楚他娘家的事儿,但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看不出来这中间有事儿。
她往何云闲碗里夹了一筷子猪血,说道:“你别多想,眼下要紧的是盖房子的事儿,咱们高高兴兴的,不想那些糟心事儿。”
何云闲其实并没有难过的心情,只是有些怅然罢了。
他看着她们不动声色地关怀,也不由得心生感激。不管曾经有多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咬了一口酸菜炒猪血,脸上扬起笑容,“好吃,这是舅母炒的吧?”
“好吃就多吃点,好好补补,不然以后生养要吃亏的。”
*
村里请的那三个帮工,两个是一家兄弟,姓余,村里人都爱叫他俩余大余二,还有一个是黄家的,年纪要大一点。
晨雾还未散尽,余大余二和老黄三人缩着脖子往谢家赶,做贼似的,不想撞见了扛着锄头下地的几个村民。
王老二眼尖,又和余家兄弟有点私怨,他心眼小,以为抓住了他俩的把柄就立马发作。
“哟,这么早又去那煞星家啊?”王老五故意提高嗓门,引得周围村民都看过来。
“挣那三瓜俩枣的也不怕沾了晦气!”
余二年纪最小气性却大,憋得脸红脖子粗,老黄怕他发火,一把按住他,闷头要走。
有几个村民和余家兄弟关系不错,就想劝劝他们。
“谢家那个可是把他爹都克死了,他妹妹说不准也是被他害的。余大你劝劝你弟弟,以后别去了。”
“老黄你也别去了,谢家刚娶了夫郎哪有钱给你工钱?他家那个破屋子攒了几个月才凑够钱补,别最后你白干活。”
王老二说道:“我看你们仨应该也早就不想去了吧,老是偷摸怕被人看见,跟做贼一样。”
村里人刚开始就经常看见他们仨偷偷摸摸去,都以为是怕被人见,觉得去谢家是丢脸的事。
余二还没反应,余大反倒先沉不住气了,骂道:“你懂个屁,我那是怕给你个不要脸的抢活儿,我一天有五十文工钱,天天现结,谢家一文没欠过。”
他弟弟也连忙附和:“不止呢,谢家晌午包饭,辣子鸡、酸菜炒猪血、小鸡炖蘑菇,天天换着花样吃,一顿有七八个菜嘞。”
这伙食可比村里人平常吃的好多了,他们也就是逢年过节才添一道荤菜,谢家却能随便拿出好几道招待工人。
王老二瞪圆了眼:“吹牛吧?谢家两间屋都塌了,能有这闲钱?”
谢家要盖房的事儿没往外说,就跟亲近的张婶家说了,余大三人也都嘴严,没往外捅。
好事不宜外扬,林莲花怕招人嫉恨就没到处说。
以前邻村有户人家盖房时到处吹牛,被人记恨上了,夜里吃酒,对方趁他醉了去家里偷了砖瓦,还砸了没弄好的根基。
对方专挑贵的偷,以至于他家没钱继续盖,偷东西的人也找不见。
所以林莲花谨防慢防,有人问起,就说家里的破房子快塌了要推掉,免得塌掉砸到人。
这话合情合理,大多村民要么漠不关心,要么暗地里嘲笑,他家又遭了一灾,怕是真要吃不上饭了。
就是听到一些风声说谢家要盖一间气派的青砖房,也不信。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一听一天有五十文,全都按捺不住了,纷纷有点心动。
什么凶煞不凶煞的,一到钱跟前谁还顾得上这个?
一天五十文似乎算不上什么,但工期长,等房盖好能得一千五百文,顶得上一年的农忙收入。
他们嘴上都是不把门的,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很快就在全村都传遍了。
有人悄悄去谢家,透过篱笆看见院里堆的瓦片砖头,才确信这事是真。
除了和谢家要好的那几家,村里人都忌讳谢冬鹤,几乎不往谢家过,他家又是村里最偏的一户,不刻意去是见不着的。
没成想谢家不声不响地把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连新房都盖起了。
*
晌午的日头正烈,谢冬鹤刚打开院门要倒废料,就被门外景象惊得一愣。
王老二搓着手站在最前头,身后乌泱泱围着十来个村民,个个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热络笑容。
“谢兄弟,还缺人手不?”
谢冬鹤板着脸:“够了。”
他还是惯常的面色冷淡,冷硬的五官煞气十足,只是这会儿村民们并不怕他了,像看着财神爷一样,满脸堆笑。
村民里有人是谢冬鹤亲自去请过的,当时还不肯来,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肠子都要悔青了。
先前劝人别来的王老五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夺人钱财和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这下全记恨上他了。
“王老二都怪你个碎嘴的!那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来了!”
王老二梗着脖子反驳:“你自己胆小怪谁!我早就说谢兄弟是个实在人”
“呸!昨儿是谁说谁去谁倒霉?”
谢冬鹤看他们吵吵嚷嚷的,眉头一皱。
他不懂这些人为何前倨后恭,也不耐烦分辨他们脸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吵闹。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至于什么要劝架,说好话,这样的人情世故他一个傻子不懂,反正他在村里也不招人待见,管他们做甚?
只管关起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清楚盖房的事儿村里肯定知道了,其实早晚瞒不住的,能瞒到现在也可以了。
一晃十来天过去,青砖房已经打好框架了,工人们正和着泥沙砌砖块,院子中间堆了许多泥沙和青砖。
谢冬鹤也会去帮忙,他家里的灶都是自己砌的,所以也会一些活儿。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一心帮他打理好山上的小院,里里外外操劳,让谢冬鹤能安心弄房子的事儿。
下午他还要下山回家,帮林莲花给工人做饭,每天爬上爬下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看着一点点盖起来的新屋子,心里头就是热的,等住上新房,再忙再累都值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何云闲提着鸡蛋下山。
晌午村路上热闹,汉子们扛着锄头要回家吃饭,一些婶子阿叔趁着天气暖和的时候,在井边打水浣衣。
婶子阿叔有的带着孩子,娃娃们也都聚在附近打闹玩乐,咯咯笑着。
这些热闹从来都和何云闲无关,打从他进了谢家门,就少有人对他有好脸色,在外也就面上敷衍一下,不让人看出来罢了。
经过人群的时候,何云闲还有点紧张,他在山上住惯了,平时下山也都是避着人,是以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
追风摇着尾巴在他身边打转,它长大了点,已经有何云闲膝盖高了,一身红毛在阳光下发着光,威风凛凛。
或许是看出他的犹豫,追风汪汪叫了两声,沉稳地把身子贴上何云闲的小腿,完全没有在家里犯傻的模样。
有追风壮胆,何云闲安心了许多,一般人是不敢靠近这么一条大狗的。
而且他这些天都是晌午下山,村民们大多都漠视他,他只埋头走过去就是。
刚进村,正在井边打水的杨婶子老远就招呼:“闲哥儿下山了?”
何云闲有点惊讶,差点以为村里还有第二个闲哥儿了。
“嗯,我给娘送蛋,帮家里给工人做饭。”他犹豫着也回应道。
“瞧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天天山上山下的跑,累坏了吧?”杨婶子热情地塞了把枣子。
“别跟婶子客气。”
往日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一个阿叔,此刻也笑着搭话:“新房盖到哪步了?听说要起青砖大瓦房?”
何云闲老实答道:“刚立完梁,再过半月就能上瓦了。”
李红云本来都要走了,这会儿凑过来:“哎呦,闲哥儿现在可有钱,还防得那么严实,咱们没一个知道的。”
“我们都是外人,防着我们倒没事,我听说你娘家如今揭不开锅了,怎么连娘家都不……”
“钱婆子你少挑拨!”杨婶子立即打断。
“云闲现在是谢家的人!倒是你闺女嫁出去三年都没回门,还好意思说别人?”
“李婶就是嘴巴碎,闲哥儿别理她,到时候暖房可得请我们去沾沾喜气!”
几个妇人夫郎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要我说还是闲哥儿有福气,瞧他一来,把谢家带得多兴旺!”
李红云被人挂了脸,脸色难看极了。
村里人就是这样,心思并不复杂,谁家有钱就佩服谁,在村民心里就有地位,什么神神鬼鬼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钱,在钱面前都得甩一边去。
谢家穷,那谢冬鹤就是克父克亲的煞星,谢家有钱,那他就是有父亲在天之灵庇佑,他和他家夫郎都是有福气的人。
何云闲实在应付不来他们的热情,答应下来。
暖房本来也是个好事儿,人越多越好,就是林莲花知道了也会答应,所以何云闲也没拒绝他们。
众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沈柳也是其中一个。
李红云看见她了,扯着袖子把人往前拽,挑拨了几句,想让她出头帮自己说话。
以往都是这样的,沈柳性子软又没骨气,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缩在人群最后头,人长得又矮小,何云闲一开始还没看见她,被她叫住了才注意到。
“闲哥儿……我也能去不?”
沈柳眼里满是羡慕,“我也想长长见识,我只在镇上见过人家盖青砖房,但没去过里头。”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木盆,低着头不敢看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怕被拒绝了,毕竟她以前确实对何云闲刻薄。
这里面有李红云的教唆,也是为了讨好李红云和村里一些婶子,也有她的嫉妒,她跟自家男人感情不好,又是个外来妇,家里被婆婆苛待,外面还要被村里媳妇欺负。
看见何云闲和她那么像,却有婆婆维护,相公疼爱,怎么能不嫉妒?
但现在她却嫉妒不起来了,他们现在差得太多,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事后李红云会不会生气她已经顾不着了,青砖房多气派呀,现在她就想见识一下,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
她自己男人没本事,要是错失这个机会,兴许她以后再见不着了。
何云闲同样没有拒绝她,“嗯,我也欢迎你来。”
反正她现在看着也没有坏心,暖房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人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
沈柳梗在嗓子里的心这才安了,激动地笑了。
“你…你要洗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洗,你家还缺人做饭的话我也能帮忙!”
即便被何云闲拒绝了,她也没有失望。
失了魂一样抱着一盆衣服回家,被李红云瞪了一眼也没觉察,激动地等着房子竣工的那天,脑子里想着里头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开始收尾了,二十章以内完结,番外会写生子养娃的日常。谢谢宝贝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喜欢?下个月会开预收《独宠寡夫郎》
第64章 盖房 摘柿子,做柿饼
这日, 天气晴爽。
秋风飒飒,山里树多,秋风往院里吹了许多落叶, 秋意已浓。
何云闲搓了搓冻僵的手, 煮了半锅米粥,又捞了碗咸菜下饭, 还没忘往碗里打了两个蛋,筷子搅散后倒进锅里, 煮成蛋花。
家里现在不缺蛋,他就可劲儿吃,变着花样吃,什么炒蛋蒸蛋熬汤吃,非得把前半辈子欠的全吃回来不可。
也顺便给他相公补补身子, 谢冬鹤这些天跟工人们一起干活累坏了, 每晚一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
他们俩好久没亲热了, 昨晚还说要亲他,结果何云闲洗漱回来后, 就见他已经躺着睡熟了。
谢冬鹤呼噜噜喝完两碗粥,起身拿上东西要出门打猎。
新屋已经上瓦了,再过两天就能竣工,家里边不用谢冬鹤帮忙, 有林莲花看着呢。
谢冬鹤一有空就要钻林子里打猎, 为了盖房子家底都空了,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想趁着还能打猎,多攒点钱。
何云闲帮他装好干粮,问道:“今天你还下山吗?”
“不去了, 过几天盘炕的时候我再去看看。”
他接过何云闲手上的东西,转身欲走,却忽然被叫住了。
何云闲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道:“不亲一下吗?昨晚你说要亲,但我回屋时你都睡着了。”
谢冬鹤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愣了一下。
“嗯,要亲。”
他捧着何云闲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何云闲全程都闭紧眼,紧张得不像话。
干燥的嘴唇贴上来,何云闲只觉得唇上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温情。
送走男人,何云闲把鸡鸭喂了一遍再放出栏,又喂了小驴,馒头和追风吃饭时就给它们吃过了,不用再喂。
他去后院看了眼鱼池,鱼苗肉眼可见地长肥了几圈,就是天天提两条鱼回家做给工人们吃,也没见少多少。
平时都是喂它们水草、浮萍和一些剩饭剩菜,不过何云闲今天也不下山,就打算到山上摘点柿子。
他前几天下山回家时,半路上看见了好几棵柿子树,缀满了一串串柿子,红彤彤的,快要把枝头都压弯。
“追风,出门了。”
一听到“出门”,懒洋洋趴在门口的追风立马竖起耳朵,飞快跑过来。
“馒头,在家好好看门,我俩过会儿就回来了。”
何云闲对蹲在篱笆上的肥鸡叮嘱了一句,就背上背篓,带着追风出门了。
他按着下山的路找去,没一会儿就钻进了一小片林子里。
柿子树乌黑的枝条蜿蜒曲折,树叶都掉光了,打眼一看像是黑枝条上挂了一连串红灯笼。
地上掉了不少柿子,柿子饱满皮儿薄,一掉下来就烂了,上头不是虫蛀就是被鸟啃了,都是不能吃的。
追风不计较柿子烂,鼻子在地上拱了拱,刨出来几个还挺完好的,用爪子扒着啃起来。
柿子没法打下来,一打就要烂掉,索性树长得不算高,低处的何云闲踮起脚就能勉强够到。
摘完底下的,高处够不到的他也有法子。
何云闲砍了一节竹竿,把一头劈成两片,但不劈断,而是在一掌左右的位置用麻绳缠住,把两片绑紧做成一个夹子。
他试了试高度,估摸着能够到了,就用自己做的夹子去夹高处的枝条。
轻轻一转,就连枝带果夹下来了。
何云闲尝了一个,他许久没吃过柿子了,这种软柿子皮涩,一般是不吃的,他扒开皮吃里头的肉,又软又甜,一吸就全进嘴里了。
山上的柿子更甜,再多摘一点晒成柿饼,挂了霜以后比蜜水儿还要甜呢。
何云闲忙了一上午,摘了满满一筐柿子回家。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拿了几个簸箕出来晒柿子,柿子皮硬,晒完就更硬了,何云闲就把皮剥了晒。
等晒几天再时不时捏一捏,这样柿饼就会越晒越软,很快就能成型了。
而另一片密林里,谢冬鹤正靠在一处树根上休息,吃了两口干粮,忽然想起来什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巴。
早上夫郎头一次主动讨亲,那种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唇上,他摸了摸嘴,再摸摸脸,傻兮兮地笑了。
*
谢家小院里,林莲花正揉着面做馒头。
馒头吃得快,几乎一天就要蒸两锅。
除了头一天吃的白面馒头,后面都是用的杂面,总不能天天吃那么贵的白面。
荤菜也没那么多了,一天就四道菜,两荤两素,都是用盆装的,能让汉子们吃饱。
这也算不错了,工人们没啥意见,只要能沾点荤腥就高兴。
“柳儿,你看看锅里的馒头好了吗?”林莲花头也不抬。
沈柳“哎”了一声,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菜,往围兜上擦了擦,垫了块布巾就去揭蒸笼。
揭开一道缝看了一眼,便回道:“还差点火候,再蒸会儿。”
沈柳有时闲了就会来帮忙,林莲花一开始不愿意让她帮忙,非亲非故,人还不要钱,她是个有心眼的,就更不会答应。
可沈柳三天两头就要来,时不时还送点东西过来。
农家人没什么好东西可送,所以她都是送一些菜蔬,林莲花自家也有种,不缺这点。
沈柳受气惯了的人,也不气馁,知道林莲花看不上就不送菜了,改送馒头。
她手巧很会做面食,还会做花馍,多是一些兔子、鸡、狗的形状,模样惟妙惟肖,不过巴掌大,精巧极了。
前两天还做了个喜馍送来,说是要庆贺她家新屋将落。
这话讨巧,林莲花也确实需要人帮忙蒸馒头,王氏和秀英自家也要忙家里的事,不能天天来,就她和张婶确实忙不过来,便答应让她帮忙了。
当然,林莲花也不白叫她帮忙,每天晌午都留她吃饭,两荤两素,对沈柳来说都是过年才能有的伙食,要还有剩的她还能打包带回家吃。
对林莲花来说同样也不亏,剩下的饭菜吃不完也是浪费,能换来一个帮手很值当。
沈柳边揉面边看着火,温温不知何时进来了,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面团看。
“柳姐姐,你能给我做一只小鸡吗?”
沈柳先问了林莲花的主意,毕竟用的是她家的面,见她同意,就揪下来一小团面捏成小鸡,再用小剪子剪出嘴巴。
她笑道:“再蒸一会儿小鸡就做好了。”
温温一听,把板凳搬进来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等着。
“柳姐姐,你好厉害啊,是有人教你捏小鸡的吗?”她腿短挨不着地,两条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我娘教我的,她常说,人就跟这馒头一个样儿,谁捏就变成谁的样儿。”
沈柳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团面,谁捏就变成谁,没有主见,只能到别人身上找自己的主心骨。
她自己也清楚,但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她也不是什么善人,给谢家帮忙蒸馒头就是怕何云闲当时只是口快,回头琢磨过味了,反悔不让她去。
沈柳就只能费尽心思讨好谢家,讨好别人是她最擅长的事。
但她的心思也同样不复杂,就是想看看那间青砖房里头是什么样儿,她这辈子就算住不上,好歹也能见识一下。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新屋终于落成。等盘好炕,通了几天风散去潮气,何云闲便跟着谢冬鹤下了山。
这日,谢家院门大开。
青砖垒就的院墙一人来高,气派又齐整,在村里一片篱笆土坯墙中格外扎眼。
左邻右舍,连带着些好奇的孩童,早就抻着脖子在门外张望了,眼中是藏不住的艳羡。
村里多少人家,一辈子也垒不起这样一座砖石院子。
最惹眼的是那圈一人高的院墙,寻常人家不是用篱笆就是土坯墙,谢家却用青砖砌得严严实实。
谢冬鹤和何云闲把乡亲们都引进去,他们才看清里头是什么样儿。
院里铺了一条砖路,从门口铺到屋子门口,还连了去后院灶房和茅房的路,这样下雨下雪就不怕湿了脚,也容易打理,一扫就干净了。
村里人平时哪有那么讲究,他们住的土屋,一下雨屋里屋外都容易弄上泥巴,看见他家铺的砖石路啧啧称奇:“了不得。”
家里原先的两间旧屋推平了,改成青砖房,西侧稍矮些的土屋是预备堆放杂物或待客用的,虽不比主屋气派,却也收拾得利落。
前院圈了片篱笆养着鸡鸭和驴,墙根处一棵枇杷树,树叶已经落了,但看枝条都长得粗壮,料想来年定能长得茂盛,结出香甜的果子。
待进了主屋,更是敞亮。
地上铺着青砖,扫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方桌椅子俱全,两侧房门大开,露出里头宽敞的土炕。
这时秀秀也来了,院里挤了许多人,她挺着微隆的腹部有些艰难。
看见林莲花站在屋门口,便提着红纸包的红糖笑盈盈走来:“婶子,给你道喜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曾一起挖野菜的媳妇夫郎,都提着贺礼,都是些家常的吃食和调味。
杨婶子挎着一篮鸡蛋,沈柳也带了自己蒸的喜馍。
林莲花笑得合不拢嘴,嘴上招呼着他们把东西放到堂屋里,又引着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儿。
汉子们不方便在里屋多留,看了一眼就出来了,留哥儿姑娘在屋里说话。
何云闲看秀秀挺着肚子进屋,忙扶着坐到炕上,笑道:“你可得小心些,叫婶子来的时候说一声就行,怎么还特意来一趟?”
“前些天你家那么忙,我都没来帮忙,这会说什么都得来一趟。”
“这炕真宽敞,冬天肯定暖和。”她摸着光滑的炕面,眼里满是欢喜,“往后娃娃在炕上打滚儿都不怕摔,冬天也不易着凉。”
“早说你是个有后福的。”
何云闲被众人围在中间,这个夸他“旺家”,那个赞他“有福气”。他脸上笑着,一一应承,只觉得腮帮子都笑得发酸。
他从未这样众星拱月过,以前别人只会以厌恶或可怜的眼神看他,如今这满屋的喧闹和羡慕围着他,叫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却又真切地告诉他:这敞亮漂亮的房子,这越来越好的日子,真的是他的家了。
炕上摆了张小桌,放了盘瓜子花生任人吃,众人就盘腿坐上去唠嗑。
“闲哥儿,你家还养了驴啊?我看着那些鸡鸭也比我家的肥好多。”
“看着还是小驴,等明年就能坐上驴车了吧。”
“咱们村就村长家有驴车吧,他家那头驴都老了,估摸着没两年活头了。”
沈柳不好意思往炕上面坐,她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偷偷进来的,怕被人注意到了就要撵她出去。
左看右看,除了那个显眼的土炕,屋里还有个新打的簇新衣柜,一套桌椅,连地上的砖块都踩着格外踏实,哪哪都是体面,自己站在这儿都像是沾了光。
何云闲瞧见她,抓了把瓜子花生塞到她手里,拉她到人少处坐下。
“闲哥儿,”沈柳捏着那把瓜子,声音轻轻的,却满是真心,“往后的日子,你一定会越过越好。”
何云闲转脸看她,客套应对众人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熨帖了。
他眉眼弯起,露出一个毫无负担的、轻松的笑。
“嗯,”他轻声应道,“我知道。”
喧嚣直至夜幕低垂才散去。
送走最后一位村民,沉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合拢,将满院月光与静谧留在里头。
何云闲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同样有点累了,温温却还闹腾着,她这一整天光吃糖吃瓜子了,哪里会累着。
“都早些洗漱歇下吧,”林莲花发话,“咱们以后就在这新家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累归累,但他们家现在在村里也是有排面有地位的一户了,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
清晨,院里的枇杷树披了层薄霜,天边蒙蒙亮。
鸡圈里传来窸窣响动,鸡鸭们已经很有经验了,没有一窝蜂涌出去,从窝里探出头,被冷风一刮又缩回去,脖子上的毛都冻得炸起来。
小驴挤不进鸡窝里睡,何云闲怕它冻着,晚上就关到西侧的矮屋里,等上午太阳一出,暖和了再把它放出来溜达。
何云闲起得早,先是在鸡圈和西屋里转了一圈,见都好好的,才去灶房准备早饭。
灶房里水汽氤氲,林莲花比他起得还早,正揉面做饺子皮儿,见何云闲也起来了,就叫他帮着调馅儿。
她脸上喜气洋洋,说道:“今儿冬至,咱们包饺子吃。”
“我看着猪肉有点不够,等会儿冬鹤起来,叫他再去割一块。”——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65章 冬至吃饺子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何云闲这才发觉已经冬至了, 他们这儿过冬至是要吃饺子的,多是猪肉饺子。
这活儿有点麻烦,又要揉面, 又要调馅儿包饺子, 得忙活半天才能吃上,所以林莲花早早就起来弄了。
“多放点猪油, 舍得下油吃起来才香呢。”
何云闲乖乖点了点头,从猪油罐子里舀了几大勺子, 麻利地切肉拌馅儿。
他看了一眼外头,今天又打了一次霜,感叹道:“这么快就冬至了,再过段日子就要下雪了吧。”
“今年冷得早。”林莲花发好面,切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剂子, “等雪封了山, 就让冬鹤在家歇着。”
冬天山上的野兽大都冬眠了, 难寻踪迹,要不就是缺少食物饿得眼红, 会冒险伤人,所以每年一入冬,谢冬鹤就渐渐减少上山的频率了。
等到下雪,谢冬鹤就不会再上山, 快开春积雪化了再说。
眼下气候还算可以, 谢冬鹤就三五天上山一趟,不会过夜, 早上去晚上回,除了攒过冬钱,还要多砍点柴冬天烧炕。
吃饺子的趣味不只在于吃, 更在于一家人一起包,林莲花擀了点饺子皮,拿上擀面杖就去屋里叫温温了。
温温睡得正香,被娘叫醒也不肯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赖着。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探了一下,立马又缩回去,整个人死死黏在温暖床上。
“哎呀,冻死了,我再睡会嘛……”
林莲花骂了句“懒丫头”,一把将被子揭起来,被窝里的暖气全散走了,冷风灌进来,温温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睁眼一看,见她叉着腰拿着根擀面杖要抽自己屁股,温温嗖的一下就下床了。
谢冬鹤到相熟的张屠户那儿割了几斤猪肉,特意挑的五花肉,猪肉肥了饺子煮出来才香。
张屠户昨儿刚宰了只年猪,因他俩相熟,还多送了点猪油。
“这都是才割的,你拿回家不管是熬油还是裹面儿油炸,都香的嘞!”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张屠户笑道:“你家盖了新房的事儿都传到镇上了,这日子过得好啊,再添个娃娃就更好了。”
谢冬鹤知道他不是巧言善辩的人,这一番话都出自真心,饶是一向在外沉稳的谢冬鹤,面上也不禁露出喜意。
“嗯,我也想着要是能再添个娃娃就好了。”
他好夫郎有了,把家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新屋也盖了,特意盘了炕冬天都暖和,就差生个娃。
谢冬鹤提着肉回来时,婆媳三人正坐在堂屋里包着饺子,林莲花擀面,何云闲和温温坐旁边包。
林莲花手上不停,说道:“冬鹤回来啦,快来搭把手,咱们家人人都要包,不干活的人可不能吃饺子。”
“哎,来了。”
三人里就是何云闲最熟练,没一会儿就包了两排,在竹席上放得整整齐齐,大小匀称,各个儿肚子溜圆。
温温年年都要包,家里做馒头蒸包子都会帮忙,虽然没何云闲包的那么好看,但也看得过去。
谢冬鹤就要狼狈多了,他不善厨艺,又时常在山上打猎,笨手笨脚的,捏了好几个都弄破肚皮,包了上头漏下头。
偷偷往旁边看一眼,见夫郎包得那么好,他眉头紧皱,默默把自己包的饺子拿远了,离何云闲的饺子远一点。
何云闲注意到他不会包,假装没看到他拿远的饺子,笑道:“把皮儿抻一抻包住馅儿,再放虎口一捏,就弄好了。”
谢冬鹤抿着唇试了几个,确实有好一点,虽然大小不一,有的都大成包子了,但总归有点进步。
“相公真厉害。”
谢冬鹤侧过头,看着自己夫郎亮晶晶的黑眸,他眼里也溢出喜色。
“是我夫郎厉害。”
夫夫和睦的一幕被林莲花瞧见了,她乐呵呵的,欣慰他们两个感情如此要好。
林莲花忙着擀皮儿,也没注意到身边温温在做什么。
温温包饺子包腻了,不想包了,就想起来之前柳姐姐教她捏花馍,饺子也是面食,一样能包。
那些猫啊狗啊,还有鸡鸭,都有点难,温温就学会了最简单的小老鼠。
所以等林莲花回过神来,桌上已经多出来半席老鼠仔,她两眼一黑,差点把谢温温连同她的一窝老鼠仔全丢出去。
这皮孩子,她就说刚刚边上怎么静悄悄的,果然又在作妖!
“等会儿煮出来你自己吃。”林莲花嫌弃极了。
谢温温委屈地撅起嘴,低声嘟囔:“自己吃就自己吃……明明很可爱。”
那么多饺子温温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何云闲还想着劝一劝娘,结果煮饺子时,他看着锅里上下起伏、活灵活现的老鼠仔,也无言了。
林莲花最讨厌老鼠,没下锅前还好,这一下锅,老鼠就跟活了一样,她都不敢下勺子捞。
“谢温温,你给我过来!带上你的这锅老鼠滚到外面吃!”
被娘连名带姓地叫,谢温温头皮一麻,连忙端上那一大碗饺子坐到院里吃去了。
何云闲在屋里吃完饺子,透过窗子看到外头温温还苦兮兮地吃着,撑得肚子溜圆,但她不吃完林莲花肯定不会放她进去。
他于心不忍,拿上一个空碗出去了。
“温温,还吃得下吗?吃不下就倒点给我吧。”
谢温温知道他心软,赶紧撒娇:“我吃不了,云哥哥要帮我吃吗?我就知道云哥哥对我最好了。”
“我不吃,我拿回去给你哥吃。”
谢温温沉默了一会儿,把一碗饺子全倒给他,高高兴兴地端着空碗回屋交差了。
谢冬鹤也没计较,他胃口大,自己晌午已经吃了两碗,这会儿再来一碗也吃得下,吃完饺子就去后院劈柴了。
下午何云闲看了眼晾在院里的柿饼,柿饼就搭在靠墙的架子上,架子上横了三块木板,是专门用来晾晒东西用的。
柿饼已经发黑变软,表面挂了一层霜,何云闲捻起一个尝了尝,甜甜的,外韧里软,这就晒好了。
他装了两碗,给林莲花屋里送了一碗。
“还是云闲贴心,娘都好几年没吃柿饼了。”
谢温温也拿了几个,高兴地眯着眼笑起来。小孩子就是爱甜食,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还自己去装了一碗。
林莲花也没管着,糖是金贵物,一年吃不了几次,但柿饼是自家晒的,好吃还不花钱,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下午何云闲喂了一遍鸡鸭,家里没地方散养,所以只把它们圈起来养,一天就得喂两回,不然不够吃。
摸蛋的事儿不用他忙,温温爱做这个,每天早上等不及吃饭就要摸蛋,一窝窝蛋里大的小的、红的白的都有,跟摸宝一样,可好玩了。
山上养的鱼没带下来,大点的鱼不是吃了就是卖了,只剩点鱼苗,家里没地方养就不管了。
等明年开春上山,要是有活的就继续养,死完了再换一池子养就是,反正山上鱼苗有的是。
喂完鸡鸭,何云闲看着天色还早,就装了点柿饼去张婶家看看秀秀,找她说说话。
张婶坐在屋里缝着孙子的小衣服,见何云闲来了,热情地拉着他进来。
“闲哥儿来了?快进来坐着暖一暖,外头冷吧。”
看他还拿着东西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来婶子家还拿东西。”
何云闲笑了笑,“哪里是客气,我当婶子家是自己家,这不是刚晒了点柿饼,拿来给您尝尝?”
秀秀听见他来了,也挺着肚子从里屋出来,她脸色红润,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秀秀,看你这肚子,该生了吧?”
“哪能呢,这才小半年,得等明年初夏才有动静吧。”
张婶也打趣道:“闲哥儿不懂也正常,等你也有了就知道了。”
何云闲已经成亲半年了,但和人说起这种话题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多问了。
唠了会儿嗑,秀秀身子乏了坐不住,回屋里歇了。
张婶这才聊起另一桩事儿,她压低声音:“前阵子我跟你杨婶子到镇上打油,看见何玉杰被人从赌场撵出来了,说他欠了好多债。”
“你是没看见他那样儿,一身酒气又脏又臭,跟个乞丐一样,还有个黑成煤球的男人也跟他一样,醉醺醺地嚷着自己是大夫,家里有个医馆可以抵债。”
何云闲闻言有点惊讶,没成想这两人会凑一块儿去了,或许是臭味相投吧。至于何玉杰堕落到赌钱的地步,这他倒没觉得意外。
前段日子张婶帮他打听何家的情况,他得知张霜花出走去别处了,便没有再管何家的事了。
他想着,自己那个亲娘虽然心狠,但还是聪明的,如今脱离何家的苦海,不管是到哪里都比留在何家强,但也心存忧虑,想再见一见确认她的安危。
不论如何,张霜花都是他的亲娘,是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张婶看他神情怔愣,还以为是在担心何家来管他要钱,毕竟他现在日子过得好,何家那对黑心父子要是知道了怎么能不眼红?
她安慰道:“别怕,何家那父子俩不敢来找你。”
“要是真来也不怕,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关起门谁也不理,让冬鹤护着你。”
*
夜里,天黑得早,何云闲和谢冬鹤就早早睡下了。
一躺到床上谢冬鹤就心神不宁的,对于农家人来说,冬天没什么农活做,黑天的时间又长,也不像城里那样有很多娱乐,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
和夫郎睡觉睡多了,就容易搞出娃娃,所以开春时村里就总有好多人家里添了娃。
谢冬鹤也想着这事儿,春天是个好季节,不冷不热的,生了孩子也不容易生病。
眼下不正是好办事儿的时候?
他越想越心热,一翻身就把夫郎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终于要圆房了[眼镜]咱可是有驾照的人(点头)
第66章 圆房 把人调成啥样了
何云闲还以为他要用药杵, 配合地撩起亵衣,他现在也已经很适应这种亲近了,虽然心里还是会羞耻, 但并不会抗拒。
但贴上来的却不是冰凉的玩意儿, 而是热乎乎的一大个儿。
何云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近在耳边, 说道:“那个东西已经用完了,没注意吗?”
何云闲怎么可能注意到, 他这种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随便谢冬鹤摆弄,他只要闭紧眼撩着衣服就行。
他终于意识到谢冬鹤想进入正题了,顿时脸都烧红了,又羞又怯。
“真、真的能行吗?”
他可还记着当时自己的艰难, 但谢冬鹤笃定地点点头, “可以, 我们都练这么多次了,你肯定能适应。”
谢冬鹤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了, 这么多回下来,该做什么、如何让夫郎放松、哪里能叫夫郎爽利,他全都清楚。
(真没招了,我拉灯总行了吧, 移步p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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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精巧的笛子终于做成,清脆动人的声音唱了一夜, 得亏砖屋结实,声音传不到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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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大亮。
林莲花早上没见何云闲出屋, 还以为他难得赖床一回,也没叫他,轻手轻脚地起锅做饭。
结果都把早饭端上桌了,还没见人出来。
谢冬鹤劈完柴,进了屋拿了一块布巾擦汗,林莲花问道:“云闲呢?还没起?叫他出来吃饭。”
“他今天不出来吃,我端屋里给他。”他一脸坦然。
林莲花还以为何云闲病了,身子不痛快,哪里想到两人昨夜才圆房。
她赶忙舀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那你趁热端回去,多喝点米粥,对身子好。”
说着又拿了两个煮蛋塞到他手里,叫他一块拿回屋。
谢冬鹤把饭送回去,就神清气爽地上山了,脸上是大咧咧的笑容,路上一些汉子和他打招呼,看他心情这么好,还以为他家又有什么喜事了。
何云闲吃完饭又躺回去睡了会儿,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两条腿软绵绵的,腰背也酸痛,其他的倒没什么不适应。昨晚一开始他是有点不舒服,毕竟真的和假的到底不一样。
但谢冬鹤够耐心,又有技巧,他眉头稍稍一皱,就立马能叫他爽起来。
他想着男人那难言的温情,胸膛里就一阵鼓噪,耳根子都红了,唇角略微勾起。
虽然还有些乏力,但何云闲也不好意思躺一天,叫林莲花觉得他懒。
一出门就看见林莲花坐在堂屋纳鞋底,她抬头见何云闲脸色有点白,担心道:“是不是冻着了?快回去歇歇,鸡鸭我都喂过了。”
何云闲知道她误会了,但也不好解释。
“我没事,我扫一下院子吧,落了好多叶子。”
他强装自然地拿了笤帚,把院里扫了一遍,腿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脚边追风还是和以前一样,追着扫帚玩儿,把何云闲惹恼了,使起笤帚往它狗头上招呼了两下,追风才嘤嘤叫着跑了。
何云闲还觉得自己演得很好,结果晚上林莲花就端了碗红糖水给他,连带一碗红枣,叫他没事儿多吃吃。
对上她和蔼、看透一切的眼神,何云闲整个人都烫到要冒烟儿了。
夜里谢冬鹤一钻进被窝,想和他亲昵,何云闲一肘捣上去,抱着被子缩到床里侧。
他声音闷闷:“今晚不许你碰我。”
谢冬鹤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昨晚夫郎累着了,谢冬鹤体谅他劳累,只想亲近一下,抱抱亲亲就满足了。
夫郎不让抱,谢冬鹤孤枕难眠。
但何云闲嘴上说不让他碰,半夜睡得迷糊,不知不觉就钻到他怀里了。
他早就习惯每晚和相公抱着睡了。
谢冬鹤抱着怀里的温软,夫郎身上软软的,闻起来也香香的,忍不住偷亲了一口。
他看着夫郎好看的眉眼,心满意足,真切觉得这样漂亮、乖巧的哥儿彻底属于他了,亲了又亲,把嘴巴都嘬肿了。
傻汉子还傻兮兮地想着,不能让夫郎知道这事儿,得瞒着他,免得夫郎恼羞成怒又不理他了。
结果早上何云闲先睡醒,一睁开就看到自己缩在谢冬鹤怀里。
早上洗漱时嘴唇也又麻又痒的,他对着水盆里的样子看,才发现自己嘴巴肿了。
何云闲洗脸时不小心碰到嘴巴,麻麻的,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再一看谢冬鹤悠哉悠哉地蹲在他旁边漱口,他气鼓鼓地扭头问男人,“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
蹲在他旁边漱口的男人不言语,默默摇了摇头,何云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冬鹤今天要出门打猎,吃完早饭送他出门,何云闲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谢冬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夫郎瞪了他一眼,他就闭上嘴了。
算了,还是等夫郎气消了再说吧。
临走前,何云闲看着他颇有些落寞的背影,没忍住叫住他:“我多给你带了一个水囊,一定要喝完,别在山上喝不干净的水。”
谢冬鹤见他这么关心自己,知道他已经心软了,挠头傻笑了一下。
“嗯。”
何云闲看他这副憨样儿,捂着嘴也笑了,眼眸明亮,娇嗔得让谢冬鹤挪不开眼。
一直到了晌午歇息的时候,谢冬鹤靠着树干吃饭,还回味着出门前夫郎那个眼神儿,顿时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回家见到他。
山上没什么吃食,这个时候就是野果也没了,只能吃干馍馍干饼。
谢冬鹤啃着干巴巴的馒头,灌了一大口水……
噗——
他被猛烈的辣味呛了一下,眉头紧皱,疑惑地闻了闻水囊里的水。
“怎么是姜水?”
谢冬鹤可讨厌姜的味道了,辛辣无比,之前他淋了雨何云闲怕他着凉,熬了点姜汤,又是撒娇又是生气,他才肯喝一碗。
但是为了让夫郎解气,只好苦着脸把一整袋姜水喝了。
下山时他掏出第二个水囊,以为还是姜水,死死板着脸,眉头也皱得紧,盯着水囊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但入口的不是辛辣的姜水,而是甘洌的清水。
谢冬鹤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了,心里想着,夫郎果然对他很好,知道他讨厌姜,就只装了一袋姜水。
回家时夫郎笑脸相迎,他以为夫郎这就消气了。
入夜门一关,何云闲用一块布巾把他眼睛蒙上,说道:“我可是个小心眼儿,你咬我,我也得咬回来才行。”
谢冬鹤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听到衣服窸窸窣窣掉在地上,知道他已经脱了,嗓子一紧。
柔软的唇贴上来,这是何云闲第一次主动,生涩极了,谢冬鹤稍一动,就吓得他吸气。
明明说要咬他,唇舌却像小鸟一样软软地啄,弄得谢冬鹤心痒,磨了磨牙,想狠狠咬回去。
何云闲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想帮他弄,却不得关窍。
这番隔靴搔痒弄得谢冬鹤一脑门汗,既然忍不住就不忍了,他红着眼狠狠亲了回去,有力的双手紧紧钳住夫郎作乱的手。
何云闲被他忽然的猛烈反击吓到了,连连后退。
谢冬鹤扯下蒙在眼上的布,看见夫郎衣衫半/褪、面红耳赤的诱/人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他再也不惯着夫郎使小性子了,把人蒙在被子里,连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小鸟欢快的曲调唱了半宿。
*
化雨镇的清晨总是热闹,天才亮,街上就已经喧闹起来了。
青石板路刚被洒扫过,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沿街的铺面陆续卸下门板,早点摊的蒸笼里冒出滚滚白汽,混着油条的焦香在街巷间飘荡。
何云闲提着两篮鸡蛋鸭蛋穿过市集,篮子里垫着金黄的干草,白生生的鸡蛋、青莹莹的鸭蛋挨挨挤挤地躺着。
他才在街角站定,就有熟客迎上来。
“小郎君今日来得正好!”
绸布店的娘子拎着菜篮,“给我留十个鸡蛋,昨儿你家鸡蛋炒出来金黄喷香,我小孙子平时可挑食,都多吃了半碗饭呢。”
斜对角的豆腐坊的老板娘也赶过来:“鸭蛋还有不?我男人前些天还说让我腌点鸭蛋吃。”
他家的蛋个头大且价格也实惠,已经有不少老顾客了,不过半上午的工夫,两篮蛋就见了底。
何云闲掂着沉甸甸的钱袋,想起在山上时的光景。
那时下山要走两个时辰的陡峭山路,鸡蛋总要攒上十天半月才舍得卖一次。如今住在青砖大瓦房里,隔三差五都能提着鲜蛋来镇上,日子当真翻天覆地了。
卖完蛋他也不急着回去,沿着街市慢慢逛,往济世堂的方向走去。
现在他在村里住着,离化雨镇近,他就五六天来一回,这样还能时常找莫彦玉聊天。虽说村里也有好些哥儿姑娘找他聊天,但总不如幼时好友亲密。
何云闲还总特意留了几个蛋给他,叫他也尝尝鲜。
他才到医馆门口,莫彦玉就看见他了,也没刻意去接他,继续做手上包药的活儿。
“今天一人来?谢大哥不在?”
“他今天上山了,对了,你不是说最近想吃鸡蛋,我特意留了两个。”
莫彦玉一听有鸡蛋吃,脸上顿时笑得更高兴了。
其实即便他空着手来也没关系,一见着何云闲,莫彦玉心里就高兴,也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同他讲。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是闲谈八卦,就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有时连晌午吃了什么都要讲,说什么都觉得开心。
他们分离的那几年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一别经年,半点情谊都没有消耗。
“也不知道你家的鸡是怎么养的,比别家的鸡蛋都好吃,难不成养在山上吃了什么灵芝妙药?”
何云闲自顾自地坐到他旁边,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什么胡话。”
莫彦玉在药柜前分药包药,手上忙忙碌碌,嘴巴也不空着,没一刻闲得下来。何云闲也不嫌他吵,就坐着喝茶休息。
莫彦玉头也不抬,随口道:“我这几天还晒了点橘皮,你走的时候拿回家喝。”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何云闲起身要走,忽然听见里屋里有人吵闹的声音。
“我可是你亲儿子,你真的忍心看到我被那群人活活打死?”
“爹,求你了,再给我点吧,我保证以后再不赌钱了!”
男人苦苦哀求,一会儿被逼急了骂人一会儿又哭诉起来,两副面孔变得倒快——
作者有话说:[无奈]看评论区吧
第67章 下雪 积酸菜,喂鸡鸭
莫彦玉也听见这动静了, 知道定然是李雪民又来找师傅要钱了。
那没种的东西,做什么不好,偏要沾上那东西。
李雪民在外面嚣张跋扈的, 一到要钱的时候就不要脸了, 要了好几回钱,每次都说以后不赌了, 过两天又腆着脸让师傅帮忙还钱。
“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对天发誓, 我保证!爹,你不帮我那群讨债的真要打断我的腿啊!”
似乎是李老大夫不肯给钱,何云闲听见后头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哭嚎声格外刺耳。
不知有什么东西被碰碎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莫彦玉脸色一变, 忙把何云闲往医馆外头撵, 说道:“云闲, 你先回家吧,这事儿你别沾上。”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小心点何玉杰, 我听说他也欠了一屁股债,他爹四处找人借钱呢,你别被那俩人缠上。”
“我晓得的。”
何云闲忍不住替他担忧,只是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这桩事说到底是李老大夫的家事。
揣着这份忧心, 何云闲在街上四处转悠着,也没注意自己跑到哪里了。
听到有小贩吆喝, 才发觉自己又跑回集市上了,他没什么想买的东西,转身就要走。
“卖手帕嘞——卖荷包嘞——”提着小篮子的女人在他身后吆喝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何云闲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了面容沧桑的女人,是他的亲娘张霜花。
她正贩卖着丝线、手帕和自己缝的荷包,形貌落魄,神情也憔悴,一身粗布衣裳倒还收拾得干净,不算狼狈。
何云闲心情复杂,想过去问问她如今的境地,又介怀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漠视。
几个月前,他被亲娘逼着上花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旁人都说谢家汉子是个傻的,人又凶,他去了肯定要吃苦,他便不肯去受罪。
张霜花却说:“什么受罪不受罪的,他谢家还能打死你不成?顶多受些委屈,熬一熬日子也就过去了。”
出嫁前,何云闲心如死灰,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娘”,便转身离开。
身后是张霜花的哽咽,却不是因为他从此后可能深陷苦海,而是为他换来的那份彩礼钱,让何玉杰的婚事有了着落。
何云闲这几个月来连回门都没提过,再和她见面时就是中秋。
中秋时他祭拜爹,张霜花也绝情得令他心寒。
何云闲看着街对面卖绣品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和她相见。
至少她现在还有个营生,能赚到钱养活自己,没有何家拖累,她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
谢冬鹤提着两只山鸡迈进院子,肩头落满细霜。
追风摇着尾巴扑上去,在霜地上印出一朵朵梅花。
何云闲忙舀了热水给他烫手,摸到他冰凉的手,不由蹙眉:“明日别进山了。”
“最后两趟,等下雪就不去了。”
谢冬鹤就着他的手暖了暖掌心,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街上买的芝麻糖。”
芝麻糖还带着体温的暖意,何云闲掰了块含在嘴里。
甜香混着芝麻的香气在舌头上弥漫,他拿着糖坐到暖呼呼的炕上,一点点啃着吃。
天气愈发冷了,前些天家里就开始烧炕,要不是还得喂鸡鸭,他恐怕连门都不想出,真想一直赖在暖和的屋里。
窗外霜色愈浓,而室内灶火正旺,映得满屋生春。
谢冬鹤把两只山鸡关到竹笼里,没放在鸡圈里一起养,不然馒头看了就要眼红,能把别的山鸡脖子上的毛都叼秃,野鸭和兔子倒没事。
这鸡他是特意留着过年吃的,所以就没卖。
何云闲没敢吃太多芝麻糖,尝两块就行,剩下的就包起来放好,等温温来了再给她吃点。
时候还早,何云闲提着一桶食料去前院喂鸡鸭。
林莲花正坐在院里掰白菜叶儿,把外层的烂叶子拔掉,谢温温也搬了个板凳坐过来帮忙。
见他提着桶,问道:“要喂鸡?等会儿来帮娘腌酸菜啊。”
何云闲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赶忙加快脚步去喂鸡鸭了。桶里的料哗啦啦倒进食槽里,鸡鸭一个猛扎把头埋进去。
冬天要养膘,鸡鸭们抢食抢得更猛了,有一只个头大点的鸡直接踩着别鸡的头,跳到槽里吃,自己吃也不让别的鸡鸭吃,还要啄它们。
何云闲捡起一根长杆杆,把它从食槽里轻轻打下来,再跳进去就再打下来,来回几次后大鸡就不敢跳进去了,就是还会护食啄别的鸡鸭。
这会儿馒头也吃完饭飞上篱笆,何云闲看了它一眼,又指了指那只欺负别鸡的大个鸡。
“馒头,你管管。”
馒头豆大的眼看了他一会儿,飞下篱笆,它胸脯毛鼓胀胀的,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鸡冠红艳、长尾羽多彩,颇有些威风凛凛的姿态。
鸡圈里响起几声凄惨的鸡叫,还掉了几根鸡毛。
那只护食的鸡战战兢兢地蹲在食槽边吃食儿,其他的鸡鸭们也乖顺无比,齐齐整整挨着吃东西。
馒头是有分寸的鸡,没伤着自己的小弟,只是吓吓它们而已。
剩下多余的食料是要喂驴的,下午何云闲都是把小驴拴在墙角那棵枇杷树上。
林莲花还说等明年弄个磨盘,不拉货的时候就让驴磨豆子,这样自家就能弄豆腐吃,还有豆浆喝。
何云闲还想着扫一扫树下的落叶,听到林莲花叫他去堂屋,就先放下活儿去帮忙。
过了晌午那阵就有点冷了,林莲花把白菜都搬到堂屋里,关上门只留个缝儿透气,三人就忙活扒起菜叶儿。
这腌酸菜自家都有自家的法子,每家都不一样,味道也不太一样。
何云闲就看着林莲花怎么做,他跟着学。
林莲花数了数地上的白菜,说道:“三十多颗,能腌上一缸,够咱们吃一冬了。”
剩下的就更简单了,林莲花叫何云闲烧上一锅热水,把家里那口一人高的大缸收拾出来,用热水烫一遍,这就可以开始腌了。
缸底撒上一层薄薄的粗盐,放上几颗白菜,一层白菜一层粗盐这么放,再垫上一块布,把温温抱进去踩一踩压紧实,直到把缸堆满稍稍露尖儿,再压上一块压菜石就算完成了。
林莲花还捡了之前摘的几片菜叶,把白菜堆里露出来的缝儿填满,这样就不容易长霉了。
“得嘞,等明儿再倒满水就成了。”她捶了捶酸痛的腰背,感叹自己年老了,弄个酸菜都累成这样。
何云闲估摸着这缸酸菜过年就能吃了,他还挺爱吃酸菜的。
酸菜不值钱,家里一弄就是一大缸,就是何大伟那么抠搜的人,也肯让他吃家里的酸菜。三天两头捞一颗吃,因为何玉杰不爱吃,大多都是他吃,那是他少数能吃饱的时候。
不过今年冬天肯定不会靠吃酸菜熬过去了,谢冬鹤说过年家里要吃羊汤锅,这是他没吃过的玩意儿,新鲜极了。
何云闲心情好,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抿着唇偷乐。
他一边想着吃锅子是个什么滋味,一边儿拿着笤帚扫院子,把落叶尘土扫成一堆堆。
偶尔也会想起前几天街头卖帕子的张霜花,扫地的手停顿了一下,转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忙起来。
晚饭也是何云闲烧的,炒了两菜一汤,还揉了面贴饼子吃,整个下午半点没歇下来,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想起旁的念头。
*
这日清晨,何云闲被窗纸透进的异样亮光惊醒。
他推开条窗缝,只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片还在簌簌落下,院里的枇杷树缀满了琼枝,鸡舍顶积了厚厚雪被。
“下雪啦!”温温披上外衣就要往院里冲,要堆雪人玩,还没出门就被林莲花提着衣领拽回来。
“棉衣不穿就想往外跑?仔细给你冻着。“说着给她裹上厚棉袄,又套了手捂子和厚厚的棉鞋。
西屋里,何云闲想起床,被谢冬鹤往怀里带了带。
“再睡会儿。”男人声音沙哑,温热掌心贴着何云闲的后腰,鼻尖蹭着他颈窝。
何云闲被痒得缩脖子,伸手推他:“你是不用上山了,我可有的是事儿做,早饭还没做呢,等会儿还得看看鸡鸭,别被冻死了。”
谢冬鹤还迷糊着听不见劝,低头寻他的唇,被偏头躲开。
何云闲红着脸钻出被窝:“昨夜刮北风,要是冻死两只鸡,娘该心疼了。”
灶房水缸结了层薄冰,何云闲拿水瓢打破上头的薄冰,舀了两瓢水倒进锅里烧开。
追风在雪地里打滚,身上胡乱扭着,红毛上沾满雪沫。
鸡舍里倒是暖和,鸡鸭们全挤作一团,见他进来就咕咕嘎嘎地讨食,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爪印。
何云闲清点时发现少了只鸡,心里一紧,“难不成真冻死了?”
只是冻死肯定得有尸体,何云闲在稻草堆里翻了翻,想找到那只冻死的鸡,馒头就窝在他身后,也抻着脖子跟他一块儿找。
何云闲没找着死掉的鸡,还想着兴许是被追风吃了?
他心疼极了,但也只能先去喂鸡鸭。
何云闲倒完食也没细看,提着剩下半桶去西屋喂驴了,他今天不打算把驴放出来,免得小驴被冻着。
小驴也乖觉,从不在屋里乱拉乱尿,也亲人,见了他就上来往怀里蹭。
它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往何云闲怀里跳,叫他抱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快两百斤的大宝宝了。
何云闲被它一个猛撞差点眼前一黑,连忙用手顶住它的头。
提着空桶出了西屋,何云闲不死心,又去鸡圈里转了一圈。
第68章 下雪 堆雪人,打雪仗,看小皇书……
何云闲把鸡圈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最后才在一团干草堆后头找到了那只丢的鸡。
它不仅活生生的,还扒了个暖窝,身下揣着一窝热乎乎的蛋。
何云闲喜出望外, 原来只是母鸡抱窝而已, 不是冻死了。不过在外面到底不如鸡舍里暖和,他就连窝带蛋一起放进暖和的鸡舍里了。
待蒸上馒头, 何云闲站在檐下拍打肩头的雪。忽然颈间一暖,谢冬鹤不知何时过来, 给他系了条兔皮围领。
雪幕中袅袅升起炊烟,粥米的香气弥漫。
早饭时,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喝热腾腾的芋头粥。温温心里惦记着要堆雪人,实在坐不住, 捧着碗不停往窗外张望, 勺子碰得碗沿叮当响。
院里追风也兴奋地直打滚, 毛茸茸的红毛沾了一层糖霜,看着像一颗大红糖年糕。
“瞧见没?追风在雪地里打滚呢!”她兴奋极了, 扯着何云闲的袖子,“红毛都变成花毛啦!”
林莲花夹了块酱瓜放进她碗里:“好好吃饭,别老往外面看,要是把粥洒了, 今天可就不准出去玩雪了。”
小丫头立刻正襟危坐, 呼噜噜把粥喝得见底,还特意把空碗亮给娘亲看。
饭后雪也停了, 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温温蹲在檐下团雪球,一双小手套很快浸得湿透。
她瞄准追风扔出去,红狗头两回被砸到了, 懵了一下,后面的攻击都敏捷地躲开。
一个雪球啪哒砸在正在喂鸡鸭的何云闲后背上,靛蓝的棉衣被碎雪扑白,还有一点雪溅到了何云闲头发上。
“啊呀!”温温吓得捂住嘴。
林莲花就坐在堂屋里纳鞋底,见状立刻板起脸。
“你这孩子!没见哥哥在喂鸡?还不快跟你云哥哥道歉。”
谢温温自知闯祸,也不敢委屈,低着头乖乖上前和何云闲道歉。
何云闲转身拍掉背上的雪沫,看她闷闷不乐,眉眼弯弯地蹲下来:“没事,温温想玩的话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温温哪能不答应,立刻喜笑颜开,和他一起捏雪球。
何云闲抓了把雪在掌心压实,轻轻抛向刚趴在屋檐下喘气儿的追风,雪球在狗尾巴上绽开了一朵白花。
追风困惑地“唔”了一声,扭头看见更多雪球噼里啪啦砸过来,耳朵一趴在院子里四处窜。
它常常在山上跟着何云闲跑,跑得很快,何云闲和温温根本没砸中它几下。
何云闲跑累了就提议堆个雪人,他拿铁锨铲雪,谢温温拿了竹篮装雪。
谢冬鹤从柴房出来,就见夫郎和小妹在雪地里玩得欢,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温温笑着冲他招手:“哥哥快来,给雪人装个鼻子!”
“用这个。”何云闲从厨房摸来根萝卜,削小了,大小正合适。
谢冬鹤接过萝卜却不给她,故意举高了逗她。
“够到了哥就给你吃糖,不然你就求哥,让哥帮你。”
温温不乐意求他,蹦跳着去够,发间一颗鹅黄绒球在雪光里一跳一跳的。
眼见要把孩子逗急眼了,何云闲捣他一下,谢冬鹤才把小姑娘扛上肩头,让她亲手给雪人插上鼻子。
温温兴奋地拍手,咯咯笑着,檐下的小冰棱被震得差点落下。
她心眼小,被人欺负了就要报复回来。
“看招!”温温突然朝谢冬鹤丢出雪球,却被他反手接住。
眼见大哥要反击,小丫头尖叫着躲到何云闲身后:“云哥哥救命!”
何云闲张开双臂拦住谢冬鹤,冷不防被夫君揽住腰肢,往后面倒去。
三个笑闹的身影跌进蓬松的雪堆,惊得追风汪汪直叫。
林莲花没有参与他们孩子气的玩闹里,手上忙着,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看着一家子高兴和睦的样子,她心里也高兴。
往年冬天都过得艰难,冬天不是个好季节,地里没有庄稼粮食,谢冬鹤也不能上山打猎,家里没有丝毫收入。
温温的病一到冬天就要加重,让她这个做娘的难过,还总想起她那在冬天死掉的男人。
往年都只能靠着那点微薄的储蓄过活,没下雪时还能到镇上卖点东西,一旦下雪,就只能待在家里坐吃山空。
哪能像现在这样,她坐在屋里悠闲地缝点衣服鞋子,看外头一家子玩闹。
不用担心家里没吃没喝,也许是新屋够暖和,谢温温的病也没有发作,否则她是绝不会同意温温出去玩雪的。
“咳咳!”温温似乎跑得岔气了,突然咳嗽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林莲花忙敲窗招呼他们进屋。
三人在屋外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还在门口的台阶上蹭了蹭脚底的雪,这才进屋,在地面留下一串湿脚印。
温温没弄干净脸上的雪,一进屋,雪水就沾了一脸。
何云闲随手掏出一条帕子给温温擦脸,那条帕子是他头一回用,用料普通,胜在针脚细致,手帕一角还绣了一支梅花,好看得紧。
小丫头盯着帕角精致的针脚,眼也不眨:“云哥哥,这梅花真好看”
“喜欢便拿去。”何云闲把帕子塞进她手心。
温温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听到东屋里娘在叫她,就噔噔噔跑走了,头上的鹅黄绒球一晃一晃的。
谢冬鹤也看到他那条帕子了,问道:“这是你绣的?怎么没见你用过。”
“前些天在镇上买的,只买了三条,用我私房钱买的,没花几文钱。”
帕子是何云闲从张霜花那儿买的,前几天他又见着了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衣着单薄,被冻得脸色乌青。
她拎着装满东西的篮子,却没一个路人光顾。
即便是一个陌生女人,何云闲也会于心不忍,何况那还是曾生他养他的人,他就买了几条帕子。
但他不想再和张霜花有瓜葛,是让莫彦玉出面买下的,花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家里的鸡鸭都是他管的,所以每次卖完蛋,有一半的钱充公交给林莲花,剩下的就都是他的,一来二去他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几条帕子的钱不算什么。
他不算什么善人,如果手上都没什么钱,怕是连半条帕子也不会买。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买下帕子,还是仅仅因为世人口中的“孝道”?
他对张霜花没有什么感情,就是有,在何家这些年也早被消磨殆尽。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冻死,不想再失去一次亲人。人们总说血浓于水,张霜花没了,他是不是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了?
何云闲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云闲想了想,没把这事儿告诉谢冬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谢冬鹤为他担忧。
谢冬鹤倒不在意他买几条帕子,他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够他还能给夫郎贴点儿钱。
夫郎以前一点钱都不敢花,不是买家用,就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几乎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夫郎肯为自己花钱买帕子,他反而觉得欣慰。
“要不要再买点胭脂?”谢冬鹤问道。
帕子这种不实用的东西,乡下不爱用,也就镇上富贵人家的哥儿姑娘爱用帕子、胭脂水粉,他以为自己夫郎是羡慕镇上的哥儿。
何云闲虽然拒绝了,但谢冬鹤还是决定后天赶庙会置办年货时买点,别人都有的东西,他的夫郎也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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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夜深得早,何云闲摸了摸炕试探温度,已经暖了。
炕不是一烧烧一天,那得多费柴火,一般都是天黑前烧,到夜里就暖和了,烧上大半夜烧完就不续柴火了。
盖上被子捂着,一直到半上午都还是有余热的,正好等下午日头旺的时候就不热了。
何云闲在屋里洗完脸,出去倒个水的功夫,谢冬鹤已经躺到床上了,手上拿着一本眼熟的画本看着。
他神情严肃看得认真,却让何云闲瞬间红了脸,他羞恼道:“你从哪找出来的?我明明都藏起来了,怎么又找着了。”
自他们圆房后,谢冬鹤得了趣,对这种事就更上心了,私下总说些让何云闲害臊的话。
什么“有没有怀孕的感觉”、“听说这样弄更容易怀上”、“今晚一定要弄到你怀”……
何云闲还在他枕头下找到当时莫彦玉送的小画,他很久没看见了,还以为早就弄丢了,没想到是被谢冬鹤藏起来。
也不知道谢冬鹤偷偷看了多少遍,书页都翻出褶子了。
什么吃山楂、吃手剥笋和药杵的用法,他算是知道谢冬鹤从哪学来的那么多花样了,某页还折了一角,特意做了标记,他好奇看了一眼,脸立马烧得慌。
后面谢冬鹤看他知道,也不藏着掖着了。
何云闲经常看他青天白日的拿着那个小画看,目光也隐晦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直把何云闲看得后背发凉。
何云闲吓得把小画藏起来,谢冬鹤却总能找到。
何云闲前天还特意换了个新地方藏,又被谢冬鹤找到了,谢冬鹤看他不解,解释道:“我在驴窝里找到的。”
何云闲一把夺过那本书,这会儿是真的后悔当初收下莫彦玉给的画了。
“你怎么又看那个?不许看!”
“我脑子笨,记性不好,要多看几遍才能记住。”谢冬鹤面色坦然,说着还一把将恼羞成怒的夫郎抱住,倒在床上。
“你记这种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干什么!”
何云闲脸色红润,咬紧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夫夫俩亲热打闹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林莲花迷糊地抬头往窗子外看了一眼。
她正要披衣下床,听见屋外何云闲说道:“娘,你别起了,我去开门。”
谁会大半夜的跑他们家敲门?谢冬鹤谨慎地顺手抄起一把锄头,和何云闲一块开了院门。
夜里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大雪,落在来人的肩上。
那人神情恍惚,以往总是明亮的眼眸暗沉沉的,睫上冻着冰碴,衣衫单薄,一身狼藉,脚上鞋子也丢了一只,脚底磨出血迹。
何云闲几乎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这人是他认识的那个莫彦玉,那个嘴上不饶人,能舌战群儒的小霸王。
莫彦玉低喃:“死了……他、他真的死了……”
第69章 庙会 准备过年
“什么死了?谁死了?”何云闲急忙将人扶进院, 触手一片冰凉。
莫彦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杀人了……我肯定被官府通缉了!”
他惶然抓住何云闲的衣袖,指节泛白, 恳求道:“求你们收留我一晚, 天一亮我就走,绝不连累你们”
何云闲只能先将人扶到自己屋里, 谢冬鹤立即闩上门,接过何云闲递来的棉被将人裹住。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 他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之前李雪民被赌坊的人追债,下跪求爹给钱还债,没要到钱不说,被撵出去还撞到了讨债的,讨债的又把他毒打了一顿。
李雪民觉得亲爹就是偏心, 有钱不给他这个亲儿子花, 想留给莫彦玉那个没爹没娘的。
他气不过, 半夜闯进来要偷钱,不想惊动了李老大夫, 两人起了争执。
莫彦玉听到动静起身查看,只见李雪民举着药杵要砸师傅,他连忙上前阻止,推搡间李雪民后脑撞上桌角, 血流了一地, 人也不声不响了。
李老大夫不敢置信地上前探他鼻息,便抱着他痛哭流涕, 喊道:“我儿!”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莫彦玉无法面对他,又无处可去, 惶惶不安,只能跑来找何云闲,踏雪奔来竟跑丢了一只鞋。
两人听完,一时也无话可说。
“你先歇着。明日我去镇上打听。”谢冬鹤说着从柜子里又抱了两床被子。
对方一个未婚哥儿,他还是得避嫌的。索性炕够大,三个人还是躺得下的,何云闲睡中间,两人各自睡在两边。
莫彦玉也不计较,只沉默地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先换件衣服。”何云闲取出自己的旧棉衣,刚触到对方肩膀,莫彦玉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待看清来人,他颓然垂首:“对不住我”
何云闲从未见过他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轻声安抚:“你歇着,明早再说话。”
夜里三人都没怎么睡好,各有心事。
拂晓时分,谢冬鹤踏着积雪去镇上打探。
医馆大门紧锁,街面却如常热闹,早点摊照旧飘着香气,更不见官差踪影,一片安宁,不像有命案的样子。
他特意绕到县衙,也没有通缉画像,布告栏上最新一张还是半月前征收冬税的告示。
平民大多不认识字,官府要收税,里长就会在村里敲锣通知村民集合,再通知村民要征收多少税。
上次里长收冬税时拿的就是这张纸,和布告栏上的字一模一样,谢冬鹤就认出来了。
为防万一,谢冬鹤还去集市上走了走,也没听见有人说有谁死了。
他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何云闲和莫彦玉。
谢冬鹤问道:“或许人没死,你走时可确认断气了?”
莫彦玉怔住了,犹豫道:“当时满地的血我慌慌张张就跑出来了,没有探他鼻息。”
昨夜师傅泪流满面地抱着李雪民哭,痛斥他让他滚出医馆,他慌不择路就跑了。
师傅亲手把他拉扯大,如兄如父,他却杀了他苦寻数十年的亲子,试问他怎么敢面对师傅?更别说上前确认了。
而且李雪民流了那么多血,师傅又是那种反应,人多半是死了。
“慌乱中容易出错,人兴许没死。”何云闲递过一杯热水,安慰他,“且住下等等,打探到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两人一番安慰,莫彦玉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对他们更是感激,只是神情依旧心事重重。
看他平静下来,何云闲也终于松了口气,昨夜他也是提心吊胆了一夜。
何云闲到灶房盛了一碗粥,见有煮蛋还拿了一个。
林莲花见他要往屋里送饭,问道:“昨晚上谁来了?”
“是莫彦玉,”何云闲含糊应道,“他要暂住几日。”
“那我吃完饭把矮屋收拾出来,不能老将就着和你跟冬鹤睡一屋。”
正在门口梳头的温温听见了,立刻嚷起来:“莫哥哥来了?我要找他玩翻花绳!”
林莲花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煮好的芋头,“你还想出去玩?还不帮娘端饭,不端饭等会儿吃鸡蛋可没你的份。”
这一招彻底拿住谢温温七寸,她三下五除二把头发绑好,非常积极地把饭端到饭桌上。
此刻矮屋内,莫彦玉正对着面前那碗芋头粥出神,没什么胃口吃饭。
热雾氤氲中,他忽然抓住何云闲手腕:“若我当真杀了人”
“若当真杀了人,”谢冬鹤推门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新雪,“也是该杀之人。”
何云闲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莫彦玉的耳朵。
“什么杀不杀的,你别听他乱讲,他就是个傻汉子,李雪民说不定还没死呢,他瞎说什么。”
“云闲,你捂着我耳朵,我要怎么听你说?”莫彦玉被他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捂住耳朵怕他听到不该听的。
不过拜他所赐,莫彦玉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一些,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
事情可能真的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莫彦玉的心情轻快了一些。
他低头喝了两口芋头粥,白米煮到开花,米香浓郁,偶尔吃到甜糯的芋头块。热气腾腾,让他有几分活着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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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几天就过去了,莫彦玉起先还战战兢兢,夜里都睡不安稳。
夜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疑心是不是官府派人来抓他了,经常后半夜守在门口,要是有人抓他就跑,免得连累谢家。
但一直到了庙会开集的日子,外头都风平浪静,镇上也没有什么水花。
庙会是个难得的热闹日子,舞狮舞龙的、打莲湘、搭台唱戏,也有许多平时没有的吃食和玩意儿。
何云闲特意囤了好多鸡蛋鸭蛋要到集市上卖,也能趁机打听一下李雪民的事。
一家人就趁早背上两筐蛋赶庙会,林莲花还收拾了下家里囤的一些干货,也顺道拿去卖,虽然不如鸡蛋值钱,但能卖几文算几文。
莫彦玉不敢露面儿,就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临走前何云闲叮嘱道:“我们回来估计都晚上了,你晌午自己弄吃的,鸡鸭和驴早晚都喂一遍。”
这事儿不用他说,莫彦玉在谢家白吃白喝住着,这几天都在帮忙做点事儿,知道该做什么。
“对了,有几味药需要到镇上买,我说给你听。”
莫彦玉闲着也是闲着,知道温温有顽疾在身,就每天帮她把脉看病,最近都在想办法凑药给她吃。
正巧他们要去庙会,可以顺便买药材,家里没有纸笔可以记下,他只能用嘴说。
何云闲记性好,听了一遍就点了点头,已经记下了。
谢冬鹤在前头喊他,他想了想,还是把院门落了锁,就紧忙跟上谢冬鹤他们了。
锁门既是怕有人闯进去,也是怕莫彦玉为了不拖累他们跑出去躲着。
外头冰天雪地的,睡一宿能把人冻死,他在外面也没别处可去,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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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三化雨镇,街上张灯结彩。
青石板路早被积雪覆盖,却硬是被熙攘人流踩出亮晶晶的冰辙,货郎扛着扎满糖葫芦的桩子走街串巷。
舞狮队伍从镇口一路欢腾而来,金红狮头迎着纷扬的雪花上下翻飞,绣球铃铛清脆作响。
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想摸狮尾,被大狮子突然转身吓了个屁股墩,在雪地里滚成个红棉球。
糖画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老师傅手腕轻转,铜勺里流淌的糖浆顷刻化作可爱的猫儿狗儿,栩栩如生。小孩都缠着爹娘要买一只。
更妙的是杂耍班子,一人张口吐出火龙,还有两人耍着花枪,引得阵阵喝彩。
林莲花牵着温温去置办年货了,留谢冬鹤和何云闲照顾摊子,让他们想逛庙会也不用等,难得来一次,尽管玩儿就是了。
何云闲不急着逛庙会,庙会连着开四天,想凑热闹有的是时间,先把蛋卖完才是正经事。
他们二人刚在庙市东头的槐树下支开摊子,就有个眼生的胖婶子凑过来:“鸡蛋怎么卖?”
“鸡蛋鸭蛋都是一文钱一个。”
“哎哟!”胖婶子尖声嚷嚷,“我刚去街口摊子才卖一文两个,年轻人可不能这么黑心!”
何云闲知道她只是想杀价,不急不恼,“您要买十个可以送您一个。”
胖婶子还要砍价,已经有眼尖的老主顾过来了。
绸缎庄的娘子挎着篮过来:“小郎君,老规矩,鸡蛋鸭蛋各要二十个。”
她瞥见胖婶子手里的蛋,“哟,这蛋挑得真讲究,个个一般大。婶子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胖婶子顿时改了主意:“谁说我不要了?都给我包好。”
旁边粮铺的伙计急忙插话:“且慢!我们掌柜吩咐要五十个鸡蛋。”
“总有个先来后到。”何云闲笑着安抚,手上已利落地开始装蛋,数好数量用干草裹起来,免得路上不小心碰碎了。
他生意好,日头偏西时,两筐蛋早已卖空。
钱匣子装得满满当当,二人都很高兴,这大都是何云闲的功劳,他心里颇有些骄傲。
何云闲收拾摊子的时候,谢冬鹤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样东西。
他快步穿过耍猴戏的人群,往何云闲冻得发红的手里塞了支冰糖葫芦。
“相公,你也尝尝。”何云闲举着糖葫芦要递到他嘴边,谢冬鹤就着他的手咬下最顶上那颗。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壳儿很薄,一咬就碎,确实很好吃。
“去看打铁花?”谢冬鹤问道。
何云闲上次看打铁花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爹还在世,他不禁有些怀念,点了点头。
谢冬鹤牵起他往城南走,宽大的手掌将那双冻凉的手完全包裹,何云闲从手到全身都暖乎乎的。
第70章 庙会 夫郎唇上的胭脂,好香
经过芝麻糖摊子时, 谢冬鹤停下来买了一大包,却故意只掰一小块递给何云闲。
见夫郎小口小口吃得珍惜,又忍不住把整包都塞进他怀里。
“太多了”何云闲抱着突然满当的东西, 眼睛却亮晶晶的。
谢冬鹤最爱看他这模样, 又去买了两块热乎乎的梅花糕,把他两手都占得满满的, 何云闲皱着眉直发愁,怎么吃都吃不完。
路过一家胭脂摊前, 谢冬鹤脚步停住了,转头叫何云闲等他。
何云闲不知他去做什么,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路边有很多货郎贩子挑着担子吆喝。
也有女人提着篮子卖绣品,其中一人就是张霜花。
何云闲想着既然见到了就买一点帮衬帮衬, 马上都要过年了。
他拦下一个货郎, 给了他二十文, 让他代劳去找张霜花买两个绣梅花的荷包。
何云闲就躲在人群里等着货郎回来。
货郎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把二十文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她让我带话给你, 说这点钱不够,让你多给点,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你哥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何云闲并不意外她猜到是自己, 但没想到她又回到何家了, 他抿着唇把钱拿回来,既然嫌二十文少, 那以后一文钱都别想要了。
他数了一文钱给货郎做报酬,说道:“劳烦你了。”
货郎憨厚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劝道:“你是和你娘闹矛盾了?要我说,你们到底是母子,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人在这世上,就亲娘真心对咱好,没了娘谁还会疼你?”
“我等会儿就回去找我娘了。”何云闲抿着唇,心情有些低落。
他说的是林莲花,货郎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娘,笑了笑就离开了。
何云闲也转身就走,货郎那句“没了娘谁还会疼你?”在他脑子里颠来倒去。
他看着身边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经过,一家人喜笑颜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谢冬鹤走过来看他眼睛有些红,以为他等急了。
“来,伸手。”
何云闲困惑地看着他的脸,乖乖伸出手,一小盒胭脂被放在手心上,瓷白的外壳,里头飘出浅浅的胭脂香。
何云闲一下子慌了,捏着那盒胭脂不知所措:“这、这是姑娘和哥儿用的,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和小姑娘一样……”
“试试。”谢冬鹤用指头挑了点胭脂,托起夫郎的下巴,轻轻擦上去。
指腹触到柔软唇瓣时,两人都怔了怔。
殷红的色泽在淡色唇上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谢冬鹤看得忘了动作,有些出神。
好半晌才开口:“很合适。”
何云闲被他看得发羞,刚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心里高兴着呢。
走出很远后,何云闲还抿着唇偷乐,忽然踮脚在谢冬鹤耳边轻道:“相公,你瞧我好看吗?”
温热气息混着胭脂香,惹得谢冬鹤喉结滚动,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想亲下去的冲动。
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时,他才把人拉到巷子里,巷外人声熙攘,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得人恍惚。
“相公,你带我到这里做什……”
谢冬鹤忽然伸手,用袖子挡住外面的光,隔绝了人声和视线,猛地吻上夫郎的唇。
双唇柔软,透着胭脂细腻的香甜。
何云闲顿时从耳根红到脖颈,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脖子也凑上去,主动吻他。
哐当——
外头四溅的铁花引起阵阵欢呼,火光四溅。
何云闲头一回主动睁开眼,看到了亲吻他的男人,面庞被温暖的火光映着,显得英挺俊美,实在是个俊俏的汉子。
他听不到人们的欢呼和砸铁花的巨大声响,耳边只有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亲吻是个令人舒服的举动,更何况他们二人还心意相通,就更觉得舒服了。
谢冬鹤知道夫郎容易害羞,只过过瘾就放开他了。
再从小巷里出来时,何云闲脸红气喘,腿脚发软,只能倚在谢冬鹤身上慢吞吞走着。
其实谢冬鹤还提议抱着他逛庙会,但被夫郎骂了一句“笨蛋”,只能不了了之,改为扶着他走。
逛了一圈后,暮色渐浓,何云闲终于吃完了一些,腾出一只手,谢冬鹤自然地牵着他的手。
交握的手在衣摆下十指相扣,雪花落在相贴的肌肤上,化作滴滴春水,谁也不肯放开手。
“我们回去吧,娘和温温该等急了。”何云闲轻声说。
谢冬鹤看着他被胭脂染红的唇,微微启唇,差点没忍住又亲上去。
回家前两人去了一趟济世堂,柜台前只有一个陌生大夫当值,还有个药童在磨药。
以前每回来都能看到莫彦玉的笑脸,现在这样何云闲一时不太适应。
药童认得他们,招呼道:“两位要看病还是买药?”
听到何云闲说的几味药,他转身就去药柜那里包药了。
谢冬鹤问当值的大夫:“李大夫在不在?”
那大夫笑了笑,回道:“你问的哪个李大夫?如果是找李雪民,那你可来晚了,他前几天就死了,过不久就要下葬了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听罢都有些惊讶,人还真出事了?
何云闲紧张道:“怎么死的?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没了?”
那大夫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低声道:“他爹说是被讨债的人打死的,要我说啊,李雪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的原委和当时莫彦玉说的差不多,只是李老大夫瞒下了莫彦玉的事情,也没把死讯声张出去。
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赌钱害死了自己,人死债消,赌坊的人也不来医馆了。
而李雪民本就不受人敬重,就更无人在意他的死了,大过年的,大家都忙着买年货过年呢。
*
拿到需要的药材后,莫彦玉就打算要给谢温温熬药治病了。
他一说要给谢温温熬药,林莲花就立马把药罐儿拿出来,还有一个配套的小炉子。
“麻烦莫大夫了。”林莲花满脸感激。
温温的病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虽说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看过的大夫都说没法子治,但莫彦玉一脸笃定,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了点期待。
“大夫要多少诊费都可以,您尽管治。”
莫彦玉连连推拒:“我住了这么些时日,已经叨扰婶子了,哪里用得着诊费?”
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温温曾帮过我一个大忙,我当时需要一些桃胶,是温温帮我找到的,桃胶珍贵,已经抵过诊费了。”
林莲花听了这一番话,才歇了要给钱的心思。
才吃过晚饭,莫彦玉就到灶房里给温温熬药了,何云闲也进去洗碗。
何云闲边洗锅碗,边和他说着李雪民的死讯,他师傅显然不打算报官,莫彦玉不用担心被官府抓走了。
莫彦玉正往小炉子里塞细柴火,闻言顿了顿,沉默着不说话。
灶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火苗噼啪和碗筷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莫彦玉才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师傅不会原谅我的。”
何云闲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才发现,平日里那样开朗的莫彦玉竟然哭了。
“……为什么?你师傅一向疼爱你。”
“就凭李雪民是师傅的亲儿子!我呢?我什么也不是,在师傅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李雪民。”
何云闲抿着唇,想起来自己那个亲娘,一时也有些郁闷。
那个货郎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莫彦玉也是这样想的?可明明张霜花是他亲娘,这些年也没对他好过。
要真说起来,林莲花倒更像他亲娘,但他见到的人、遇到的事,都在告诉他——血缘才是更深厚的亲情,不是亲生的,再疼爱也不是真。
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各怀心思。
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药已经熬好了,莫彦玉猛然回神,“时候不早了,我去把药端给温温喝,云闲你也回去休息吧。”
莫彦玉的药有点苦,但正所谓良药苦口,温温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小脸皱成一团,但知道这是能治病的药,还是乖乖的一口口喝完。
林莲花见她要呕,怕她把药吐出来影响药效,立马往她嘴里添了一块芝麻糖。
尝着嘴里甜滋滋的味儿,小丫头立刻喜笑颜开,闹着还想再吃一块。
“馋嘴猫,喝完药才能吃一块,哪能天天让你吃?”
小馋猫温温一听天天有糖吃,也不怕苦了,每天都盼着喝药。
一连喝了十来天的药,谢温温也吃完了一整包的芝麻糖,她的病也当真渐渐好转。
最高兴的当属林莲花,她坐在炕上,对着自家男人的牌位直抹眼泪。不过一出门就抹抹眼泪,并不叫人看出来她哭过。
“冬鹤,你去镇上割点猪肉,咱们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也好好犒劳一下莫大夫。”
谢冬鹤也同样高兴,他提议道:“不如我割点羊肉,过两天除夕,咱们吃羊汤锅!”
林莲花一听,这主意好啊,立马就催着他去买了。
她也急匆匆跑去灶房,说要烙红糖饼子,谢温温也被她拉去烧火做饭。
“云闲,你等会忙完去缸里捞一颗腌菜,我估摸着能吃了。”
何云闲应了一声,一家子就都忙碌起来了,连家里的狗都没闲着,在院里嗅来嗅去,鼻子在雪堆里拱出一道沟。
追风鼻子灵,在家里闲着没事学起抓老鼠了,偶尔也会抓点虫子。
唯一闲下来的就只有大功臣莫彦玉,他不好意思干站着,就和何云闲一起铲雪。
他俩一人拿了一把铁锨,何云闲铲东边他就铲西边的雪,不用都铲干净,那样太费力了,弄出一条小道就行。
院里有青砖铺了小路,所以铲雪也不太费力。
莫彦玉经常跟着师傅上山采药,体力要好的很,铲起雪来也很快,何云闲刚清出一条路,一抬头见他已经弄完了。
莫彦玉看见鸡圈里也堆了不少雪,问道:“鸡圈要铲雪吗?”
“要,不然鸡鸭踩来踩去就结冰了,喂鸡时容易滑倒摔着,鸡舍顶上的雪也得扫下来。”
莫彦玉二话不说包揽了,何云闲铲完雪,看他已经把鸡圈清得差不多了,就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
这是平常晾衣服用的竹竿,这会儿用来打冰凌也格外趁手。
房檐上结的冰凌已经很多了,最粗的都有两指粗,得提前打掉,不然进进出出,很容易被震掉砸中人。
那么尖的冰凌砸到人可不是个小事,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何云闲以前还听说有人被冰锥扎到脑袋里,当场就没气了。
何云闲先把矮屋和主屋上的冰凌打下来,到灶房时怕里头人出来,喊道:“要打冰凌了,别出来。”
听到温温回应才放心打冰,之后也把茅房和柴房上的细小冰锥也顺手打了。
腌酸菜的大水缸就在后院,摆在柴房旁边,何云闲挑了一颗剥掉外头的一层。
他这才搓了搓冻僵的手进到灶房里,见林莲花正在烫面。
“云闲,你来烙红糖饼,娘去弄晌午饭。”
“要烙几张啊?”
听到林莲花说要十张,他就接过面盆麻利地弄起来。
烙红糖饼不难做,都不需要发面,用开水烫好面,分成差不多的小剂子,再抓点红糖和芝麻混的馅儿包进去,贴在锅边就烙好了。
谢冬鹤提着几斤羊肉回来时,正赶上晌午饭,他还特意多买了几根大猪骨用来打汤。
桌上两荤一素,一道炒蛋一道炒菜,林莲花还切了盘腊肉,这一顿对乡下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一人还有两张红糖饼,饼皮金黄酥脆,吃起来也甜而不腻,有红糖的香甜和芝麻特有的油香。
林莲花今天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马上要除夕了,虽然还没过年,但今年咱们都高兴,提前庆祝庆祝。”
“等过年了,咱们再吃更好的!”
大家也都盼着过两天那顿羊汤锅,谢温温咬了一口甜甜的红糖饼,说明天要去柳姐姐家要点红薯来,她最喜欢煮红薯了,切块放汤锅里煮出来又甜又糯。
吃汤锅并不计较,什么都能放,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想吃的。
就连莫彦玉也暂时放下了心事,脸上扬起笑容,只要有他在,甭管说什么话都能接上,一点不让话茬子落地。
大部分东西家里都备好了,没有的,明日谢冬鹤到镇上买对贴,也能一并买了。
林莲花忽然想起什么,“好久没喝醪糟汤了,明儿去买对贴,冬鹤你顺道买点佬米酒。”——
作者有话说:还有两三章吧,就要完结了,连载两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终于能休息了QAQ(虽然下个月就要开新文了,同题材《独宠寡夫郎》,感兴趣的宝儿可以看看~[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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