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看见有鱼, 拿背篓在水里一捞,水透过背篓空隙漏下来,背篓里就只有鱼了。
许是因为山里的水肥, 也没人捞, 河里河鲜又多又肥。
何云闲没一会儿就捞到许多对虾,长得比山下的要肥许多, 这虾白灼或是清蒸都很好吃。
对虾也算比较稀罕了,好吃但不好活, 很少有人能摸到这么多,但相对的,价也更高,很好卖。
还有一些指头大的小螺,没什么肉, 但爱吃酒的人喜欢拿来下酒, 炒上一盘, 喝点酒慢慢嗦螺。
这东西不算值钱,不过何云闲想着要是谢冬鹤要吃酒, 可以给他炒一盘下酒。
说起来他似乎没怎么见过谢冬鹤吃酒,中秋去舅舅家,汉子们多少都吃了一些酒,连舅母和林莲花都吃了半杯, 他却一点没沾。
他们俩成亲那会儿, 何云闲也没闻见他身上有酒气。
但汉子们多少都会吃酒的,只是有些人不常吃, 兴许谢冬鹤也是如此。何云闲就预备留一些螺,等他吃酒时再做。
谢冬鹤也摸了不少对虾和青螺,这一片河段摸完了, 他们就慢慢趟着水往上游走,边走边摸。
昨天下雨河里才涨过水,有不少螺被冲到岸边,何云闲随便一捡就是半筐。
石头底下往往会藏一些螺,何云闲也翻了翻,还翻到了好多小螃蟹,没几两肉,有的人喜欢泡酒做成生腌,也是个不错的下酒菜。
太阳升到头顶上时,他们二人已经往上游走了很远了,各自都摸了好多青螺、对虾。
谢冬鹤往筐里看了看,已经装满了,何云闲也差不多装满了一筐。
“不摸了,回去看看渔网里的鱼多不多。”
何云闲点了点头,就趟着水往岸边上走,这会儿大太阳晒得水里也暖和了不少,出水时也不觉得冰冷难忍了。
顺着河流往下游走,没一会儿就看到他们下的那两处渔网了。
他们俩一人拉着渔网一边,用力往岸上拖,结果网里也不知道多少鱼,使劲扑腾起来劲儿可大,差点把何云闲拽倒。
谢冬鹤一把扶住他的腰,说道:“我来吧,你到岸上拿着筐装鱼。”
何云闲也没逞强,上岸把岸边上放的两个竹筐拿近了,等他把网拖上来。
这一网鱼沉甸甸的,谢冬鹤估摸着应该有不少大鱼,他知道这条溪里有不少鱼,偶尔来网鱼时,基本都能抓上七八条大鱼。
但今天这分量可远远不止七八条,连他拉起来都有点吃力。
等他吃力地把网拖上来,就看到网里的鱼堆在一起胡乱扑腾,密密麻麻的,打眼一望,少说都有二三十条大鱼。
泥鳅和黄鳝灵活难抓,所以数量不多,大都是白鲢、翘嘴和鲫鱼这种常见的河鱼,虽然不算特别值钱,但胜在个头大,现在又是吃这些鱼的时候。
这还不提那些巴掌大的鱼苗,要是放在鱼池里养养,没几个月也能卖了。
这么多鱼,谢冬鹤看得也激动了,都顾不上歇,立马又下水把另一处下的网也拖上来,果然也有不少鱼。
本来只是试一试下网,想着能摸点鱼虾,要是数量太少没法卖,自家吃了也不算亏,却没想到今天能捞着这么多,更别说那两筐对虾和青螺,实在是意外之喜。
何云闲见此也很惊喜,“怎么网了这么多?”
“可能是我这回下的饵好,掺了点杀鱼的内脏进去,混了麸子皮。我以前听别人说的,也是头一回试。”
何云闲一想也是,他以前也听说过这种方法,掺内脏后鱼饵就更腥了,诱鱼的效果更好。
他俩就蹲在河边解网里的鱼,又把竹篓放在水里,让水透过竹篓缝隙沁进去,这样鱼放到竹篓里就不会干死了。
家里虽然有水桶,但桶不如竹篓能装,家里也没几个,就干脆用竹篓装鱼了。
反正这条溪离小院不远,提着竹篓回去的这小会儿干不死,等回去倒进鱼池里养着就行了。
他们俩麻利地捡完鱼,像麦穗和白条这种只有指头大的鱼,没几两肉,都不稀罕要,直接丢回水里。
本来想着有个五六十条就不错了,没成想比预期的还多了快一倍,这么多鱼都能把鱼池装满了。
岸上两个空竹篓根本装不下,他俩就先把两筐虾螺倒出来,这些离水一会儿死不了,就先紧着鱼装。
四个竹筐装得满满当当,谢鹤冬背了俩,还抱了一个。
连他都觉得沉甸甸的,就更不提何云闲了。
只是一看到这么多收获,就不觉得累了。谢冬鹤本就是个毛头小子,年岁不大,身上一股冲劲,急吼吼地跑回家。
何云闲也咬紧牙跟在他身后,一筐鱼沉得很,他半路上不敢歇一下,怕过了这个劲儿就再背不动了。
等把鱼倒进鱼池里,压在身上的大山骤然消失,他们憋的那口气才松了。
这一松气儿,一下子就觉出累了,谢冬鹤更是浑身大汗。
反正这会儿也没旁的人在,他干脆脱了上衣,大喘着气,这会儿才觉得累了。
只是身上累,但看着满池的鱼,就高兴地笑了,心里一点不觉得疲惫。
何云闲也忍不住坐在鱼池边歇息,喘了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一扭头,看到身边那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一身精壮凶猛的肌肉,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亮亮的,笑得比这太阳还热烈。
他顿时又觉得脸上热了,胸口一阵阵鼓噪,让他喘不上气。
但又忍不住盯着谢冬鹤结实的臂膀和滚着汗珠的胸膛,看了好一会儿。
谢冬鹤光着上身吹了会儿风,终于凉快了,他以前身边都是汉子,要不就是娘和妹妹,就没那么多忌讳,习惯了这样。
这会儿注意到何云闲的目光,那目光像被烫到似的,一对上眼,就慌慌张张地撇开了,连耳根都红得透亮。
谢冬鹤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这样光着膀子,在夫郎面前确实有些不妥。
他抓起衣服,却没有立刻穿上,只是胡乱披在肩上,也在何云闲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看着满池的收获,一时无话。
耳边只有鱼尾摆动水花的哗啦声,夹杂着鸟雀叽喳的叫声。
谢冬鹤的手随意搭在身侧,不小心碰到了何云闲的手背,很软,但又因沁过溪水染上彻骨的凉,谢冬鹤忍不住用手盖住他。
暖了一会儿,本打算等暖热了就放开手。
只是摸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他的手太柔软,好像一捏就要碎在他手里了,肌肤又涂了香膏一样细腻。
谢冬鹤粗糙的手掌一碰,他就忍不住轻轻抖着,谢冬鹤耳力过人,连落羽的声音都能分辨出,自然没错过他压抑的轻喘。
这和夜里亲密的感觉不同,夫郎似乎更拘谨一些,但这种青涩局促的反应都很让谢冬鹤心痒。
或许是这静谧的午后阳光太醉人,又或许是这丰收的喜悦让人心防松懈,谢冬鹤看着夫郎低垂的、绯红的侧脸。
鬼使神差地,暖着的手就顺着那截纤细的手腕,慢慢滑上了小臂。
何云闲浑身一僵,臂弯处那块软肉被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揉捏着,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他猛地想抽回手,这个抗拒回避的动作,却让谢冬鹤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圈得更紧了。
何云闲似有似无觉出他的意思,就更不敢回头看他了,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他劲头上来,又要莽撞。
这大白天的,而且他们还是在外面,虽然荒郊野岭的没外人在,但何云闲的廉耻心也不容他做这种野/合一样的事。
再说万一真有打柴或者采药人呢?
头顶日头亮堂堂的,他心里始终安不下心。
披在身上的衣裳啪嗒掉下,谢冬鹤实在忍不住了,单手箍着夫郎的腰就要亲上去。
何云闲慌忙用手抵住他压近的胸膛,声音发着抖,“不行!”
看见谢冬鹤眼神都变了,凶狠得要吃了他似的,何云闲有点害怕,绞尽脑汁才想了个借口。
“有……有人,不是,有鸟在看呢,可能还有别的动物……或者有打柴人路过……”
他磕磕巴巴的,总算让谢冬鹤找回了一半的理性,谢冬鹤放开他的手。
然而还不等何云闲放心,谢冬鹤弯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衣裳,猛的披到他们身上,盖住头脸。
何云闲眼前骤然一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笨拙又带着些许急躁的吻率先落了下来。
眼睛看不到,耳朵和鼻子就变灵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冬鹤滚烫的呼吸,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与阳光的味道,还有缠住他嘴唇的舌头。
谢冬鹤的吻很拙劣,喜欢咬住夫郎的唇舌轻轻咬着,但亲密了几回,多少有点长进,所以他学会了伸舌头。
何云闲还不适应他的吻,舌头一进来,他就慌慌张张地要往外推,只是那舌头水似的灵活,一推,反而顺着舔上舌根,把整个口腔都填满了。
一股酥/麻感顺着舌头,让何云闲手脚都发软发麻,瘫在谢冬鹤怀里,嘴巴更是喘不上气。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何云闲很困惑,光透过头顶薄薄的布料,照在脸上。
也许是晦暗不明的光线让他安心了一些,相比白日宣/淫的羞耻感,居然是舒服更多一些。
何云闲对他的吻没那么抗拒了,不再推拒,但依旧不敢主动,由着谢冬鹤放肆地舔/弄,直等他亲得满意了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顶着的衣衫被掀开,刺目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同涌入。
何云闲气喘吁吁,脸颊酡红,眼神湿润地望着同样呼吸不稳的谢冬鹤——
作者有话说:咪的天,这章怎么这么多需要加分隔的民感词[眼镜]
第52章 卖鱼 收获满满,越累越高兴
那目光胶着着,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还是何云闲先败下阵来,他慌乱地垂下眼睫, 感觉脸上的热度刚刚被风吹散一些, 此刻又轰地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逃,撑着发软的身子刚要动, 却被谢冬鹤一把按住了手腕。
“我……”
谢冬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过了刚刚那股劲头,他也觉得荒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夫郎绯红的耳尖,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躁动又有复燃的趋势。
他猛地站起身,嗓子紧绷:“……我去河边把虾螺背回来。”
谢冬鹤到底是个年轻力猛的汉子, 才背了那三筐沉重的鱼, 歇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背上背篓要去河边。
何云闲也忙要跟上他,只是刚刚坐着还不觉得怎么样, 一站起来就双腿发软,又栽了回去。
“你再歇会儿,我去背回来就成。”
谢冬鹤黑亮的眼里带着笑意,脸上也挂着笑。
他今天脸上的笑比平时要多, 收获了那么多鱼自然是喜事, 只是又蒙头抱着夫郎亲了好一会儿,脸上更是春风得意。
何云闲确实站不起来, 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看他带上两个竹篓大步离开。
步伐矫健, 丝毫不见疲惫,似乎还比寻常要快了不少。
这山里一般没别人,因此他们才敢把那么多虾螺丢在岸边上,谢冬鹤去的时候,那些东西一个都不见少。
怕虾螺被鱼吃了,谢冬鹤就没把它们倒进鱼池里,而是直接把竹篓放进去,再把竹篓穿上绳子绑在池边上,这样就能和鱼分开养了。
忙到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了,何云闲就热了热早上剩在锅里的稀粥。
吃完饭何云闲去池边洗碗,家里有鱼池,也就没必要特意再用水缸里存的水,等洗碗再弄点清水冲冲就行,能省不少水,剩饭剩菜还能顺带喂喂鱼。
他边洗碗边看着池里的鱼,一闻到饭菜的香味,鱼全都游上来了,扑腾着要往碗里跳。
这么多大鱼,怎么都能卖上七八百文了。
谢冬鹤也过来了,见有条活泼的鱼差点咬住何云闲的手,就拿根棍子敲下去。
“这么多鱼,池里养不下,我明早就下山把大鱼卖了,鱼苗就留着养一养,长大了再卖。”
既然决定明早要下山,这些天攒下来的猎物也顺道一块带下去。
何云闲想着就有点可惜,他们回来时,他看到路上有许多枸杞子熟了,还有一些连翘和酸枣,瞧着品相都不错,这些医馆都收,也有很多人买来泡水。
虽然这些药材都很常见,卖的人多,价格也便宜,但晒干攒一攒的话也能卖不少,明天下山那一趟是赶不及了,只能等下回一块拉到镇上卖。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明天我们早点起。”
因为鱼太多,谢冬鹤自己一个拉板车也费劲,就没有拒绝。
他看着何云闲在池边忙碌的侧影,忽然开口道:“卖完鱼,我们去集市上逛逛。”
“正好能去狗市上看看,要是你有相中的狗,咱们就买下来。”
何云闲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
天还未亮,小院里已经有了动静。
何云闲一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忍不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连哈口气都是白雾。
他和谢冬鹤两人都有自己的棉衣,平时都放在衣箱里,何云闲冷得穿上了自己的那套棉衣,还多穿了一双袜子,还是觉得手脚冻僵了。
棉花很贵,布料也不便宜,一般乡下人一年能做一身新棉衣就不错了,缝缝补补能穿好几年,何云闲这身还是嫁过来时带的嫁妆。
因为何大伟抠门,连嫁妆都要克扣一层,不肯给他用好棉花做衣裳。
因此这身棉衣看着厚实,实际里头大都是芦花充数,根本不保暖。
往年冬天何云闲要么是穿何玉杰不要的旧衣,要么就是自己想办法,拿一些干草、芦花充到薄衣里。
这么些年下来,何云闲都已经习惯了,是以也未曾想起过要给自己做一身冬衣。
谢冬鹤正套着板车,看他脸都白了,说道:“我还有套棉衣,你去穿上吧。”
他反正身强体壮,这会儿还没入冬也就没觉得冷到难以忍受。
何云闲见他确实不冷,就依言回屋里,从衣箱里翻出来他那身穿在身上。
谢冬鹤体格大,这件棉衣也很宽大厚实,是林莲花塞了足斤足两的新棉花做出来的,又轻又暖和,一下子就把何云闲严严实实地从头罩到尾。
再一出门时,带着露水的山风完全吹不透他外头那件厚棉衣。
何云闲走了两步,冰凉的手脚也渐渐暖和了。
因为要带着那么多鱼下山,鱼是离不了水的,他俩就把家里的桶、盆和锅,所有能装水的器皿全用上了,这才装得下那百来条鱼。
车上连水带鱼分量可不轻,谢冬鹤还带上了自己抓的几只野兔野鸡,加上山路也不好走,就更费劲了。
谢冬鹤在前面拉车,何云闲就在后边帮忙推一推,多少能出一份力。
这会儿倒是想着,要是家里能养头驴或者牛的话,可以拉拉车,就方便多了。
虽然对于他们家现在这个条件来说,多少有点痴心妄想。
中途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何云闲看谢冬鹤满头是汗,就给他递了水囊和干净的布巾,“喝点水,擦擦汗吧。”
他看谢冬鹤那么辛苦,忍不住说道:“要是能有个牛车或者驴车就好了。”
谢冬鹤一听,“是啊,要是有的话,天天上山下山卖货都不嫌累,方便多了。”
这事儿只能想想,但光一想就已经很令人开心了,心里似乎冒出来一种让人觉得有干劲的盼望。
谢冬鹤一仰头猛地灌完水,就干劲满满地站起来。
那一车的鱼还等着他们拉到镇上卖呢,累归累,但只要一想到这车东西能换上多少钱,再累也高兴。
何云闲也同样如此,为了给谢冬鹤减轻点压力,他还用背篓装了几只山鸡和野兔,自己背着。
太阳渐渐升起,他们出来的很早,拉着一车鱼回家时林莲花才起床。
一看到那么多鱼,两个人也都累得不像话,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瞧你俩累成这样,快,回屋里歇歇。”
林莲花看着他们俩辛苦的模样,着实心疼,“正好,你俩还没吃吧,我去弄个早饭。”
她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热水,才去厨房里忙活,馒头饼子先放上蒸屉蒸着。想了想,又拿了三个鸡蛋也蒸上。
蒸蛋要会儿功夫,林莲花这才有空去看院子里那一车鱼。
“怎么抓了这么多鱼,怨不得你俩累着,也太拼命了。”
她既心疼又欣慰,这些鱼看着应该有百来条左右,能卖上很多钱了。
这样一思量,心里就更高兴了。
“娘,你看要怎么卖?”谢冬鹤说道。
平时只要不是逢年过节,不赶大集的话,谢冬鹤卖猎物都是自己去镇上,卖给相熟的老顾客。
只是那百来条鱼实在太多了,他也不认识收鱼的大主顾,两个人在集上摆摊得卖到什么时候,这才拉回家,要和林莲花商量。
林莲花一听,思索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
“咱们吃完早饭就去镇上,在集上占个摊位,这么多摆摊肯定卖不完,咱一边摆摊一边在各处酒楼食肆问问,肯定有收的。”
这时谢温温也已经起来了,原本还迷迷糊糊的,一听到娘说两个哥哥回来了,她瞌睡虫立马跑了。
“哥哥!云哥哥!”谢温温笑得牙不见眼,头发还没梳好就跑出来。
哥哥说要下雪才回来,现在还没下雪呢他俩就回来了,她少等了一段时日,占了便宜,怎么能不高兴呢?
“瞧你这样,哪像个姑娘家,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的。”
林莲花说着就把她拉过来,仔细穿好衣服。
谢温温被娘训了一句就不乐意了,脸上的笑立马落了下来,一脸委屈。
何云闲笑了笑,“来,我给你梳发吧。”
小姑娘还没十岁,梳不了什么复杂的发髻,何云闲就是简单扎起来再弄个小辫子。
末了,往辫子上插了几朵好看的小花。
是之前他往谢冬鹤头上插过的那种小粉花,星星点点缀在乌黑的发辫上,也好看得紧。
谢温温本来还不高兴呢,一看到那漂亮的辫子,眼睛立马就亮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被娘训过的事。
“真好看,云哥哥你好厉害啊,编的比娘好看,娘每次都给我梳得可丑了。”
谢温温偷偷瞥一眼,看见林莲花拿起桌上缝了一半的鞋垫子,作势要打她屁股,连忙哎呦哎呦地躲在在何云闲身后。
林莲花也不是真的生气,笑骂了两句,说一句不管她了,让她以后自个儿梳头去,就去厨房里忙了。
吃饭时林莲花只拿了两个鸡蛋,夫夫俩一人一个。
“娘,怎么我没有鸡蛋啊?”谢温温瞪大了眼。
“你娘我说了,以后不管你了。再说了,你两个哥哥今天可劳累了,该补补,你干什么了就想吃鸡蛋?”
谢温温吃饭前也看到那一车鱼了,她瞧着也高兴,也知道哥哥们肯定很累,他们那么辛苦地挣钱,是该吃鸡蛋。
她只好忍着嘴馋,吃完干巴巴的大饼,但还是忍不住瞧何云闲手里那白嫩嫩的鸡蛋。
林莲花怕他心软,说道:“你别惯着她,她在家里都吃多少鸡蛋了,不差这一个。看你瘦成这样,在山上肯定吃不好,快多吃点补补吧。”
何云闲只好顶着谢温温眼巴巴的目光,一口口吃完了鸡蛋。
谢冬鹤这个亲哥哥更是不惯着她,先剥好问何云闲要不要吃,他不要,才塞进嘴里两口吃完。
吃完早饭,谢冬鹤见桶里的水洒了一些,就补了一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器皿也全换成家里的水桶。
一家四口锁好院门就出发到镇上了。
第53章 卖鱼 一下子入账几百文
山下的路要平坦好走很多, 这会儿还有林莲花帮忙推车,谢温温虽然人小,也帮着背了几只猎物。
谢冬鹤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拉起车来也更有劲儿了。
镇口的早市正热闹着, 卖菜的、卖肉的、卖针头线脑的摊子挤挤挨挨摆了一路。
林莲花眼尖,很快在集市角落寻到一处空位。
谢冬鹤刚把水桶卸下, 隔壁卖针线的老汉就凑过来,蹲下身拨弄桶里的鱼:“哟, 这鱼精神!肚皮银亮银亮的。”
何云闲正弯腰摆弄水桶,闻言抬头笑了笑。
“叔您要不?草鱼、鲫鱼和白鲢都是八文钱,黄鳝和泥鳝贵一点,十二文。”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老汉看着这些河鱼也确实肥, 就有点心动。
只是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 又是搓手又是捋胡子,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媳妇去打油了,等她回来, 我问问她要不要买。”
他脸上似乎有点难为情,怕被人笑话他妻管严,但何云闲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倒是林莲花听到这话, 和气道:“瞧您这什么话, 云闲,帮你叔留两条鱼。”
“我这儿还有好多对虾和青螺, 您要是想买,我也给您算便宜点。”
她这样一说,老汉就更没法拒绝了, 而且他确实也挺想买鱼的,就没拒绝。
“那给我留两条鲫鱼吧,我媳妇儿爱吃。”
老汉一提起媳妇就忍不住皱眉,面上满是愁容,他和媳妇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前几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意外没了。
整整五年过去,他们俩都几乎没说过一句正经话,不是哭闹就是吵架。夜里睡觉都是各睡各的,媳妇也瞧着越来越消瘦,他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谢家一来,老汉就盯上那些鲫鱼了,想起来他媳妇爱吃鱼,尤其爱鲫鱼。
媳妇娘家村里有河,格外爱吃河鲜,因为他们村里没有河,自嫁过来就很少吃过鱼虾了。上一回吃鲫鱼还是在怀孕的时候,想着给她多补补,好下奶喂孩子。
谢温温看谢冬鹤一声不吭地卸货,面色冷淡,一点没有家里那副憨傻的模样。就学着他的样子,把背篓里的山鸡挨个取出,小脸绷得认真。
“新鲜的河鱼嘞——”
林莲花亮开嗓子,顺手捞起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展示,“今早才从河里网上来的!”
鱼尾甩出的水珠溅到谢温温脸上,惹得她咯咯直笑。
这时有个系着粗布围裙的妇人过来挑鱼,手指在鱼鳃里探了探:“是挺活泼,要两条草鱼。”
何云闲忙拿起草绳,利落地穿过鱼鳃。
那妇人接过鱼,又指着另一个桶:“那条黄鳝也给我称称。“
“黄鳝十二文。”因为黄鳝价格要贵一点,何云闲特意说了下,谢冬鹤就配合他的话提起鱼尾,鱼身还在扭动。
“便宜些,”妇人掏出钱袋,“三十五文两条我都要了。”
何云闲正游移不定,拿不定主意,林莲花已经笑着接话:“大嫂子您好眼力!这鱼是今早才离水的,吃我们章丘山上的山泉水长大的,肥的很,无论清蒸还是红烧都可鲜了。”
“这样,两条算您四十文,我再饶您一把青螺一块蒸着吃,您下回可还得来照顾我们生意!”
那妇人被她说得眉开眼笑,痛快地数了钱。
何云闲连忙接过钱,因为黄鳝没法和普通河鱼一样,用绳子串到鳃上,他就用干草把黄鳝裹成一个球,免得它们滑溜溜地钻出来,再绑上两根绳子,交由妇人提着就成。
林莲花说让人家下回照顾生意是客套话,双方都清楚这点,但客人听着这话舒心,自个儿也没亏。
青螺不值钱,又是白捡来的,河里到处都是,绕一把当添头也不吃亏,算是双赢。
何云闲学得认真,心里暗暗记下婆婆那套说辞,他虽然也算机灵,但到底不如林莲花有经验。
收下来的钱全交给他,那铜钱带着鱼腥和体温,落在他掌心,沉甸甸的,是挣来家用的踏实,而且这些鱼还是他和相公一块捞上来的。
又是抓又是运,一路的辛劳,终于在此刻得到回报,实在让人满足。
第一笔买卖完成,后面的买卖就顺理成章了,生意渐渐开张。
林莲花挑了两桶最肥的鱼,打算去附近的酒楼食肆转转,碰碰运气。
这些酒楼虽然都有固定采购的地方,但有时也会到集上买,要是碰到品相好的食材也会收,要是运气好,说不准一口气就能把剩下的鱼包圆了。
要是如此,不仅能一下子入账几百文,还能省了下半天的功夫。
林莲花来的时候路过布庄,还想着下午要是早点收摊就去扯两块布,马上入冬了,她想给家里人做身棉衣,棉花还没摘下来,得再等等,布可以先备好。
谢冬鹤成亲前才做了一身,倒不着急,先紧着何云闲和谢温温。
林莲花示意何云闲招呼着,自己拎起鱼往街上食肆的方向走去,谢冬鹤怕累着他老娘,抢过那两桶鱼跟上她。
何云闲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头继续招呼零散客人。
日头渐高,集市上越发拥挤。
何云闲又零零碎碎卖出去一些河鱼,对虾和螺也卖了点。
谢温温也帮着他一起招揽,这会儿一闲下来,坐在空桶边,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手里还攥着卖鱼得来的、被她数了无数遍的几枚铜钱。
是林莲花走之前给她的,说是收摊后的买糖钱,她梦里都还念叨着要吃饴糖。
何云闲看她睡得香,怕她吹风受凉,但又没有衣服可以给她盖,就把板车上的草席拿下来盖上,多少能挡点风。
临近晌午,许多人都赶着回家做饭了,集市上人少了很多。
旁边那个卖针线的老汉还等着自己媳妇,看何云闲没事做,就忍不住和他搭话。
老汉不光卖针线,也卖一些绣活儿,何云闲自己也会绣一点,就忍不住问了,“叔,这是婶子绣的?真精致。”
一提到媳妇,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上就忍不住笑了,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
“那是,我媳妇可有能耐了,人也漂亮,以前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在家里有俩婢女伺候,好多人都说我俩般配。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家里还有点钱,住的都是砖房,镇上还开了间当铺呢,要不怎么能娶我媳妇?”
何云闲听着满是好奇,能开当铺,就是在镇上也绝对算得上富裕了,怎么现在在这儿卖针线?
他不好意思问,老汉倒来了兴致,帮他解惑。
“我被以前一兄弟骗了,一下子负债累累,身边那些好友好兄弟知道我穷了,全跑光了!就我媳妇还留着,给人做绣活儿缝帕子,慢慢还完债。”
老汉言简意赅,但那双浑浊眼里翻涌的泪光,已道尽其间苦楚。
何云闲听得心头沉重,正不知如何安慰,却见老汉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神里竟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小兄弟,”他声音沙哑却坚定,“那两条鲫鱼,你给我!我媳妇爱吃,往后的日子……我天天买给她吃!”
何云闲特意挑了最肥的两条,用绳子穿好鱼鳃递给他。
到晌午时,林莲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谢冬鹤脸上也有喜色,一看到乖乖坐在原地等着自己的夫郎,眼神就更柔和了。
何云闲看他们手里的桶都空了,就知道有好消息。
林莲花笑得合不拢嘴,“快把剩下的鱼都带上,咱们送去醉春楼。”
他们俩跑了好几趟,去了两家酒楼都卖得不错,第三家到了醉春楼,掌柜的看他们那些鱼确实很肥,现在又是用午饭的时候,有个大主顾点了好多鱼,便把两桶鱼买了。
林莲花见势说他们还有一车鱼呢,掌柜的就干脆一口气包圆了,当然,因为不是零散卖,就按市价便宜了点。
鱼没全卖,还留了点虾螺和几条偏瘦的鱼,现在家里光景没那么难过了,也得吃点好的不是。猎物就剩下一只鸡,干脆也留着自家炖汤吃。
何云闲听到做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也忍不住惊喜。
等那五百多文拿到手,钱匣子直接装满了,一家子就更高兴了。林莲花更是大手一挥,说要到镇上吃好的。
十五文一碗的牛肉面,林莲花买了三碗,牛肉片就那么薄薄两片,几乎尝不出滋味。
但何云闲没吃过牛肉,乡下人多少吃鸡鸭肉和兔肉,偶尔吃点猪肉就已经了不得了,牛肉那么贵哪里吃得起。
这头一次尝,就觉得牛肉确实和别的肉不一样,入口咸香,越嚼越香,就是可惜分量太少了,就那么两片,何云闲意犹未尽。
这面也有嚼劲儿,汤里加了猪油荤香荤香的,吃完整个身子都暖了。
谢冬鹤看他没吃够的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牛肉,放到他碗里。何云闲看了一眼林莲花,没要他的,他们每人就这点肉,他要是吃了谢冬鹤吃什么?
而且这是林莲花买的,要是见他吃了两份肉,她亲儿子一点都没吃到,怕是心里不舒服。
谢冬鹤看他不要就自己吃了,低声道:“以后我挣了钱,给你买吃不完的牛肉。”
何云闲红着脸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吃吧。”
林莲花倒没注意到两人发生什么了,她正给谢温温分面,谢温温吃不了太多就没单独给她买,林莲花要了一个碗给她分点自己的面。
一碗面就两片牛肉,谢温温乖巧,也不提要吃牛肉的事,闷头吃起面。
林莲花瞧着她被晒得脸颊发红,精神头也不太好,忍不住心疼,拿出一枚鸡蛋剥好,放到她碗里。
“温温今天干得好,奖励你也吃个鸡蛋。”
这鸡蛋本来就是要给她的,林莲花早上一时生气,和她斗了两句嘴,鸡蛋在身上带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心软了。
谢温温惊讶地瞪大了眼,转而就笑了,拿起鸡蛋大口大口吃起来。
小孩子很好哄,也不贪心,只一枚鸡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吃完饭谢冬鹤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看向何云闲:“既然有空,咱们去狗市看看。”
林莲花眯着眼笑,“你俩去吧,我带温温去布庄扯几块布。”
何云闲还以为她是要给谢温温和谢冬鹤做衣裳,没有多想,跟上谢冬鹤去狗市了。
半路上经过之前摆摊的地方,有不少人聚在那里,不知在张望什么。
何云闲听见人群中心有人在争吵,本不想凑热闹,却看到里头吵架的人是老汉和一个妇人。
那妇人一身粗布衣裳,看着是穷苦人家,眼角沧桑的皱纹也掩不住的美貌,料想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应该就是老汉的媳妇了。
“你是死的不成?知道我难过,还特意买两条鲫鱼戳我的心!”
妇人声泪俱下,先是哭又是笑,“是了,我害你儿子胎死腹中,你是该恨我。”
第54章 1000营养液加更 以后年年做新棉衣……
何云闲正要跟着谢冬鹤离开, 却被那对夫妻的争执绊住了脚步。
老汉和别人说起话来倒挺流利,在自己媳妇跟前嘴就张不开了,看她一哭, 就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听到妇人说他恨她才急眼了, “梦溪你这是什么话,我咋会恨你。”
沈梦溪却不信他的话, 这么些年来他俩一直很恩爱,但是自从没了孩子, 他家男人就消沉了好一段日子,后来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
哪个男人不想要个孩子,更别提老汉老来得子,就这么白白没了,怎么可能不恨她?
她小产那天老汉刚提了鲫鱼回来, 这几年都没说吃鱼, 现在忽然买俩鲫鱼不就是故意的。
“当年你特意为孩子煮的那碗鲫鱼汤还没喝进嘴, 孩子就……如今你又买这两条鱼,不就是要我夜夜想起那个没福气的孩儿吗?张志平, 这么多年你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那老汉原来叫张志平,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急得额角冒汗。他明明不是因为恨她没有了孩子, 是怕提到媳妇的伤心事让她难过, 这些年才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张志平憋得脸都红了,急得直拍大腿, 急火攻心,竟什么都说不出话了。
何云闲看得心头发酸,忍不住上前一步:“这位婶子, 您误会张叔了。今早张叔来买鱼时,特意嘱咐要最肥的鲫鱼,说您最爱这一口。他说您嫁过来后难得吃上河鲜,心里一直惦记着。”
沈梦溪听罢,怔住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张志平像是被这话打开了闸门,终于找回了声音:“梦娘!我怎么会恨你?那日我提着鲫鱼回来,本是想着给你补身子,谁知……”
他声音哽咽,“这些年看你消瘦,我恨不得代你受苦!”
谢冬鹤站在何云闲身侧,沉声道:“他不会说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张志平重重点头。
“是!是我笨嘴拙舌!”老汉急急去扯媳妇的衣袖,“这些年不敢提孩子,是怕你伤心!梦娘,你还记不记得刚成亲时,我说要让你过回从前当小姐的日子?”
沈梦溪的泪水又涌出来,这回神情平静了许多:“你那些糊涂账……”
“债都还清了!”张志平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你看,这是我这个月给人抄书攒的,够给你扯块绸缎了。”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打开布包,里头装满了零散的铜钱,最上面是枚褪色的银簪。
沈梦溪认出这是她当年当掉的嫁妆,顿时捂住嘴。
“我赎回来了。”张至平笨拙地给她簪上,“往后咱们好好过,你想吃鱼就吃鱼,想穿绸就穿绸。”
偏西的阳光照在银簪上,映得沈梦溪眼角细纹都温柔起来。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闺阁小姐的风采。
张至平看得痴了,喃喃道:“往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何云闲悄悄退开,转头发现谢冬鹤正望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今早谢冬鹤默默往他碗里夹牛肉的样子。
原来当真有些人越是情深,越说不出口。
“走吧。”谢冬鹤碰了碰他的手背,自然地包在手里,牵着他的手说道:“去买狗。”
西街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十来条土狗,吠声此起彼伏。
旁边还有只拉车的老驴,上了年纪,老态横生的,叫起来嗓门也唉唉的。
有个精瘦的狗贩子正在给条黄狗梳毛,见他们过来忙起身招呼:“这位爷看狗?咱这儿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何云闲蹲在笼子前,看着里头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狗。那狗崽耳朵还没立起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他手心蹭。
“这狗不行。”谢冬鹤拎起狗崽的后颈看了看牙口,“太娇气。”
他转向角落里拴着的一条半大土狗,那狗毛色棕红,四肢粗壮,见生人也不叫唤,只警惕地竖着耳朵。
竟然是一只难得的五红犬,毛色、爪子和舌头都是红的,五红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谢冬鹤一眼就相中了。
“多大了?”谢冬鹤伸手让狗嗅了嗅。
“整一岁,会看鸡鸭。”狗贩子解下绳子让他细看,“它娘是猎户家的狗,会认陷阱。”
谢冬鹤一听,更满意了。
一般养狗都喜欢买小狗,虽然大狗不如小狗好教养,但胜在性子稳定,好养活,不像小狗说不准有个风吹雨淋的就夭折了。
因为已经跟着母狗训过了,训起来更轻松。
红狗也亲人,试探性地舔了舔谢冬鹤的手心。何云闲注意到它右前爪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咬过。
“这伤是”
“这狗个头不大胆子倒是大,上月追兔子时让野猪拱的,”狗贩子叹气,“养了半个月才好,不打紧。”
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坏事,狗的胆子大,才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吓跑,抛下主人。
谢冬鹤往空地扔了块石子,红狗嗖地窜出去,叼回来时坐得笔直。
他又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狗立即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吼。
“聪明。”谢冬鹤眼底露出满意,转头问价。
“您诚心要,三百文。”
谢冬鹤皱眉:“太贵了,寻常看家狗不过几十文。”
“瞧您这说的,五红犬可就我们这一家,稀罕,又聪明又听话,我这还是养到一岁的,您要买小狗就不是这价了。”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在旁边逗笼子里的小狗玩。
两三个月的小狗娃才断奶,都胖成球了,也皮得很,被关在竹笼里还要啃着笼子边玩。
他一伸手,小狗就用牙咬住他的手指啃,因为犬牙还不利,他倒不觉得疼,就是痒。
惹急眼了,小狗崽气得一仰头嗷嗷叫,正逗得高兴呢,不知是不是狗崽刺耳的叫声吵到旁边那头老驴了,老驴哼哧哼哧叫着。
这会儿它倒有劲儿了,嗓门洪亮,吵的狗贩子也恼火了,站起来一鞭子抽到驴屁股上。
“叫什么叫,你这没用的老东西,白吃我家粮,又不能拉货又不能卖肉,再叫我就把你丢河里淹死!”
他骂了两句,一扭头又对何云闲和和气气的,“客人真对不起啊,这犟驴没踩着您吧?它得了怪病,您还是离它远点吧。”
何云闲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过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出意外,卖狗时多便宜了点,最后以二百六十文成交。
狗贩子把绳子递给何云闲时,红狗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还没走远,何云闲就看到狗贩子正把那头老驴牵到河边,推了两下没推动,就干脆撒手不管了。
狗贩说那只老驴有怪病,但何云闲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病状,就是肚子奇大,像怀孕似的。
但这驴看着都快四十了,没几年活头,不太可能怀孕。
这个岁数的驴,心善的人家会养到自然老死,差点的就送去屠户那儿卖肉,偏偏它又似乎病了,病恹恹的连吃草都费劲,病驴可没人敢吃。
这样被人抛弃在河边,下场要么是活活饿死,要么就是被黑心的人抓去宰杀卖肉。
何云闲不忍心看它这样孤零零死在河边,犹豫了一会儿,拉住了谢冬鹤的袖子。
“相公,能不能把那只驴也带上?我们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放养就行,不耽误你打猎。”
他有点忐忑,怕谢冬鹤觉得这事麻烦,或者觉得他乱发善心。
但谢冬鹤看着夫郎水汪汪的一双明眸,满眼恳求,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口就答应了。
反正山上那么大,草又多,随便找个地方养着就是了。
两人就折返回去,牵上那头驴。
难得来一趟镇上,何云闲自然要去看望莫彦玉,只是去了医馆却没见着人。
当值的是个眼生的中年汉子,脸大如盆,黑得跟锅底一样,离远了何云闲还以为是口锅长腿儿立在那了。
一听何云闲找莫彦玉就拉下脸,不耐烦道:“不知道,谁知道他跑哪去了,一个没爹没娘的贱……”
话还没说完,谢冬鹤往旁边一杵,那么大的体格又冷着脸,谁看了都得发怵,汉子被他盯得冷汗都下来了,再不敢胡说。
“我爹叫他出去给人看诊,一时半会回不来。”
既然莫彦玉不在,何云闲只好遗憾地回去了。
和林莲花她们汇合后,回程路上,谢温温和红狗追着玩,问道:“云哥哥,这狗该叫什么名字呀?”
夕阳把狗毛染成漂亮的金褐色,红狗正追着谢温温的衣角咬着玩。
何云闲看着它矫健的身影,忽然道:“就叫追风吧。”
追风闻声回头,竖起的耳朵在晚风里轻轻抖动,似乎已经认下了这个名字,汪汪叫了两声。
林莲花看到那头驴时还有些诧异,听完何云闲的解释,就没什么意见了,反正在山上吃草也不用自己喂粮,就当养着玩吧。
再说老驴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到老了还被人抛弃,实在可怜,全当做了积德的善事,说不准哪天就有好报了。
林莲花看见温温一边吃着糖一边乱跑,差点被追风撵得绊倒,连忙喊了一声。
“你慢点!别摔着了。”
转头又笑呵呵地说起晚上的饭菜,“咱们家今天挣了这么多,晚上可得好好犒劳。等会儿我就去张婶家借两把枸杞,再弄块豆腐炖鲫鱼汤,给闲云你补补身子。”
这样争取早日养的白白胖胖,好让她快点抱上孙子孙女。知道何云闲脸皮薄,这话她没当面儿说出口。
*
灶房里,林莲花正把特意留下的老母鸡剁成块,金黄的鸡油在锅里滋滋作响。
何云闲在旁边收拾鱼虾,那条留着的草鱼被片成薄片,整齐码在盘子里。
“娘,虾要炒还是白灼?”
“白灼,”林莲花往鸡汤里撒了把香菇,“留个清甜味儿。”
谢温温趴在灶台边,眼巴巴看着何云闲处理青螺。只见他利落地剪去螺尾,用姜片腌着,螺肉在碗里微微颤动。
她也拿了个小碗过来,装了点青螺剪尾,想着等会要嗦炒螺,剪着剪着口水就先下来了。
谢冬鹤提着个水桶进来,默默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何云闲偷眼望去,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忙低头继续切姜丝。
鸡汤在锅里咕嘟作响,奶白的鱼片在滚汤里一烫即熟,青螺下锅时爆出噼啪轻响。
最后炒个青菜,摆满一桌时,夕阳正好染红窗纸,红彤彤的喜庆。
“今天这顿比过年还丰盛,咱这日子可算好起来了。”
林莲花给每人盛了碗鸡汤,金黄的汤面上浮着油星,闻着就香。
何云闲尝了口鱼片,鲜得眯起眼睛,这是他们亲手捕的鱼,在自家鱼池养过两日,比普通的鱼吃的更嫩滑。
追风闻到肉香,急得在桌子下不停打转,何云闲丢给它一根鸡骨头,它就咬着骨头跑到院里了。
“这鲫鱼汤我多搁了一些枸杞,你俩明天上山前带一点,炖汤时放些,最是补气。”
谢冬鹤闻言,又往何云闲碗里添了几勺鲫鱼汤。
何云闲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嘴角抿着笑。
“娘,不用带,山上好多山枸杞呢,我想吃自己摘就成,家里这些你留着和温温吃吧。”
窗外,追风在院里啃着骨头。屋里灯火温暖,一家人围着满桌佳肴,连最寻常的炒青菜都能吃得热闹有滋味。
何云闲听着大家的说笑,忽然觉得,所谓好日子,不过就是这般光景。
他们这次在家只待了一天,也没什么可带的,但林莲花还是惯常地爱操心。
吃完饭就开始收拾,拿了些吃喝的东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
“云闲,你今早是不是把你和冬鹤棉衣也穿下来了?拿来我瞧瞧,看看有没有要缝补的。”
棉衣就穿了这一天,何云闲还怕弄脏,格外小心,下山时都不敢往地上坐,更别说弄破了。
不过看林莲花伸手要,他也不好拒绝,回屋里把棉衣拿来了。山下不是很冷,因此吃完早饭他把棉衣脱了才去赶集。
林莲花仔细一摸,才发现何云闲那身棉衣不对劲,怎么摸着这么薄?
拿起剪刀拆了个袖口,就看到里头掺的根本不是正经棉花,都是黑心棉混着芦花。
“这东西怎么能穿?”
林莲花气得声音发颤,这棉衣是何云闲带过来的嫁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娘家人克扣他了。
林莲花平时脾气都很好,从没发过火,是以看她这样生气,何云闲不由得心里忐忑。
“娘,我…习惯了。”他局促地抓住那件烂棉衣,下意识想藏到身后。
林莲花听了更是心疼,可怜见的孩子。
说来这身棉衣当时还是她亲自装箱的,看着挺新挺厚实,也没细看,连着别的衣服一块囫囵装进去了,现在才发现。
谢冬鹤听到动静也进屋了,看清那破棉絮后,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牙关紧咬。
“怪我,我早该发现的。”
他咬牙切齿,气恼何家居然这样苛待他的夫郎,又自责自己早上居然没注意到,怨不得夫郎出门时身上都发抖。
“现在说这么还有什么用。”林莲花摸了摸眼角的泪,心口直发酸。
“眼下新棉还未收,娘今晚拿自己的旧棉衣先给你改一身,等过段时间新棉衣做好了,冬鹤你下来一趟取走。”
她说着就去翻放着自己棉衣的箱笼。
谢冬鹤对此毫无异议,点头“嗯”了一声。
何云闲慌忙阻拦,“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林莲花已抱出自己那件半旧的棉袄,“山上不比山下,冷得很,就得多穿点。”
她叫何云闲站起来,拿着自己的旧棉衣在何云闲身上比了比,何云闲要比她高一截,肩膀也宽,腰围倒是差不多。上衣好改,就是裤子要补一节。
谢温温本来正在院里逗狗玩呢,听到这事儿,也抱着自己的小花袄跑来。
“云哥哥穿我的!”
一家子的反应着实令何云闲有些无措,不过是一件小事,放在以前没一个人在意,现在却被人这样珍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灯油珍贵,放在平时林莲花是舍不得点的。而这一夜,油灯一直亮到三更。
林莲花就着那点昏黄的光,一针一线地改着棉衣。
何云闲想来和她一块改衣服,还被她撵回去了,明天都要赶山路上山的人,还逞什么强。
她拆开自己的棉袄,把尚且蓬松的棉絮仔细铺匀,又翻出谢冬鹤的旧衣裳裁作面料,不时抬手揉揉发涩的眼睛。
粗糙的手指不时被针扎到,她就放在唇边抿一抿,又继续缝。
翌日清晨,林莲花已经连夜改好了一身棉衣,拆了她两件衣。因为何云闲身量小,还有多余的棉花改了一双棉鞋。
何云闲接过还带着余温的衣服,衣襟上细密的针脚清晰可见,虽然因为赶工略显粗糙,但摸上去厚实温暖。
他看见林莲花眼下的青黑,都熬得眼睛红了,却还是满眼关切。
“快试试合不合适,娘赶得急,也没有仔细量。”
他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任由林莲花把衣服往身上套。
忽然想起来幼时读过的那句诗——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慈母心肠。
在何家的那些年,他看到张霜花在给何家父子俩做衣裳时,总盼望着张霜花也能给他做身冬衣,却始终未能如愿。
如何身上穿着这件厚实暖和的棉衣,他怔怔望着面前这个为他熬夜缝衣的妇人,那些在何家受的委屈、那些寒冬里冻得发抖的夜晚,都化作喉间的哽咽。
何云闲一句“娘”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怔住了。
他分不清这声“娘“唤的是眼前这个熬夜为他缝衣的婆婆,还是记忆中那个从未给过他温暖的生母。
林莲花却已笑着应了,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哎,娘在呢,往后娘年年都给你做新棉衣。”
何云闲顿时哑然,眼睛一阵酸涩,但心里却被填的满满当当,眼泪一点都流不下来。
*
二人迎着晨光上山,板车轱辘在山路上发出轻快的吱呀声。
和来时满载的货物相比,这会儿板车空荡荡的,走在山道上格外省力。
因为还多了一只老驴,就把空板车套在驴上叫驴拉着走,因此这回连谢冬鹤都腾出手了。
驴不认识路,他就走在最前面带路,捡了一根棍儿,要是驴走偏了就吆喝两声拍拍驴身,驴就知道跟着他走了。
第55章 鸡飞狗跳 日子比以往要热闹
何云闲走累了就在车沿上坐一会儿, 看着沿路的风景。
路旁的狗尾巴草在秋风里摇曳,石缝里还长了不少金黄的野菊花,可惜太少了, 不然还能摘来晒干做菊花茶。
怕老驴拉得吃力, 他没敢坐太久,稍微歇一会儿就下车走路了。
追风狗如其名, 没有一刻闲的下来,时而窜进草丛里惊起几只山雀, 时而跑回来蹭何云闲的腿讨摸,不摸就要嘤嘤叫。
谢冬鹤偶尔轻喝一声,那狗便乖乖跟在板车后头,只是尾巴仍欢快地摇个不停,吐着舌头哼哧喘气。
越往山上走, 秋意越浓。
枫叶染了薄红, 橡子榛子落了一地。何云闲随手捡起几颗饱满的橡果, 往车前面一丢。
“追风,去, 捡回来。”
追风立刻就飞一样地跑到前头了,浑身的皮毛红的亮眼,太阳一晒,像是发光一样。
回到小院时, 日头才刚刚升高。
追风抢先冲进院子, 好奇地四处嗅闻,知道这是狗熟悉地盘的天性, 何云闲就没有管,由它去了。
时候还早,不到吃午饭的时候, 他俩上山拉着空板车也没累着,就各自去忙了。
谢冬鹤提着水桶去菜园里浇水,何云闲忙提起早早备好的食料去喂鸡鸭,一见到他来喂,鸡鸭立刻围拢过来,咕咕嘎嘎地抢食。
肥山鸡正懒洋洋地蹲在篱笆上晒太阳,看见他来了,才飞下来走到他脚边,想蹭他的腿。
只是小脑袋还没蹭到何云闲的腿,就被一只狗扑下去。
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就看到鸡和狗掐起来了,狗咬住鸡的翅膀不肯松嘴,肥山鸡也死死拧着狗的脖子不肯放开。
看到它俩掐的一地鸡毛狗毛,他顿时魂儿都要被吓飞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伤了哪个都肉疼啊。
“追风,快松嘴!”
他一心急,一巴掌拍上追风胖嘟嘟的屁股,打得啪啪响。
那边谢冬鹤浇完水,看见地里有点缺肥了,就拿铲子补了点鸡粪肥。顺带看了眼旁边的鱼池,大鱼被捞去卖了,现在池里全是小鱼,空间大了很多。
鱼不用喂太勤,昨晚他往池里扔了点鸡草和麸子皮,现在还不用喂。
不过一直喂这些也不是个事儿,想着有空要去河边扯一些水草和浮萍回来养着,平时让鱼自给自足。正想着,就听到前院一阵鸡飞狗跳。
谢冬鹤放下铲子跑到前院,就看到夫郎一脸着急,说家里的鸡和狗掐起来了。
他俩就一人抱鸡一人抱狗,才把两只扯开。
何云闲抱着肥山鸡,肥鸡在他怀里倒是乖,就是一跟追风对上眼就要炸毛,他干脆伸手蒙住肥山鸡的眼睛,看不见就不会眼红了。
谢冬鹤拍了拍追风的肥屁股,听着动静大,但根本没下狠手,狗又皮糙肉厚的根本没伤着。
他嘴上训了两句,“你还敢咬鸡?”
何云闲有点心疼,说道:“不怨它,追风应该以为鸡要啄我。”
安抚了一会儿,鸡和狗都安静下来了,只是还是看不对眼儿,追风一看到山鸡就要呲牙低吼,索性不会主动攻击了。
刚刚那件事让何云闲想起来,肥山鸡到现在都没有名字,乡下人是不会给鸡鸭起名的,有一种说法是,起了名就是结缘,就不能吃了。
何云闲其实早就不打算吃它了,既然狗有名字,那肥鸡也得起一个才公平,以后叫起来也方便。
谢冬鹤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但这回何云闲让他起名。
谢冬鹤肚子里没墨水,想不出好名字,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不就馒头吧,它爱吃馒头。”
气鼓鼓地蹲在脚边的肥山鸡,一听到“馒头”就抬头看他,乌黑的豆豆眼一眨不眨。
“看来它认这个名字,就叫馒头吧。”何云闲笑了笑,捏了捏它肉乎乎的鸡冠。
简单收拾后,何云闲开始准备午饭,早上林莲花还给包了一吊腊肉,这会儿就能吃上。
从菜园新摘的青菜水灵灵的,配上腊肉一炒,香气顿时飘满小院。
追风趴在柴房门口,吐着舌头哈气,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谢冬鹤给狗喂了点肉,乡下人大都给狗喂剩菜剩饭,但狗天天在山上跑来跑去,总得喂点肉才有力气。
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歇息,互相依偎着,追风和馒头各自窝在一处角落里,隔得老远。山风拂过,带来远处松涛阵阵,岁月静好。
晚上洗漱后何云闲躺在床上,身后靠着男人坚实炽热的胸膛。
他一翻身就压了上来,稍微有些熟稔的吻落在脸上、脖颈上,何云闲虽然有点紧张,但并未抗拒。
啪嗒——
何云闲听到盒子打开的声音,手里也摸到一根凉凉的石头棍儿,顿时浑身都紧绷了。
谢冬鹤察觉到他的僵硬,低声说着什么,何云闲浑身都烧得慌,根本没听清。
不过也许是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一回并不难受,慢慢他就放松下来了。
试了好几次,何云闲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用到第三个了,而他也越来越适应这种趣味了。
他夜里的意/乱/情/迷和脸上的绯红,如此动人的情意,只有谢冬鹤得见。
看到夫郎怯怯地缩在自己怀里,实在惹人怜爱,谢冬鹤心软极了,在他朦胧的泪眼上轻吻。
五官硬朗的面庞上,柔情一片。
*
清晨,何云闲把准备好的干粮和水递给谢冬鹤,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回到院里。
他要做的事也不少,菜园要浇水,鸡鸭要喂一遍再放出来,鸡圈也该扫了。
追风喜欢跟人,跟着谢冬鹤跑出去,没一会儿就被撵回来了。
看见何云闲在院里忙,又立刻跟在何云闲屁股后面到处跑,咬着他的裤腿撕咬,不肯松嘴。
何云闲腿上拖着狗,提着木桶到菜园里浇水,惊喜地发现黄瓜架上已垂着几根翠绿的黄瓜,顶花带刺,鲜灵灵的。
黄瓜已经能吃了,他挑了几根肥的小心用剪刀剪下,准备晚上做个黄瓜汤。
黄瓜汤清爽下火,正适合秋燥的天气,做起来也简单。
鸡鸭简单喂过后,剩下的粮何云闲就倒给养在鸡圈旁边的驴吃了。
那头驴也养在后院,虽然说过随便放到山上放养,但何云闲看它肚子越来越大,几乎吃不了东西,实在不忍心由它自生自灭,就拴在鸡圈旁边了,每天就喂它鸡鸭剩的食料。
谢冬鹤有空时也会喂喂它,还会带点驴爱吃的野果。
老驴年纪比他俩加起来还大,很有灵性,到山上后几乎不吵不闹。
“吃吧,知道你牙掉了吃不动,我给你泡水了。”何云闲在食槽里倒上泡浮囊的麸子皮,还拍了拍桶壁,把黏在底部的也拍下去。
老驴先是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要记住他一样,才慢悠悠地俯下身吃东西。
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何云闲给它喂食料时,常常看到它一双沧桑的眼和自己对视,有时还会流两滴泪,让何云闲看了也有点难过。
鸡圈好几天没扫了,鱼池里谢冬鹤扯了浮萍和水草养着,偶尔喂点剩饭,几乎不需要他管,何云闲喂完驴就拿上笤帚打扫鸡圈。
追风看他拿着笤帚以为要和自己玩,咬着笤帚不肯放,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何云闲说了两句不管用,笤帚直接拍到狗头上,追风立马就夹着尾巴,耳朵也趴在脑袋上,翻出肚皮,缩在他脚下嘤嘤叫,再也不敢咬笤帚打搅他了。
“咕咕咕——”
窝在篱笆上的馒头看到它闯祸后被罚的怂样,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鸡鸭夜里才回圈里,大部分时候都在院里院外散养着,让馒头带着,也不怕跑丢。
所以鸡圈里不是很脏,何云闲没扫到鸡粪,倒扫出个意外之喜。
他用干草编的鸡窝里竟躺着三四枚温热的鸡蛋,旁边还有只青壳鸭蛋。
何云闲欢喜地拾起,蛋壳上还沾着些许草屑,蛋的个头也大。
他记得娘说过,初产的蛋不能捡太勤,不然母鸡就不肯下蛋。便特意留了一枚,其余用布巾仔细包了放在灶台上。
鸡鸭养了那么久终于开始下蛋了,以后家里就不必再买,能省很多花销。
而且他们养了那么多,每日都能收十几二十枚蛋,不仅自家可以随便敞开肚子吃,多的还能攒几篮卖掉。
温温那丫头爱吃鸡蛋,等他下山就多带两篮带回家,温温和娘知道家里养的鸡下蛋了,肯定也高兴。
眨眼间一上午过去了,他忙忙碌碌的,有了追风后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时不时就鸡飞狗跳,是以何云闲竟难得的没觉得寂寞。
晌午谢冬鹤没回来,何云闲就自己煮了点米粥喝,他懒得炒菜,算算日子上次腌的萝卜应该快好了。
打开腌菜坛时,酸香扑鼻。萝卜片腌得恰到好处,边缘透着晶莹的琥珀色。
他夹出几片尝了尝,咸酸爽脆,正是最可口的时候,就着腌萝卜喝了碗粥,还给追风和馒头也弄了一碗米粥喝。
饭后何云闲背上竹篓,在院子附近转悠。不远处几丛枸杞结得正盛,红玛瑙似的果实一簇簇坠在枝头。
何云闲手脚利落地连枝折下来,放在背篓里,等回去再慢慢挑拣晒干。追风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正扑鸟玩。
稍远点还有连翘树,满树金黄,晒干了可以泡水喝,清热下火。
他伸手去够头顶最饱满的那串枸杞,忽然听见林间传来窸窣声响,吓得连忙缩回手。
想起谢冬鹤嘱咐过入秋后野兽频出没,心里就有点畏惧。虽然有追风壮胆,但终究没敢再往远处去,只在家门口这片地方折枸杞和连翘。
竹篓渐渐装满,但何云闲望见远处那片山坡,枸杞一大片一大片的长,看着长得更好,都够装满两筐了,还有好多酸枣树。
心里盘算着等追风再长大些,或者等谢冬鹤有空,他们两人一狗来好好折。
日头偏西时,他抱着满篓收获回到院里,找了两个簸箕,把折下来的枸杞和连翘薄薄铺上去。
追风亲热地凑过来嗅他手中的枸杞,被他轻轻推开:“这个可不能给你吃。”
怕追风牙痒痒乱啃,何云闲还特意把簸箕放到了狗够不到的高处,末了,看到蹲在篱笆上的馒头,随口说道:“馒头,你盯着点,别让追风碰到。”
他只是一时犯蠢,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傻,要是被人看到他和鸡说话,肯定得笑话他。
但没想到馒头居然点了点头,黝黑的豆眼儿十分专注地盯着底下的傻狗看。
何云闲吃了一惊,又觉得应该只是巧合,是他看岔眼了。
晚上何云闲炒了一盘鸡蛋,又烧了黄瓜汤,把今天的收获和喜事都说给自己的相公。
谢冬鹤看着夫郎满面喜色,不像之前一样,提到白日里独自做事时面上隐隐的寂寞。他瞧着,眼里也忍不住流出笑意。
就连桌上那一碟他讨厌的腌萝卜,吃起来也觉得爽口许多。
追风在脚摇着尾巴蹭人腿,不给吃就要扒腿,湿漉的鼻头蹭上手心,引着人的手摸他的狗头。
馒头怕它抢吃的,叼着吃食飞上房顶,追风就在底下追着它汪汪叫。
日子比以往要热闹许多,打破了山上一贯的清寂。
*
夜里何云闲听见后院的驴叫,声嘶力竭,追风也叫起来,他立刻惊醒披衣要出门。
谢冬鹤也醒了,眉头一皱,拦下着急的何云闲。
“我在前面。”他和野兽接触多年,要更谨慎一些,把何云闲护在身后,出门时还顺手抄起一把猎刀,怕有歹人或是野兽闯进来。
第56章 棺材仔 人一有钱,心里就有底气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 老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看了他二人一眼,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追风围着它的肚子闻。
它身下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 谢冬鹤把老驴的尸体抬起来, 才发现底下藏着只崽子,而老驴的肚子也已经瘪了。
“居然是棺材仔, 也是稀罕。”谢冬鹤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以前听说过,这种母亲死前生下的崽叫棺材仔, 因为太罕见了,他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今日还真让他见到了。
何云闲也很意外,没成想老驴还真是怀了,不是生了怪病。
只是它年老体弱, 想来拼尽全力生下崽子后就再没喘气的力气了。
何云闲也不知它是老死的, 还是为了生崽累死的, 但老驴为他们留下一只驴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夜里寒露重, 何云闲怕驴崽在外面冻死,回屋拿了条不要的破布,擦干净它身上的羊水和血渍,就抱回屋里了。
谢冬鹤先把驴尸安顿好了, 才回屋里。他既没有剥皮也没有取肉, 又不缺这点钱,不至于这样丧良心。
只是先把驴拖到柴房附近, 等天亮了再寻个地方埋下。
何云闲找了一张旧褥子把驴崽包起来,看他进来了,问道:“真死了?”
他有些恍惚, 今早看着还好好的,吃东西也好好的,怎么晚上忽然就没了?
但回想起白天喂粮时老驴的那个眼神,又觉得早有预兆。
“……你打算怎么处理?”何云闲抱着驴崽,心里有种难言的悲哀。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的亲爹,爹也是为他而死,虽然他还有娘,但娘从来没对他好过,有也跟没有似的。
“明儿找个地方埋了。”
谢冬鹤看他难过,就岔开话题,问道:“崽子怎么样?”
“长得很壮,我一个人差点抱不住。”
何云闲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老驴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生下来的崽倒是又壮又结实,这会儿正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
“我去泡点麸子皮给它吃。”谢冬鹤说着就出去烧热水了。
何云闲抱着驴崽坐在床沿,这会儿就他一个人,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先是无声地落泪,后来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怀中的驴崽似是感受到他的泪水,眼睛还未睁开,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谢冬鹤端着温热的麸皮粥进来时,看见他的夫郎把脸埋在驴崽的绒毛里,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微微耸动。
他放下碗,沉默地坐在何云闲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
“它……它临走前还看了我一眼……”何云闲抬起泪眼,“是不是在托付它的孩子?”
谢冬鹤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嗯。”
“我爹走的时候……”何云闲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是这样看着我……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不能留住爹,也没法阻止娘改嫁,只能任人欺辱。就是拼命打草摘野菜卖,想给爹买点香烛纸钱,也会被何大伟收走,还要倒打一耙骂他偷家里的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生父。泪水滴在驴崽的绒毛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冬鹤把他连同驴崽一起揽进怀里,他笨拙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们好好养大它。”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只老驴应该到岁数了。”
谢冬鹤觉得老驴是寿终正寝,这几天也好吃好喝养着,没让干半点活,算安享晚年了,这话没说出口,但何云闲已经懂他的意思了。
驴崽在他们中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叫声。
何云闲忙擦干眼泪,小心地接过谢冬鹤递来的麸皮粥,一点点喂给它。
看着驴崽急切吮吸的模样,何云闲一颗心才踏实了。
夜深了,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何云闲抱着暖和的驴崽,隐隐约约意识到,如今确实不一样了,但怎么个不一样法,一时又说不清。
天一亮,谢冬鹤就拿着铁锨出去把老驴埋了,何云闲也跟着去了,还带上追风。
地点定在小院东边临溪的一片山头,比他们常去的山头荒芜,平时野兽也少,就不怕有野兽刨坟把尸体挖出来。
谢冬鹤挖坑,何云闲就用篮子运土,追风也学他俩,两只爪子在地上刨坑,弄得鼻子上全是土,半上午就挖好了。
何云闲还想撒点除虫蛇的药粉,见谢冬鹤同意,就撒了半包,并没有意识到全程都是他做主,他想做的事,谢冬鹤从来就没反驳过。
给驴挖坟是不需要立碑的,他们简单做了个标记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何云闲看到一大片酸枣树和满坡红彤彤的枸杞,正是他昨天眼馋的那个坡头。
“正好带了背篓,要不我们折点枸杞和酸枣回去?”
谢冬鹤昨晚就注意到他晒的那些枸杞了,说道:“你要晒干卖?也好,攒攒也能卖钱,我过段时间下山正好能带下去卖。”
要是何云闲一个人,以他的胆量,是绝不敢跑这么远的。
但有谢冬鹤在就不一样了,连追风也在。
这片坡头的枸杞又多又大,何云闲折得痛快,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也畅快起来了。
随手摘了颗酸枣放在嘴里一尝,立马就酸的脸皱起来,干脆丢给脚边打转的追风。
追风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口就吞了,嚼了嚼,也许是酸劲儿上来了,嘴筒子拼命往地上蹭,又吃了两口土嚼吧嚼吧。
等缓过来了,红狗立刻呲着牙对他汪汪叫。
谢冬鹤没看到何云闲喂它,以为狗不乖,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狗立马就老实了,伏低耳朵趴在地上不动了。
何云闲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就摘了两颗枸杞,放在手里喂给它。
追风谨慎地把鼻子凑到他手里闻了闻,湿润的舌头舔来舔去,弄得他一手口水,才试探性地轻轻咬住半颗。
新鲜的枸杞有点微甜,追风发现是好吃的,立马就立起耳朵,热情地围着何云闲打转。
狗是不记仇的,他俩这就算和好了。
既然来了,他们干脆就一口气全摘完,不然再等段日子,果实就全落地上了。
晌午也没回去,拿出干粮啃,大概填饱肚子后就又忙活起来。
有谢冬鹤一起摘,他们很快就装满两个竹篓了,连带来的那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让追风咬着走。
整片坡头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还没长熟的或是品相太差的,不稀得要,二人便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了。
小驴还在家里挨饿,何云闲一回去就用热水泡了点麸子皮,喂给它吃。
它头上还有胎毛没褪,摸着毛茸茸的,眼睛还睁不开,就伸舌头在碗里舔来舔去,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等喂完才把它抱回窝里,夜里太冷了,何云闲就用旧被褥团了个窝放在屋里,先养一段时间再放它出去。
今天已经没时间出去打猎了,谢冬鹤看家里柴火不多,就拿上斧头砍柴。
何云闲出来后把刚刚折的酸枣和枸杞倒出来,家里的簸箕已经用完了,还好有几个麻袋,展开铺在地上也能用。
谢冬鹤见追风一直盯着地上那些枸杞看,说道:“铺在房顶吧,不然怕狗吃掉。”
“说的也是,那我去拿梯子吧。”
他说着就去搬靠在柴房边上的梯子,谢冬鹤就爬到屋顶上把麻袋铺上去,把枸杞和酸枣铺到上面晾晒。
昨天何云闲晒的那些原本放在桌子上,也一块放到屋顶上,不仅能防狗糟蹋,这块儿日头好,还能晒得更快。
何云闲时不时就上去翻一翻,让阳光更好晒透。
一得闲就要喂小驴,偶尔家里那两只还要打闹,日子忙碌而充足。
枸杞和酸枣渐渐晒得干瘪发黑,连翘也已经干透了,呈现出成熟的棕红。
*
这日,何云闲正在后院给小驴喂食。
它已经能颤巍巍地站起来了,也能吃点干料了,不用天天泡麸子皮喂。
驴子长得快,一岁就成年了,半岁多就能开始拉车,但还不能拉重货。约摸明年开春,或者夏天就能帮家里拉车了。
吃完麸子皮和野菜拌的粮后,小驴睁着湿润纯稚的眼眸,呦呦叫了两声,叫的也嫩生。
小驴正要往何云闲怀里钻,却被顽皮的追风咬住尾巴,力道不大,只是想邀它玩耍,它挣脱不开,气得撩起蹄子昂昂叫,跌跌撞撞地追着红狗跑,也要咬它一口,报复回去。
何云闲看它们玩得挺好,就去看房顶上晒的干货了。
这是最后一批枸杞,剩下的都已经晒好装起来了,连翘和酸枣要少一点,早就晒好了,枸杞最多,所以晒得慢一点。
他爬上梯子看了一眼,见枸杞已经晒得差不多了,便拿袋子装起来,等明天下山就全带下去卖。
这些天鸡蛋和鸭蛋也攒了不少,明天一并带下去卖。
何云闲把几麻袋干货全堆在柴房里,又数了数攒下的蛋,看着这么多自己亲手攒下预备卖钱的东西,心里莫名的踏实。
人一有钱,心里就有底气了。
他面上也忍不住露出轻松的笑容,擦了擦脸上的汗。
抱到小驴的那天晚上,他心里模糊的感觉,在这时也有了答案。
何云闲真切地意识到,他确实不是从前那个无助的孩子了。
现在他可以攒钱,可以做主,可以庇护别人。
他不用再无助地期待旁人出手帮他,因为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何家人再也管不了他了。
边烧火做饭边等谢冬鹤回家时,何云闲还想着,马上要入冬了,等他卖掉鸡蛋和干货,手上有钱了,就去买点纸人纸钱烧给爹,让他在底下也买棉衣穿。
他现在有新棉衣穿了,爹自然也要有,还得把这事儿和爹说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
第57章 卖蛋 以后天天有鸡蛋吃
晨起何云闲推窗, 山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何云闲打了个哆嗦,连忙从箱笼里取出林莲花做给他的新棉衣,是谢冬鹤前段时间才下山取回来的。
新棉衣针脚细密, 结实暖和, 林莲花之前给他改的那身已经很暖了,但旧棉衣穿久, 里头的棉花就塌了,到底比不上新棉花更软和轻便。
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 想起那夜林莲花在灯下熬红的双眼,他心里便涌起暖意。
两件棉衣他都喜欢,就换着穿。
谢冬鹤进屋时,正看见他系着衣带。新裁的棉衣衬得他身形挺拔,靛蓝色更显肤色白皙。
谢冬鹤目光顿了顿, 低声道:“好看。”
何云闲被他夸得有点羞, 耳根一红, 说道:“咱们快点收拾吧,我去收蛋。”
鸡鸭刚长大, 现在还不能天天下蛋,所以何云闲都攒上两三天才捡一次,因为鸡鸭加起来有二十来只,蛋也不少了, 捡两回就能凑一篮子。
除掉他们吃的那些蛋, 何云闲这段时间足足攒了七八篮,能装一筐了。
其实光他们自个儿吃掉的就有百来个了, 要是算上这些,还能更多。
每天捡鸡蛋鸭蛋捡到手软,让何云闲可高兴了, 他苦惯了,想到以前在何家根本吃不上鸡蛋的日子,后来嫁到谢家好点了,但三五天也才能吃一次。
现在日子好了,忽然鸡蛋鸭蛋能随便吃,他可不就迷糊了,每天都要煮上两个蛋才过瘾。
头几天摸鸡蛋时他正在兴头上,下个面煮个粥都要加餐,磕上一枚鸡蛋,谢冬鹤有次打猎蹲守猎物累了,打开水囊喝水,才发现连水都被他换成了蛋花汤。
这样吃用多少有点败家,不过家里鸡鸭都是何云闲管着,他乐意,谢冬鹤也不会有意见,由着他高兴。
不管是吃还是卖,都由何云闲做主。索性他过了头几天新鲜劲儿,也冷静下来了,每天煮两个蛋就满足了。
家里没有那么多竹篮装蛋,何云闲就拿来个大竹筐,在底部铺上一层干草再放层鸡蛋,然后再在顶上铺干草,这样一层层放鸡蛋和干草,鸡蛋就不容易撞碎了。
这般仔细装着,不知不觉竟装了满满一篓鸡蛋鸭蛋。
院外传来板车轱辘声,谢冬鹤已套好板车,正在搬要带下山的山货。
晒干的野蕈用草绳捆成扎,新晒的枸杞、酸枣和连翘昨晚就装在布口袋里了。
追风凑过来嗅板车,两只爪子扒在车沿上不停嗅闻,嘴筒子拱在麻袋上,被谢冬鹤抓住嘴筒轻轻推开。
何云闲刚把一背篓蛋放在板车上,用绳子固定好,免得路上颠簸把蛋磕碎了,就见谢冬鹤从柴房里拎出一打皮毛。
那是几张狗獾和狸的皮,肉质粗糙腥臊,体型也不大身上没几两肉,一般没人吃,是专门打来卖皮的,做皮褥子或者皮帽、衣领都很好。
狗獾和狸的肉不好吃,他们俩在山上时不时就能吃点野鸡野兔或者地鼠,家里有了鱼池后更是不缺肉吃,就更看不上这点骚肉了。
何云闲干脆就吊在灶台上面熏成肉干,家里的狗正长牙,没事儿就要盯着家里的桌椅腿儿啃,正好给它磨牙。
谢冬鹤挑出两张毛色杂的皮,留着给家里人各做一双暖手套,剩下的就全捆起来放在车上预备卖掉。
最后再把几只捆了脚的野鸡、兔子等等猎物放上板车,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早上走晚上就能回来,所以没带小驴,把它关在鸡圈里留够吃的就走了,只有追风摇着尾巴跟在车后面。
下山路轻快,板车很快停在谢家院门前。
刚在院门口停稳,谢温温就像只小雀儿似的扑出来:“哥哥!云哥哥!”
她先摸了摸何云闲的新棉衣,又好奇地探头看车上的竹篓,想知道他俩又带回来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了。
林莲花听到他们说话的动静,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看见是谢冬鹤拉车,问道:“那头老驴呢,没带下来?”
听何云闲说起老驴已经死了,还生了只小驴,这样离奇的经历连她也不由得感慨:“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把老驴安稳送走,陪了它一段路,它就临死送了一只崽回报。
提到老驴,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林莲花转头看何云闲穿着新棉衣,好看得紧,眼角便挤出细纹,转悲为喜:“这衣裳合身。”
“都是娘做衣裳的手艺好。”
何云闲心中感激,但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连忙从车上拿下一篮鸡蛋。
看见那满篮白生生的鸡蛋,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哎哟,这么多蛋!”
“娘,您也煮个尝尝,别老舍不得吃。现在咱们鸡鸭多,天天下蛋,不缺这几个。”
林莲花脸上的笑纹更多了,接过篮子,转身往灶房去:“好好,今儿个咱们都吃!”
早饭上他们四个一人一枚白煮蛋,谢温温捧着自己那个蛋,小口小口吃得珍惜,林莲花本来舍不得吃,想到何云闲的话,也破例给自己煮了一个。
“还是云闲有远见。”
她咬了口嫩滑的蛋白,夸赞道:“当初说要养鸡鸭,我还担心忙不过来。如今可好,山上地方大,虫子草籽都是现成的,这鸡蛋可不就跟白捡似的?”
其实她何尝没动过这念头,只是往年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下地干活,一有空还要想办法挣钱,实在分身乏术。
但此刻她只把功劳都归给何云闲:“攒一篮就是几十文,往后咱们家的油盐钱都有着落了,云闲可真是咱家的福星,一来,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谢温温也连连点头附和,还把脚边的红狗抱起来,抓着它两只前爪作揖:“云哥哥是大福星,追风,快说云哥哥好。”
追风本来正吐着舌头咧嘴傻乐,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拼命扭着屁股也挣脱不开谢温温的手,嘤嘤叫着,只好对何云闲汪汪叫了两声。
何云闲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扭头对上谢冬鹤满含笑意的眼神,登时脸红了,埋头喝起米粥。
一顿早饭便简单用了,无非就是白粥咸菜,但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坐吃蛋的光景,就已经让人觉得身心满足了。
追风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钻在桌子下不停蹭人的腿,还要啃桌腿儿,谢冬鹤就把剥下来的蛋壳丢给它,听它咔嚓咔嚓嚼起来。
一家子出门时路过张婶家,看到秀秀正坐在院里晒太阳,身边坐着个面目周正的男人,是她相公张平。
张平为了挣钱时常到镇上做短工,和媳妇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几回面,最近回来一趟,还是因为家里要打稻了才回来帮忙。
半大小伙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一会儿看看自家媳妇,一会儿摸摸她的肚子,见谢家人来了才收回目光,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莲花笑道:“阿平回家了?”
“是啊,回来收稻谷。林婶子这是要去镇上?”
谢冬鹤和他相熟,攀谈了几句,听到张平说回来帮忙秋收,林莲花忽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额头。
“瞧我这记性!冬鹤,后日该去帮你们舅舅家打稻了,你舅舅还说等新米下来了,请咱们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谢温温一听,在板车上高兴地直晃脚:“要吃好吃的咯,我要吃红烧肉!吃好多牛肉!”
“坐稳当些。”何云闲忙扶住小姑娘,顺手把滑落的薄毯重新给她盖好。
其实何云闲也挺高兴的,中秋去看望舅舅时说的那些话他也记着,舅舅说要请他们到镇上下馆子呢。
说来他还没去酒楼吃过饭,先不提他从前手上没一个子儿,就是去打油买盐时路过,看到那么气派的门面,门口还有几个小二大声吆喝,他就已经觉得里面的饭菜肯定都是天价了,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提进去看看了。
听谢温温那些稚嫩的话,他也忍不住馋了,他在红溪村时就听去过的村民说过,酒楼里的饭菜可好吃,尤其是一道酱牛肉。
其他人都听得发馋,再一听他眉飞色舞地比着手指说那里的饭菜有多贵,把这事儿拿来炫耀,脸上倍有面儿。
何云闲没吃过酱牛肉,但吃过牛肉面,就上回那么小小两片都让他惦念,酱牛肉有多好吃,他都不敢想。
“那我俩就不耽误婶子了,路上小心走啊。”
临走前何云闲看秀秀大着肚子,还特意装点了枸杞给她,叫她多补补身子。
镇口的早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卖菜老汉的吆喝声、肉铺剁骨的咚咚声、油条在锅里滋啦作响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林莲花眼明手快,在鱼市旁的槐树下占了个好位置。
何云闲刚把鸡蛋篮摆出来,就有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凑过来,蹲下来挑挑拣拣。
“这蛋看着个头不错,什么价钱?”
“一文五一个,您多买的话按一文一个算。”
妇人刚捡了二十个,闻言皱眉:“贵了,前头摊子才卖一文。”
林莲花见他应付不来,笑着接话:“大妹子您看,我们这是山里的散养鸡,吃的是虫子野菜,蛋黄都比别家黄,吃起来倍儿香。”
说着真取了个蛋在路牙上一磕,蛋液撒在地上,橙红的蛋黄颤巍巍挤在蛋壳里。
妇人这才痛快付了钱,磕碎的鸡蛋也没浪费,生鸡蛋也能吃,穷人家媳妇没奶的时候就会喂娃娃生鸡蛋,林莲花直接倒在嘴里吃了,撒在地上蛋液也让追风舔掉了。
他们家的鸡蛋鸭蛋个头很大,又是山上散养的,因此就是比别家定价高一些,还是卖得很好。
晒的枸杞等干货也陆续有人问价,卖出去不少。
谢冬鹤的皮毛也有人问价,但出价都让他不满意,他就提着那捆皮去找镇上的皮货商了。
第58章 护主忠犬 钱袋子装得满满的
日头渐高, 一个汉子走过来蹲在旁边看枸杞,还捻了几颗吃。
布口袋都是敞开的,大家都默认这样是同意试吃的, 只是不好意思多吃, 尝两个试试味就行。
那汉子吃了几个也没有多吃,沉默了许久, 何云闲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忙着给来往的客人打秤装货。
追风还是个半大的小狗,正是顽皮的时候,但在外头还挺乖的,不吵不闹。
有爱狗的客人来了想摸,它也不给摸, 一直盯着那个古怪的汉子瞧, 喉咙里发出示威性的低吼。一见他有动作就要叫, 把那个汉子吓了一跳。
何云闲也被吓到了,还纳闷它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连忙和汉子道歉。
他安抚地摸了摸追风的狗头,追风喜欢让人摸头,平时一摸就要翻肚皮,但今天却仍然龇着牙, 警惕地守在他身边。
那个沉默的汉子摇头晃脑, 有摊前人来了就不说话,没什么人了才张嘴。
“给我装…装一袋子!不……两袋!”他说话含含糊糊的, 何云闲这才发现这是个醉汉。
但来者是客,何云闲也不好撵他走,问道:“您要多少?一两是七文钱。”
醉汉先是眯着眼看了一圈, 见摊上只有何云闲一个,刚刚那个守摊的中年妇人牵着个女孩离开了。
本来听到狗叫他还有点怕,但见狗瞧着才一岁左右,个头不大,便大胆了起来。
“你先装上,我就住镇东头,明天一定给钱!”醉汉拍着胸脯,说罢伸手就要抢。
追风本来就死盯着他,见他要抢,竖起耳朵后腿一蹬,直接跳到半空中咬住他的袖子,吓得他连连后退,下意识甩手甩掉狗,但狗死咬着不放,硬生生扯破了他的袖子。
枸杞没白拿到,还赔了自己一身衣服,醉汉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就灵光了,他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往狗身上踹。
索性谢冬鹤及时回来了,上前一步拦住他,沉着脸说要报官。
那醉汉被他看得发怵,悻悻地收回腿,嘟囔着走了。
何云闲悄悄松口气,这会儿也明白刚刚追风是察觉到危险想保护自己。
“追风,过来。”
他一伸手,红狗就伸出舌头傻兮兮地跑过来,在他手心上乱蹭,眯着眼像是在笑一样。
末了,追风被摸狗头摸爽了,直接倒下来翻出肚皮,何云闲一边摸肚子一边顺势检查它身上有没有伤,刚刚那个醉汉甩的劲儿还挺大的。
确认追风身上毫发无损,他这才放下心。
但刚才的骚动吓跑了好几个客人,好一会儿都没人来问价,何云闲正发愁时,听到集市那头传来熟悉的说笑声。
只见张志平夫妇相携而来,沈梦溪发间插着一只有点发旧的银簪。
张志平正比划着说什么,逗得妻子掩口轻笑。
“小兄弟!”
张志平看到他们就走过来,手上也自然地接过媳妇手中的菜篮,“在卖枸杞啊?看着品相挺好,给我们称三两枸杞吧。”
听何云闲报价,张志平还没开口,沈梦溪已笑道:“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可不许给我们便宜。”
她说着翻了翻别的口袋,见连翘也晒得挺好,便说道:“这个也要二两。”
谢冬鹤就拿出个小秤称重,因他俩是熟人还多给抓了两把枸杞,算是送的。
“上回多亏你们开解,不然我俩估计还要吵上十几年呢,就我媳妇这倔脾气,说不准我俩到死都说不上一句话。”张志平感激道。
“你还说我呢,你那张嘴啊连鹦鹉都不如,鹦鹉还会学舌呢,你一个字儿蹦不出来,害我误会那么多年。”
沈梦溪说这话时眼里隐隐有泪光,看来还是有点心结,但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何云闲注意到她腕上多了个崭新的银镯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立即解释:“我相公给人抄书挣的,前日非说要给我添件首饰。”
他也不禁欣慰,笑着把包好的枸杞递过去:“夫妻和睦最要紧,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他俩不光自己买,还叫来几个好友买,有他们带头,摊位又重新热闹起来。
林莲花这会儿也带着谢温温回来了,刚才温温说渴了想喝水,林莲花一打开水囊才发现里头漏了,一袋子水全漏完了,不远处有个茶摊,她就拉着温温去买水。
她没听见摊上那阵骚动,见谢冬鹤空着手回来了,还问他皮毛卖的价格怎么样。
听到谢冬鹤说有醉汉闹事儿,林莲花也是一阵后怕,骂道:“这都什么人,大白天的撒酒疯。云闲,你没伤着吧?”
何云闲看她和谢温温都一脸担心的样子,心头一暖,摇摇头:“我没事,有追风保护我呢。”
谢冬鹤也认同地点点头,夸道:“追风是条好狗,护主。”
林莲花也稀罕极了,笑道:“平时在家里那么皮,我原本还嫌弃它呢,没想到在外面还挺靠谱。”
温温早已经蹲下来抱住红狗了,小手边摸狗头边学着哥哥的话:“好狗,乖狗。”
追风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乖乖地坐在地上,吐出舌头喘气儿,听着几人一声声的夸赞,尾巴越摇越欢,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浮起一层灰。
待到日头升到头顶,货已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小半袋枸杞和一点连翘。
何云闲想着医馆应该会收,便提议去莫彦玉那儿问问。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都同意了。剩下的东西不多,谢冬鹤直接装到竹篓里背着走。
他和何云闲一块儿去医馆,林莲花和温温留着收拾摊位,等他俩回来。
这回莫彦玉也在,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吃了个闭门羹。
莫彦玉正给人包药,见他俩来了,笑着打声招呼:“云闲,谢大哥,你们先坐会儿,我忙完手上的事。”
“不着急,你给人治病要紧。”何云闲怕打扰他,连忙拉着自家相公坐到角落里。
谢冬鹤进来时就看见门口立着个牌子,只是他不识字,这会儿坐在门口,又看到那块牌子了,就问夫郎上面写的什么。
何云闲看了一眼,说道:“是说医馆高价收购蛇胆和蛇酒。”
蛇这东西山上多的是,谢冬鹤就默默把这话记在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就抓几条。
蛇酒做起来麻烦,要是做不好还白白糟蹋了一坛酒,但若是取胆就省事许多。
何云闲之前来医馆都是挑没人的时候,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莫彦玉给人看病包药。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坐诊时板着脸,凝眉沉思,瞧着还挺像样儿,包起药来也利索得很。
回想起他们俩幼时的交情,何云闲忽然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嚣张魔头,竟长成了这幅稳重的模样,而他也已经出嫁为人夫。
病人们似乎也很钦佩他,拿了药连连感激,其中一名夫郎抱着自家娃娃,激动到哽咽。
“莫大夫,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前天我家男人来这儿,才进来就被李大夫撵出去,不肯给我家楠楠看病。要不是你心善,我家楠楠肯定熬不过来。”
夫郎怀里的娃娃是个小哥儿,因为大病一场,脸色发白嘴唇也乌青,但精神头瞧着挺好,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家男人也陪着,提上药赶紧付钱,虽然看病贵,这几包药下去荷包一下子就空了,但该给钱就给钱,只要娃娃健康那就值。
男人听到夫郎的话也忍不住骂起来:“都怨那个什么李大夫,人长得丑医术也不行,一见我家楠楠是哥儿,说什么也不肯收治。”
“要我说还是莫大夫厉害!”
几个从药徒那儿拿药的病人还没走,一听这话,连声附和:“就是,那个李大夫是什么东西。”
“人长得跟块碳一样,脸黑心也黑,买药都要乱要价!”
“就是,一天天鼻子翘的比天高,说不跟咱们平民计较,他自己是啥富贵人家吗?都是穷酸样儿,装什么蒜啊。”
何云闲和谢冬鹤就坐在角落里听八卦,这会儿听见病人们说的话,心里也默默赞同。
何云闲早就听莫彦玉讲过他的事儿了,知道他居心叵测。
而谢冬鹤虽说和他接触不深,但就上回他在自己夫郎面前说脏话,咒骂莫彦玉,就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了。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莫彦玉也没管,也亏得他看诊时不爱言语,不然他那张嘴一开,七个人都顶不上他一张嘴,自己一个人就能用唾沫星子把李雪民淹死。
就这点不干不净的闲话,他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管了,而且他俩本来就有恩怨,就更乐得李雪民不受病人喜欢了。
病人们走了之后,有个学徒过来换班儿,莫彦玉这才有空和何云闲他们说话。
谢冬鹤这才把背了一路的枸杞和连翘放下来,莫彦玉捻起一枚捏了捏,见成色不错,又放在舌尖上细细品。
“还是头茬货呢,不错,我全要了。”他也没翻底下的,叫来药童收货给钱。
有些人会故意在底下藏一些次货,不仔细看就容易被坑,但莫彦玉知道他俩都不是那种人,所以底下的看也不看。
药童正要把袋子往后院放,有人从里屋进来,沉声道:“谁准你入账了?莫彦玉,医馆可不是你家的,你说收就收吗?”
何云闲三人就看见一口直立行走的锅……不是,一个脸色沉沉的汉子掀开门帘走出来,本来脸就黑,还脸色难看,整个人黑成锅底了。
“我要亲自验货。”
李雪民抓起袋子往地上倒,这么多货,难免有一些大小不一或者发黑的瑕疵品,他收货时也常遇到。
但何云闲和谢冬鹤都是挑的大个儿的采,晾晒的时候也多次挑拣,品相不好的都挑出来了,是以李雪民还真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莫彦玉抬眼撇他一眼,悠哉悠哉地拨弄着算盘,漫不经心。
“医馆现在确实不是我家的,但以后是不是,可就说不准了。”
李雪民本想给他找不痛快,结果反被他戳中心窝子,气得都快心梗了。
他信誓旦旦以为自己这个亲儿子能得到医馆,可谁想到自己亲爹一点不向着自己,多次当着他的面儿夸莫彦玉。
刚才那些病人夸莫彦玉,私下骂他,他也全听到了,这更让他恨莫彦玉恨得牙痒痒。
莫彦玉医术高明,又得病人喜爱,连他亲爹也似乎有意他,按这个情形,他再不做点什么,等他爹一死,医馆可能真的要改姓莫了!
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哼了一声,转身欲走,身后莫彦玉叫住他:“慢着,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
“你算什么东西,我听你的?”
“再过一炷香师傅就要回来了,他老人家看到这一地狼藉,恐怕不会高兴。”
这句话瞬间戳中李雪民的死穴,他现在最怕亲爹嫌他,前两天要的钱已经花完了,要是他爹不高兴,那他可就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了。
他只好屈辱地低下头管药童要来笤帚,亲手收拾自己搞的烂摊子,咬着牙拿到后院里,枸杞上的灰也得洗干净。
现在倒是后悔起来,自己刚刚不该一时冲动,把枸杞倒在地上了。
何云闲有些担忧,不过看见莫彦玉能拿捏住他,半点不吃亏,尤其是眉眼间也没了以往隐隐的忧色,很有底气的样子,便也放心了。
谢冬鹤去药柜那儿找药童算账取钱,趁着他不在,莫彦玉忽然凑近何云闲,上下仔细打量他。
“你气色好多了,不知是山上的水土养人,还是被你家相公滋润了?”
何云闲被他打趣得脸都红了,一把推开他,“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呢?”
莫彦玉伸手捏了捏他圆润许多的脸颊肉,笑道:“吃胖了,看来谢大哥很疼你嘛,这样才好,你以前瘦得让人心疼,胖了对身体好,也好生养。”
何云闲羞归羞,一听他那句“好生养”,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往谢冬鹤那边看去。
没想到谢冬鹤也正回头看他,两人心有灵犀般,遥遥相望,谢冬鹤咧嘴一笑,傻气的样子,让何云闲也忍不住一块儿笑了。
莫彦玉看他俩相视一笑,全都傻兮兮的样子,倒是般配。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要是他们再能添上一两个大胖小子或者闺女,到时一家子都来找他玩,热热闹闹的,那估计傻乐的人就是他了。
和莫彦玉分别后,他们便回到摊位前找林莲花和温温。
收摊后,林莲花把钱全收在一块,凑了满满一盒,带的两个荷包也都装满了,她乐呵呵的。
“走,割二斤猪肉去,明日给你舅舅家带些。”
买完肉便要回家了,谢冬鹤拉着空板车,夕阳把板车的影子拉得老长。
何云闲望着天边锦缎般的晚霞,云淡风轻,一路平坦,他心底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舒心。
几只大雁飞过,追风最爱追鸟,跟在大雁下面跑,转头看见和主人们离远了,对天空叫了两声宣布来日再战,就急忙跑回去了。
林莲花腿脚不太好,走了半路就坐上板车休息,温温也被带上去坐,但她玩心大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要跳下车,追在红狗后面跑。
狗被她撵到了就气得汪汪叫,转头过来追她,温温便咯咯笑着躲它,一人一狗就这样换着追对方玩儿。
沿路有许多黄粉交错的小花儿,谢温温摘了几朵编成花环戴在红狗头上,它头板宽,小小的花环戴不住,跑了两步就歪了,靠一只耳朵卡着才没掉下来。
第59章 收稻谷 丰收的喜悦
天还未亮, 山间小院里寂静一片,薄雾罩在院里。
何云闲见谢冬鹤还睡着,便悄悄推开门, 去灶台边上忙活了, 这样等男人起来就能吃上饭。
吃完早饭他们俩再各自忙活,他打理家里, 男人带上干粮出去打猎,山上的日子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越来越冷, 他一出门就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天亮的时间也晚了,何云闲借着天边蒙蒙亮的光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蒸屉上蒸着。
转头又去鸡圈里摸了两个蛋,也放上去蒸。
要是有时间的话他会弄蛋羹,但今天要下山去帮舅舅打稻谷, 时间紧, 就吃蒸白蛋。
出锅后拿上块布巾垫手, 快速把馒头和鸡蛋都捡出来放碗里晾着,他看天色还早, 灶台里的火也还没灭,就添上两根木头,烧半锅水。
生水喝了容易生病,乡下人最怕得病, 所以都喜欢烧开水再放凉了喝, 这样对身体好。
开水略微放凉后,何云闲就把家里三个水囊都装满, 等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上,剩下的就倒在盆里,谁想喝舀一碗就行。
天色渐明, 谢冬鹤也起了,何云闲晾的馒头和鸡蛋也刚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
何云闲先去了一趟红溪村,要去为他爹扫墓祭拜。
上一回来的太仓促,什么也没带,昨儿谢冬鹤就特意去镇上买了香烛纸钱。
何云闲看到有卖纸扎的棉衣,也买了两件,是用自己卖枸杞和鸡蛋的钱买的,甚至还买了一包椒盐牛舌饼。
点心很贵,一包就要六文钱,他以前只有看着何玉杰吃的份儿,谢冬鹤给他买了一包,他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他现在有钱买了,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也给爹尝尝。
何云闲手上沉甸甸拿了好多东西,一看到亲爹那块孤零零的木牌,就忍不住鼻酸。
谢冬鹤见夫郎红了眼睛,忙掏出香烛纸钱,说道:“咱们给爹烧吧,让他在底下也过得好好的。”
何云闲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略微平复,点了点头。
“嗯,相公说的是,我现在好过了,也要让我爹也过上好日子。”
他们俩跪在小小的坟包前,把那一小包纸钱全烧了,又磕头上香。
怕耽误去舅舅家,何云闲来不及多想,把早被捂热的点心放在坟头,就离开了。
现在是秋忙的时候,所以路上撞见了许多村民,红溪村不大,那些村民自然是认识何云闲的。
他性子好,在村里人缘挺好,被亲爹逼嫁给个傻汉子这事儿一出,大家就更可怜他了。
何云闲看到有几个常和他一起到溪边浣衣的婶子,似乎想和他打声招呼,但一看到他身边凶神恶煞的汉子,张张嘴啥也说不出口了。
就要擦肩而过时,何云闲率先叫住了一个相熟的婶子。
“杨婶子要去地里?”
杨婶子本来都没敢抬头看那瘟神,一听何云闲叫他,这才真真正正看清他如今的模样了。
哥儿一身靛蓝的粗布棉衣,瞧着是新做的,这样鲜亮的色彩衬得他唇红齿白,乌眸月牙似的弯起,眼底清辉皎洁。
人也圆润了一些,不似从前那样瘦削,看着更讨喜了。
杨婶子一看就知道他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然也不能越长越标致。
她朗声笑道:“哎呦,这不是闲哥儿?带你家男人回村啊。”
杨婶子这才有机会正眼看看传闻中那个凶恶汉子,别看面上冷硬,却沉默地站在夫郎身边,还牵着手。
看到他俩这么恩爱,杨婶子就更放心了,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
她本就喜爱何云闲,当初一听他被许给谢冬鹤的事儿,气得直拍大腿,直骂何大伟是畜生。
自何云闲嫁到章山村,杨婶子一颗心始终放不下,现在看到他过得好,才真真正正安心了。
谢冬鹤也跟着夫郎叫了她一声“婶子”,杨婶子就更高兴了。
“闲哥儿,以后有空一定和你相公常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俩做好吃的。”
说着还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个梨子,硬塞到何云闲手里,“拿着,别跟婶子客气。”
何云闲推拒不及,只好收下。
许是见着杨婶子和他俩和和气气地说话,原先那几个婶子也搭话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去做各自的事了。
待走到村头,何云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农舍间升起袅袅炊烟,路上已有农人扛着锄头往田埂走去。
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口,身后追着几条黄狗。村头的皂角树依旧枝繁叶茂,溪边浣衣的妇人说笑声顺着水波荡漾。
这热闹鲜活的景象,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在何家的日子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何家苛待,吃不饱饭,只能饿着肚子把野果放在爹坟头,受了委屈也没人可倾诉,只能躲起来偷偷哭,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何云闲心头却泛起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握紧谢冬鹤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真切地意识到,那些苦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冬鹤看他神情恍惚,怕他像上回一样哭,就把梨子拿出来,用衣袖仔细擦拭后递到他唇边。
“尝尝杨婶子送的梨。”
何云闲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真甜,相公你也尝尝。”
谢冬鹤还纳闷有多甜,秋梨水儿多,吃的就是个脆嫩多汁,不会太甜。
他迎着夫郎期待的眼神咬了一口,立刻就被涩得吐出来。
“噗——”
何云闲瞧见他被酸得直抿嘴的窘态,忍不住笑出声来。晨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碎成点点星光。
谢冬鹤这才反应过来被夫郎捉弄了,郁闷地别过脸去:“一点也不甜……”
可听着耳边清脆的笑声,他紧绷的唇角也不自觉柔和下来。能看见夫郎这样开怀的笑容,便是再酸涩的梨子,也值得。
这是谢冬鹤第一次见夫郎笑得这样开怀,也想以后再多看看。
“可是我吃着确实甜呀,你再尝尝,肯定是你咬的地方不对。”何云闲认真道。
这话前半句是真的,人只要心情好,吃什么都是甜的。
谢冬鹤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没真傻到被他哄着再咬一口。
*
阳光洒满金黄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风里卷起波浪。
林大勇站在田埂上,洪亮的嗓门传得老远:“水来喽!先别干了,歇会儿。”
“舅舅!”谢温温像只小雀儿扑过去,被林大勇一把抱起。
王氏提着水桶过来了,说道:“先喝口绿豆汤再下地吧,这天儿又晒起来了。”
林莲花弯起腰锤了锤酸痛的背,转头吆喝远处的何云闲和谢冬鹤,他们年轻力盛,已经割到前头了。
“冬鹤,你俩也过来喝碗水,活是干不完的,别累着。”
他俩就带上镰刀过来了,青松和秀英在另一块田里,青松眼尖,他爹还没招呼呢就急着过来了。
一众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找了处阴凉地儿歇。
王氏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汤,这是头一晚就煮好的,装到桶里放到井底,冰了一晚上,喝起来又凉又甜,绿豆也煮出沙了,口感沙糯。
忙了大半天,乍一喝到冰冰凉凉的绿豆汤,何云闲浑身都舒坦了,一身暑气顿消。
其他人也喝得满足,青松和谢冬鹤是汉子胃口大,又多喝了两碗。
“怪道这秋天多变,前几天还有点冷,一到该忙活的时候就热起来了。”王氏边打汤边抱怨着。
林莲花附和道:“可不是,前段时间晌午要不出太阳,我都冻的要穿棉袄。”
今年收成好,比往年要好很多,众人不敢多歇,怕耽误后面晒谷舂米。
青松和秀英早已挽起裤腿站在田里,他俩三个娃娃也来了,有样学样地拿着小镰刀,年纪最大的虎子才九岁。
只是娃娃到底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活,大人们也怕把孩子晒着,只让做点搬稻的跑腿活。
何云闲也埋头忙活起来,他在何家做过不少农活儿了,很有经验。
一手握住稻秆,一手持镰刀,斜斜下刀,唰唰几下就割了两把,整齐放在田垄上等后面的人捆起来。
日头渐高,几个小孩干了会儿就沉不住气了,放下镰刀玩起来,在稻谷里钻进钻出。
被秀英提着耳朵骂了两句,才老老实实地跑到田垄上,把捆好的稻束堆成小山。
谢温温也在其中,小脸上沾满稻屑。
一众人忙到日落,林大勇就招呼着他们到家里吃饭。
妹妹一家帮着他们家干活,还不要工钱,总得请人吃饭不是,不然林大勇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是以这几天饭食用水都是他包的。
王氏端出来一筐烙饼,用的都是白面,自家烙饼不用计较价钱,所以这些烙饼都分量足足的,吃起来很管饱。
天天从白天忙到晚上,也没时间做好菜,她就简单炒了点素菜,还拿出来腊肉切了一盘招待,平时要不是过年过节,哪里舍得拿出来。
王氏前些天还买了一小坛米酒,也趁这会儿拿出来,给几个汉子一人倒了一碗。
“云闲能喝不?这酒好喝,不醉人,你也尝尝。”
一碗米酒忽然放到面前,何云闲措手不及,但王氏已经忙着给其他人也倒酒了。
他没喝过米酒,略有些好奇地抿了一口,顿时就被那股刺鼻的酒味冲的咳嗽,连忙放下不敢再碰。
桌上两家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就是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一说起今年的收成,脸上全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虎子啃着饼,一会儿看看谢冬鹤,一会儿看看亲爹。
他含糊不清地说:“表叔割稻子比爹还快,爹,你是不是不行啊?我听说男人年纪大了就会干不动活儿。”
第60章 卖蛇胆 酒后…“张开嘴,乖,听话。”……
青松刚小酌了两口, 一听大儿子这话,差点酒都喷出来。
“臭小子胡说什么,皮痒了?”说着作势要拧他耳朵, 被秀英笑着拦住。
谢冬鹤也被这句幼稚的童言逗笑了, 他是不爱喝酒的,汉子们其实并不都爱喝, 但有时为了场面话不得不喝,多少都有点酒量。
但没人敢给谢冬鹤劝酒, 他只要板着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所以还真没怎么喝过,酒量自然也奇差无比。
只是桌上气氛热闹,林大勇和青松喝得面红耳赤, 谢冬鹤也被这股气氛带动, 克制地喝了半碗。
他有分寸, 只是有些微醺而已。
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谢冬鹤撇过头, 就见夫郎红着脸,眸子里含了汪秋水,水波冽艳,似有所求。
谢冬鹤嗓子忽然就有点干哑了, 哑声道:“怎么了?”
何云闲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碗米酒, 已经下去半碗。刚才他又喝了点,尝出米酒清甜的滋味了, 就忍不住越喝越多。
“你……你帮我喝……”他含含糊糊的,原来已经成了个醉鬼。
“好不好,相公?”
他见谢冬鹤愣神地看着自己, 以为他不愿意,但那半碗酒可不能浪费。
已经被醉倒的脑子全然忘了这里何时何地,何云闲软软地撒娇,叫了好几声相公,直把谢冬鹤一声声叫迷糊了。
谢冬鹤全然忘了什么克制,端起他剩的那半碗酒,一口就干了。
林大勇看他喝的畅快,又倒了一碗:“好小子。”
酒足饭饱后,谢冬鹤早就醉倒了,只是他喝酒不上脸,所以看不出来,就连林莲花也没发觉。
何云闲喝得少,路上吹了一阵冷风就醒了,一回家和谢冬鹤分开各自去洗漱。
男人木愣愣的,反应也迟钝,何云闲起初还没在意,毕竟他本来就经常呆呆的。
只是他衣裳还没脱,男人就忽然从背后抱上来。
灼热的鼻息喷在脸上,何云闲闻到他嘴里那浓烈的酒味,再一看他醉醺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略有些吃惊:“你醉了?”
谢冬鹤板着脸,一脸笃定:“没有,我千杯不醉。天亮了,我要出去打猎。”
“行行行,你没醉,现在是晚上,快点睡觉吧。”
夜已深了,谢冬鹤却不肯安置,非要吃笋。
他不光自己吃,还要喂何云闲吃,若是清醒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出这样放肆的举动。
带皮一整个水煮好的笋,一个大一个小,大的足够何云闲拳头那么粗。
谢冬鹤宠夫郎,特意把大的留给何云闲,谢冬鹤吃小的那一个。
这样的分配其实并不合理,一般来说要看个头分分量,谢冬鹤那么大的人吃的小的。
夫郎身量这样娇小,平时胃口也小,却给他分了个这么大个儿的笋。
何云闲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还好屋里没有点上油灯,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不然他脸都要丢尽了。
只是他见了这笋就发愁,笋大得他根本吃不下,只能小心翼翼捧到嘴边。
笋皮也厚,一层层剥开皮,里头的笋肉是偏深的颜色,一节节的长,剥得他手都累了,只能小口小口舔着边儿吃。
大笋的笋尖上有小毛刺儿,按理是要去的,不去就容易扎到手或嘴,但谢冬鹤煮笋时偷懒没有去掉。
何云闲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他不懂怎么吃,被笋尖扎的舌头疼,嘴里也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
没有笋的清香,而是有种特殊的、类似米粥的粘稠感。
忽然谢冬鹤抱起他,两人位置颠倒,把何云闲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脸瞬间红透了,浑身都滚烫。
他双臂交叉挡在脸上,声音含糊:“别……别这样……”
谢冬鹤也吃起笋来。
他的那份笋小,不过手掌大,小笋长得嫩,皮也软,可以直接吃,他都不需要剥皮,直接塞进嘴里一口就吃完了,慢慢咬着品味。
看见夫郎吃了一半就停了,这么浪费粮食可不行。
他声音低哑:“张开嘴,乖,听话。”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来说,浪费粮食可耻,何云闲只好勉强大口大口地吃,想尽快吃完,免得早早吃完笋的谢冬鹤总是催他。
嘴被笋扎疼了也只能偷偷呜咽,眼睛都哭红了。
好不容易吃完笋,何云闲原本以为是谢冬鹤吃亏了,吃的是小的那个,但他捂着被扎痛的嘴,才发现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
谢冬鹤吃饱喝足,满意地睡了,一只手还环着夫郎的腰不放。
何云闲郁闷地缩在床里侧,背对着他小声抱怨:“以后不能再让你喝酒了……”
*
午后天气不错,秋日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云闲坐在院里缝袜子,林莲花也在旁边,时不时就要提点他两句。
他虽然会绣花儿,但没怎么做过衣裳,毕竟布料珍贵,何家怎么舍得让他浪费布料练手。
林莲花看着日头好,又难得闲暇,就提议教他做衣服。
婆媳俩坐在院里那棵已经长高许多的枇杷树下,手边的笸箩里堆着各色布头,先从最简单的袜子做起,等熟练了再缝衣服。
“冬鹤快回来了吧。”
林莲花望了眼日头,针尖在发间理了理,润润针头,说道:“你舅舅家谷场大,晒完这批稻谷,该给咱们送新米了。“
稻子割完后要送去谷场晾晒,晒上几天再舂米,新米就打出来了。
林大勇每年打下新米都会送点过来,只要自家日子不算难过,不至于揭不开锅,都会多给点米,也算接济亲妹了。
最难过的那些日子,林莲花是靠着他的接济才没让两个孩子饿着。
后面晒谷舂米的事不用谢冬鹤他们帮忙,不过那些稻子多,板车运上运下要一两天功夫,谢冬鹤就过去搭把手。
“嗯,是快了。”
何云闲看看日头,谢冬鹤人已经去大半天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下午两人就要回山上。
“温温那皮娃娃,都这会儿还在外面疯玩。”林莲花皱着眉,半是担忧半是抱怨。
这些年吃药就没断过,谢温温看着也精神,但每年入冬身子骨就不好了,一大半的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不是咳嗽就是发热。
这可都是能要了命的病症,谢温温能挺过一个冬天就是多活一年。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林莲花有点发愁。
何云闲知道她担心温温,劝道:“赶明儿也教教她做衣裳,有事可做,就不会天天往外跑了。”
“对了,云闲你不是会绣花?有空也教教她,学点绣活儿也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就见谢冬鹤提着个盖着厚麻布的竹笼迈进院子,何云闲放下针线正要迎上去,却见相公罕见地竖起手掌:“别碰。”
他解释道:“这里头是蛇。”
这话一出,不只何云闲有点怕,林莲花也被吓到了,她最怕这种软趴趴的长条了,脸都惨白。
“冬鹤,你抓这东西做什么?”
“谷场草垛里盘着三条乌梢蛇,没毒,我就抓了。”谢冬鹤小心地将竹笼放在院墙根,掀开麻布一角。
别人都怕得直往后退,他胆子大,在山上也见多识广知道乌梢蛇没毒,就用树杈子把蛇叉起来抓住了,还从舅舅家借了个竹笼装。
何云闲缓了一下,也大胆凑近细看,只见三条手腕粗的乌梢蛇在笼中扭动,黑亮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挂牌,便了然了。
“上回我和相公去医馆,见门口挂牌说高价收蛇胆,乌梢蛇名贵,蛇胆想来也能卖个好价,少说都得几百文呢。”
林莲花倒吸一口气,吃惊道:“当真?那这可是好东西啊!”
寻常草药采一天也不过挣个几十一百文,这三个蛇胆竟能抵得上好几日进项。
她忍不住探头看笼子里的蛇,虽怕那咝咝吐信的蛇头,但一听能卖那么多钱,心头的恐惧也渐渐减轻了。
“舅舅让咱们下午去镇上,到春阁吃饭,顺道去医馆把蛇卖了。”
谢冬鹤把笼子放在一处墙根,那儿离屋子最远,不然怕吓着娘和妹妹。
林莲花特意把凳子搬到门口,离笼子老远,但缝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频频往墙根那块儿看。
“娘,你先进屋吧,剩下的我来弄。”何云闲看她后怕的样子,就把人劝回去了。
晌午不用做饭,所以林莲花就没有进灶房,一家子都空着肚子等下午的大餐。
*
春阁酒楼今日格外热闹,还未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香气。
跑堂的肩上搭着雪白毛巾,托着红木食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唱菜声此起彼伏。
两家子都已穿戴齐整,站在门口,小二脸上挂着笑忙迎接众人进去。
“客官请——”
何云闲看着那气派的门面就有点生怯,不过他们人多,看着身边一众亲切的面孔,不知不觉就有了底气,他跟在后面,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既然是林大勇请客,自然得他点菜。
他也不抠,这一桌子不是自己妻儿和孙子,就是妹妹外甥,都是一家子,当然得好吃好喝招待。
谢温温还记着自己惦记的大肘子和酱牛肉,喊着要吃,虎子和弟弟们也被勾起了馋虫,央求要吃肉。
林大勇豪爽一笑:“都有,咱们今儿个可得把肚子都吃撑,否则谁也别想走!”
既然要吃好的,那肯定得多点肉,自家穷的天天吃素菜早就腻了,就馋这点油水。
除了猪肘、酱牛肉,他又点了道凉拌肺片和时兴的栗子焖鸡——
作者有话说:暗号:6那个9[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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