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渺完全愣住了。
她印象当中的裴渡, 应该是和多年前的某天一样,那时候他们高二,他想吃隔壁区某家店的青苹果刨冰, 但课业繁忙, 二人一直没找到时间,终于等到半年后的某个周天, 她好不容易提前写完作业, 他们坐了半小时的车过去, 却被老板告知刚刚打烊。
那时候,裴渡也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转头跟她说, 下次再来吧。
丝毫不提他为此等待多久、耗费多久。
她转头就看到裴渡的背影, 心说就这么走了?犹豫几秒,都走出门了, 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过的某个帖子, 又折返回去,双手合十求求老板, 问她说机器洗了吗?没洗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们加一份呢,我可以帮你在美团上写好评!
老板犹豫一会儿, 说机器确实还没洗,不过里头的卫生都收拾好了, 她保证自己吃完会把位置上的垃圾收拾好,最后也确实替裴渡要到了那份刨冰, 酸酸甜甜的青苹果味道,走时她也按照约定将垃圾收到餐盘里扔掉,将桌子重新擦了,还给老板写了带图的五星好评, 走时,那女老板还眼睛弯弯地跟她说谢谢。
争取是她的习惯,不是裴渡的。
她没想过,有一天,裴渡会对她说,在一起的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她撑着橱柜台,头脑因他这句话而发热起来,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让人微微发晕,好不容易稳住神思,她这才磕绊道:“那我、那我再考虑一下吧……”
“嗯,”过了五分钟,裴渡问,“考虑好了吗?”
安渺大惊失色:“没这么快!!”
他稍稍皱起眉来,似是有些不解:“那要多久?”
“反正需要时间……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
“有这么复杂吗,”裴渡敛眉,“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
说到这儿,他卡了壳,安渺故意问:“不喜欢呢?”
“……”
停了好一会儿,裴渡才道:“不喜欢也可以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安渺:?
这就是你思考了半天的答案是吗?这还有天理吗?
“我……想好会跟你说的,”她道,“主要是万一分手了,就很尴尬啊。”
裴渡瞥她一眼,看起来不想搭话。
“还没谈就想着分手。”
“不是啊,这就跟你高考的时候会思考一下,万一没考好,是复读还是硬着头皮填志愿一样啊,”她说,“人总要给自己留后路吧,不可能每件事都能按照自己心意发展啊。”
“没思考过,”裴渡说,“我高考是保送。”
嗯嗯嗯,安渺懒得搭理他,走出厨房去找喝的,又听到他说:“就算分手,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总可以。”
“你倒是还好——”安渺拆开葡萄汁的吸管,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上一段,“主要是我,可能从此就不想看到你的脸了。”
“…………”
手里的葡萄汁刚扎好吸管就被人抽走,她不满道:“这是常温的!”
可惜她的抗议没用,裴渡无言驳回,塞给她一杯热水-
吃了止痛药之后好了很多,她一觉睡到天亮,收到裴渡的消息。
裴渡:【好点没。】
【好多了,今天已经不痛了。】
回完消息,她感觉自己又行了,下床去画了会儿画,结果身体还是有些使不上力,一股疲惫的虚弱感袭来。
安渺跟自己的身体抗争了会儿,最后认命地跑去床上躺着,痛倒不痛了,只是很累。
她昨晚听到了动静,猜测是安成阳回来了,本来心里还舒服了一些,毕竟有个人陪,想要什么也能让他帮自己拿一下,结果大清早这人又忙着出去谈生意,家里重新回归原始状态,这几年,要不是裴渡时常来家里找她,她都不敢想一个人得有多冷清。
睡是睡不着了,安渺仰着头玩手机,还得时刻提防手机掉下来砸到脸,正在看午餐吃什么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切换到摄像头软件里,发现是裴渡来了,她疲于起身,给他发消息道:【你自己开锁进来。】
没一会儿,解锁的声音响起,她听到裴渡换鞋的动静,紧接着,是走近的脚步声。
她就躺床上,偏头看他。
裴渡将手里的浅色保温盒放在桌上,这才道:“吃了么?”
她惊喜起身,盯着他手中上天的馈赠,问:“阿姨做的午饭?”
“嗯,炖了你爱吃的番茄牛腩,闷了点土豆,可以碾碎了拌在饭里。”
听着就好吃。
她斗志昂扬地起身,就坐在桌边开饭,等吃得差不多了,想起来要问他吃了没,结果一转头,发现裴渡在看着她。
裴渡启唇。
在他开口之前,安渺更快抢答:“我还没考虑好——!”
“……”
“我不是说这个,”裴渡道,“你把我的饭也吃了。”
我就说怎么这么多,吃都吃不完,安渺抿了下唇,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吃了才过来的。”
“没有,”他平静又轻描淡写道,“我想跟你一起吃。”
安渺感受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又匪夷所思地回味着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和语气,好巨大的反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那我点份炸鸡好了,”她说,“正好我也有点想吃,你吃甜辣还是琥珀的?”
“蜂蜜芥末。”
二十多分钟后外卖就送到了,她和裴渡到客厅去吃,安渺挑了个国漫电影当下饭剧看,吃着吃着,裴渡忽然道:“有点像你。”
她奇怪转头,正想问什么像,意识到的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我??”她惊愕地指向自己,“我像魔丸???”
“嗯。”
刚才还有些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她恨不得去找自己的火尖枪:“我哪里像魔丸了!”
“很难打倒、不受束缚、随心而论,”顿了顿,他补充道,“也挺闹腾。”
安渺咂摸了一下,觉得这好像是在夸她?
想了想,她道:“谢谢,不过后面那句其实可以不用加上。”
过了会儿,安渺又转头,有点儿无语地开口道:“那你呢,你是灵珠?”
裴渡将桌上的袋子和手套收拾好,平静地说:
“我是人类。”
“……”-
他们俩周一都没课,可以再休息一天,晚上七点多,安渺准备出发回学校。
她书包里装着电脑,有点儿重,裴渡给她拎着,夜色漫漫,月光朦胧。
“裴渡,”她忽然问,“就算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分手之后我可能再也不想见你了,你也还想跟我谈吗?”
他步伐一顿,回答得却很快:“嗯。”
“为什么?”
“没为什么,遇到喜欢的人就是想跟她谈恋爱,这很正常。”
她不知道是不是男生都是这样,不会想太多。也不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对恋爱太有自信,还是,其实那个最差的结局,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裴渡停下脚步,她也跟着缓了下来,他叫的车显示还有三分钟才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三分钟有点儿漫长。
“你有担心,也很正常,”裴渡不期然开口道,“但我会做得比他好。”
“这样讲有点煞风景,但是,”安渺深呼吸一口说,“这种话很好讲,他也讲过,讲得比这还要多还要满,但也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做到了,”她说,“我不希望我们变成那样。”
“他才做多久,我做了多久。”裴渡道,“我是因为在追你才对你好吗?”
他道:“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吧。”
……
安渺看了他两秒,感觉眼前被飞虫晃花了一下,她忍不住前倾一厘米,震撼道:“……你在追我啊?”
“……”
裴渡:?
“怎么不算,”他道,“你前男友怎么追你的?”
安渺回忆了一下,“送礼物啊,然后记得我爱吃的东西,做攻略带我去吃饭,嘘寒问暖发消息,心情不好的时候带我出去玩,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给我送药……之类的。”
“嗯,”裴渡抬眼,淡淡道,“这和我每天在做的事有什么区别。”
她噎了一下,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可能因为太习惯了,所以,反而不会注意。
裴渡:“那要怎么算追你?你又不让我下课去接你。”
“……千万别!”安渺道,“别做傻事!”
“……”
她还想好好度过大学四年,要是裴渡一接一送,前三年的努力就彻底是泡汤了,接下来一整年她都会活在大家的监控里,三天两头被问“谈了吗分了吗”,没有一点儿舒适的自由可言。
车到了,安渺抬抬下巴,道,“走吧,上车。”-
她本以为周一晚上的对话,只是一场简单的夜谈,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早课的课间休息里,校门口的花店老板忽然闪现在眼前。
“金色头发,是安渺对吧?”老板似乎在核对,“你的花,查收一下哦。”
时机太凑巧,她木然地接过花束,听到周遭传来起哄声,很激烈,有人在背后八卦:“谁送的啊老板!透露一下呗!”
老板神秘一笑,看向安渺。
“送你花的那位说,不用说他是谁,你会知道的。”
……
她低头去看,送来的这束花居然是淡紫色的,洋桔梗、蝴蝶兰、紫玫瑰,簇拥着围作一团,新鲜又漂亮,说来奇怪,礼物她收到过很多,项链手链蛋糕奶茶,但回忆起来,居然还是第一次收到花。
是她喜欢的颜色。
等回到寝室躺在床上了,她拉上床帘,才给裴渡发消息:【花是你送的吗?】
过了十分多钟,他的消息回过来。
【喜欢的话就是我送的。】
隔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现在,像追你了么?】
发完没多久,他所在的男寝519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哀嚎。
邓航:“有人给我女神送花了?!谁啊?是谁干的??”
裴渡掀开帘子,只见邓航攥紧对面舍友的肩膀,疯狂摇晃道:“谁要害我女神!!说话!!!”
“邓航,”裴渡放下帘子,平躺道,“别对不是你女朋友的人占有欲那么强。”
“……”-
回寝后没多久,安渺刚坐下,就看到何瑶把手机递了过来。
安渺有些奇怪地低头去看,发现她抱着花的照片,又出现在了校内千人群里,并一举跃升为热门话题。
“怎么又讨论起来了?”安渺无措道,“我都拿防晒衫把花盖住了,她们怎么发现的??”
“你盖着更明显好吗?”何瑶道,“试问一个抱花的人,和一个走在路上抱一捧不明物还拿衣服盖住的人,你更好奇谁?”
安渺撇嘴,嘴硬道:“我谁都不好奇。”
何瑶:“赶紧找个瓶子把花抽出来养着,就这样插着的话,过两天就会蔫儿的。”
寝室里找不到合适的瓶子,晚上去上晚自习时,她顺道去了趟超市,买了个挺好看的透明玻璃瓶,打算回去插花用。
她一路都在检查花瓶,完全是被何瑶带着走,等快到艺术学院门口时,何瑶忽然拽了下她,道:“诶你看,那儿有人告白。”
她抬头一看,隔壁计算机学院门口,正摆了一圈心形蜡烛。
旁边围观的人不少,何瑶也停下脚步。
安渺拉了拉她,示意还有正事儿:“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占位置了。”
“来这么早,有的是位置,”何瑶八卦道,“看看嘛,看看什么情况。”
说真的,现在还摆心形蜡烛,这个男的太老土了——安渺这么吐槽着,定睛一看,发现蜡烛的正中央,站着个女生。
高高瘦瘦的模样,穿了条白色的长裙,被风一吹,裙摆纱幔似的荡开。
安渺也停住脚步,因为比起男的,女的也爱看美女。
“还挺漂亮,”她由衷叹道,“她是告白的,还是被告白的?”
“被告白总得有个人物吧,圈儿里又没有男的,”何瑶缜密分析道,“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跟别人告白。”
安渺:?
这个条件,还用得着告白?
“可能是暧昧了一段时间,现在确认关系吧。”安渺胡乱猜测着,“哪个小子这么艳福不浅。”
结果她们一直等了十多分钟,等到预备铃都响了,男主角也没有出现。
“走吧走吧。”
何瑶败兴离开,拉着她上楼,结果正走到教室门口,她就听到大家讨论,说裴渡终于出现了,还说什么计算机系今年破天荒出现个美女,居然是好几年前就在单恋裴渡的学妹,安渺狐疑地在窗口坐下,伸着脑袋往外看。
“干嘛,”何瑶将包放在桌上,“不是你说没什么好看的吗?怎么,一听到主角,又觉得好看了?”
“没啊,”安渺收回视线,噎了下才道,“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我不关心啊。”
裴渡!被谁告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回应,我更是。
一点也。
不在乎!!!
“不是说这节课无聊,要玩拼豆吗,”安渺也打开自己的包,迎着何瑶的目光,若无其事道,“我真没事,快点,你拼什么?”
她们俩的拼豆盒打开共享,安渺还带了几张图纸,何瑶选了像素饭团的图,安渺挑了个大耳狗,就开始全神贯注地把材料往板子上夹。
没拼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明亮、温柔、皎洁,那女生仙气飘飘,好像正是裴渡的理想型。
……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俩又没谈恋爱,他怎么对待人家,与我何干呢?
何瑶显然没她这么一心一意,拼着拼着,她余光看到何瑶转头,去跟姜姜聊天。
“诶姜姜,我记得你大一军训的时候,也被这样告白过吧?”
“是的,”姜姜慢吞吞道,“我们那时候才认识一个月,他就弄这个,然后大家疯狂起哄,不过我说,我还得再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也很正常吧,安渺心道,恋爱这个东西还是挺严肃的,要慎重。
多方考虑,不正是对自己和对这段关系的负责吗?
何瑶:“那你考虑了多久来着。”
“也就一个多星期,”姜姜道,“后来我在微信上跟他说,可以。”
何瑶:“然后呢,我不太记得了,他那时候怎么回你来着?”
姜姜:“哦,他说谢谢,不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安渺:“………………”
不过话说回来,这八卦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安渺继续心无旁骛地拼豆。
直到何瑶聊完天转了回来,看她拼到了哪里。
“我操,”何瑶大为震撼道,“你的大耳狗怎么长出兔耳了?!”——
作者有话说:那很诱惑了
卷:我是真的一心一意啊,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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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漩涡 全是杂念。
安渺停下手中动作, 敛神一看,发现她的大耳狗,不知何时长出了四只耳朵。
“哦, ”她把多长出的耳朵往一边拨, 装作若无其事道,“我看混了, 我以为我在拼美乐蒂呢。”
“别装了, 你现在心里全是杂念, ”何瑶往后一靠,宛若恶魔低语, “根本拼不进去。”
“谁说的, ”安渺道, “他回不回复人家、加不加微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从小到大他一直被人告白啊, 我要是每个都操心,我不得累死。”
……
何瑶抬眉, “我有说是这个事吗?”
安渺撇嘴,不跟何瑶多纠缠, 晚自习时长两小时,等到她下楼, 才发现告白早已结束,楼下空空荡荡, 蜡烛也全撤走了。
只是地上似乎还留着一片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彩带吗?
不过,居然还有人能为了他追到大学里吗?
既然是初中或高中学妹的话, 裴渡应该只比她大两岁,要不然见不到啊——但今年裴渡都大四了,她才大一,差了三年,也就是说……对方复读了?
地狱般地复读一年,只为了跟他考同一所大学?
那很感人了。
可惜,安渺还没来得及再揣摩一下这感人的事迹,班主任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江玲:【后天迎新晚会,安渺你作为学生代表,代替我们艺术学院发言哈。】
安渺抓了抓眉尾,窝囊地问:【老师我能不去吗。】
江玲:【不行哈。】
她很懒,想到又要写发言稿,还要审核,审核完还要改,这样一来一回不知道得耽误多少功夫,就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用来画稿。
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当晚,安渺视死如归地打开电脑,三小时爆写57字。
实在写不出来,她洗洗睡了。
一通恶战后,安渺的《发言稿[修-7.0]》版本终于通过,耗时一天一夜,也算是踩在死线前写完了。
她本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才让这次发言稿的时间这么赶,结果新生典礼当天,她跟其他同学一对,发现老师早就把她名字报上去了,拖到前两天才跟她说,应该纯粹就是,忘记了。
……
典礼当天很热闹,当然,仅限于台前。
等她发完言撤到幕后去时,才发现后台几乎一团乱麻,各忙各的,嘈杂无比。
安渺环视一圈,觉得应该没有自己的事儿了,决定打道回府追综艺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一转头,看到了罗亚欣。
“帮帮忙!”罗亚欣急迫道,“帮我看看监控,就一会儿,我想上厕所,拜托拜托!”
“行,”反正没什么事儿,安渺转头,“在哪看啊?”
“就那里,坐着就行!”
她刚找到位置,一转眼,罗亚欣人已经不见了。
她顺势坐下,发现椅子还挺舒服的,面前是个液晶显示屏,投放着各个监控的缩略图,有点像保安视角。
应该是去年的晚会上,有男生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学校都传遍了,所以今年才新增了观察位,防患于未然。
安渺就坐在这一隅,打算安安静静当自己的保安,结果一转头,居然在不远处的桌边看到了裴渡。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安渺划开微信想问他,又想到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
“要修复什么?”
他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安渺看他打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先敲了两下,“哪里坏了?”
“U盘数据全丢失了,然后又换了个盘,还是无法读取,开关机几次,电脑就黑屏了。”
……
她隔着保安屏遥遥看过去,也才几秒的功夫,忽然察觉到裴渡落过来的视线,于是瞬间挪开视线,往相反的方向看去。
左手边,正有一个街舞舞台。
她这个角度能看到侧面,还挺精彩,那男生后空翻一连三个,手都不撑地,其他动作也挺丝滑,不知道是不是大一新生。
这节目还不短,每次她以为要结束了,后排就有新的人占据C位,然后重新来一番。
她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有新消息进来也没管,直到手机开始震动,来电显示:裴渡。?
她抬头看了眼,感觉他不像是要通话的样子,这才把电话挂掉,低眼一看,发觉刚刚的消息是他发来的。
裴渡:【好看吗。】
安渺:【好看。】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没一会儿,他的消息回过来。
裴渡:【嗯,那就多看。】
她正想说我看着呢啊,忽然眼前一闪,面前的12个分屏全部变成了舞台监控;又一闪,12个监控合而为一,占据整个屏幕;再一闪,监控放大,满屏都是街舞表演超级放大版。
安渺:“……”
她回消息过去:【不够大,再大点。】
裴渡:【?】
她低头打字:【你要拿人家的电脑干什么,不是在修电脑吗?】
裴渡:【修好了。】
修好了就要入侵我的保安屏幕吗?
“卧槽,”罗亚欣就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在她背后,震撼道,“监视器怎么了??”
“……”
她火速熄屏手机,回过身,认真地道:“应该是坏掉了。”
“那咋办?要报修吗?”罗亚欣慌忙地凑近,惊叹道,“怎么说啊?说屏幕忽然全都是腹肌了吗??”
安渺才编两个字,罗亚欣忽然又猛地一后退,“诶?好了?”
她转头一看,果然又好了。
无语片刻,她这才起身道:“你好了吗?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罗亚欣感谢道,“下次请你喝奶茶!”-
她从后门出去,直接穿了小路,这小路在花坛后头,被高高的绿化丛遮着,很少人知道。
路虽不算好走,但很近。
忽然,后方又冒出个人影,被路灯拉长到她脚下。
安渺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裴渡。
“你走路没声音吗?”她惊道,“很吓人啊。”
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做亏心事了?这么心虚。”
我们俩之间,如果非要有个做亏心事的,那应该也不是我吧?
——奇怪,我怎么会这么想?刚冒出这个念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在裴渡没有读心术,这个错误的瞬间很快被她扼制,然后从脑袋里删除。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时间,裴渡也没再说话。
周遭似乎有声音传来,她无言地拉开二人距离,没一会儿,有个男生小跑着搭上裴渡肩膀。
夜风一吹,二人的交谈声轻易落入她耳里。
那男生问:“怎么样,你答应没有啊?”
“答应了。”裴渡淡道,“一直死缠烂打,除了答应还有别的办法么。”
那男生哈哈大笑,说:“死缠烂打就行啊?你的原则就这?”
二人又聊了几句,裴渡忽然咳嗽几声,停了会儿,又接着咳嗽起来。
那男生笑嘻嘻问:“怎么了?你有咽炎?”
“没,”他平静地回,“流感了。你体质应该不错吧,寝室有药么。”
男生:???
“一般的药没效果,要买专治的,”他云淡风轻道,“对了,你得过么?还挺难受的。”
“…………”
不到五分钟,男生接了个闹钟就说自己有事跑走了。
安渺往后看了眼,这才道:“你什么时候得的流感?”
“没得。”
他只回答了这么两个字,安渺等了半天下文,才发现,他已经说完了。
裴渡惜字如金,她也没再接话,大概是没事干,她反复想起刚刚那男生说的话,不知道裴渡又答应了什么事,值得让人那么惊讶。
如果是答应那个女生,也不至于吧。
但是,加个微信什么的,倒是有可能。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仙气飘飘的理想型的追求。
她禁不住为自己的脑补带上了情绪色彩,心说男的就这样,要是真这样了也没什么意外的,没关系,很正常的,他也只是一个薄情寡义两面三刀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渣男罢了!!!!!!!
再想一会儿,安渺感觉自己就要打开手机搜索给竹马随份子多少钱合适了。
由于她的脑内活动太丰富,导致她抬起头,看到熟悉的脸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女生迎面走来,然后与她擦肩而过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给裴渡告白的那个。
今晚怎么回事,好诡异啊。
她猛然一回头,然后问裴渡:“她怎么不理你了?没看见吗?”
“什么?”裴渡偏头看她,过了好几秒才启唇,“……你知道?”
这话说的,好像我来的还不是时候了。
“我是,不应该知道吗,”她撇过头,说,“哦,那你当我不知道好了。”
“不是。”
裴渡道:“我那天下楼的时候不知道她在,楼梯口一直有人在喊有我的外卖,我以为是你给我买的东西,谁知道有那么多蜡烛,当时我话已经说清楚了,觉得没必要,就没跟你讲。”
“没事啊,”安渺很忙地抬头看月亮,“你跟我解释干嘛,我又没有立场。”
加微信很好啊,拓展交友圈,你再在微信上安慰她一下吧毕竟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要是有人为我复读了我还挺感动的呢,加个微信而已!!有什么好解释的!!!
……
裴渡:“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她就没再继续了。”
他道:“还有,刚说的同意了,也是说的我导师的事情,不是别的。”
哦,没加微信吗。
安渺忽然有种听见雷声大作,裹得严严实实就差举个避雷针了,结果下楼了发现是她爸在打安塞腰鼓的感觉。
……
她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了,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挂脸太严重了裴渡才会说这么多,有生之年很少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只是不想你误会,”他说,“这么多年,我没想过别人。”
安渺愣了下,感觉风声都变得安静起来,心脏似乎也悬停在了一处,泛出丝丝的拉扯感。
她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毕竟他都说了这么多话了。
思考良久,她舔了舔唇,由衷道:
“有点难接,下次能说点方便我接的话吗?”
裴渡:“……”
她觉得裴渡可能是被她气死了,因为接下来的一路,直到她上楼,裴渡都没再说话。
到寝室之后,洗了个澡,思前想后,她这才字斟句酌地敲字给他:【你说你答应导师的,是答应了什么?】
等了好半天都没回复,她爬到床上去拉上床帘,这才觉得有点隐私空间了,给他打了个电话。
等到裴渡接起,并伴随一个巨大的腹肌特写出现在她手机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打的是视频电话。
安渺猛然把手机拉远,大惊失色道:“退订!”
那边嘈杂了好一阵,似乎是裴渡终于换好衣服戴上耳机,才问:“你刚说什么?”
哦,不是故意的吗?
她这才默默更正道:“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怎么没回。”
“刚洗完澡。”
她点点头,噢了声,“那我挂了,打字说。”
“等下。”
“又干嘛?”
“就这样说,”裴渡道,“手累,不想打字。”
她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你手干什么了?”
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太对,补充说清:“我是说,你的手能干什么,累成这样。”
好像也不对,她又继续更正:“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渡:“你没补充那么多的时候,我其实没有想歪。”
“……”
话筒里安静了一会儿,她这才听到他说:“是学校的一个拍摄任务,要用无人机拍点素材,和昨晚的新生典礼一起剪辑了发视频号。导师不想弄,非要我来。”
嗯,听上去也很符合“一开始他拒绝了但是在软磨硬泡下只能答应”的前情提要。
安渺:“什么时候拍啊?”
“明天。”
她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又停了会儿,他道,“但你好奇的话,可以来看看。”
正聊着,她忽然感觉到床在摇晃,是何瑶爬梯子上来了。
安渺:“不说了,我室友要睡了。”
“还没睡呢,”何瑶在床帘外回答,“还可以打啊,我还要玩三个小时手机呢。”
“……”-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她跟何瑶闲着也是闲着,在礼堂附近看到了无人机,她猜,应该是裴渡在拍。
礼堂没让人进,估计是还在布置要拍的内容,她从虚掩的门中看进去,两个男生正在手忙脚乱地挂画。
“高一点高一点、低一点,歪了,不是,你自己看那好看吗?”
……
她扫视一圈,没看到裴渡,反而和转头的男生对上视线。
那人或许是察觉到她在找什么:“有什么事吗?”
安渺摇摇头,道:“要帮忙吗?”
另一个扶梯子的男生代为回答:“不用,这礼堂不能参观,同学,你先走吧。”
高位的男生不乐意:“怎么就不用了,我们俩很明显忙不过来吧,加俩人怎么了?”
“不是说不让加人吗?刚有好几拨女生来看热闹,你看给学长烦的,人都不见了,你再自作主张加两个,到时候你替我挨骂啊?”
“但是刚刚这儿有人帮忙啊,现在都去吃饭了,我们怎么弄,一会儿都没法按时弄完了,你打个电话问问。”
二人嗓门大,说话间,二楼栏杆处忽然浮现个人影,安渺仰头,看到裴渡正拿着遥控出现在吊灯下。
灯的光影落在他衬衫上,像中古世纪的神秘花纹。
男生遥遥呼号:“学长!又来了两个女生问要不要帮忙,我说了不用,但是她们不走,咋办啊?”
裴渡:“谁让你说不用了?”
男生:?
“很缺人,”裴渡道,“让她们上楼吧。”
……
安渺去楼上逛了圈,发现除了在那坐着看裴渡指挥无人机拍摄,也没什么意思,她跟何瑶闲不住,遂下楼帮忙扎气球和贴东西,之前去吃饭的学生也回来了,二十多个人一起干活,才在四点时准时结束了礼堂布置。
接下来就不是她的活了,安渺正准备走,看到之前的男生提着一大袋奶茶进来了。
“裴渡学长说请大家喝奶茶!一人一杯,都是一样的,直接拿就行!”
奶茶被放进面前的托盘里,裴渡随手拿了杯,递给她。
出门的时候,何瑶看了看杯子,还在感慨:“赚了杯三十的泰式咸法酪奶茶啊,我一直想喝来着,不亏。”
何瑶说的,好像是前阵子刚红的奶茶品类,她也还没喝过。
安渺咽下嘴里的奶茶,奇怪转头:“什么咸法酪,这不是红豆奶盖茶吗?”
何瑶:?
二人拉下奶茶袋,对着标签比对一番,安渺这才记起来,自己的纸杯和其他的颜色都不一样,但她那时候,还以为只是插画不同,没想到,内容也不一样吗?
她尝了尝何瑶的,等回到寝室,这才轻咳一声,拿出手机。
她问裴渡:【是不是太明显了?】
他大概还在忙,过了会儿才回复:【什么明显?】
【就,买奶茶还算正常吧,虽然你平时也不会买……】她脑袋晕晕地打字,感觉有点缺氧,【但是,也没必要我的奶茶都跟别人不一样吧?而且就我这一杯,是不是太特殊了?】
她脑袋里自然而然浮现那种古早文案,什么“为了拥抱你我拥抱了全班人”、“但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对你我多停留了两秒钟”之类的——他怎么连这招都使上了。
等了片刻后,收到他的回应。
裴渡:【?】
扣问号是什么意思?安渺品出了一种「女人我对你如此偏爱你竟敢不领情」的霸总感,她继续道:【点别的都好说,红豆是不是太明显了?虽说标签上没写,但是相思红豆什么的……】
真的很明显啊!
安渺疯狂遮掩中:【要是有人问的话,你就说是你点的咸法酪奶茶卖完了,还差一杯,老板用红豆给你补上了。】
【这样的话就有一种奶茶是恰好到我手上、并不是你设计的感觉——】
对面一直正在输入,但迟迟没有回答。
安渺:【你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了吗?】
这一次,他回得很快。
裴渡:【不是,我在看订单。】
安渺发觉出他的犹豫,过了片刻,裴渡的消息递了过来——
裴渡:【我没点红豆的。】
裴渡:【是真卖完了。】——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红豆。
卷: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自恋了是吗[摊手]
100红包~[蓝心][青心]
第43章 潮湿 算我求你。
安渺打字打到一半, 撇眼看到裴渡发来的消息,然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
你是说, 我脑补了这么多, 又是“你为了给我奶茶不得不给所有人订了一份”,又是单独一杯送我, 又是“虽然它只是叫红豆茶没写别的, 但是我知道你是想说相思红豆”……
全部, 都是我,臆想的。是吗。
你是说, 你确实点的都是一样的饮品。老板也确实没原料了, 不得不用我手上这杯补上, 然后让我脑补出了五百字示爱宣言。对吗。
安渺:“……”
安渺:“………………”
人怎么能自恋成这样。
她沉默地低眼,一条条挨个往上撤回。
撤到前几条的时候, 时间超出了两分钟, 撤回失败。
她看了会儿,想到自己的自恋发言就这么永久地镌刻在了裴渡的聊天记录里, 就感觉到一阵痛苦。
安渺发起倡议:【把我没撤回的消息删了好吗?】
她窝囊地说:【算我求你。】
……
发完之后,她甚至没勇气再看裴渡的回复, 沉默地起身,将寝室吊椅上的绳子, 静静地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何瑶:“寝室里不让荡秋千。”
安渺:?
“我在上吊,谢谢。”
“又怎么了?”何瑶在打游戏的百忙之中, 抽空安慰她,“没什么过不去,你看,全商场的人都围观我挂着一条男士内裤出门了, 我现在不还是好好地活着?”
“……”
“就算有什么,也等吃完饭再说,”何瑶道,“姜姜不是马上要过生日了?她男朋友还说请我们吃饭来着。”
姜姜:“对哦,我都差点忘了,我问问他吃什么。”
安渺打开备忘录看了下,确实快到姜姜生日了。
去年姜姜生日的时候,她男朋友家里有事,临时放了鸽子,她生日就改在寝室过了。她们给姜姜定了个超大蛋糕,她男朋友还打视频说,明年生日作为感谢,请她们吃饭。
不过话说回来,姜姜和他男朋友,感情还挺稳定的。
他男朋友读的学校离这里差不多半小时车程,每次都是他坐车来找她,两人已经谈了三年,是安渺身边少见的稳定情侣——她初中的好朋友单身至今,高中好友到现在为止谈过两个,等到大学,小纪就大二谈过一个,何瑶那段七个月的恋爱前阵子也分了,只剩姜姜一个人爱情长跑。
之前女寝夜谈时,她们也问过姜姜后面的打算,姜姜说等到毕业工作稳定了,男方求婚的话,他们就结婚。
每次安渺觉得爱情也就那样的时候,想到他们,又觉得还是有点希望的。
晚上的时候,姜姜跟男友打电话,她男朋友最近貌似很忙,二人电话打得少,只在她睡前偶尔会打,但时长也不算久。
安渺将被子盖好,听到姜姜的声音传来——
“下周不是我生日吗,你之前说请我室友吃饭,是中午还是晚上?在哪儿吃啊?”
……
安渺困过头了,只来得及听清这一句,就失去意识,陷入深度睡眠-
第二天一早,半梦半醒间,她还在和困意作斗争,忽然想起自己昨天的自恋发言,被尴尬得瞬间清醒了。
遏制住想要叫出声的冲动,她猛然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下床的时候,她发现姜姜也醒了,似乎正对着手机发呆,她想问吃饭的事情,又觉得不急,还是等安排吧。
安渺洗漱完看了眼手机,发现裴渡的消息过来了。
他昨天可能一直在忙,消息现在才回,也没再接着上个话题聊了,而是问她:【今天回不回?】
【回吧,】安渺说,【下午没课,三点坐车回去。】
裴渡:【我四点下课。等我。】
安渺可不想等他,见面之后她更无地自容了,“我自己回”四个字还没打完,裴渡发来个定位,是在商场里:【你先去逛,我让车去那边接你。】
商场离学校很有点距离,上车不用担心被发现。
也行吧,安渺想了想,回了个好字。
她在商场逛了圈,买了点面包准备带回去吃,没等一会儿,裴渡叫的车就到了。
他就坐在后座,拉开车门就能看到,安渺把其中一份面包递给他,这才拉上车门,车启动的瞬间,她转头,看到裴渡递来一杯咸法酪奶茶。
裴渡平静道:“这次是专门给你点的。”
安渺:“………………”
杀人诛心。她道:“记录删了吗?”
“没有。”
“……”
安渺撇嘴,不悦道:“留着要干嘛?不高兴的时候翻出来开心一下?”
“嗯。”?
快到九月,天气依然炎热,透过车窗看出去,一个一个刺眼的光点反射过来,晃得人眼生疼。
她低头,专心致志地刷着购物软件。
裴渡:“要买什么?”
“室友生日要到了,她男朋友去年没陪她一起过,今年她还挺重视的,”安渺说,“我想给她买点项链手链之类的,约会可以戴。”
姜姜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选生日要穿的衣服了,连发型都特意去做过,她平时话少,人也比较内向,很少有这么情绪外显的时刻,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安渺想。
可惜她有点晕车,没看会儿手机就觉得头晕了,最后只能靠在窗户上休息,但其实也没睡着,等车好不容易到家,她心想着终于到了,利索地去拉车门,回头看,却见裴渡垂眼,正看着手机,似乎在想什么。
少见他如此出神的时刻,安渺提醒道:“下车了。”
他嗯了声,这才熄了屏下车,只是步伐仍旧缓慢地走在她后头。
安渺特意放慢脚步,等要开门时,瞥见他手机一亮,是收到了新消息。
魏教授:【你再好好想想,这是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能去。】
好机会?什么好机会?
既然这么好的话,她抬起眼确认,那裴渡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严肃?
安渺直觉不对,好奇道:“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今日五更,走完此剧情,放心看。
这是一更,往后滑,还有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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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潮湿 “你想让我留下来么。”
问完之后, 安渺将门锁打开,把面包放在玄关柜上,这才回身看他。
顿了两秒, 裴渡说:“有个去港城的交换生名额, 去年问了我,我说不申请, 另一个男生争取到了, 但他家里突然有事, 得留在这边处理,名额重新空出来, 教授想让我去。”
“噢……”她点点头, “你去年为什么不去?”
“我想留在这边跟你一起啊。”
安渺:?
什么?你去年就喜欢我了吗?
“那, 那倒是不用吧,”她说, “也才交换一年啊, 我又不是明年就死了。”
裴渡:“……”
安渺:“等你回来,还是可以一起玩啊。”
他说, “如果我去了,觉得那边很合适, 就定居了,怎么办。”
这个话题好意外, 她发现,她从没想过这件事。
从没预设过, 如果有天裴渡离开这座城市,在别的城市发展,会怎么样?
“那……”安渺说,“那也是你的选择啊, 如果你觉得,那样的选择对你的人生更好,我会尊重的。”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在别的城市得到了很好的机会,我说不定也会留在那儿。”
裴渡:“然后呢,在那里结婚生子,完全不管我死活?”
安渺:?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结婚了?不对,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人都是想往上走的,既然我会做这样的选择,那你和我做同样选择的话,我也不会阻拦你,是这个道理。”安渺说,“看你想不想过去了,不知道那边你吃不吃得惯?”
安渺:“不过教授既然说是很好的机会的话,我觉得你去看看也行,毕竟这么多年了,学校这边的资源你差不多也——”
“你想让我留下来么。”
裴渡忽然问出这句话,让她情不自禁地愣了下。
他重复一遍:“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我就不去。”
奇怪的感觉在心间弥漫开来,心尖瓣像是橘子被剥开,扯出丝丝缕缕的纹路,酸涩、饱胀、动容、无措,无数种莫名又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连带着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像是一个只想出门散步的旅客,却在顷刻之间被丢来一个烫手的山芋。那事关他的未来,怎么能由她来决定?
她觉得,选择还是要自己做,回头看时,才不会后悔。
至于如果裴渡真的离开,真的打算在另一个地方定居,她也会自己适应的,她没资格要求别人为她而留在哪里,那好自私,她也担不住这么大的责任。
所以考虑很久之后,她尽量以轻快的声音,表达自己可以承担所有结果:
“我随你啊。”
但裴渡只是凝视她半晌,像是气极反笑:“随便我?”
“不是啊,”她觉得裴渡应该是误会了,“是说你怎么选我都接受,不是怎么选我都无所谓。”
“那我对你也没那么重要。”他说。
安渺想反驳,他当然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重要。
可话到嘴边,她觉得这话像道德绑架,重要又怎么样呢,他此刻手上的机会,明明更加珍贵啊。
她启唇,正要开口,听到他说:“你好像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裴渡:“我没有谈异地恋的打算,所以,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留下来。”
安渺只觉得天地之间风声静止,衬得他每一句声调起伏都尤为清晰。
“如果你还是觉得,朋友就是我们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你不愿意更进一步,那也没关系,”他说,“那这次交换,我就答应。”
橙黄色的日光像是蝉壳般被剥落,露出灰蒙蒙的底色,天色转阴,让人分不清是不是要下雨。
“回去吧,”裴渡这样对她说,“周二早上是资料提交的最后时间,在那之前,我都等你的回答。”-
“那你想让他留下吗?”
晚上跟何瑶打电话时,何瑶这么问她。
她想了一下午,也还是很难做取舍。
“那是他的前途,能由我定吗?”安渺说,“用爱情去衡量一个这么重要的机会,也太草率了。”
站在感性的角度,她当然希望他留下,也希望他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长久而稳定;她是这样不愿意跳离出舒适圈的人,连饮料都只爱买常喝的口味。
但站在理性的角度,她觉得,去不一样的地方,接受另一高等学府的教育,感受一下另一座繁荣城市的文化和风土人情,这些,都是很宝贵的人生经历。
裴渡将事关自己的这么重要的选择权交给她,让她倍感压力。
这个问题直到周末过完,她也还是没找到很好的回答。
他的意思大概是,如果恋爱,他就留下;如果她说不,那他就走。
走了,然后呢,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应该不会吧,但谁又能肯定。
“怎么说?”下午的时候,何瑶举着饮料走到她旁边,“明早就是死线了,还没想好呢?”
安渺疯狂薅头发:“我本来就纠结,而且——”
何瑶:“你喜欢他吗?”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平地一声惊雷,安渺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抬头看着何瑶,被吓得心律失常。
过了好半晌,她才拍拍桌子,郑重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
何瑶:“你就——”
后面几个字安渺没听到,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姜姜的位置传来。
“是我要问你吧,你什么意思?”姜姜压着声音,很明显能听出压制的哭腔。
她跟何瑶对视一眼,何瑶用嘴型无声道:什么情况?
姜姜:“上次生日就没一起过,你说这次一定陪我好好过,还说要请我室友一起吃饭,现在大家收拾好了都在等你,你又说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我其实相信你的,郑康,可是我刚刚着急地问你室友,他们都说你在寝室打游戏,你不想陪我可以直说,为什么要骗我呢?”
寝室安静,电话那端的回复也变得清晰:
“我没骗你,我妈上午跟我说她摔倒了,等我下课的时候,她说我哥已经给她弄好了,叫我不用过去,我骗你什么了?”
姜姜吸吸鼻子,“那好,你把你和你妈妈的聊天记录发给我,我就向你道歉。”
……
“我他妈打电话说的,哪来的聊天记录啊。”
姜姜:“通话记录也可以,我记得你的手机有自动录音吧,只要你发给我,我就跟你道歉。”
小纪在一旁道:“不是,你道什么歉啊,他说家里有事,你找他室友确认一下不是应该的吗?而且现在不是不用回去了吗,那来陪你过生日啊。”
郑康:“有意思没意思?跟我打电话还让你室友听?有病吧,挂了。”
紧接着,滴一声后,电话挂断了。
姜姜复拨了好几次,那边都没接。
到最后,郑康干脆把手机关机,她连电话都打不进去了。
安渺只觉得这一瞬间好熟悉,是和哪个场景重叠了?
好像去年姜姜生日的时候,也因为郑康的忽然放鸽子,闹得很不愉快,那时候他们好几周都没联系,安渺不明白,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让女朋友开心一点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总是在生日的时候出状况?
“不行,”姜姜起身,抹了把眼泪,“我要去找他。”
何瑶:“等等。”
“怎么了,你们也不支持我吗?”
“不是啊,我们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人给你撑腰。”何瑶把空调关了,然后说,“走吧,一起去。”-
四人打车到郑康寝室楼下时,正是下午三点多,天幕呈现雾蒙蒙的青灰色,昏昏暗暗,风将棕榈树吹得哗哗作响。
姜姜给他室友打了电话,说:“我现在在寝室楼下,麻烦跟郑康说一声,让他下来见我。”
然而她们等了十多分钟,郑康都没下来。
站了会儿,安渺提议:“那边有个便利店,我们进去等吧。”
姜姜说好。
这一等就是两小时,期间郑康的室友还下楼来买了烤肠,姜姜问他郑康呢,室友为难地抓抓脑袋:“他不下来啊……我们也没办法。”
姜姜坐在她旁边,出着神,看起来很落寞。
何瑶:“你就跟他说你走了,不然我估计他都不会下楼买饭的,他要愿意见你,也不会挂电话了,别给他脸。”
姜姜说好。
小纪给她编辑了段文案,像模像样的,就说自己很失望、离开了,让他好自为之,发给了他室友。
待到六点半,郑康终于下楼了。
姜姜推开门去找他,安渺她们起先只是在玻璃后面看着,想看他们俩能不能和好,见状况不妙,郑康情绪越来越激动,这才起身过去。
安渺刚走到小卖部的位置,就听到郑康咆哮道:“对啊,我就是想分手,你看不出来吗?”
姜姜努力深呼吸很久,才问:“为什么?”
“需要有为什么吗?”郑康与她争执得满面潮红,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我想体面一点,是你自己要听的。”
“我受够了总是要哄着你,受够了吵架总是要我低头,受够了永远要照顾你的情绪对你好,这样的单向付出让我觉得我是个舔狗,我不想了,你懂吗?!”
姜姜:“可是在一起之前,不是你跟我说,你很会照顾人,很会包容人,你希望我再作一点,怎么作都行,你说,希望我把全部的样子都展露在你面前。”
郑康愣了下,这才说:“对啊,答应过,我反悔了,行吧?”
他说:“我当时觉得我可以包容你这些小脾气,包容你作,现在觉得不行了,不可以吗?”
风吹得越发厉害,安渺觉得灰尘似乎呛进了气管里,让人想要咳嗽。
何瑶骂着有病吧就想上前,风里传来姜姜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思索了很久,才终于说出口:“你是不想回我生日礼物吧。”
姜姜:“上个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一双两千块的球鞋,这次我过生日,你说什么也要跟我吵架。”
“去年的时候也是这样,你过生日我送了你两千块的耳机,到我过生日,就吵架了。”
说着说着,似乎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她释然地自嘲一笑:“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每年情人节的时候,你也说是你家里人的生日,你必须回老家;怪不得这些年来,晚上来找我的时候你总是不计千难万难,可一到送礼物,又是这样那样的借口。”
姜姜看着他,眼里有一瞬的茫然和迟疑,像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安渺觉得,多年前的自己,也有一瞬间是这样吧。她难以避免地共情,心脏像被揉皱的纸团,钝钝地痛。
郑康明显是被踩中痛处,忽地就跳脚了:“你他妈有病吧?这样编排我?你有几个钱啊谁在乎你的钱啊?我这个月去融盛实习了,有人脉了明年我也能进世界五百强,你装什么呢?”
风声簌簌,姜姜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觉得自己毕业能进融盛,觉得我配不上你了,所以这次才说分手啊。”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以前看到有人说,自己男朋友只是考上公务员就跟她提分手,我还觉得好可笑。没想到还能让我遇到更好笑的,你甚至只是去融盛实了个习,没有任何人向你保证你能进去,你都变成这样了?郑康,我到底认识过你吗?”
“我知道你一直很自卑,所以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一直尽我所能夸奖你,”姜姜说,“我没想到你当真了,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好,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姜姜问:“我的爱让你忘乎所以了,是吗?”
“有完没完啊!”郑康在戳穿之下丑态尽显,“你现在装什么理中客,你要能找到更好的还会选我?择优不是畜生都知道的道理吗?”
“是啊,所以你和畜生没区别啊。”
郑康在暴怒中抬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另一道巴掌先落在了他右脸上。
啪!火辣的刺痛感瞬间弥漫开。
他震惊地转过头。
安渺看着他,一时只觉自己的手也麻掉了。
何瑶也跑来,在一侧疯狂输出:“你直肠通大脑了?脑子虽然没用但也不能完全不转吧,你也不看看你的条件,学历、长相、家庭没一个配得上姜姜的,她跟你谈恋爱不就图你对自己好?你当时不就靠这个上岗的?现在装什么啊?你这些年要不舔她,你能找到这个质量的女朋友?过了河就拆桥,自己几斤几两你心里没数啊?”
“现在还委屈上了,好处你是一点不提啊,软饭硬吃,牙口挺好啊。”
安渺捏了捏手掌,这才觉得微微缓了过来,道:“还毕业进融盛,你知道融盛的要求吗?要不你打开自己的简历看一眼,看看融盛扫厕所的能不能轮到你?”
进故宫旅游一趟还真以为自己当上皇帝了,把地球沿虚线裁开都没他脸大。
小纪:“赶紧道歉,不然我把你极品事迹做成ppt发你们校友群里,你想社死吗?”
“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的钱,”姜姜说,“那把礼物都还给我吧,你还完了我就走。”-
最后,姜姜只拿回了今年的耳机和上上个月送他的键盘,其余剩下还她的,要么是一些一起抓的娃娃,要么是店铺打卡免费送的挂件,一点值钱的都没有了。
东西是他室友拿下来的,据室友转述,郑康说不至于穿了两年的鞋她都要吧?
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要啊,凭什么不要,”何瑶说,“你带我上楼。”
……
闹剧直到晚上才散场,她们四人一人手里一个箱子,全是何瑶刚才如勇士一般抢来的。
“扔了也不给他,”何瑶无语,“凭什么让他占便宜?”
小纪:“可以捐到那个回收箱里,比扔了划算点。”
“也是。”
安渺搜了附近的衣物回收箱,好在不远,她们步行过去,姜姜大概是累了,放下箱子蹲在那里。
“这几个可以留着挂闲鱼,”何瑶发表重要讲话,“比较破的卖不出去的,就放这里头。”
最终,姜姜只留下了耳机和一条腰带,剩下的,被她一股脑扔进回收箱里。
箱盖落下的瞬间,像是谁的青春戛然而止了。
这是她热忱又百般投入、畅想过无数次未来的三年,谁也没想过会以这么荒诞的形式收尾。好讽刺。
何瑶在后头凑近:“怎么样,卖了多少钱?”
姜姜盯着手机结算:“……一块二。”
何瑶:?
“这么多才一块二?!我草,奸商!”
四人围作一团笑开,何瑶说我去年也卖了旧衣服,十大包卖了17块钱,跟这有得一拼。
安渺笑得脑袋痛,揉揉脸颊站起来,转过头,发现姜姜哭了。
“我也,没有很伤心……”回去的车上,姜姜抽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何瑶小声道:“这不一个意思吗?”
安渺用手肘推了下何瑶,这才道:“我懂你的感觉。”
“也不是有多爱他、多不能失去他,毕竟看穿这个人,他也就是个垃圾而已。”安渺很能代入,“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的喜欢和爱,好浪费。”
只是情绪也需要出口,那些不理解、愤恨、失望、迷茫,都以这样最简单的形式流出身体,才不至于太难受。
觉得自己所托非人、觉得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觉得故事开头美好而结局难以预测,这些自己所不能掌控的、不知如何开口的,只能变成拥堵的眼泪,途径身体的河流。
也会觉得,为什么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去理解、去为他开脱、去修补这段感情,可最后照旧是一地鸡毛,混乱不堪。
“没事的,”何瑶安慰她,“你看,我前男友劈腿把我甩了、小卷前任断崖式冷暴力逼分手、给她留下的阴影让她到现在都不想恋爱、小纪半夜还得去走廊打电话给男方收拾烂摊子——”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情嘛,反正结果都那样。”
……
等她们吃完饭回到寝室,又快到了停水的时候,四个人挤着时间洗完,安渺因为要洗头,最后才进浴室。
等她折腾完又吹完头发,宿舍楼外都安静得只剩下虫鸣声了。
寝室夜聊并没结束,姜姜还在持续惆怅中。
安渺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距离裴渡递出交换资料,还有不到七小时。
她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忽然跳出新的消息。
是裴渡问她:【想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这是二更~往后滑,还有三更,共五更
搓手手,安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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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潮湿 再等我一下就好……!
想好了吗?
是和他在一起、让他留下;还是让他去港城交换, 为期一年或者更久?
她盯着手机出神,觉得这个问题就像在问她,马上要泼下来滚烫的开水, 你是用手心去接, 还是手背?
不知道看了多久,左侧又传来新的消息。
裴渡:【不说话的话, 我就当是你希望我去了。】
“我草!小龙虾!”背后传来何瑶惊诧的声音, “你太强了, 小纪!”
安渺转头,发现小纪正关上窗, 把手里的晾衣杆和长绳放在一边。
“宿舍门禁了, 外卖递不进来, 只能从窗户上钓上来。”小纪摸了摸外包装,“还是热的, 快来吃。”
晚上吃得不少, 安渺其实不太饿,但大家毕竟是为了安慰姜姜, 希望热闹些,让她开心点, 于是安渺也没扫兴,坐在桌边, 心猿意马地拿了两只虾。
尝了两口之后,安渺就开始专注剥虾, 大家讨论的所有话题都像雾一样穿过耳朵,没留下任何记忆。
“你怎么只给我剥啊,你自己不吃吗?”姜姜很快发现她的反常,“怎么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
她愣了下,这才摇摇头道:“……没。”
能有什么心事,裴渡都说默认是他要走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挺想去的。
安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三点多的时候,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几次,只是问:【睡了么?】
过了半小时,没得到回复。
安渺正要放下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裴渡发来的消息。
裴渡:【没。】
裴渡:【到楼下了。】?
她奇怪地问:【哪个楼下?】
裴渡:【你们宿舍。】
……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这夜熬得自己晕晕乎乎,是不是出幻觉了?
裴渡怎么突然来我寝室楼下了?
……是要说什么吗?
宿舍内一片安静,安渺拽了件衣服就往楼下跑,正是阴天,风冷而大,她穿过昏暗的楼梯间,风也穿过空荡荡的袖口,吹得人发颤。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她的脚步声,跑到门口时,她正巧碰上宿管阿姨起夜,安渺拿到钥匙,打开了侧门。
天幕深黑,只有几盏光线微弱的路灯,裴渡就站在其中一盏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哗啦作响,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是安渺先开口的,她摩挲了一下袖口,有点局促地问:“你几点交资料?”
“没限制,”他道,“学校机房填表格,七点截止。”
“不去的话不用填,确认要去,就得填。”
……
她迟钝地“噢”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裴渡走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但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睡觉,能有谁出现。
他只恰到好处地前进两步,正如他们之间,他永远掌握适宜的分寸,将剩下的距离留给她把控。
安渺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因为刚跑过,显得有些混乱。
像她此刻纷杂的、理不清的心绪。
忽然听到裴渡说:“要下雨了。”
“嗯?”她仰头,然后问,“你看天气预报了?”
“没。”他说,“头发,变卷了。”
我的头发吗?
她手边没有镜子,这会儿也不适合拿起手机照一照,安渺想到些什么,然后说:“你等我一下。”
她重新跑回寝室,轻手轻脚地开关门,拿来一把黑色的伞,递给他。
好像真的快要下雨了,她闻到一股潮湿的气味,很闷。
裴渡垂眼,抬手接过,这才问:“怎么忽然给我伞。”
“你拿去用吧。”她深呼吸一口,缓慢、轻声地说,“去填资料的路上,万一下雨了呢。”
……
裴渡的手没来得及收回,突兀地停在半空,不知从何处传来道闷闷的雷声,像要把天撕裂。
是让他去的意思了。
裴渡垂下眼,眼尾覆上一层模糊的阴影。
他开口:“这就是你的回答。”
既然已经做下决定,那就不要反悔。
她忽而觉得喉咙也变得沙哑,心脏沉沉的,像被谁拖着不断下坠,很艰难地开口道:“嗯。”
“裴渡,我们就这样吧,不要更进一步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可灵魂出窍着,又不像是自己在说话。
姜姜分手了。
就连姜姜也分手了。曾经男方自以为能包容的小小缺点,临到最后,变成相互推诿、恶语相向的筹码。
如果更加亲密的代价是有可能相看两厌,那她不要。
夜风捎来细密的雨点,她鼻尖感觉到点点湿意,向后退了一步,躲进屋檐下。
小雨之中,裴渡打起了伞。
那把伞太大了,是她之前为了挡雨临时在便利店买的,当时只觉得遮自己一个人显得很笨重,换成男生说不定更适合。
没想到换成他,依然显得空荡。
她不知道裴渡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这里既没办法挡雨,也无法给他他想听的回答。
可他一动不动,安渺觉得风冷,吹得她指尖冰凉。
裴渡望着她,抬高的伞沿下,雨水断断续续,像织断了的丝线。
他突然说:“你喜欢我。”
……
安渺怔住,心脏因他这句话突如其来地停跳半拍,紧接着,是更猛烈的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像没办法按下暂停的播放键,一直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伪装得足够好吗?她节节败退,甚至想要逃。
努力呼吸着平复几番,她试图说点什么来消解这份杂乱的心情,但再抬头时,裴渡已经转身了。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击伞面,让他的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切,甚至模糊。
但他最后那句话,她听到了。
他说。
“胆小鬼。”-
安渺那晚没有睡着。
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裴渡的声音,一会儿是他毫无预兆地说“你喜欢我”,一会儿是用平静的、不知是不是询问的语气对她说“这就是你的选择”,但最后,总是结束于那句“胆小鬼”。
她以前总觉得,未雨绸缪、习惯性预设最差的结局,能让她避免很多伤害,却没想过,有一天,这为她带来过很多安全感的性格,也会增添她的困扰。
中午吃饭的时候,何瑶刷着手机,忽然惊道:“我靠,我抽中了日本机票盲盒?”
小纪:“那是什么?”
“航空公司在淡季推出的盲盒,我看有人几十块开出了出国套餐,就抽了一下,结果我也中了,”何瑶哽了下,“我去不了啊——”
小纪:“你去不了你抽它干嘛。”
“好玩儿啊!反正很便宜,要的话就给钱,不要的话也不用给钱。”
安渺停了会,问:“几号的?”
“下周的,不过好像可以改签,”何瑶道,“怎么,你要去吗?”
……
晚上,她找人问到了裴渡出发的时间,是这周五,中午的航班。
安渺又搜了攻略来看,说是港城插座和这边不同,也经常需要走路,建议带转换插头,最好还要准备一双舒适的鞋。
要去一年的话,至少也得准备三双鞋吧,她挑好了鞋,买了转换插头,又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一起塞到包里,打算当天交给他。
结果其中一双鞋被物流耽搁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送到——快递员迟迟不派送,她等得着急,干脆自己去站点自提。
何瑶的机票被她拿下改签,她想着,自己可以进机场,然后送一送他,也算是值回票价。
安渺看了眼时间,还比较宽裕,打了个车,想着可以先去里头等,结果没想到高架桥前方出了车祸,堵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实在没办法,司机说小姑娘你要不坐地铁去吧,那个时间稳定,不会堵。
她又跟着导航一路狂奔到地铁站,苏城的机场太大,出了地铁站还要走好长一段,她沿途路过无数商店,跑到腿脚发软,连时间都来不及看。
叮咚。
头顶传来提示音,紧接着,敦促的男声响起:“尊敬的旅客您好,A609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前往港城的裴渡先生,尽快前往97号登机口登机。”
……
裴渡也没到么?
还是说,在等谁?
甫一冒出这个念头,她跑得更快,头顶的提示声响了三次,她只觉得一颗心将要跳出胸腔。
叮咚。
几分钟后,熟悉的男声再次响起。
就快要到了,再等等我。
她想。
再等我一下就好……!
“97号登机口即将关闭,请裴渡先生立即前往登机口,以免误机。”
……
不期然,头顶传来第二遍同样的播报:“97号登机口即将关闭,请裴渡先生立即前往登机口,以免误机。”
我就快要到了!她这么想着,握着平时不愿意抓握的楼梯扶手快步上楼,第三次播报响起:“这是最后一次登机呼叫,请裴——”
但这句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不说完?是他登机了吗?
安渺停下脚步,愣怔抬头,见几百米外,一道熟悉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鼓噪的心跳声冲击耳膜,几欲炸开,其他候机的旅客不明所以地凝望她,她剧烈喘息着,分不清此刻粘连在睫毛上的,是汗水还是其他。
太难受了,有一瞬间,她甚至腿软得想要倒在地上,每一寸脉搏都在疯狂跳突着想要冲破血管,连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但她休息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登机口,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向外看,有一架飞机在此刻滑行起飞,渐渐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她总觉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个人喊住她,说回头,说你来得好迟。
但刚才看见的,又分明是他的背影。
安渺看着自己手心捏住的机票,一滴汗落上去,她觉得,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体温从灼热变得冰凉,她最终接受了这件事,又不知为他准备的这份礼物,还有没有送出去的价值。
她在水龙头下冲净脸,然后提着背包,沉默地走出航站楼。
那些虚幻的感觉在此刻终于慢慢落地,她想,三个小时后,他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似乎比想象中,要更难接受一点。
好吧,她想,好像不止一点——
作者有话说:这是三更~往后滑,还有两更,共五更
目前卷处于一种虽然掌握主导权,但内心有阴影所以很被动的状态,需要打破一下才能建立新的关系,不用慌,正常剧情过渡,不写这个不好看(?)
会很甜嘟,相信我
其实下雨那段我好喜欢哦ovo
本章其实可以搭配《雨天》
你能体谅~我有雨天~偶尔胆怯,你都了解~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
我突然发现~~
谁能体谅~我的雨天~此刻脚步会慢一些~如此坚决~
汪苏泷和孙燕姿版本都好听,嘿嘿
100红包~[蓝心][青心]
第46章 潮湿 需要他。
她在航站楼门口站了很久。
车水马龙、情人分合、甜蜜的告别吻、焦急的旅客, 像电影里的记录画面,刻进她已经有些麻木的脑袋。
天色越发黯淡,她像被抽离了魂魄一般站在那里, 甚至没有力气走动, 只放空地看着街口,直到电话声响起, 工作人员催促她尽快登机。
回过电话, 安渺这才觉得饿, 提起地上的包,随便吃了点东西, 打车回到寝室。
开门的瞬间, 寝室漆黑一片, 孤独感被加倍放大,她没来由地觉得失落。
将包塞回柜子里, 她打开和裴渡的对话框, 想问问他到了没有、要不要给他寄东西,但犹豫了很久, 也没看到最上方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传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但想了又想,还是关掉了对话框。
四下很吵闹, 现在正是女寝热闹无比的谈天说地时间,笑声和交谈声无孔不入, 她就这么出神地听着,越吵闹反而越觉得寂静,她以前从不会觉得这种时刻让人不安。
咔哒。
大门打开,伴随热腾腾的笑声传来, 何瑶站在门口看她:“你回了啊?”
“嗯。”
“快点,我们刚买的烤肠,全是爆开的,巨好吃。”
小纪递给她一个盒子,然后热火朝天地开始脱包换睡衣。
安渺:“是脆骨的吗?”
“当然!”
她低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烤肠正是最佳赏味期,胃得到安抚的同时,情绪也得到了安慰。
听着大家聊天,安渺觉得好些了,她洗了个澡,然后早早地爬到上铺,准备睡觉。
昨晚没睡几小时,今天白天又太累,她以为自己会沾床就睡着的,但是没有,她就这么躺着,刷着手机,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只觉得没有热身跑了太久,腿酸疼得厉害。
没一会儿,两个床铺中间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何瑶探了个头过来,八卦地发出个气音:“欸。”
安渺看她:“怎么了?”
“今天怎么样啊,给他了吗?他说什么?”何瑶期待道,“是不是很感动?”
“……”
“没赶上,”安渺说,“堵车了,等我到的时候,他正好登机。”
何瑶:“你怎么没喊住他?那三双鞋和一件外套你选了两天呢!”
“飞机都要起飞了,来不及了,”安渺道,“再说了,我总不能阻止人家奔赴更好的人生。”
“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她这么说着,“今天你们没回来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觉得空落落的,好奇怪,以前就不会这样。”
何瑶想了想。
“因为那时候你知道,没人陪你的时候,只要你叫他,他就会出来啊。”
“那也不一定吧,”安渺撇嘴,放下手机,“裴渡有时候爱跟我唱反调的。”
“但是如果你真的需要他,”何瑶猜测着,“他应该肯定是在的吧?”
是吗?安渺因这个问题而微微失神,她回忆着,是这样吗?
“其实刚开始不适应也是正常的,你想,连互道早晚安一个月,分手的时候都会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更何况你们还在一起了这么久。”
何瑶道:“正好姜姜也失恋了,明天周末,带你俩一起出去玩儿。”
“什么叫‘也’?”安渺立刻回声,“我可没失恋。”
“我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正好你们都心情不好,”何瑶往后撤了撤,看向她,“你哪有恋可失啊?你恋了吗?”
“……”-
说完,何瑶放下床帘躺着了,寝室没一会儿也熄了灯,安渺思绪杂乱,拼了命想让大脑清空,可还是乱糟糟一团,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电话震动声,接起,发现是裴渡。
他说飞机已经落地,刚办完相关手续,现在住在酒店,下周正式开学。
她说噢,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裴渡问她,你想我什么时候回?
被延长的空白里,她忘记自己说了什么,直到被室友下床的吱呀声吵醒,她对着黑暗放空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是做梦了。
她梦到裴渡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侧头将手机捞起,解锁。
没有新消息,只有一条新短信,是淘宝购物满意度调查。
……
估计刚才就是这个震动,她头疼地点了飞行模式,又戴上耳机听白噪音,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音频都循环了三遍,才再睡着。
等安渺再醒来,下铺已经很热闹了,她听到何瑶和小纪的声音,她们好像买饭回来了。
滑落的耳机跑到了身下,硌得她肩膀疼,安渺打开了手机的飞行模式,还特意点进了微信,还是没看到新消息。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这几天都没太休息好,她起身的时候有点头疼,等到下床时,才发现大腿处的酸痛感加剧了。
嘶。
早知道追不上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跑。
安渺追悔着,又想起他登机时的背影。
这几天就是这样,时不时就会想起他,不过,应该一周就会好。
何瑶说的没错,她之前分手时也觉得很不习惯,尤其是头三天,但一周过去,痛苦也渐渐淡了,没什么是时间不能抹平的。
下午何瑶带她们去打电玩,她玩了一圈,觉得敲鼓类的音游好点,就坐在那儿拿着棒槌左敲右打,等筐里的游戏币快用完的时候,何瑶也过来了。
“我草,”何瑶惊道,“你这儿怎么这么多彩票?”
她腾出神低头看了眼,才发现她分数太高,彩票口正光速往外吐着彩票,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乐声响起,安渺按照节奏重击鼓面,一下、两下、三下。收工。
何瑶震撼地看着她的棒槌和彩票,咽了下口水,试探道:“谁惹你了吗?”
没有,谁会惹我?反正不是那个姓裴的。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明明知道打开手机没人找,还是忍不住在一有空的时候,就点开屏幕瞧瞧。
为了控制自己的刻板行为,她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五天,她们四人不是在上课,就是没课出去逛吃逛吃,除了伤害一下钱包,对心情确实大有助益。
终于,某个睡好了神清气爽的清晨,她告诉何瑶:“我感觉我好了。”
何瑶:“怎么呢?”
“没有那么难受了呀,也不会一直在等人的消息,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完全尊重,不会有人永远待在一起的,这很正常,”安渺看破世俗地说,“而且我也不会一直想他了。”
……
夜半,何瑶刚睡下,忽然感觉一阵冷风窜过,何瑶惊吓地睁眼,就看到安渺拉开二人之间的床帘,幽幽道:“十二点了。”
何瑶看了眼时间,恍惚开口:“啊,是……然后呢?”
安渺:“我有点痛苦了。”
何瑶:“………………”
“到emo时间了是吧,”何瑶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怎么,大师早上不是悟道了吗?又还俗了?”
人之常情。
短暂的心理疏通后,安渺又刷了半小时视频把自己刷晕,然后在大脑还没开始伤春悲秋的时候,迅速睡着。
次日清晨,她再度坚定道:“我真的好了。”
半夜十二点:“我可能是还没好全。”
“我真求你了!!”何瑶道,“这才过去两个星期,别逼自己好吗!”
安渺恍惚。
居然两周了吗?怎么这么久?
我上次不是一周就好了吗?
难道说,跟感冒一样,我产生了耐药性?
或者,是裴渡陪她太久了,要把这号人从生活里剔除,是有点困难。
第十六天,安渺发誓:“我一定再也不发疯了。”
安渺:“我的心,会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
何瑶嗯嗯嗯地应着,很显然,拿她说的话当放屁。
安渺也很无辜,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全了的时候,心间确实是澄明无一物,感觉看破红尘、下一秒就可得道升仙;但在记忆突然被触及到的某一刻,或是晚上人变得脆弱难以自控时,那种被忽略的无助,就又涌了上来。
人很难判定自己会在哪一个时刻好全,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再一个周末,安成阳请客吃饭,看着对面坐的裴父裴母和裴思齐,她觉得,自己在这时候想到裴渡,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这都想不起来!!那心也太冰冷了吧!!!
好在她很快也适应了这样的配置,饭后,安成阳说自己给他们的礼物忘了拿,喊安渺回去取。
安成阳准备的茶叶塞在柜子里,安渺一抽,上排压着的东西就要往外倒,她踮着脚,伸手去扶,可旁侧的纸巾又滚落出来,她分身乏术,下意识寻求支援:“裴渡!”
话音落下,客厅一片安静。
回应她的,只有纸巾落地的啪嗒声。
她憋着股劲儿猛然一抽,像是在跟谁置气,茶叶盒抽出的瞬间,其他小物件也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安成阳也真是的,都要送礼了,不能弄好吗?塞这么里面,怎么弄都会散啊。
她这么想着,一言不发地去捡地上掉落的东西,可是太累了,她捡着捡着就坐在地上,月色透进来,被橱柜隔档着落下小小一片,像最小单位的湖。
心间一片湿涩,她觉得,应该是被安成阳气的。
她盘腿坐着,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该问谁,可还是忍不住想问。
怎么还没好呢。
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这和她预想中的差别太大,她以为只是生命中的一个插曲,或是一场小雨,可雨经久不停,每每触及,一片潮湿。
现在不在就算了,但怎么,连条消息都不发。
狗东西。
她心里这么骂着,手上加速把东西全拢在一处,然后重新塞进柜子里,柜门关上的一瞬,她忍不住长长、长长地吐出口气。
关门离开的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某个片段,居然觉得好想哭-
三周,二十多天,裴渡离开带来的戒断反应,像躲在拐角的兽,不知何时就会窜出,然后将她扑倒在地。
她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上,之前醒茶集向她约的第二批玩偶设计,她提前半个月就画好了。
月底,冉妍约好在校门口的咖啡店跟她详谈。
当面交流是冉妍的习惯,她讲了一些细节调整,又跟安渺商量了一下部分工艺的选用,这才道:“那就只用修改刚才我说的配饰问题,成本有点超支了。其他的都没问题,挺可爱的,这次宣发他们还打算做视频,到时候渲染好了我发给你啊。”
一稿过,要是平时,她都得买几个礼炮庆祝一下。
安渺点点头,撑着脑袋,明明是想笑一下的,结果正要开口,听到冉妍说:“你状态不如之前好哦。”
“是吗,”她恍惚,“很明显吗?”
“当然,”冉妍笑一下,“你最近是不是因为赶稿没睡好?不着急的,上一批玩偶也正在热销,你看你熬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脸色也不太好。”
冉妍:“你再这么拼的话,我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安渺启唇,摇摇头,语塞片刻,这才道:“……不是画稿的事。”
很多话,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住。
况且之前她和冉妍也闲聊过别的事儿,她之前比较内耗的事情,冉妍作为姐姐,也能给出一些她觉得很有用的建议,安渺停了停,有点想知道她的看法。
“你说吧,”冉妍比她大几岁,正处于完全没有代沟、又多一些阅历和感悟的时间段,她挤挤眼睛,“我最爱听感情问题了。”
……
十多分钟后,冉妍顿悟地点点头,道:“所以,你是因为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才不和他在一起的?”
“是啊,”安渺道,“不过这么看来,好像连朋友好像也快失去了。”
“很正常啊,”冉妍就这样肯定她的选择,“如果我有一个多年的朋友,关系很稳定,我肯定也想维护,不想轻易失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真的很想跟他谈恋爱。”
看着她的表情,冉妍又笑起来:“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事情?”
安渺:“嗯?”
“如果他以后和别人结婚了,他老婆接受不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我,我肯定不能接受我男朋友,跟她比跟我更亲密吧,”冉妍托着脸颊,朝她眨眨眼,“那在那个时候,他因为爱对方而疏远你,你们不是照样做不成朋友吗?”
安渺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
她觉得,满足伴侣、重新清整关系,是一个人应该做的,如果裴渡的女朋友有这个需求,他完全应该同意,她也会配合。
但基于此,她一直苦心想要维护的朋友关系,也就这样轻易地破裂了。
冉妍又说:“我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从高中我们就认识了,可是去年,还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闹掰了,再也没来往过。”
……
“我觉得,”冉妍徐徐道,“你好像把友情想得太坚固,也把爱情想得太脆弱了。”
“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这是四更~往后滑,还有一更,共五更
白天的卷:人生还是很好的嘛!谁又离开谁不能活了呢?
半夜的卷:十二点了,该emo了
(不是)
*晚上因为褪黑素升高,皮质醇降低和血清素下降,人会变得更脆弱、负面情绪也会放大,受激素水平影响,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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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潮湿 在这里搂搂抱抱的。
听完冉妍的话, 回去的路上,安渺忽然想起,她从初中时关系就很好的那个朋友, 大一时也因为一件现在看起来并不大的事, 陷入过冷战。冷战持续了一年多,那时候, 她是真的以为, 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了。
所以或许她一直都想错了, 友情也不是永远坚如磐石,有时也比爱情更脆弱。
比如她和裴渡, 她以为后退一步能回到从前, 但也没有。
这些天, 他连消息都不发来了。
她在寝室出神很久,直到许阿姨给她发来消息, 邀请她周末去家里吃饭。
她不知该不该答应, 裴渡不在的话,她总觉得去他家吃饭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正犹豫着, 许阿姨的消息又跟着发来:【正好我有个相册的东西想弄,你有时间吗?】
原来是需要她帮忙, 安渺没有推却的理由,道:【好的, 那我周六回去。】-
等她周六在裴家吃过午饭后,许阿姨递给她一个平板。
“小卷, 你帮我看下,”许阿姨道,“我想要裴渡之前发过朋友圈的一张照片,但是他朋友圈开了三天可见, 我看不见图了。你要是知道他平板密码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下?”
许茹说:“我给他发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
……还没回复?
裴渡干什么去了?不会出事了吧?
刚冒出这个念头不过一瞬,她觉得未免太不吉利,连忙打消。
她接过,语塞一瞬,一旁的裴思齐补充道:“妈,这是隐私,哥的密码她怎么会知道啊。”
她确实不知道。
谁家青梅竹马还共享平板密码的,她连浏览器记录都不敢让裴渡看到。
“我……我试试,”安渺只能道,“不确保能对。”
她先试了两个大概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记忆,总之觉得这几串数字好像跟他有关,但都显示不对。
试到第四次的时候,平板忽然开了,连她自己刚刚都忘记输入了什么。
“好了,”她抬头道,“您要找什么样的照片,大概在几月?”
“应该是前几年的,”许茹道,“是他高中毕业时候发的照片,好多张,里面有一张他穿校服的,我想打印下来。”
“噢,好。”
高中毕业,那就是三年前了,虽说朋友圈是公开内容,但没经过裴渡同意就看他平板好像确实不太好,安渺将左侧的预览图遮着,然后指尖飞速往下滑,靠大致的印象去找。
滑了几下之后,她感觉自己遮住不看的判断是对的,裴渡有很多右下角上锁的图……
那些图,从角落的颜色可以看出,她应该也没看过。
这人往自己朋友圈里发了什么仅自己可见的东西?
她恍惚了一下,手指再停下来时,已经通过文案找到了那条朋友圈。
点开,果然没错。
她把遮住的手放下来,点开其中一张他穿校服的图,问许阿姨:“是这个吗?”
“对,是这个!”许茹道,“你转发给我吧!”
“好。”
安渺长按图片,点击转发给朋友。
页面跳出的瞬间,她发现,在聊天框里,她是裴渡的置顶。
是愣了有一下的,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强装镇定地发给了许阿姨,然后火速点了几下返回键,页面停在他的朋友圈主页,安渺这才得以呼吸。
……
她将手臂压在平板上,没敢上锁,怕一会儿还得用,她已经不记得密码了。
她转头问:“阿姨,收到了吗?还需不需要别的?”
“收到了,”许茹放大去看,“不过就是有点模糊啊。”
“可以用修复软件变成高清的,我等会发您一个网站,把图传上去就可以了。”
帮许阿姨弄好照片,她起身,打算把裴渡的平板给他收好,结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误触了右上角的按钮,进入了裴渡待发布的草稿箱。
他没打文字,只有一张图。很熟悉。
是很久之前,她说要应付她爸,他们在大头贴机器里拍的那张。
她那时跟他说,等晚一些、弄好分组了再发。
但她忘了。
……
她没想到,裴渡就这么存在平板里,一直等,一直等。
怎么也没提醒我呢?
她忽然觉得鼻腔有些酸涩,眨了眨眼,憋回眼底那层不合时宜的水雾,看着窗外,放空地想:
裴渡,这张照片,你是第一天就存好了吗?
给裴渡把平板关机放到他抽屉里,以免时间太久掉电,安渺出房间时,听到许阿姨正打完一通电话,神色有些担心。
她直觉可能有什么事:“是裴渡打来的吗?”
“嗯,”许茹皱眉道,“他说他在医院。”
……
…………
苏城距港城约两千公里,飞行时长为三小时。
安渺也没想到自己头脑一热,就买好机票登机了。
……
实在不行,就当自己来玩了一趟,明天再回去。
她这么跟自己说。
直到落地机场,她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港城她是第一次来,不过之前有跟朋友计划要玩,所以办了通行证和签注,登机前她也看了相关功课,但难免还是有点紧张和生疏,不算熟练根据指示牌左转右拐,而后顺利入境,核对一切无误后,她打了辆车,定位他的医院。
毕竟是自己一个人,她全程都保持着高度警觉,也没怎么玩手机,确保司机是在按照导航的路线走,下了车,她又核对了一下背包和手机都在身上,这才转头,往医院的大楼看去。
七点多的光景,夜幕笼罩下来,陌生环境给她带来的紧张感一直没有消退,她感觉到自己手掌一直都是冰凉的,心提着,跳得很快。
不过想到一会儿就能找到裴渡了,心里的不安感又消退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好在没有语言不通的阻碍,很快,她到达了住院部的楼层。
或许是她站在门口的局促感太过明显,一旁的护士问她:“要揾边个呀?”
她愣住:“啊?”
大概发现她听不懂粤语,护士又用普通话开口道:“我是说,要找谁吗?”
“啊,”她心里有些感激,忙道,“找我一个朋友,他叫裴渡,您知道在几号房吗?”
许阿姨只告诉她了医院,具体的几号房没说,她这会儿心里有点发怵,感觉还是太冲动了,万一裴渡下午就出院了怎么办……
就在她忐忑的心理活动中,护士翻了翻查房表,道:“喺70……在702,前面转左,再直,有点复杂……正好,那边,他女朋友来了,你跟着一起去吧。”
安渺怔住,只见护士示意的电梯口,正有个穿白色上衣的女生走来,看年龄和打扮,也挺像学生。
女朋友?不至于吧?
是不是弄错了?
可心里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被人重击了一下似的,她木然地注视着那女孩儿走过来,护士在这时候开口,让女生带她过去。
女生并不意外地点点头,让她跟着自己,也没问别的,安渺在这时候察觉到心间的某处,似乎一点点开始坍塌。明明是觉得毫无可信度的,但这时候也变得怀疑起来。
如果护士是认错人了,那女孩儿作为别人的女朋友,根本没见过她,怎么也不问两句……?
不会吧。
她心脏像是沉没进海水里,泛起微微的胀痛。
还是不太相信。
安渺怀疑地跟着她走,脑袋已经近乎于一片空白了,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了,真的太冲动了,她不该今天来的,她甚至什么都没问清楚……但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弄错了?
裴渡他……
她做了所有的心里建设,甚至寄期待于在开门时能看到一张完全不同的脸,直到女生先推开门,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白色球鞋。
是裴渡的鞋。
她几乎瞬间泄溃,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消毒水的味道在此刻变得刺鼻,让人感觉到晕眩。
女生在前方回头,温声道:“不过他睡着了哦,你可能要等一下。着急吗,需不需要我现在叫醒他?”
“不用,”安渺几乎是立刻回答,她已经大脑混乱到不知该说些什么,迅速道,“正好我还没给车费,我先去给钱,过会儿再上来吧,谢谢你,我先走了。”
……
她转身朝电梯间走去,到最后甚至跑起来,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太难受了,太难呼吸了,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真的崩溃。
安渺猛然深呼吸几番,觉得这世界肯定是疯了,她仰起头,强硬地将刚渗出的眼泪逼回去,她四肢发麻,手心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脱力了。
氧气变得前所未有地稀薄,她快速按着电梯一楼的按键,生怕等会儿就看到那女生追过来,更怕看到她后面真的站着裴渡。
她没有说,他这辈子都不能谈恋爱的意思,但是,至少,能不能别是今天。
喉咙也像是被什么堵着,每吞咽一下都觉得困难,她拼命地克制着情绪,直到眼眶也被忍得发痛,这种无措到像是身体内某个世界崩塌的感觉,她在三年前也经历过。
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着,淌下淅淅沥沥的水来。
走出医院,空气依然灼热滞闷,她在这人人避之不及的热风中站了很久,这才觉得身体微微回温。
她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机,大脑放空,连情绪都失去了。
她说谎了,楼下根本没有车费等着她付,裴渡说得对,她是胆小鬼,她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她自尊心这么强,她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和眼泪。
不知道自己又站了多久,直到脸上突兀地落下一滴水,她抬起头,发现是下雨了。
雨水来势汹汹,她只能钻进一旁的便利店躲雨,本来还打算一会儿直接坐飞机回家的,这下怎么办,她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发呆。
食物的香气传来,她终于迟来地察觉到饥饿,起身买了关东煮和鸡腿,吃了几口,因没胃口,很快就觉得饱。
她就坐在店内的椅子上发呆,期间无数人进出购物,她起先还会被推帘子的声音吓一大跳,害怕是她没做好准备就要见的人,但每每抬头都是陌生而漠然的脸孔,如此重复几次后,她又觉得自己好笑。
会有谁来啊。谁会知道你在这里。
她打开天气预报看了看,察觉到自己今晚应该是回不去,可是要订哪里的酒店,这附近,还是机场周围?
她犹豫了一会儿,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渐渐又开始出神,直到店门口叮咚的提示音响起,一道身影落在她前方的桌面上。
……
她手指僵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刷酒店,还是赶快熄屏不让那人看到自己的手机页面。
她害怕那个人真的是他,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要做的太多,只有一双手。思绪爆炸,感官过载,一切清零。
她只能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那儿,连视线都不敢移动半分。
裴渡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心间又被一双大手攥住,她挣脱不得,吸气时,只觉肋骨之间隐隐作痛,像被人拉扯。
她抬起头,有很多愤怒、抱怨、不甘的话想说,但启唇的瞬间,明明忍得很好的眼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没法说话,她不想让裴渡看到此刻的自己,擦了把眼泪,提起包就要往门外走,下一刻,被人拉住手腕。
她试图挣脱,但越用力,被人握得越紧。
挣脱出的瞬间,她被拥进一个微微温热的怀抱。
裴渡的气味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是即使她还没有接受,身体也会先她一步接受的气味。
因为在无数时刻,只要这个味道、这个人出现,她就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担心。
她想说话,想骂他,想砸他,想挣脱,想推开,但倾泻而下的眼泪几乎花光她所有的力气,她什么也没法做,只是被他抱着,然后沉默地流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今年的眼泪都在此刻流干了,久到脸上传来眼泪干掉的刺痛和紧绷感,她意识忽然回拢,一把推开他。
……
力道太大,手上的包都掉在了地上,裴渡替她捡起,过了片刻,才不可置信道:“你一个人来的?”
废话,不然呢?
安渺没好气,“我十个人来的。”
我也是有病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和你女朋友卿卿我我。
本来看了你的置顶和草稿箱还觉得我真该死,现在看来,该死的另有其人。
安渺看着他,正要开口,听见裴渡道:“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
要说的话被人抢先一拍,她大脑又被人短暂清空了。
裴渡:“是我隔壁床男生的女朋友,他不姓裴,但护士总是记错,所以如果你问了她们的话,她们可能会指错。”
“今天有同学来看他,所以他女朋友也没问你是谁。”
安渺:“…………………………”
那我在做什么?
那我刚刚在做什么?
那我现在在做什么?
…………???
不是,为什么这种事都能搞错啊!!!
她前脚才跟人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谈恋爱,结果后脚知道人家有女朋友在这儿哭了半小时,还被他看到了,有种听到死对头走了在他墓前哭了半小时坟,结果死对头原地复活说yes I do的感觉。很诡异。
……
她尴尬得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个洞。
过了几秒钟,安渺转身。
裴渡:“你去哪?”
“……买点零食,”她硬着头皮,装作对这些食物很感兴趣的样子,“下雨回不去了,我晚上睡哪?”
……
【感觉这两个顾客跟我一样,都是来这边读书的内地人。】店员正在噼里啪啦地跟朋友打字分享,【两个人特别好看啊真的,在这里搂搂抱抱的,爱看,多演。】
朋友:【拍图给我看看。】
【已经走了啊,买了点东西照顾我生意就走了。】
【话说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那个抹茶面包真的很好吃,女生也买了,还买了岩烧芝士蛋糕,布丁这些。】
朋友:【请我吃。】
朋友:【她还买什么了?都请我。】
她站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半晌,犹豫道:【还买了盒人之常情。】
朋友:【?】
【嗯……一盒避孕套。】-
安渺提着满当当一袋子零食回到医院,发现裴渡带她到了完全不同的房间。
她回忆道:“我刚来的好像不是这儿吧?”
“换房间了,”他道,“不然睡不下。”
“我就凑合一晚上啊有什么睡不下的——”她这么说着,往内一看,超大双人床映入眼帘,除去一些医疗设备,装潢精致,跟酒店没什么差别。
“VIP病房?”安渺盯住他,“你不会是因为我,才特意开了大房间吧?”
裴渡:“嗯。”
安渺:?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半秒之后,裴渡改口道:
“不是,本来就申请了,之前满房,今天刚好轮到我。”
你最好是。
安渺怀疑地这么想着,忽然又听他道:“我去洗澡了。”?
这才八点半你洗什么澡?这不是你洗澡的时间吧?
洗这么早干嘛?
不过,可能她刚刚哭得太沉浸,把人家衣服打湿了,他爱干净,想去洗澡也是应该的。
安渺噢了声:“那你洗快点。”
等他进了浴室,安渺先是打开微信请了假,然后按照小红书大数据推送,把在港城这边要办的东西都办好。
等都开通得差不多,没事做的时候,她捞起一边的袋子,打算看看今晚吃什么零食。
刚刚哭得嘴里好苦,她还拿了盒薄荷糖。
翻到浅绿色的包装盒,她直接一把就捅开了,糖盒打开,掉出来个……
等等,这什么?
安渺难以置信地拾起其中一个来看,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薄荷味,避孕套。
她只看到薄荷味就给塞袋子里了???
正要扔掉,她又思考了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东西怎么还有薄荷味的,那不辣吗。
太猎奇了,她没忍住盯着研究了一会儿,琢磨着谁会用这种东西?
怪不得要摆在顾客手边刺激消费。
就在她手举着、眼凝视的时候,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裴渡走了出来。
事态紧急,她一时忘了收起,觉得离得很远,裴渡应该也看不到吧,这时候再藏,显得多见不得人似的。
于是,安渺维持着表情,准备把这四个小袋子和盒子彻底销毁时——
听到了裴渡的声音。
他顿了下,酝酿道:“……你很着急吗?”
他说:“我还要吹个头发。”——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挺配合的(?)
五更结束,前面还有四更,别看漏了[饭饭]
100红包~[蓝心][青心]
第48章 潮湿 “……好厉害。”……
安渺转过头, 看见裴渡身上套一件宽松的白T,宽敞的领口露出大片冷白皮肤,锁骨上还挂着水珠, 正徐徐朝下滚落。
气氛似乎, 不太对劲。
她顿了两秒,觉得不应该啊, 举起手里的小孩嗝屁套问:“你能看到这是什么吗?”
裴渡:“你拿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她大骇:“那你怎么不制止我!!”
裴渡停了下, 似乎在思考。
“这很正常, ”裴渡理所应当道,“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有什么好制止的?你想的话, 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安渺:?
……???
你思考一分钟就为了告诉我, 我买这个是对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说, 又听裴渡道:“一会儿很多人洗澡,水温会不稳定, 你现在去?”
“噢, 行。”洗澡重要,安渺把这些东西胡乱塞到抽屉里, 就拿了睡裙去洗澡了。
她来得匆忙,本打算明天就回去, 所以衣服没带太多,只有两套外穿的, 和一条睡裙。
等她洗完出来的时候,护士正从房间内出去, 裴渡顺势关门,然后将门反锁。
安渺:?
不是,你反锁了干什么?
她道:“万一半夜护士要来查房呢?你锁了人家怎么进来?”
“我目前状态很好,不会查我的房。”
顿了顿, 裴渡道:“不锁的话很影响。”?影响什么?
见他去调整床头的各种呼叫灯,安渺这才记起此行正事。
“对了,你是做了什么手术,怎么还要住院?很严重吗?”
“不严重,阑尾炎,微创手术。”裴渡道,“所以也没跟你们说。”
听到这话,安渺没忍住吐槽:“你何止是这个没跟我说,你是什么都没跟我说吧?一个多月了,你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机被收了呢。
裴渡:“保密项目,手机收起来了,不在我手上。”
“……”
她不太相信,觉得很离谱:“交换生还要收手机?我没听说过啊,你是不是被骗了?”
“不是,”裴渡道,“我没交换,只是申请过来参加一个项目。”
“噢,”她轻声应了句,表示了解,过了两秒之后倏地反应过来,“等等,你没交换?!”
“嗯。”
裴渡道:“我原本也没这个打算。”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安渺品了品:“你没打算,你走之前跟我在那儿生离死别,是要干嘛呢??”
玩我??
他默了数秒,这才启唇道:“我本来就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要你的一个回答。原本教授想让我参加这个项目,我也是拒了的。”
安渺:“那你怎么又来了?”
“被你气的。”
“………………”
安渺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么个意思:裴渡原本就不打算来读书,只是想借此机会激她一下,谁知道当时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她还是让他去交换。
裴渡一气之下,就把港城这个项目接了。
“你还是不够有骨气,”安渺说,“我要是你,我就直接过来念书,念个一整年,折磨死安渺。”
裴渡:“……”
他问:“你觉得很折磨?”
说漏嘴了,安渺立刻正色,面无表情道:“没有啊,我爽得很。没人管我我都爽死了,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难受哈哈其实真的也还是挺好适应的。我没骗你。”
“…………”
裴渡:“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了?
安渺正要继续补充这一个月自己过得有多好,又听他说:“其实我给你打过电话。”
“怎么可能,”她完全没印象了,“你把手机偷出来了吗?”
“没有,楼上有个留学生,跟他关系还行,用他手机打的。你都没接。”
安渺觉得不至于吧,停了片刻,道:“他是哪儿人?”
裴渡:“……”
“柬埔寨。”
这不结了吗!
“晚上九点多,柬埔寨的人给我呼入三通电话,”安渺徐徐道,“我们害怕电信诈骗的人很难不挂断。”
她那时候还在跟室友吐槽,说现在搞电诈的人真有毅力。
……
说话间,她一转身,发现裴渡已经在床的一侧躺好了。
他旁边放了个枕头,留出很大一块空隙。
安渺:“………………”
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
她站在床沿边犹豫。
裴渡拍了拍身侧,语调一如既往淡淡的:“来睡。”
来睡??怎么就来睡了???没有别的床吗……?我看这么大个卧室,还能再加个折叠床啊要不我睡那儿吧?
她脑子里各种念头快速滚动,但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空调冷风吹着,安渺格外紧张,神经紧绷着,直到她感觉身后被子的气流涌动了一下,紧接着,裴渡的手搭在了她腰上。
那只手向前、扣紧——她被迫向后滑行一段距离,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一阵热气。
“等、等一下,”安渺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有点发怵,“我,我今天有点累,下次行吗。”
裴渡:“下次是几次。”???
什么叫下次是几次?我还是中国人吗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国语啊???
她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
“不做,”裴渡在她背后说,“睡吧。”
……真的?
她等了会儿,但裴渡没有要撤开的意思,依然紧贴着她后背,手也环住了她的腰。
安渺想问他是不是睡着了,一侧身,发现他也动了动。
“怎么了,”裴渡说,“一个多月没见,抱一会儿都不行吗。”
……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落在她耳后,她忍不住想要发颤。
没关系的,只是抱着睡一会儿,这有什么的。
她疯狂给自己洗脑,想让自己摒弃杂念快点入睡,毕竟今天是真的好累好累,一点多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思绪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她脑子里不断闪回今天的片段,机场、病房、便利店、大雨,脑内电影正回播到一半,又听见裴渡的声音。
他声音轻了一息,说:“我很感动。”
安渺转过头,想确认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怎么了又?”
“别动来动去。”
裴渡固定住她的位置,就从后面这样说:“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坐飞机去陌生的地方,为了见我,我很感动。”
……
…………
她没想到裴渡这么直接,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噎了半晌,开口道,“也……也还好吧,我怕你死了。”
裴渡:“……………………”-
被裴渡抱着,她很难真正地睡着,直到后面小心地把他的手挪开,恢复从前熟悉的入睡状态,这才渐渐睡熟。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护士的查房声吵醒了。
昨晚没吃什么,她感觉到肚子有点饿,先行出门觅食,又逛了一圈,等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裴渡正坐在桌前出神。
她正想说我给你带了早餐要不要吃,裴渡先开口:“你去哪儿了?”
“吃东西,顺便在附近逛了一下。”这是私立医院,附近的各项设施还是不错的。
裴渡:“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回去会跟你说的,而且,我包不是还在这儿吗?”安渺道,“我请了一周假,下周天再走。”
说话间她走近,发现自己昨天偷偷藏起来的薄荷味盒子,不知何时重见天日,就摆在裴渡手边。
安渺震撼道:“你把这个翻出来干嘛?”
“没事干,看看抽屉里有什么,”他这么说着,“又没有手机。”
也是,没有手机是很无聊。
她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设定,准备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扔掉。
结果刚一倾身,发现四个主要内容物旁边,居然还摆着一个她昨天没见过的东西。
浅蓝色的包装,底下好像还有一行小字,但她看不清。
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其他的医疗设备,只是刚好被一起翻了出来,指了指,问:“这是什么?”
裴渡:“指套。”
指套?现在住院还要用这东西吗?怎么都没听过?
医学进化了?
她没懂,歪着脑袋有点清澈地问:“指套是什么?”
话音落下,她和裴渡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三秒。
……
她从这份微妙的空白中,产生一点心虚的猜测,心说不会吧,是我想的那样吗??
欲言又止数秒,裴渡启唇,她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直白的词儿了,不过说出来也好,起码大家坦坦荡荡的,这个话题也就揭过了嘛。
但裴渡只是看着她,喉结滚了一下,如此,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她的提问:“你觉得呢。”??????什么叫我觉得呢??我还能怎么觉得??
“我觉得,应该是……指套嘛,套在手指上,然后进行一些检查……”不对安渺,你不是打算把这个话题带到医疗系统上的吗,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被裴渡发觉,他又好整以暇地问一遍:“什么检查?”
“口腔?或者眼睛?哈哈……”她抓了一下唇角,很生硬地转折道,“对了我买了菠萝包和沙嗲面,你爱吃吗?吃完我们去逛一下街吧,我没衣服穿了。”
裴渡:“……”
她如坐针毡地等裴渡吃完,生怕他吃完之后又要开口跟她探讨这个话题,她一边琢磨着应对方式一边后悔——
昨晚以为是薄荷糖,倒东西出来的时候,确实感觉到里头还有什么在晃,但她以为是隔板,根本都没在意,早知道就好了,应该一起扔掉的……!
但裴渡吃完,只是擦擦嘴,然后起身道:“走吧。”
她警觉道:“去哪?”
“不是衣服不够?”他说,“带你去买衣服。”
噢,她松了口气,心说这个话题应该是过去了,又问:“但你不是没有手机吗?拿什么付款?”
裴渡把自己钱包塞她怀里,然后说:“刷卡。”
……
跟裴渡出门买衣服倒不是第一回,但追溯到上一次,已经是好久之前了。
这些年商场里的衣服越来越不对她的胃口,她都觉得不好看,网购居多,只偶尔跟他吃完饭在商场闲逛时会看看,但喜欢的也都通常是那几个牌子,真正买的次数也很少。
逛了一下午,也才买了两套衣服,安渺实在是逛不动了,道:“换洗一下差不多也够了,去买睡衣吧,这个需要。”
商场里有家睡衣店倒是挺不错的,她挑挑选选,最后对着一条黑色的睡裙犹豫。
裴渡在一旁看着,道:“喜欢就买。”
她深深吸气,很纠结:“太短了。”
穿上后,那一圈荷叶边只刚好能遮住腿根,一个人睡倒还好,两个人的话……很容易走光。
裴渡大概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道:“护士查房之前会敲门,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护士!
“先去吃饭吧,”安渺说,“我再想想。”
吃完饭,她去了趟洗手间,想着要不就不买算了,睡衣每天洗的话,其实也够穿。
结果等她跟裴渡碰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买好了。
袋子有点大,她探头去看:“买了黑色那条吗?”
“不止,你试的其他几款也买了,”他道,“有备无患。”
……只是住一个星期而已,要备这么多吗?
不过有新衣服她当然乐意,也没追问,等出了商场,见他抬手准备打车,她这才道:“等会儿,这附近有酒店吗?”
裴渡垂眼,定定看她两秒:“……找酒店干什么?”
“开个钟点房,要有干洗服务的那种,”她说,“把衣服给前台,直接洗完烘干给我,就可以直接穿了。”
“哦,”他声音淡了两度,颔首认可道,“你好聪明。”
裴渡每次夸她,她都觉得很不自在,安渺摸摸耳垂,这才说:“我找一下附近能开钟点房的酒店。”-
等开完房间、洗好衣服,他们回到医院,已经是十点多了。
港城不愧是暴走之城,她今天走了太多路,洗完澡已经很累了,在床上躺了会儿,正要睡觉的时候,看到何瑶发来消息,说是自己玩的微信小游戏卡关了,让她做任务帮自己复活一下。
安渺:?
手机快没电了,床头柜上的插头被占用,她只能转战桌边,接上充电器:【什么任务?】
何瑶:【你跟我一起进来,然后选这个双人模式。】
【行。】
游戏是在两人之间绑一根线,不仅要控制自己的跑跳,还要留意对方的位置,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拽下去。
她没玩过,全神贯注地趴在桌上操控人物,只感觉玩着玩着裴渡塞了个什么在她身下,她潜意识觉得应该是垫子,就也没管,等第一关好不容易过了,低头一看,是她坐裴渡身上了。
……?
安渺转头一看,他正在电脑上敲程序,应该是项目还有什么要写的,她预备起身:“你要用椅子吗,那我下去了。”
“一会儿,”裴渡说,“写完这段就好。”
她这游戏估计还要打十分多钟,安渺说了句好,又被何瑶催促赶快点下一关了。
打着打着,她觉得就这么背靠在裴渡身前,应该有点遮挡他的视线,于是向右转了转,侧坐在他腿上。
坐了一会儿,安渺想下去,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拖鞋被踢到了远处,根本够不到。
身下是裴渡的裤子,被她坐出来一点褶皱。
她挣扎了一下,被裴渡按住,他低声:“要干什么?”
“我要下去。”
裴渡手指灵活敲击键盘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他大概是在专心工作之中,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她。
裴渡:“下去干什么?”
安渺后知后觉,感觉有点别扭,囫囵道:“坐得不舒服啊……”
裴渡挪了一下,让她腿并拢放自己腰边,淡声问:“这样呢。”
他手大,展开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包住她两只脚踝。
这画面总而言之不太妙,她莫名觉得有些脸热,抽出其中一条腿,混乱道:“……也不舒服。”
大概是她抽出腿的动作让他误会了,下一秒,裴渡将她抬高的那条腿打开,她就这么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
安渺:!!!
这样好像更不对吧!!!
但裴渡就这么从善如流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指尖还是持续不断地敲打,她不想打扰他敲代码,只能小幅度地蠕动着,想慢慢蹭下去,脚尖正要落地、眼见着希望的曙光就要亮起时——
腿被人摁住。
裴渡:“动什么?”
“嗯……”
她觉得手软,手机都快拿不稳了,低着头找路,想着自己还是赶快下去为好。
“这样坐也不舒服?”他像是确认着,摁住她大腿的虎口缓缓朝上游曳,直到,被那圈白色荷叶边覆盖,温声问,“那这样做呢?”
她脸瞬间涨红,手指扣住他肩膀,不受控制地开始瑟缩着给予反馈,只觉得脸颊像一层薄薄的蒸笼布,锅里翻滚的热气正不断朝上蒸腾,难以消散。
使不上劲儿,她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握住手机,好让它不要掉落,感受太陌生,她下意识往上想要逃离,却被人更强势地跟进。
终于,短暂地停了一下。
她歇了口气,以为结束了,但内心某处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直到她转过头,发现裴渡拉开抽屉,拆开了上午那个浅蓝色的小包装袋。???????
这不对吧!!!
要这么学以致用吗??
安渺下意识就要跑,结果蹭到他膝盖的布料,摩挲感令她全身为之一颤,裴渡好像也没想放过她,往上抬了抬腿,她全神贯注在那一处,只觉得自己像细碎的粉末,被人打着圈地研磨,她不受控制地呜咽了两声,反应过来的当下,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裴渡抬手,握住她手腕。
安渺以为他是要把自己的手拉下来,但下一秒,他的手掌也覆盖了上来,带着淡淡沐浴露的冷杉香气,安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笑,只听见他带着点恶劣和调笑的语气,很是轻微,“是不太能出声。”
头顶的灯忽然熄了,裴渡捂住她嘴唇,呼吸声落在耳边,清晰可闻。
房门忽然被敲响,她吓得颤了两下,那新鲜物件带来的感觉清晰无比,裴渡嘶了声,让她别绞。她听得耳朵也热,想反手去堵他的嘴,只听门外,护士的脚步声停下:“607号床,在吗?”
安渺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脚尖无法落地,更是令他为所欲为,她不满道:“你不是说、不,不查房吗……”
他的呼吸声,也很不均匀。
印象中,少见裴渡这样失态的时候。
他似乎总是穿着整齐熨帖的衬衫,一贯淡漠无波的眼神和表情,像多年来不为所动的湖面,原来有一天,也能轻而易举地被风吹皱。
他倒是没忘记正事,动作着无辜道,“我怎么知道。”
她没来过港城,也不明白这里的习惯,这是赠品还是配套物?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裴渡戴上的指套,并不是平滑一层的?起伏的点纹实在超过她的阈值,因她本身对这些也没有任何经历,唯一相似的是之前喝醉做过的一次梦,但和今天好像也不尽相同。
思绪被感受打断,她察觉到自己鼻尖已经开始出汗。
手边什么也没有,她想抓点什么,又想咬点什么,像是动物的本能。
“唔,”安渺贴在他侧颈,感觉到裴渡身上的气味铺天盖地涌来时,大脑皮层传来的酥麻感也更加明显,她难耐道,“裴渡……”
“嗯?”他非常字正腔圆地,像是不解地问,“怎么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种人。
她攀着裴渡肩膀,连往上逃离的力气都没有,手机掉在地上了,很实的一声响,离开的护士去而复返,又敲着门确认:“是有人的吗?您好?”
神经因这些声响而愈发敏锐,也放大裴渡为她带来的所有感受,她听见一些很微妙又暧昧的声响从交触处传出,她想蒙住耳朵,又实在很难做到。
落针可闻的寂静声中,她却出神地想,是不是有谁的水龙头没关呢?不然,她怎么清晰地听见水珠砸落在地砖上的声响,啪嗒、啪嗒。
裴渡在此刻偏过头,似乎是有话要说,她理所应当以为是一些让人无地自容或是其他怎样的话……但他仍旧维持着服务的频速和细致,贴靠着她,不遗余力地夸奖道:
“……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看多了dirty talk,让我们do渺如年为大家带来美味的sweet talk
裴do就是一款老婆全肯定啊、、、
铺垫了大半本此男爱夸老婆其实就是为了写这个,哈哈,别管了
100红包~[青心][蓝心]
第49章 热汽 舒服。
好厉害。
安渺从来没有想过, 这三个字,可以出现在这种地方。
在她觉得很羞耻的时刻,在她脸颊烧红恨不得把自己关闭起来的时刻, 裴渡只是用这样的状态和语气, 发自内心地夸奖她,说, 好厉害。
但她再次因为这句话无地自容, 收紧手臂, 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她能感觉到裴渡被冷风吹得冰凉的皮肤,正快速地为她的脸颊降着温, 不遗余力地服务着她, 和他现在一样。
昏暗的病房里, 只有手机屏幕一阵接一阵地亮起微弱的光,她猜测, 大概是何瑶在疯狂地寻找她。
她其实也真的很想拿起手机回复一下, 或者帮何瑶把任务做完,因为她坐在这儿, 原本就是想做这些事情的。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腿垂着,只感觉他点刺的地方酸软不堪, 意识即将失守的前一秒,听他问, “这样呢,舒服吗?”
她含混不清地应着, 已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半晌才克服心理防线,低声说:“嗯。”
“那就好。”
月光从窗口透进,但并不明亮, 最后指套被褪下来扔进桶里,湿淋淋地泛着水光,她抬手遮住眼睛,恨不得原地蒸发。
裴渡将她放回枕头上,她困得厉害,其实有话想问,比如说你还好吗,例如说你怎么办,但困意潮水一般涌上来,甚至连裴渡帮她擦拭的时候她都只能迷迷糊糊地感知到,没完全等他擦完,她已经睡着了。
——当然,这是她第二天一早醒来才反应过来的事情。
安渺猛然一弹,想起来还没回何瑶消息,打开手机,发现对话框已经多出来三十多条新消息了。
她很心虚,进小程序给何瑶充了个不限次数复活的月卡,再退出来的时候,何瑶的新消息又来了。
何瑶:【醒了?!】
安渺:【嗯……】
想了想,她欲盖弥彰道:【昨晚打到一半忽然睡着了,抱歉。】
何瑶:【没关系的,不用解释,你们俩在被窝里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何瑶:【是我的错,忘了你昨晚去找他应该有事要忙,我真没眼力见啊!!】
何瑶:【月卡真好,我去复活了,爱你。】
安渺:?
早餐是护士送到房间里的,不过非常清淡,一看就是给病人吃的。
实在太素了,她没什么食欲,低头小口小口地机械性塞着,头也没抬。
……
过了会儿,她对面的裴渡道:“怎么不说话?”
安渺:“……”
“生气了?”
“没。”
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听裴渡开口,眼前就闪过昨晚那些片段,让她觉得后背发热,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
她甚至都想发个小红书问一下,就是,那个了之后,大家都是用什么表情和状态面对第二天清晨的?她实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比较好。当没发生过吗?
顿了会儿,裴渡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才道:“不好意思了?”
“……没有!”她瞬间坐起,应激似的快速输出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我是觉得这个饭太难吃了我们出去吃吧,对了,你想吃什么?”
裴渡:“…………”
他嗯了声,“我知道了。”
安渺觉得很怵,你又知道什么了?
每天懂来懂去,爱因斯坦都没你懂得多。
她轻咳一声,还是没接茬,打算尽快跳过这个话题,等她和裴渡准备出门时,正好碰到他的主治医师。
医生看到裴渡,还愣了愣,确认似的往病房的VIP牌上看了一眼,这才用港味儿明显的普通话说:“欸?你怎么还在啊?我前天不是跟你讲,已经可以办出院了吗?”
医生:“怎么还从普通房转到VIP了??”
医生:“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
安渺转头。
“是吗,可以出院了?”裴渡面色如常道,“我忘记了。”
安渺:“…………”-
早餐结束后,他们办了出院手续,还在等流程时,前台的座机铃声响起,护士接通后听完开头,将电话递给他。
裴渡接过,讲了几句后才挂断,安渺猜测应该是教授的电话,口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安渺:“是不是催你回去做项目了?”
“嗯,”裴渡道,“不过今天还是有空。”
他说:“剩下来几天,我可以白天陪你,晚上回去写程序。”
“那也不用吧,”安渺觉得多少有点夸张,“你熬猝死了怎么办,也不急这两天。”
裴渡:“或者,你住我那边?平时可以陪你。”
她正在思考间,裴渡补充道:“我是一个人住。”
“还是算了吧,”想了想,安渺道,“你楼上楼下的还有认识的人,万一进出,不太方便。”
要是谁来找他,她还得穿内衣,好麻烦,安渺是这么想的。
她说:“而且还会碰到你那个柬埔寨的朋友,是住你楼上吧?”
见面了她怎么说?嗨你好对是我,我把你当成诈骗的了所以才挂你电话?
那多不礼貌啊。
安渺道:“我就开个酒店就好了,就在你宿舍附近,也不要太近。”
裴渡看了她一会儿,这才道:
“……行。”
裴渡没有手机,她多少觉得不方便,路过某条商业街的时候,她突发奇想道:
“要不我给你买个小天才电话手表?”
安渺:“这里人这么多,我怕跟你走丢了,不好联系。”
裴渡看了她一会儿,安渺其实很怕他这个静止的表情,因为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也不知道他经过一番思索后,说出的是好话,还是邪恶裴渡计划。
正当安渺盯着他,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仔细揣摩的时候,裴渡只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脸,然后将手往后一捞:“你一直牵着我,就不会走丢。”
掌心忽然被人牵住,她被打得措手不及,几乎是有些懵地低头去看。
裴渡牵着她,手指正好包住她掌心,很随意地拉住的样子,感觉一扯就能扯开。
她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想牵手,还是不想走丢,怔忪间,听到裴渡问:“吃不吃这个?”
其实刚吃完早餐不久,她现在是没胃口的,但安渺的语言系统被这一拉给搅得失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先点了头。
他指的是个手工冰激凌的摊位,安渺站在橱窗前,等老板把蛋筒打好,递给她时,她下意识用被牵住的那只手去接,但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裴渡示意:“你还有只手。”
她木然:“但我这只手要拿手机啊。”
裴渡伸出空闲的手,示意自己帮她拿。
安渺犹豫,听到他说:“我不偷看。”
其实她手机里也没什么,况且,还有密码。但她的消息提示不是隐私版的,她怕何瑶又发些虎狼之词过来,搞得她很尴尬。
“我放包里好了,你帮我背包,喏。”
把自己的挎包脱给他,安渺接过冰激凌,舔了一口。
好冰。
中午吃得不少,晚上安渺只想吃点儿小吃,她根据攻略买了布甸包,等出炉的时候,她想看看酒店,结果听到裴渡说:“我订好了。”
“嗯?”她仰头问,“你订了几天?”
“七天。”
裴渡有项目要忙,她其实留在这儿也没意义,本打算早点走的,但裴渡都订了七天,那还是再待一阵子吧。
说话间,布甸包出炉了,她在苏城还没吃过这种小吃,咬了一口,脆脆酥皮包裹香滑布丁,像清爽版的蛋挞。
还好多买了几个,她吃得有点儿噎,低头找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鸳鸯奶茶喝完了。
正干噎着,裴渡递来一杯他的椰子水。
她抬手准备接过,只见裴渡将吸管抽出、盖子打开,把干净的杯沿递到了她面前。
安渺抬头看着他,大概是错愕的表情太明显。
“怎么,”裴渡淡淡道,“不是不爱吃我的口水?”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那、那,事情都进展到这一步了,以后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吃吧……
不对,等等,我在想什么??
安渺忽地反应过来,因为脑袋里冒出的话太难以启齿,她启唇,没说出话来。
裴渡又把水推近了些,她木然地接过、喝完,感觉脸颊上有些燎烧,怎么想都觉得,「没关系我现在可以试着接受一下」,这句话如果说出来,有点太超过了……
她喝完之后,裴渡将杯子收回。
安渺也是在这时候才想起来,好久之前两个人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她喝他的奶茶,把吸管取下来过。
……记仇到现在吗??
她陷在回忆和思考中,不自觉就盯住了裴渡的动作,只见下一秒,他安然自若地转向她喝过的地方,贴着喝了一大口。
裴渡神色如常,又仿佛伤痕累累:“没关系,我不嫌弃你的。”
安渺:“……”
品完裴渡味的绿茶之后,安渺很快拿到了今晚酒店的房间号。
泡上等绿茶也没耽误他给自己定了个双人房。
并且还不是双床,是大床房。
这么大的床,除了睡下一个她,那另一半由谁来睡,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安渺本来还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毕竟她今天离开医院的时候,发现她塞抽屉里的薄荷味的套已然不翼而飞,不知道是飞到了谁的口袋里。
但可能是白天做项目太累,有时裴渡过来已经是很晚了,他也就抱着她安安分分的睡觉,别的什么都没干。
除了,偶尔,安渺,会感觉到,有东西,把自己,顶醒。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真的。
最后她还是提前了两天回去,因为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要交,不知道有没有耽误裴渡的什么计划,当然她也没问,因为她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关怀一下这么多年的单身竹马,万一只是好心一问,裴渡还误会是她急不可耐了,不好。
当晚,何瑶摩挲着下巴,给出了灵魂一问:“所以,你们现在是在谈恋爱?”
好新颖的话题,安渺想了想,斟酌道:“应该,算是,吧?”
手也牵了,不该干的事也干了点,也喝了一杯饮料——虽然是裴渡单方面和她共享,这要不算恋爱,还能算什么呢?-
“嗨,裴。”
裴渡刚从机场回到宿舍,就见走廊里,楼上的柬埔寨舍友向他发出招呼:“你女朋友走了吗?”
“嗯,”裴渡应了声,又道,“不是我女朋友。”
舍友大惊失色,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可你们不是都出去过夜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渡在他旁侧坐下来,“别到处说,传出去对她影响不好。”
“我知道,”对方用不算标准的中文缓慢地说着,朝他挤了下眼睛,“我看到的,前几晚我来找你借充电宝,发现你不在。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
舍友越说越疑惑,拨弄着一旁地上的啤酒罐:“我有点不明白你们中国人,裴。”
“你每天都去陪着她,而且你们还,一起睡觉,可是,你们却不是男女朋友。”舍友是真的很疑惑中国风俗,“那你们,难道是我之前听他们讲的,那种关系?”
“哪种?”
裴渡蹙了下眉,有些不悦道:“你想多了,我看起来像是愿意给人当炮友的?”
“也对。”
舍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虽然和裴才认识一个多月,但裴是个非常检点的男孩子,宿舍楼里经常有人光裸着上身,但裴从不,其他舍友也偶尔会带女孩子来,裴也不会,就像别人所说的,裴从不乱搞男女关系,身上有一股很清高的气质。
他怎么能这样误会对方?
“不好意思,”他道着歉,诚恳地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走廊里暖黄色的灯一闪一闪,像是灯泡的钨丝坏了。
裴渡拿起一旁的啤酒,撕开拉环,平静地说:
“炮友。”——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挺自信的,炮都没打上呢就炮友(?
100红包~[蓝心][青心]
第50章 热汽 洗干净了还你。
“炮友?!”
听完裴渡的话, 舍友大惊失色:“你,你和她……”
裴渡:“嗯。”
不想谈恋爱,不想跟他的朋友见面, 但可以和他亲密, 除了炮友,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啤酒很苦, 带着股小麦发酵的味道, 他还是不爱喝, 裴渡喝了几口就皱眉,忍着喝完了, 抬手一掷, 易拉罐碰过垃圾桶边沿, 又稳稳落了进去。
烦。
又一个周末,邓航过关来找他玩, 二人吃了饭回到宿舍, 他去收前一晚晾好的衣服,邓航在那儿扒拉他的电脑, 没一会儿,邓航忽然惊道:“卧槽, 你这个程序怎么根本跑不动?”
裴渡瞥了一眼,是他在医院VIP房那晚写的, 根本不知道在写什么,跑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邓航觉得很意外, 因为裴渡的代码一般来讲都很简洁干净,很少出现这么多低级错误。
他错愕道:“为啥全是bug啊?”
裴渡:“随便从以前的文件夹里面调出来的,不重要,你删了就行。”
邓航还是觉得很费解, 匪夷所思道:“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拖出来写?写的时候你在干嘛呢?”
脑子里闪过画面,裴渡沉默数秒。
“别管。”
邓航:“……”
邓航周五来,预备周一回去。周天晚上的时候,邓航买了烧烤,说要一起吃。
裴渡觉得邓航这人自来熟很严重,因为没两天,他就迅速和楼上柬埔寨的舍友打好了关系,加了微信,还喊他过来吃宵夜。
三人坐在一起聊天,其实裴渡没怎么参与,主要是邓航和舍友在聊,他顶多是听着,偶尔出出神。
不知怎么又说到安渺来的事,舍友用蹩脚的中文分享着:“裴前段时间跟一个女孩子见面了,是金色头发。哈哈,他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看见的,他包上有根头发。”
邓航听完,错愕地看向裴渡,裴渡正要点头时,只听邓航惊讶道——
“最近金色头发这么流行吗??”
“……”
“我女神也是金发,”邓航这么说着,又道,“你继续说。”
舍友:“裴说,他们,是那种关系。”
“不过往好了想想,”舍友拍拍裴渡后背,“之前你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现在你们起码还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炮友。如果不当炮友的话,说不定连好朋友都当不成。”
裴渡听了一会儿,起身,去阳台上吹风。
舍友看着他的背影,奇怪问:“他怎么了?”
“多谢你的安慰,”邓航翻译道,“听完你的话,他更想死了。”
“……”-
安渺在半夜接到裴渡的电话。
为什么能精准判断这是裴渡的,因为这是熟悉的柬埔寨来电。
好在十点多,室友都还没睡,她爬到床上接起:“喂?”
对面不说话,她奇怪道:“怎么了?”
裴渡:“没怎么不能给你打电话么。”
“噢,也、也行,”她摸了下耳垂,“但你不是在做项目吗?不忙吗?”
“月底就回来了。”
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下意识道:“这么快啊?”
“两个月,”裴渡道,“很快么。”
“……”
不知为什么,她从中读出了一股「两个月就见了一个星期你还觉得很快?你是负心汉吗?」的意味。
……是错觉吧?
“我还以为要去四五个月呢。”话都说到这儿了,她道,“那你几号的飞机,要不要我去接你?”
“三十号。”
“噢,几点呢,”她说,“最好不要太早吧,不然我怕我起不来,应该不会凌晨三点到?”
对面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真来?”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吧!!
“我真来啊,”她说,“你定好之后把航班号发我,我到时候去接你。”
说来也是奇怪,裴渡没打来电话之前,她总是反复回想见面的那一个星期;等他电话来了之后,她又开始期待他回来之后的一切。
后面裴渡的短信发了过来,下午三点的航班,六点到机场,她那天正好没课,定了闹钟怕自己忘记,结果午睡的时候接到电话,来电显示是裴渡,她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
“我到了。”他说。
安渺猛地一震,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五点了吗?我睡了五个小时……??”
“不是,一点多,”裴渡道,“学校改航班了,你不用过来,我现在坐车回去。”
“噢,”安渺睡得有点懵,“你是直接来学校?”
“嗯。”
都准备好要去接他了,学校这么一弄,把她的计划完全打乱,不知为什么,挂了电话后安渺就没再睡着,反而有股淡淡的失落。
但很快,寝室里就热闹了起来。
“醒了吗,快起床!”何瑶在底下晃她的梯子,“今晚是万圣前夜!学校有活动!!!”
“这么快啊,”安渺掀开帘子,“明天就万圣节了?”
“是啊,”何瑶朝她挤挤眼睛,“明天你俩估计要出去约会,那我们今天去玩嘛。”
安渺欣然同意,在衣柜里找到一套闲置的重工小黑裙,因为不太日常,所以她一直都没穿,现在一看,还挺适配万圣节的气氛。
正好,过去之后问问裴渡到哪了。
换完衣服,她又搜罗教程化了个妆,在眼睛的位置装点出了恶魔角和恶魔尾巴,画完之后,她满意地对着镜子欣赏了会儿,又看到三张凑过来的脸,嬉皮笑脸地让她帮忙画。
一顿折腾完,出门已经快五点了。
她低头给裴渡发消息:【还没到学校吗?】
裴渡:【到了,在校长办公室,突然开始座谈会了。】
【噢,那你忙着,】她说,【我正好也要往学校走了,有个万圣前夜的晚会活动,她们喊我去玩。】
【好。】裴渡说,【我结束得早就去找你。】
活动布置得比她想得要有意思一些,南瓜灯、鬼脸、各种各样的怪味糖,黄黑交织的氛围灯,怪诞又热闹的气氛在房间内蔓延开。
大家在各处拍照,安渺只玩了一会儿就退在角落,百无聊赖地拿了块蛋糕,心思始终不在这边,拿起手机看了好几遍,发现裴渡都没回她消息。
她忽然想起之前军训,校长硬生生把十分钟的致辞,拉长到了一小时,废话多到离谱。
难道今天这座谈会,一时片刻也开不完?
她转着手机,出神地犹豫着。
明天见,倒也不是不行,毕竟裴渡舟车劳顿,今天需要好好休息。
思索间,何瑶忽然出现在她旁边,吓了她一跳。
“九点了,”何瑶道,“怎么说,要不要回去?”
“行啊,回去吧。”
安渺起身,迎着夜风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回头问她们:“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校长办公室在哪儿?”-
很显然,校长办公室这么冷门的地方,她们这种普通学生是很难摸清的。
何瑶在群里问了下,安渺顺着大家的指引往办公楼走,这栋楼她平时没来过,又是晚上,灯开得少,配合上即将到来的节日,有股莫名的恐怖感。
她朝开了灯的那层楼走,更诡异的是,靠近楼梯那个开着灯的房间,是空的。
安渺深吸一口气,感觉冷汗都渗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终于听到了慷慨陈词的男声,隔着玻璃一看,果然是校长。
她视线又向后挪,去找裴渡坐在哪里,结果找了好几圈,还是没发现熟悉的背影。
怎么回事,太久不见,她已经认不出他了吗?
安渺低头,本想给他个突如其来的惊吓,这会儿倒变得犹疑了。
她问裴渡:【你还在校长办公室吗?】
他的消息过了一分钟回过来。
裴渡:【不在。】
裴渡:【我在寝室。】
安渺:???
怎么又跑那儿去了?
恍惚了几秒过后,其他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就、就这么走了?也没找我,就回寝室了?
……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安渺有点儿生气,懒得再回他消息,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又觉得这一趟过来除了找了点气受什么也没捞着,有点亏。
她抿了抿唇,转过身时,发现身旁的房间里,好像摆着裴渡的背包。
我才不帮他拿。
安渺撇了撇嘴,推门进去,看到他电脑也摆在桌上,她挪了一下,屏幕就从待机状态被唤醒,跳到解锁页面。
他电脑的密码很简单,她还是知道的,安渺解锁之后,径直进入电脑自带的图片编辑软件,调了个红色笔,琢磨着写点什么设为壁纸,好在下次开机的时候给裴渡一点惊吓时——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在写什么?”
她这回是真被吓到了,站起来猛地一个转身,差点把手磕电脑上。
裴渡就站在她对面,视线追踪到她眼睛,眉眼稍抬,有很清晰的探寻意味。
安渺看了他几秒,这才撇过眼,语气也不太好:“你不是在寝室吗?”
“骑车过来了啊,”他道,“也就五分钟。”
正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是来拿包的。
越想越气,安渺猛猛攥起拳头,往他身上锤了一下。
下一秒,被人圈住手腕轻轻一拉,她的手臂被动地环过他腰间,裴渡低头,抱住了她。
……??????
这又演的是哪一出??
“这么生气?”他说,“我不得回去洗个澡再来见你?”
心上像是被棉花撞了一下,她愣住,听到校长的慷慨陈词远远地传过来,这才缓慢回神:“……座谈会不是还没开完吗?”
“我翘了,”他说得平常,“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哦,第一排中间空着的那个是你的位置是吧。
一时间,二人都没再说话,她就被人这样抱着,起先还有些懵,直到身体慢慢反应过来,被裴渡的体温捂到微微有些发热,裴渡还没松开她。
“裴渡……”她头仰着,“脖子好酸。”
裴渡从后方拖了个椅子过来,她以为是要给她,结果下一秒他自己坐了上去,将她面对面抱在了腿上。
不是,你是对女上这个姿势有什么执念吗……?
但他又没再做什么了,只是单纯这么抱着,搞得好像多想的人反而是她,这个姿势她舒服很多,不用仰头,下巴可以垫在他肩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甚至开始听到话筒或水管的杂音,但裴渡一动没动,手就这么环着她腰,也不说话。
是睡着了吗?
她甚至想把头转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眠了,结果感觉到,裴渡在轻轻嗅她的脖子。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缩了下肩膀,好奇道:“……在闻什么?”
“味道,”停了两秒,他补充,“你的味道。”
“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柠檬苦橙玫瑰茉莉,我刚喷的潘海利根的月亮女神。”
裴渡:“………………”
“你是喜欢吗,”她绞尽脑汁,“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瓶?”
“我喜欢的不是这个。”
好像胡说八道也无法带歪气氛,安渺觉得有些局促,毕竟她和裴渡很少有这么正儿八经的时刻,而且,某些气氛……好像越来越浓郁了。
她摩挲了一下指腹,感觉有些闷热。
裴渡低头看着她,在细微的虫鸣声中越靠越近,她察觉到什么将要来临,不由得屏息,大脑在一团乱麻的同时又一片空白,只木然地盯着他脸颊,心脏提起,等待某种触感落下。
……
不期然,裴渡又忽地中止,向后,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安渺:???
怎么,我是拒绝了你吗?
“算了,”他道,“你又不让伸舌头。”
安渺:?????????
我吗?我什么时候说的??啊?我说过这话吗??
她启了启唇,欲言又止,又觉得说出“没有啊你伸吧”这种话好奇怪啊……纠结几番后,还是选择闭嘴了。那话她说不出口。
她和裴渡不一样,她还是要脸的。
所、所以,那、那就结束了?
应该是结束了吧,她扶着身后桌沿准备起身,结果又被裴渡拉了回去,他拿起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道,“穿这么点儿,不冷么?”
她下意识拢了拢外套领口,说:“是有点。”
这种裙子,本身就是为了好看摒弃掉一定的舒适度,更何况她这条还是挂脖露肩的款式,在室内勉强能承受,吹一吹风,就很明显察觉到凉意。
她低头整理他的外套,正想问他什么时候走,忽然察觉到他两手一扣,将她整个人牢牢包在自己外套里,她像被裹在毛巾里的猫,失去支点就要往后仰,裴渡双手一提,将她拉向自己,亲了上来。
……??不是,怎么又开始了??
她发现她真的搞不懂裴渡,一下要亲,一下说不亲了,等她准备走了,他又来劲了。
似乎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就要挣扎,但两手被他包在外套里,动也动不了,只能被动承受着,裴渡压得很实,亲得也很猛,她完全无法招架,甚至难以呼吸,缺氧中察觉到他的手掌挪到自己腰间,扣住她盆骨,将她向下压。
她唇瓣被摩挲得很痛,他像口欲期没得到满足的婴儿,近乎本能地舔咬吸吮,只短暂退开一会儿给她喘息的空间,只够她小小地吸一口气,甚至来不及呼吸到底,他就又碾了上来。
她被亲得前后直摆,终于腾出空摸索到衣摆的开口,将手伸出去,抓住他的袖口,才将自己稳定了下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偶尔裴渡舌尖会掠过她齿关,又被他有意识地收回,湿软、暧昧、克制,呼吸交织,分不清谁的更灼热一点。
……@#@%我靠。他不是跟人亲过嘴吗。
怎么好像五百年没吃上饭的饿狼一样,她完全被亲懵了,感觉嘴唇火辣辣地疼,是不是肿了。
他不是淡人吗,怎么亲嘴这么猛啊?!?!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缺氧晕过去的时候,嘴唇被人放开,还来不及松口气,他唇顺着她颈线向下滑动,又酥又痒,她下意识去关教室的灯,又察觉到颈间一阵湿意,下意识道:“别……”
裴渡停住了。
正当她在思考自己这声是不是过于破坏气氛,让他误会的时候,听到裴渡埋在她颈间,声音沙哑道:“别什么?”
“……”
他的吐息落在颈窝里,泛开一阵濡湿的痒意。
“别亲这儿,还是,别留印?”
……
别问了。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被这种问题顶着,讲什么都很羞耻,但他很不讲道理地颠一颠腿,她也就因这个动作七上八下一番,半晌才含混道:“……别留印子,我等下还要回寝室,嗯……”
但和预想中的触感再次背道而驰,裴渡张嘴,在她肩上咬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那块儿薄薄的皮肤被人衔起,上下咬合,传来微微的痛感,然后消失。?
安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见裴渡在黑夜里抬头,泰然自若得仿佛只是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将她肩上的衣服整理好,手一抬,咬痕就被遮住。
她这套裙子是配了手套的,刚刚在接吻中已经逐渐滑到了手腕处,堆出层层叠叠的褶皱。
裴渡轻轻一勾,手套就顺着她手指脱下来了。
……
安渺神色如常,但内心大为震撼,并谴责自己。
我真的得少看点儿了。怎么这个看起来也这么涩情。
刚才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离开时,安渺问他:“刚有人来吗?我怎么听到脚步声了。”
“没人,”裴渡说,“我刚来的时候把校长室的后门锁了。”
安渺:?
她先回寝室,等洗完澡后,把衣服一晒,这才发现缺了个东西。
拿到手机后,她连忙给裴渡发消息:【我那只手套你没给我!!】
【嗯,】他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洗干净了还你。】
安渺:……???
什么叫洗干净了还我??不是,它怎么就到了需要被洗干净的程度了?
你拿它干嘛了??
她手指落在键盘上,半天没打出字来,感觉打什么都很怪异,默了半秒,又熄屏了。
放下手机,安渺猛地将被子拽过头顶,在嘈杂的女寝里无声尖叫。
被子拽下来时,她只觉得好像劫后余生,脸颊也变得滚烫。
大家各忙各的,没一会儿,寝室熄灯。
她感觉今晚神经很兴奋,打算早早放下手机酝酿睡意,结果侧身时忽然感觉到光亮,睁开眼,是裴渡发来的消息。
裴渡:【睡了吗。】
裴渡:【我在你们寝室楼下。】
怎么又跑我们寝室楼下了?
她懵了好一会儿,才说:【大门口?】
裴渡:【没有,树林里。】
安渺:【你跑树林里去干什么!】
那不是野鸳鸯摸来摸去喜欢钻的地方吗!
上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会儿,裴渡的消息回过来。
裴渡:【这地方,不是比较符合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
安渺没搞懂。
他要干什么?偷情啊?——
作者有话说:虽然把自己当炮友但是一刻也没停止为自己谋福利[摊手]
朋友:别人是冷脸萌,裴渡是冷脸骚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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