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目的地附近。
坐在后驾驶座搂着傅可澄昏昏欲睡的周霁禾先是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将小姑娘轻轻摇醒。
“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
郁谨南透过后视镜看向她,缓声开口。
“知道了。”
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周霁禾直接下了车,牵着傅可澄的手往大厦里面走,期间始终都没回头看过男人一眼。
周霁禾带小姑娘直奔更衣室。
今天来参加比赛的小朋友不少,有的已经换好演出服去候场区等待入场了。
好在更衣室里的空闲位置足够充足。
赛前的准备动作完成后,周霁禾蹲下身子又同她简单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心将人交到工作人员的手里,自己则来到走廊的长椅上落座。
刚坐下没多久,余光便瞟到不远处郁谨南高挑挺拔的身影。
他右手举着手机,独自靠在窗台边沿正在接打电话。
周霁禾稍微移了移视线。
男人手腕处那颗纹路精致的银丝边袖扣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映出明晃晃的光芒。
有点刺眼。
她讽刺地想。
几分钟后,郁谨南收起手机,将目光投在了周霁禾身上。
紧接着长腿微抬,往她所在的位置走,最终在距离她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脚步。
“澄澄进去了?”他问。
“嗯,在候场。”
周霁禾眼皮掀了掀,“等比赛正式开始以后,家长才能去后台陪孩子。”
“距离比赛开始还要多久?”
“不到半个小时。”
你问我答,公事公办,氛围怪异得可以。
郁谨南不由低头多看了她两眼,随后薄唇张了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依旧无言,到底还是选择了一语不发。
沉默在彼此之间肆意蔓延。
见他没有继续再问,周霁禾自然不会主动再去多说些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起了微信朋友圈。
指尖快速翻弄着,无意间看到了段阮几个小时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一张手拿结婚证的图片,上面没写任何文案。
照片里女人手上戴着的戒指和段阮平日里戴的一模一样,周霁禾自然能认出来这就是段阮的手。
……什么情况。
这就领证了?
心下生出好奇,她点开和段阮的聊天对话框,打出几个字后,直接按下了发送键。
【周霁禾】:你不会闪婚了吧?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对方回复。
周霁禾收起手机,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却是震惊得很。
又过了片刻。
工作人员从后台走了出来,按名单上的分组顺序叫了几个小朋友的家长进去,没喊到名字的家长和带队老师只能继续坐在原处等待。
周围的环境略带嘈杂,令周霁禾的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了一股不耐。
男人就坐在对面。
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给人增添了浓浓的压迫感。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像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这种不温不火的相处模式没持续多久,就有工作人员出来喊了傅可澄的名字。
周霁禾率先站起身子,侧头看他,“走吧,叫我们进去了。”
郁谨南没说话,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后台。
两人被工作人员领着来到了候场室。
傅可澄乖巧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到他们的同时,脸上顿时绽开笑颜。
跳下沙发小跑了几步,直接一头扑进了周霁禾的怀里。
“周老师,马上轮到我啦。”
周霁禾抚摸了两下小姑娘的额头,“我们澄澄绝对可以的,要加油啊。”
“那……比完赛我们可以去吃肯德基吗?”
傅可澄怯生生地看了眼站在周霁禾身旁的郁谨南,然后拉着她的手撒娇。
“舅舅说这是垃圾食品,不愿意给澄澄吃,老师能不能劝劝舅舅呀?”
被小姑娘这么一盯,周霁禾只能硬着头皮往身边看,伪装成一副友好的表情。
“不知道郁先生怎么说?”
郁谨南眉梢微动,伸手刮了刮傅可澄的鼻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傅可澄当即“耶”了一声,开心的不得了。
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工作人员带离后台准备比赛去了。
周霁禾和郁谨南被带到了舞台侧方的幕后区域。
《崖山哀》的音乐缓缓而起,站在台前的傅可澄翩翩起舞。
小姑娘舞姿曼妙,一颦一笑都有周霁禾的影子。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学生。
郁谨南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周霁禾满意地盯着傅可澄看了会儿,然后转头对郁谨南说:“一会儿比完赛我会找个借口先回去,中午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想了想,她补充道:“我们还是少些接触为好,想必郁先生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
耳闻女人话里话外都对他排斥得可以,郁谨南的双眸下意识眯了眯。
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她的面容,倒也能想象出此时她嗔怒的神态。
定是像只炸了毛的刺猬,恨不得将身上的刺全部扎到他身上才算解气。
定了定神,郁谨南开口:“澄澄的妈妈不久前打电话说今天临时回清川了,晚点会过来接她吃午饭。”
“这里不好打车,等等我送你回去。”
听着他毫无波澜的语气,周霁禾突然轻笑了两声。
“郁谨南,你不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吗?”
“你又不是菩萨,别对谁都这么好。”
“万一到时候别人误会了你,你冲人家打个巴掌又赶紧给个甜枣,就没什么意思了。”
没等郁谨南说话,周霁禾又说:“我去走廊了,等澄澄下台以后我跟她打个招呼就走。”
话音还没落地,她直接越过男人抬脚往门口走。
路过他站着的位置时,熟悉的沉香味道扑鼻而来。
明明是和以前相同的气味,可闻了以后却再没了安心的感觉。
安心。
原来这就是在此之前她为他的存在所给出的定义。
逐渐深入骨髓的依赖一旦猝然被抽离。
居然是如此难捱-
临近晌午,郁谨南这才领着傅可澄从里面走出来。
小姑娘得了个不低的分数,脸上挂着极为愉悦的笑意,蹦蹦跳跳来到了周霁禾面前。
“老师,我妈妈马上过来啦。”
话正说着,一道素白身影正由远及近朝这边靠近。
女人淡雅温婉,嘴角带着柔和的浅笑,“我还以为我来晚了呢,没想到你们这边才刚结束。”
“妈妈!”傅可澄搂住女人的腰,“我刚刚拿了一等奖诶!”
林雅淇连忙夸了自家女儿几句,然后抬眼看向周霁禾,“周老师,真的谢谢你。”
“听澄澄说,你课上课下都很照顾她,还把她教习得这么好,我和她舅舅向你表示感激。”
听她提到郁谨南时,周霁禾面色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澄澄天赋极佳,是个懂事又勤劳的孩子。”
两人又聊了几句。
原本林雅淇还想着喊周霁禾一起吃午饭。
可看到她和郁谨南两人之间隐约的异样状态时,就放弃了心里的想法,直接带着傅可澄离开了。
临走时,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郁谨南一眼。
眼见母女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周霁禾收回投出去的目光,侧身望向不远处的郁谨南。
“郁先生再见。”
简单的五个字,令郁谨南的心脏坠得厉害。
“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不想欠你的,你最好也别来招我。”
说完这句话,周霁禾迈开步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出了大厦还没走几步,五十米开外的喷泉水池随即映入眼帘。
周霁禾顿了顿脚步,脑子里想到的是那日的雨夜。
将他拉进水里时,两人对视的那秒,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难以把控的热烈。
可第二天冷冰冰的现实告诉她,她看错了。
如今他越是这样面不改色地给予她帮助,她越是觉得那晚的自己特别丢脸。
简直尴尬到想就地被埋进土里。
想到这里,周霁禾的脑子异常混沌,头痛欲裂。
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这里去找个好打车的地方,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高跟鞋的鞋跟就这样硬生生卡在了井盖的缝隙里。
用力拔了几次也没能把鞋跟拽出来。
为什么都欺负她!
周霁禾气极,用蛮力踢了一脚井盖,换来的却是鞋跟和鞋底直接分离,最终两两断裂。
她正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压根没注意到男人自身后朝她走近。
几秒后,他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水池的台阶旁边走。
眼前的一幕幕犹如电影回放一样,将那天晚上的场景又重新重复了个遍。
周霁禾正发着愣,刚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放到了台阶上。
她抬眼狠狠瞪他。
相对无言。
郁谨南垂眸,“在这里等我。”
丢下这句话后,他折身进了对面的商场里。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包装精致的鞋盒。
郁谨南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来一双白色平底鞋。
也没问周霁禾是否愿意,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将那双黑色高跟鞋脱了下来。
女人的脚踝白皙骨感,异常好看。
郁谨南的眸光直直注视着她戴着银链的脚腕,上面挂着的钻石耀眼夺目,衬得她的皮肤几近冷白。
周霁禾低头怔怔看他,一时之间竟忘了拒绝。
此刻的郁谨南半蹲下身子,单手捧着她的脚将平底鞋穿了进去。
他的手掌夹杂着微弱的凉意,每触碰一下,她的身子便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直到系好鞋带,他抬起泛着暗光的细眸看她。
“你什么时候能照顾好自己?”
明明是个责怪的问句,偏偏从他的口中问出来,像是多了抹难以言喻的宠溺。
一想到那天他不带温度的话语,周霁禾强行让自己恢复了镇定。
她没由来地绽开笑颜,眼梢上挑的韵味很是诱人。
“郁谨南,你知道你给我的是什么感觉吗?”
没等他回答,似乎也不想听他回答。
她突然双手捧起了他的脸,蜻蜓点水似的吻印在了他的嘴角一侧。
炽热,滚烫,燥意十足。
仅仅过了两秒,周霁禾又猛地放开了他。
不问他是否愿意接受她的吻,也不问他是否想要继续这个吻,就这样我行我素地进攻然后瞬间抽离。
“现在懂了吗?”
“郁谨南,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两人的第一个吻居然是禾禾主动的。
南南你过来,看我打不打你!
第22章
周霁禾到店里时,已经将近下午三点。
前脚刚推门而入,下一秒就看到段时午露出一副贼兮兮的模样靠了过来。
“诺诺姐,刚才……有三个外卖小哥前后进了店里。”
说完还不忘用手指了指前台放外卖的位置,上面搁着三个包装不同的食盒。
周霁禾顺着他的视线往远看,然后侧头瞥他,“你叫外卖了?”
“哪能啊!我姐现在每天都要查我手机里的余额,就算叫我也不至于叫这么多。”
察觉到话题跑了偏,段时午赶紧又说了回来,“哎呀,这不是重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哪有空余的心思听段时午在这里扯皮。
“我刚刚仔细看了下,这三个外卖订单上面写的都是你的名字。”
段时午喘了口气,“里面中餐日料什么的都有,还有一大堆甜品。”
“……”
“我估摸着是下单的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一口气叫了三样。”
“诺诺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感情方面的情况了?”
眼瞧着段时午脸上带着和他姐姐如出一辙的八卦表情,周霁禾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就不能是我自己叫的?”
“你的胃口和猫似的,怎么可能叫什么这多啊!”
周霁禾没理他,抬腿走了几步,两指捏着包装盒上贴着的订单,低头用眼睛粗略扫了扫。
下单时间差不多是她两个多小时前刚上出租车的时候。
不用想也知道这外卖是谁叫的了。
想到郁谨南,又想到不久前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导致的那个吻,周霁禾瞬间心乱如麻。
男人当时先是微怔,随后目光灼灼,握着她脚踝的力道紧了又紧。
他的眸底幽深如漆井,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很快,隐匿表情随风而逝。
郁谨南松开周霁禾的脚站直身子,浅抿着唇垂头看她,“回去吧。”
对于她的吻和她的话,他都没有回应,似乎也根本没有打算回应的意思。
只当她是心有不甘或者是肆意玩笑才会做出如此举措。
在郁谨南眼里,女人的试探无关真心,又掺杂了浓浓的玩味,或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毕竟多年前的周霁禾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
逆反心理一上来,只要是她想要的总会想方设法去得到,无论是否真的喜欢。
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承担任由自己沉溺下去的后果。
孤注一掷的结局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何况,那句“好事将近”透露出了她的感情进展。
明明都要有男朋友了,又何苦过来招他。
再多的试探只会让他觉得深陷在欲念沼泽中的自己越发难堪。
听到男人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周霁禾像是当场坠入了深渊。
炎炎夏日,她却觉得有些冷,这种感觉顺着五脏逐渐潜入了肺腑。
她的下巴稍稍抬起,眼尾挑了挑,看起来嘲笑意味十足。
想起自己之前在他家里信誓旦旦说出的话,周霁禾毫不掩饰地开口:
“你的心还真是铁做的。”
……
门上挂着的风铃骤然响动,打断了周霁禾有些混乱的思绪。
裴宵扶着宿醉的段阮走了进来。
她的步伐踉跄,眼神飘忽中又带着些许清明,像是刚醒酒不久。
周霁禾寻声抬眼,在看到段阮时,加快脚步搀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什么情况?”周霁禾看向裴宵,“她酒量不差,怎么突然喝这么多?”
裴宵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清楚。”
“老板的朋友一个小时前打电话来店里,说让人去接她,我就直接过去了。”
“……”
“诺诺,我没事儿。”
段阮使劲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昨天和秦谈出去吃饭,我俩喝得都有点儿多,然后我脑子一热就带上户口本和他领证去了。”
周霁禾:……
段时午:???
裴宵:看戏.jpg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别提了。”段阮长呼一口气,“领完证我们俩庆祝了一波,转眼又喝了不少。”
“姐,你就不怕二叔骂你?!”
段时午满脸震惊,下意识睁圆了眼睛,“我已经想象到他把你关在家里的惊悚场面了。”
“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段阮瞪他,“不告诉他们不就完了。”
“再说了,如果不是他们非逼着我相亲,我也不可能想出闪婚这个办法来。”
提到这个,周霁禾问:“你不是发朋友圈官宣了吗?”
“诶?我咋没看到。”段时午疑惑接过话茬。
“因为我把你屏蔽了。“
“……”
几人又聊了几句,段阮捂着胃部开始喊饿。
周霁禾冲着前台扬了扬下巴,“那边有吃的。”
段阮走过去翻弄了两下包装盒,连连惊叹了好几声之后,抬头往周霁禾的方向看。
“这么多吃的,谁买的?”
“吃你的吧,谁买的不重要。”
见她不想说,段阮也没勉强。
随便打开其中一盒,正准备将寿司往嘴里送,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我看今天天气还不错,要不我们去公园野餐吧?”
段时午和裴宵向来喜爱热闹,自然点头称好。
周霁禾原本没什么兴趣,却也不想扫他们的兴。
简单准备了些野餐需要用的东西,又把店门落了锁,四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往附近的公园赶。
天空湛蓝,微风不燥。
大家围坐在青荫绿水旁,边吃东西边搭腔闲聊着,氛围恬静得恰到好处。
周霁禾简单吃了两口,全程没怎么吭声,只有偶尔被迫拉进群聊时才会说上几句话。
吃完饭,段阮拉着段时午和裴宵去别处的空地放风筝。
周霁禾坐在草坪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手机,翻到了郑觅的微信。
之前为了及时接送傅可澄,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备用,没想到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指尖不断敲击着屏幕,打出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后,她直接给他发送了过去。
紧接着又发起了一笔转账,是手机和外卖的费用。
隔了片刻,手机提示音响起。
【郑觅】:好,我回头和南哥说。
【周霁禾】:谢谢。
各不相干,两不相欠。
这样最好。
周霁禾收起手机没多久,抬眸看到裴宵缓步朝她这边走近,手里拿着哆啦A梦的风筝。
在她旁边坐下后,裴宵勾唇,“姐姐,有心事?”
“很明显吗?”周霁禾托腮看他。
阳光喷洒在大男孩的身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他的瞳孔颜色很浅,一双桃花眼格外漂亮,笑起来时嘴角藏着两个梨涡。
“昭然若揭,确实挺明显的。”
裴宵挑眉,“让我猜一下姐姐心事重重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给你叫外卖的那个男人?”
看着裴宵心领神会的模样,周霁禾笑了笑,“懂的还不少。”
“没办法,交过的女朋友太多,早就无师自通了。”
周霁禾思索了几秒,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吗?”
裴宵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他喜欢你。”
“喜欢……我?”
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肯定,周霁禾愣了愣,“从哪里看出来的?”
“姐姐你看到外卖单上的备注了吗?”
“……没。”
裴宵稍稍转过身子,从垃圾袋里翻出其中一张外卖订单,将它递到周霁禾面前。
“心意都在这里了。”
周霁禾接过,将单子摊开。
上面只备注了几个字,像极了郁谨南的讲话风格,寡淡又简洁。
——主番茄口味,无辣。
他竟然知道她喜欢吃番茄口味的食物。
莫名想起上次吃火锅的时候,他舍弃了辣锅,让郑觅直接点了番茄锅。
原来不是因为他突然想吃,而是因为知道她爱吃。
见周霁禾没说话,裴宵含笑凝视她,“姐姐现在明白了吗?”
“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关心一个女人,如果上心了,爱意都在细节里。”
“普度众生的未必是神佛,还可能是同情心泛滥的人类。”
周霁禾摇了摇头,自嘲似的呢喃了一句。
“可是神佛无情,人类却有七情六欲。”
裴宵停顿了一下,补充说,“以及隐藏执念的心。”-
这头,郑觅对着手机犹豫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没有接收周霁禾发来的转账。
正自我纠结着,突然看到坐在对面阅读卷宗的男人抬起头,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
郑觅心虚地扯了扯嘴角,“南、南哥。”
郁谨南合上卷宗,伸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透着疲态。
“有事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郑觅连忙打起哈哈,试探着问,“你和周老师最近怎么样呀?”
郁谨南听闻,眉宇微微皱起,又迅速舒展开来。
“有八卦的时间,不如多充实一下自己。”
察觉到男人的心情不太好,郑觅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说:“周老师刚刚给我转了一笔钱,数目不小。”
“她说是手机和外卖的钱,多出来的算……辛苦费。”
“还说……让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怀着忐忑的心脏将周霁禾的话转述完,郑觅悄悄扫了郁谨南一眼,见他面上无波无澜,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还没安心多久,突然听到郁谨南问:“这是她的原话?”
“嗯……差不多吧。”
其实原话比他复述的这个版本还要决绝,只不过他没忍心说出口而已。
郁谨南没再多说,沉着嗓音丢下一句:“知道了。”
“……这就完了?”郑觅当场傻眼,“南哥,你真的不再争取一下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关系一旦断裂,那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郁谨南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说:
“如她所愿。”
第23章
周末晚上。
周霁禾刚下课没多久,直接被段阮拉到了秦谈开的另外一家餐厅吃饭。
从车上下来,还没迈进店里就看到已经候在门口多时的秦谈。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此刻正对着朦胧夜色吞云吐雾,橘黄色的光点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神秘。
见两人靠近,秦谈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揽住段阮的肩膀。
“有进步,这次没舍得让我等太久。”
耳闻秦谈半开着玩笑,段阮悄悄在他的腰际捏了一把,“严肃点儿。”
“我今天可是把我最好的朋友带过来了,你给我正经些。”
秦谈笑了笑,这才把目光投向周霁禾,“经常听段阮提起你。”
“你好,我是秦谈。”
他的个子很高,浓眉薄唇,白T搭配牛仔外套,胸前挂着一条极有韵味的银链。
品味不俗,气质非凡。最重要的是,他看段阮的眼神里藏着宠爱。
周霁禾莞尔,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三人又站在原地浅聊了几句。
段阮朝着秦谈挤眉弄眼了一番,“人呢人呢。”
听到她的话,秦谈侧眸扫了扫门前的位置。
见原本站在那里抽烟的男人突然没了影子,于是说:“可能临时有事先走了,等等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我们先进去吧。”
趁着走路的空隙,周霁禾瞥向段阮,“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啦,我又不能给你拐跑。”
段阮满脸狡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三人在餐桌旁落座。
秦谈简单向周霁禾介绍了几道特色菜,然后按照她们两人的口味安排厨房做菜去了。
扫了眼秦谈往后厨走的背影,段阮收回视线,将橙汁倒进周霁禾的杯子里。
“诺诺,这家餐厅的菜真的巨好吃,你一会儿多吃点。”
想了想,段阮又说,“我和秦谈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即便两人已经领证,但印象中几乎很少听到她提及秦谈。
周霁禾听后,下意识挑了挑眉,“你不会是在这里相亲然后和他认识的吧。”
段阮傻眼,“我靠,不愧是我的好姐妹,还真是这样!”
“之前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给我介绍了个IT男,我们当时在微信上聊的还算不错,就约到这里来共进晚餐。”
“结果你猜怎么着?”
“明明之前在微信上和我聊人生聊音乐,我觉得这男人还挺有品味的,结果刚见面半个小时,莫名其妙跟我来了句看看腿?!”
“什么奇葩!气得我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周霁禾:“……”
段阮原本没想把事情闹大,打算骂几句就直接走的,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碍于面子当场和她呛了起来。
她又怎么可能惯着他。
将满桌子的碗盘就着菜渍全部扔到了他身上,之后转身就跑。
被男人猛追的时候,她直直撞到了正在看戏的秦谈身上,被他攥住手腕要求赔偿损失。
火烧眉毛的段阮哪有心思和他掰扯。
丢出一句“过后会赔”便打算走,没想到秦谈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想放开她的意思。
段阮气得不行,当即咬了他一口,结果当晚她就被送进了派出所。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再后来就是一出你追我赶的暧昧戏码了。
周霁禾听着段阮掺杂了感慨的回忆,问出声:“你不后悔吗?闪婚。”
“有什么好后悔的。”
段阮安慰似的拍了拍周霁禾的肩膀,“诺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行乐。
周霁禾莫名想到了郁谨南。
让她快乐的人,近期大概不会再有了-
佳肴被陆续端上桌。
三人正打算动筷,却注意到散落在头顶的灯光骤然洒下片片阴影。
不久前站在门口抽烟的男人立于桌旁,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正好赶上你们吃饭,看来我没迟到。”
周霁禾寻着声源微微抬眸,随即撞上一双温和散漫的眼睛。
秦谈恰合时宜地开了口:“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林缪然。”
一旁的段阮连忙接过话茬,“单身哦。”
看着段阮冲她不断眨眼,周霁禾心里有了数。
合着又是给她介绍对象来了。
知道段阮那颗焦急的心,周霁禾只好配合地冲他点了点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
感情于她而言压根不是必需品,偏偏段阮对帮她找男朋友这件事无限热衷。
林缪然简单和周霁禾打了个招呼,之后没再多言,直接弯腰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他身上带着隐约的木质香水味,却不如郁谨南身上的好闻。
周霁禾没由来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转瞬即逝。
短暂的沉默后,段阮主动找了个话题。
“我很好奇,你们俩到底在清川合资开了多少家餐厅?”
林缪然抿了口茶水,悠悠开口:“餐饮行业涉猎范围比较广,如果按照常规方法计算的话,不太容易。”
段阮愣了愣神,转头看向秦谈,“啥意思?”
秦谈勾起嘴角,用三个字概括了林缪然话里的意思。
“数不清。”
“……”
不知不觉间,饭桌上的气氛被点燃,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大多数时间都是段阮和秦谈在秀恩爱,反观周霁禾和林缪然,更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局外人。
饭吃到一半,周霁禾的杯底逐渐见空。
正准备伸手去够不远处的茶壶,刚放眼望了两下,身旁的男人像是受到感应一般,直接把茶壶拎了过来,在她的杯子里蓄了些茶水。
周霁禾捏着茶杯的指尖紧了紧,猝然想起了某段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男人和林缪然截然相反,完全没有他的绅士风度。
慢慢回了神,周霁禾对着他浅浅说了句:“谢谢。”
“客气了。”
林缪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几秒,紧接着将茶壶放在了离她比较近的位置,方便她自行续杯。
面前的女人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绵绵妖娆。
可她刚才看他的时候,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
如此想着,林缪然唇边挂着一丝显眼的笑意,略带意味深长。
一顿饭下来,周霁禾有些如同嚼蜡,基本没动几下筷子。
饭后,四人走到门口。
段阮挽着秦谈的胳膊,使劲冲周霁禾挤了挤眉,“诺诺,我们俩要去过二人世界了。”
然后又对林缪然说:“缪然兄,我们诺诺就麻烦你护送回去了啊。”
周霁禾正打算拒绝,就听到林缪然温润的嗓音传进耳畔。
“荣幸之至。”
眼见如此,她也不好驳了男人的面,在段阮暧昧的眼神注视下上了林缪然的车。
没了段阮这个气氛调动员,两人之间渐渐泛起了沉默。
周霁禾倒没觉得有多尴尬,自顾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过了片刻。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林缪然侧眸,徐徐开口:“周小姐,其实我见过你。”
周霁禾晃了晃神,从游离的思绪中回神。
“嗯……是吗?”
“之前你去‘丰旸’吃饭的时候,我当时正好在二楼,和你所在的位置是斜对角。”
“丰旸”是法院附近的那家海鲜自助餐厅。
对于那日看到的周霁禾,林缪然至今依旧印象深刻。
女人举手投足间夹杂着万种风情,偏偏又媚而不自知,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对面寡淡如斯的男人。
一冷一热总是格外显眼,令林缪然不自觉地观看了起来。
后来又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不欢而散,男人逃离似的离开了餐厅,留下女人带着嗔怒的表情坐在原处。
林缪然当时就坐在拐角处,对于她的一颦一笑皆收进眼底。
原本只是带着玩味的心理看了场戏,却不曾想竟动了念想。
知道她是段阮的朋友,又听秦谈说对方是单身,对于今天这场邀约他自然没理由拒绝。
反观此刻的周霁禾,倒是兴致怏怏,随口敷衍出声:“那还挺巧的。”
“是挺巧。”林缪然唇角微扬,“其实我今天是为你而来。”
周霁禾的眼皮莫名跳了跳。
她没搭腔,等着他的后半句话脱口而出。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我对你的确是这样。”
林缪然的侧颜忽明忽暗,眼神却异常坚定,“如果你对我不讨厌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对于类似的表白,周霁禾不是没听过。
如果是以前肯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可眼下倒是增添了几分犹豫。
最近几天她时不时会想起郁谨南。
愉快或者不愉快的经历,只要是和他有关的,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或许她真的需要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没谈过恋爱的人,对于别人所给予的一丁点的好,总是欲罢不能,最后伤人伤己。
想到此,周霁禾轻声回应:“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
两人没再交流。
车子缓速拐过一条街道后,在北苑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周霁禾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想了想,又转身朝他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去了,开车注丽嘉意安全。”
林缪然点了点头,“改日再见。”
周霁禾下了车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林缪然喊她的名字。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晚安,做个好梦。”
出于礼貌,周霁禾莞尔回了句:“你也是。”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扭捏得很,一股没由来的烦闷涌现而出。
周霁禾面色僵着笑,不打算再和他寒暄,拎着包直接往小区大门走。
折身之际,余光瞟到几十米开外的车位上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大G。
夜色昏暗,她定睛往那处看,始终没看清上面的车牌号。
收回视线的那刻,她彻底清醒了过来,眼底藏着懊恼。
周霁禾,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作者有话说:
郁谨南:我今天活在作话里。
第24章
接下来的一周,周霁禾在店里经常会看到林缪然的身影。
男人的闲暇时间似乎很多,也足够浪漫,对她更是关怀备至。
这种对待在周霁禾看来更像是一种负担,她始终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他的好。
和他明确说明了自己心里的实际想法,可偏偏男人像是听不懂话里话外的含义一样,第二天依旧照常过来陪她吃饭上课。
以守为进,绅士有度。
句句不提追求,反倒让她拿他没什么办法。
又陆陆续续过了几日。
这天一大早,段阮迈着愉悦的步伐踏进店里,手里捏着两张门票。
周霁禾端着杯子,轻抿了一口刚煮好的咖啡,这才不紧不慢地将视线移到门口。
“怎么突然过来了?按理来说你和秦谈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今天是段阮和秦谈乘机去国外的日子。
两人前前后后商量了好长时间,最终才决定把蜜月之旅定在了墨西哥。
“哎呀,别提了。”段阮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本来是早上六点的飞机,结果我睡过头了,就重新买了一张下午的。”
“……”
“这不是重点,我过来是给你送票的,然后得赶紧走了,秦谈还在外面等我呢。”
周霁禾扬了扬黛眉,“什么票?”
“古典乐演奏会的。”
段阮把门票递到她手里,“本来我和秦谈准备去听来着,这不是突然去不了了嘛。买了又不能浪费,所以就想着把这个重任交到你和林缪然手里。”
“……你什么时候喜欢听古典乐了?”
“我陶冶陶冶情操。”段阮眼神闪烁了两下,“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啊。”
“就今天晚上,你记得和林缪然去啊。”
没等她说话,段阮直接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了店内。
周霁禾扫了眼门票,然后随手搁在了桌上,似乎压根没有想去的兴致。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确实不太想邀约林缪然去听演奏会,无用的交集只会浪费时间。
段阮刚走没多久,裴宵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两人简单互道了早安。
眼瞧着临近上课时间,周霁禾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身便往二楼走。
再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脚尖刚点到最后一节楼梯的地面上,余光突然看到斜靠在茶水间桌沿的林缪然。
他迎着光晕,侧脸的线条分明柔和,手里正攥着原本搁放在桌上的那两张门票。
寻声抬头望向楼梯口时,眼里的玩味若隐若现。
林缪然抬腿走了几步,在距离她几米远的位置停下。
“秦谈上午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说你要约我去听演奏会。”
周霁禾右眼猛地一跳。
“我原本还不信,以为他框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听他这么一说,周霁禾的头瞬间大了几圈,心里明白了段阮大早上特意过来给她送票的原因。
“段阮送过来的。”
周霁禾如实开口。
简短的一句话,点名了这两张票的来历,更说明了她的态度。
精明如林缪然,又怎么可能听不懂。
“只是和我去听一场演奏会而已,又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林缪然嗓音清润,“就当是这段时间对我辛苦的犒劳,怎么样?”
他自然知道女人不想欠他任何,找机会还人情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果然,周霁禾点了点头。
“那我晚上回家换身衣服再过去。”
“下午我正好去你家附近办事,到时候在北苑门口等你,我们一起过去。”
眼见如此,她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再拒绝就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林缪然一时兴起,缓缓朝周霁禾走了几步。
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伸手将她鬓角旁边的碎发轻而柔地缠绕在了耳后,徐徐开口:“希望你这座冰山会有被我融化的那一日。”
话音还没落地,门口挂着的风铃倏然响起。
郑觅露出一副愕然的表情,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霁禾悄无声息后退了一步,转头往郑觅所在的方向瞥。
“中、中午好啊,周老师。”
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郑觅挠了挠头,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我过来订束花。”
“你把需求告诉我,晚点儿等他们吃饭回来我跟他们说。”
“好好好。”
三言两语描述完后,趁着周霁禾去找纸笔的空隙,郑觅偷偷打量起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将目光投向他手里的票,粗略扫了两眼,在心底留了个疑影。
眼看着男人贴近周霁禾,将纸笔顺手接了过来,然后说:“你先去吃饭,我来记。”
“饭菜在桌上,我让后厨挑你喜欢的菜品做的。”
花样还不少。
郑觅在心里轻哼了两声。
紧接着,不由开始为自家老大担心了起来。
对手强劲不说,他和周老师的关系近期也僵化得很,两人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
暗暗叹了口气,郑觅看向周霁禾,“周老师,我先走了哈,到时候麻烦让外送员送到我刚才说的那个地址就行。”
周霁禾微微颔首,朝他摆了摆手-
赶回单位时,距离午休结束还差半个小时。
郑觅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郁谨南正对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旁边的盒饭几乎没怎么动过。
“南哥,你倒是多少吃点儿。”
郁谨南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嗓音略微沙哑,带着彻夜少眠的疲惫,“没胃口。”
“车开回来了吗?”
“开回来了。”郑觅疑惑,“不过南哥,我听维修师傅说,当时你的车是在漕浮路附近撞到路缘石上的,那里也不是下班回你家的路啊。”
“随便逛逛。”
“……”
大半夜的随便逛逛?
耳闻男人不愿意多言,郑觅哪敢再接着追问。
摇了摇头后,感慨一句:“原来车技好的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下次再有人说我开车技术烂,我就把你的例子贴上去。”
郁谨南瞥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闲?”
“绝对没有!”郑觅缩了缩肩膀,“这不是午休时间嘛。”
将手边的一沓文书推到他面前,郁谨南说:“下午打电话通知相关人员,检察院那边正在审查起诉案件,让他们做好被传讯的准备。”
“明白。”
郑觅将文书整理好,整齐放在了腿上,又说:“南哥,今天晚上有空吗?”
“没空。”
“不,据我所知你有空。”
郑觅尴尬笑了两声,“澄澄最近都在她爷爷奶奶那里,你孤家寡人一个,能有什么事。”
听着他一番拐弯抹角的话,郁谨南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了头,看他的眼神不冷不热。
“你有事就直说。”
“我们晚上去听古典乐演奏会怎么样?”
“这场巡演难得在清川举办一次,不过去听听真是太可惜了。”
话正说着,郑觅从口袋里翻出两张新鲜热乎的门票。
这可是他不久前从网上高价淘来的。
当时瞟了眼那个男人手里的票,见票根上印着的是清川剧院的标志,他赶紧上网搜了搜剧院近期的演出时间表。
最近几天都是些其他品类的话剧表演,只有今晚的是古典乐演奏会。
于是他当即敲定了时间和地点,在二手软件上收到了两张转手票。
更幸运的是,同城的卖家住址就在周霁禾的花店附近。
一来一回,门票拿到手就更方便了。
简直是如有神助。
郁谨南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点头,“可以。”
郑觅当场傻眼。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些口舌才能劝得动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可不能反悔啊!”
当助攻可真难,希望自己最后没白费力气。
收起票的同时,郑觅下意识叹息了一声。
“对了南哥,我们晚上正好路过漕浮路那边,要不要去吃那家很火的生煎包?”
郁谨南俨然没什么兴趣,随口说:“你定吧。”
“那我预约座位了。”
刚翻出手机拨弄了没两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郑觅猛地顿了顿。
漕浮路……不是去北苑的必经之处吗?
他好像。
又真相了。
*
晚上,周霁禾换了身比较正式的一字肩黑裙,按照和林缪然约定好的时间提前十分钟下了楼。
意外的是,他居然比她到的还要早。
刚出了小区门口,就看到他的车子停在暗巷附近,此刻的他正坐在车里吸着烟。
周霁禾踩着高跟鞋加快脚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矮身钻了进去。
浓浓的烟草味道瞬间扑进鼻息,令她不自觉皱了皱眉。
林缪然将烟头掐掉,扔进了车载垃圾桶,“不喜欢烟味吗?”
“没关系,你随意就行。”
丢下这句话后,周霁禾没再言语,打算闭眼假寐。
车子的引擎被发动。
林缪然转动方向盘的同时,说:“我还挺怀念在‘丰旸’初见你的时候,感觉和现在的你不太一样。”
周霁禾似笑非笑回了句:“可能你当时和如今的心态不同,我一直都是一个样。”
“可能吧。”
到底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那天的女人眉眼恣意,娇憨嗔痴都带着灵动,朱唇粉面,桃夭柳媚。
眼下对他却只有礼貌和客套。
即便在笑,也只是草草敷衍,完全没有触及到真心。
说来说去,在她眼中,他到底还是不如那日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重要。
人一旦开始和其他人相比,就注定会在心里产生各种不平衡。
林缪然没接着往下想,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前面那条街道里面有家百年生煎包老店,据说还挺好吃的,要不要去尝尝?”
周霁禾点亮手机瞟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见距离开场还早,随即点了点头。
“好啊。”
到了街道口,周霁禾最先下了车,林缪然将车子驶离,去附近寻找停车位去了。
刚走进店铺,放眼望去桌桌爆满,气氛更是人声鼎沸。
穿着白色工服的服务员靠近,“女士,请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周霁禾说。
“不好意思,晚上来用餐的比较多,本店暂时只接待提前预约的顾客哈。”
周霁禾见状,正准备拿出手机给林缪然打个电话,告知他这里已经没有空位了。
还没拨通号码,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地传来。
“周老师,这里!”
郑觅从二楼走下,使劲冲她招了招手,“好巧啊,你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嗯,可惜没有位置了。”
“我这边还有空位,周老师不介意的话,大家可以一起拼个桌。”
想了想,郑觅爽朗似的又说,“想不到清川这么大,我们居然有两次拼桌的机会,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对于对方的盛情邀请,周霁禾看似不经意地问出声:“你自己过来吃饭吗?”
“不是,和一个朋友。”郑觅含糊其辞。
南哥……就是他的朋友啊。
嗯,没错,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正在犹豫要不要拼桌,就看到林缪然恰巧在这个时候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我看人还挺多的,是不是没位置了?”
林缪然不动声色看了眼一旁的郑觅,然后嘴角挂着温吞的笑意望向周霁禾。
“这家店得提前预约。”周霁禾解释。
“这是郑觅,我一个学生家长的同事。”
两人对视了几秒,彼此简单问候了两句。
周霁禾问林缪然:“你要拼桌吗?郑觅那边正好还有多余的位置。”
“我都依你。”
耳闻如此,周霁禾说:“那我们上去吧。”
郑觅见目的达到,舒展眉目咧嘴笑了笑,“我带你们过去。”
“周老师,这家店的生煎包堪称清川一绝,我保证你吃过以后不会再想吃别家的。”
“……有种被莫名推销的感觉。”
两人跟在郑觅身后上了楼,七拐八拐来到了最里侧的包厢。
推开门的那刻,周霁禾猛地停住脚步。
包厢内,她见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郁谨南。
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郑觅口中的朋友说的未必会是他,到底还是想法过于单一了些。
四目相对。
她正好看到了男人眼底深处闪过的那抹讶异,在瞬息之间消逝。
他似乎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些。
狭长的细眸深邃漆黑,脸上的线条略微紧绷。
在看到她身旁的男人时,那记眼神由内而外透着寒霜,似乎又掺杂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猜不透,理不通。
周霁禾率先敛回目光,佯装若无其事地在郁谨南斜对面坐了下来。
空气中凝结着暗涌。
此刻的林缪然心中的警钟大响。
在看到两人丝毫没有互动的意思后,下意识挑了挑眉,主动和坐在餐桌旁的男人打起了招呼。
简短又淡漠的互相介绍。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原以为会是这种涵盖了硝烟的场面,可男人的反应和林缪然预想的倒不太一样。
他依旧坐在那里,表情不喜不怒。
简单回了几句客套话后便不再开口,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和周霁禾猝然出现在这里。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太过在乎而强行隐忍?
林缪然有些拿捏不准。
思考过后,林缪然不顾外人在场,直接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周霁禾肩上。
“包厢里空调温度太低了,小心着凉。”
周霁禾顿了顿,“谢谢。”
仅仅两句对话,却在饭桌上激起了层层浪花。
郑觅悄悄将视线扫向郁谨南,见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不禁开始替他着急。
别人都开始宣誓主权了,南哥,你能不能给点反应啊!
眼看着氛围开始变得越发局促,郑觅主动开启了话匣。
“南哥,听说今晚的演奏会有很多名家出演,我还挺期待的。”
郁谨南淡淡开了腔:“嗯。”
短短一个单音节,让郑觅当即消了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个话茬。
原以为聊天内容到此结束,却没想到林缪然突然开了口:“你们吃完饭也要去剧院吗?”
“是啊。”郑觅说,“南哥比较喜欢听古典乐。”
“这么巧?我也挺喜欢的。”
林缪然加深笑意,适当补充了一句,“主要是我喜欢的人爱听,爱屋及乌。”
短暂的冷场。
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和各种菜肴被端了上来,几人开始动筷。
过了一会儿,林缪然抬头看向郁谨南,“不知道郁先生有心仪之人吗?”
话锋一转,到了郁谨南这里。
他捏着筷子的手停了停,然后回:“没有。”
周霁禾听了以后,低头咬了一口生煎包,汤汁浸入口腔里的那刻,竟莫名有些发涩。
“我有个堂妹,对郁先生这类的成功人士非常欣赏,有机会我一定给你们互相介绍。”
郁谨南原本无意寒暄,耳闻他话里藏着的锋芒,倏然勾了勾唇边。
“林先生时间宝贵,就不劳烦你浪费心力从中牵线了。”
“既然郁先生无意,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林缪然将手里剥好的基围虾放进周霁禾的碗里,又说,“我听诺诺的朋友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不知道高中时候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其实还蛮好奇的。”
话音刚落,周霁禾将筷子放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等郁谨南张口,她抢先一步回答,“我们高中的时候没交集,三年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和陌生人完全没区别。”
林缪然听闻,神色微怔。
她的语气带着些冰冷,仔细听来还夹杂了一丝薄怒,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随时都有冲上来挠他一顿的趋势。
对面的郁谨南始终默不作声,脸色沉了又沉。
“不好意思,我去个洗手间。”
丢下这句话后,周霁禾直接起身离开了包厢。
室内只剩下三人。
旁观着眼前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郑觅一颗心脏紧张得不行,于是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郁谨南掀起眼皮,带着凉意的双眼扫向林缪然。
“刚刚有一点可能被林先生误会了。”
“哦?愿闻其详。”
林缪然将身子向后靠,对上男人投来的视线。
“我不是没有心仪的人。”
停顿了几秒,郁谨南说,“爱她爱到骨子里的时候,心之所向怎么能够形容。”
“她已经成了我的平生夙愿。”-
偌大的剧院着实空旷。
演奏会开场前,周霁禾并没有注意到郁谨南和郑觅的身影。
似乎是不太想面对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她在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强撑着自己听完了整场演奏会。
结束后,周霁禾婉拒了林缪然相送的提议,在剧院门口随便打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车子停在了北苑门口。
周霁禾下了车后,心不在焉地往单元楼走。
老式小区的条件极差,到了深夜就只有几盏路灯在半空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拖着缓慢的步伐刚走到家门口,却没想到会看见原本应该出现在剧院听演奏会的男人。
周霁禾在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顿住脚步,借着声控灯散发的橘黄色暗光望向他。
还没来得及说话。
灯灭的那一瞬间,她被一股蛮力拉了过去。
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将她狠狠抵在了墙壁旁。
墙壁和她的身体之间被他的大手隔档,冷热的触感交替传来,惹得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郁谨南,你做什……”
脱口而出的质问还没讲完,他的唇便立即覆了上来。
鼻息间满满都是专属于男人的沉香味道,还依稀夹杂了些许酒气。
他紧紧搂住她的腰肢,倾身而落的吻强势又霸道,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似乎不再满足只是唇瓣之间的互相摩擦与舔舐,男人的舌尖带着滚烫和湿润横扫进来,在她的口腔里肆意席卷。
彼此的呼吸炙热交缠,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交相辉映。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直到她再也受不住,男人才放开了她早就红肿的唇瓣。
亲吻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停止。
他顺着她的唇边一路向下,来到了脸颊和耳侧的位置。
被他横扫过的地方又酥又麻,惹得她呼吸渐渐急促。
她想推开他,可醉酒的男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直到最后,他在她锁骨处轻咬了一口,混着湿热的气息又重新来到了她的嘴角。
她听到他哑着嗓子说:
“诺诺,我后悔了。”
第25章
夜幕已深,周霁禾将醉酒的男人留了下来。
环着他的腰际踉跄着进了门,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扶到沙发上。
触碰到软垫的那刻,男人稍稍转了转身,很快沉睡过去。
周霁禾用手拄着下巴,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之前明明听郑觅说过他的酒量极好,合着是在唬她呢。
嘴唇上传来酥麻的微弱痛感,像是在时刻提醒她不久前男人所带来的粗鲁行为一样。
他说,他后悔了。
后悔什么。
前一秒还在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没有心上人,后一秒就跑来她家门口说后悔。
当时把人的心搅得七上八下以后,又来了句“职责所在”,让她彻底清醒。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如此想着,周霁禾瞬间火大了起来。
站直身子又瞪了他几眼,索性不再看他,转身便往卧室走。
她是刻意铆足了手劲甩门的,随着“嘭”地一声响动,房门被大力合上。
十几秒后,门又被轻轻拉开。
见男人的睡颜依旧,丝毫没有被噪音所影响,周霁禾抿了抿嘴,下意识放缓脚步来到了厨房。
再从里面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刚迈了没几步,抬眼就看到原本应该在熟睡的男人此刻正端坐在沙发上。
他眼神里的迷醉慢慢褪去,逐步染上了些许清明。
彼此对视的那一瞬,令周霁禾没由来地想起了那个带着强势和热烈的吻,以及他轻咬她锁骨时的点点疼楚。
“……”
一时无言。
周霁禾的步伐停顿了两秒,又很快恢复如常。
将端着的汤碗放在茶几上,她将双手环绕在胸前,稍稍垂下双眸注视着他。
“把醒酒汤喝了。”周霁禾说,“喝完可以走了,离开之前记得把门带上。”
她的语气冷然,逐客令下得实在太过明显。
郁谨南的眉心微皱,盯着她看了片刻。
他没动那碗汤,也没做出任何动作,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站在对面的女人。
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他送你回家的?”
男人问的问题跳跃性有些大,令周霁禾恍惚了一下。
她嗤笑,“是啊,我们一起去听了演奏会,相谈甚欢,最后他直接把我送了回来。”
似乎是为了故意气他,她说出这话的语调都平添了几分伪装过后的雀跃。
果然,听了这话的郁谨南颤了颤眼皮,又问:“你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女人想要的无非就是偏爱和安全感罢了。”
偏偏这些你都给不了,或者只是单纯不想给我而已。
“所以你婚礼那天说的好事将近,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他突然提及的这段早就被她抛在脑后的琐事,周霁禾显然有些意外。
大脑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婚礼当天接到手捧花时的确说过这四个字。
可他问这个做什么。
周霁禾搞不懂,索性也不愿多想。
耸了耸肩,回了句:“随口说的而已。”
随口说的。
郁谨南眯了眯眸子,在心里跟着重复了一遍。
沉默了良久。
周霁禾没耐心再继续等他言语,打算回房间睡觉。
刚转身还没走两步,手腕倏然被他的大手一把攥住,她的身体一轻,直接被他拉了过去。
紧接着,她被迫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由于短暂的失衡,细嫩的手臂牢牢勾出了他的脖颈。
郁谨南一只手搂在她的腰肢单侧,另一只手停留在了她的脊背处。
他拧了拧眉宇,嗓音在黑暗环境中显得格外低沉蛊惑。
“这种事不准随口乱说。”
周霁禾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始挣扎,却始终敌不过他强劲的力度。
见挣脱不开,她脸上挂着愠怒,“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关你什么事。”
男人面色如常,大手却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轻捏了一把。
暗叹了口气,他缓声说,“诺诺,我也会嫉妒。”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小名。
上一次在楼道里喊时,像是心有不甘。
可这次再喊,感觉呢喃中夹杂着丝丝缱绻,仿佛埋藏在地底多年的经久陈酿。
这番话在周霁禾听来,和听了一出笑话没什么区别。
“嫉妒什么?”
她勾唇,在他脸上吐了一口热气,“前不久还说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亲我,摆明了是因为对我没感觉,结果现在又跑来跟我这么说。”
“郁谨南,你说好笑不好笑。”
昏暗的环境下,女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周遭满满都是她身上特有的茉莉香味。
郁谨南的瞳孔漆黑,强行压住心头涌出的蠢蠢欲动。
他不答反问,“上次在火锅店遇到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话锋扭转得迅速,周霁禾下意识脱口而出:“开什么玩笑?人家有女朋友。”
“再说了,我和他又不熟,怎么可能在一起。”
察觉到自己被他的话题带着跑时,她顿时收起话匣,凉凉看了他一眼。
“别问东问西的,既然你醒酒了,就赶紧走。”
说完便推搡起他的肩膀,试图从他的腿上跳下来。
刚移开些距离,奈何男人的大手稍稍用力,又将她揽了回去。
她气极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郁谨南直勾勾看她,“为什么当时不继续试探了?”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再玩这些无聊的戏码了。”
想了想,周霁禾补充,“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好像说过以后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醉酒后的男人说出的话着实奇怪。
虽然面上情绪平平,她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却摸不准他突然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着她淡漠的话,郁谨南也没恼,心情极好地向沙发椅背靠了靠,连带着将她贴近了自己几分。
“我后悔了。”
郁谨南动了动唇,又将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在看到她的追求者将衣服披在她肩上的那刻,是他最后悔的时候。
他突然如梦初醒。
她试探也好,又或者不爱也罢,只要能陪在她身边,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对于男人云里雾里的话,周霁禾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琢磨,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我会关心你后不后悔?”
“你之前说过的,不喜欢就不要试探,现在我把这句还给你。”
周霁禾板着脸,“不喜欢就不要大半夜跑过来我家,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没等她说完,他便低头覆上了那张柔软的朱唇。
舔舐她嘴角的那刻,两个字从他的口中朦胧而出。
“喜欢。”
他说。
喜欢。
或许是夜色撩人,又或许是遵循了本能。
话音落下不久,两人不知怎么就滚到了一起,干柴和烈火猝然碰撞,将彼此的燥意彻底点燃。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
可能也只是因为气氛刚好烘托到了这里。
昏黑的景象下,男人的那句“喜欢”依稀回荡在耳侧,肆意拨动着她和他的神经。
周霁禾并没觉得有多不愿意,相反的,对于他的触碰,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起伏得厉害。
实在是难捱。
滚烫的呼吸交相缠绕,悸动的心脏辉映跳跃。
微风透着半敞的纱窗缝隙吹进客厅,掀开了散落在沙发各处的片片衣衫。
风感拂过肌肤,周霁禾骤然打了个寒颤。
她的背部紧紧贴在沙发坐垫上,前后都是柔软且坚硬的触感,令她忍不住呢喃了一声。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妙,她对上了男人幽深的双眸。
发现他在观察自己的表情,周霁禾不禁有些羞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她软着嗓子说,“不许看我。”
郁谨南将她的手握进掌心,紧接着慢慢移到了嘴角,对着她的指尖轻吻了一下。
似乎是不太满意男人比自己清醒,周霁禾试图将自己占到上风。
可还没开始行动,便又被他煽动了节奏。
冷热交替,她像是身处在火中,又像是置身于水里。
窗外的天气略带干燥,可在她的心里却仿佛下了场狂风暴雨,全部被掩埋于其中。
她的眼里蓄满了氤氲水雾,即便低泣和求饶也没能阻挡这场强势攻袭。
月色皎洁,盈盈照进了室内。
房门被缓缓关上。
夜还很长。
*
周霁禾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从昏睡中醒来。
头痛欲裂,嗓子更是疼得不行。
噪音弄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忍不住翻了个身,脚背勾缠着他的小腿,想让他起床去把电话接一下。
处于意识混沌的男人稍微动了动,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声线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乖,再睡会儿。”
周霁禾被吵得逐渐失去了耐性,不得已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精致的下巴,上面长了些青涩的胡茬,增添了几分慵懒和性感。
“……去接电话。”
她忍着咽痛说出口。
手机被搁置在客厅的茶几上,一遍接一遍地响。
郁谨南无奈,终于妥协似的睁开了双眸。
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又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吻,这才不慌不忙下了床。
周霁禾扫了眼他肩膀的痕迹,立马瞥开了投出去的目光,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脸颊更是微微泛红。
……很难想象这会是她的杰作。
自顾自窘迫了一会儿,男人清冽的嗓音从外面传来,简短且徐缓地回应着电话那头的问题。
几分钟后,电话被挂断。
郁谨南折身返回了卧室。
低头扫了眼地面,满满都是狼狈,足以证明昨晚究竟是怎样一种疯狂景象。
又稍稍俯身,将遗落在地板上两人的衣服捡了起来。
他坐到她旁边,看向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的周霁禾。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过了几秒,被子里传来女人软糯的声音。
“芝士煎蛋,还有三明治。”
郁谨南好笑地盯着那团鼓起的山包,“在里面不闷吗?”
“害羞什么,该看的都看过了。”
“……”
实在是怕她憋到,郁谨南伸手将被子掀开了一角。
女人白皙的肩膀映进眼里,上面刻着各式各样的青紫痕迹,锁骨周围更是异常明显。
他的目光深了深。
压住即将燃烧的熊熊火焰,喉结动了动,“家里有食材么。”
“冰箱里。”
见她害羞得厉害,郁谨南没再守着她,直接起身去厨房做早餐去了。
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周霁禾这才从被子里冒头。
身上黏腻得很,她随便从柜子里扯了件睡裙,快步溜到洗手间准备好好洗个澡。
从洗手间出来时,餐桌附近传来了煎蛋的香味。
周霁禾用毛巾擦拭着湿发,来到桌子旁边就坐,余光瞟向依旧在厨房忙碌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有些尴尬。
昨夜男人带着侵略的举措历历在目,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此时雨过天晴,却不知道要如何同他相处了。
郁谨南将一盘三明治放到桌上,在她对面坐下,“等等我要出去一趟,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
周霁禾咬了一口煎蛋,浅浅“嗯”了一声。
“一会儿要去店里吗?”
“得去,下午有课。”
“吃完我送你过去。”
郁谨南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伸手在她的唇边擦拭了两下,“下课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两人的交流短暂,又很日常,很难想象在这以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特别僵硬。
想到此,周霁禾抬头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问道:“你昨天为什么没去剧院?”
提到这个,郁谨南眼皮掀了掀。
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周霁禾和林缪然离席,他和郑觅却没急着走。
郑觅将中午在花店所听到的对话内容说了出来。
在听到林缪然那句“希望你这座冰山会有被我融化的那一日”以后,郁谨南的心脏坠了一下。
不安和焦灼浮现心头,能给予人安慰的,就只有酒精。
在酒吧喝到深夜,不顾郑觅的阻拦,他胡乱点开手机叫了个代驾,将她家的地址对着司机脱口而出。
再之后,短暂丧失了理智,逐渐被本能所替代。
失控,清醒,沉沦。
最终,顺应了自己的内心。
回过神,郁谨南薄唇轻启:“听演奏会不如去喝酒,还能给自己壮壮胆。”
周霁禾瞥他,“所以你昨晚说的那句话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他的那句“喜欢”,如今想来倒和虚无缥缈没什么区别。
男人醉酒时候说的话,她到底还是轻信了几分。
“哪句?”
郁谨南眉梢上扬,故意逗她。
听着他故作调侃的反问,周霁禾不知怎么,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她娇嗔着白了他一眼,“算了,没什么。”
“吃完你直接走好了,不用你送。”
眼见小猫即将对他亮出利爪,郁谨南适时敛起了玩味。
“诺诺,看我。”
周霁禾不情愿地抬起头,将目光重新移到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的同时,从他的眼神里,她似乎明白了些许。
他大概是想对她说:
——这句喜欢,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在看你的每个眼神里。
第26章
两人简单吃了一顿早餐。
趁着郁谨南洗澡的空隙,周霁禾翻出遮瑕,对着锁骨和脖子的位置左涂右涂,才勉强将残留在身上的各种难言印记遮住。
将遮瑕塞进包里的同时,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男人的暴行。
和平日里寡淡禁欲的模样大相径庭,昨夜简直像头凶猛的野兽。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周霁禾的耳根不禁略微发烫。
过了片刻,洗手间的门被男人拉开了一条缝隙。
郁谨南低沉清冽的嗓音传来,“浴巾在哪儿?”
周霁禾脑子空白了两秒,这才想起来浴巾搁放的地方。
“昨天被我洗完拿去阳台晒干来着。”她顿了顿,“等着,我去给你拿。”
话说完没多久,周霁禾挪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了阳台,将上面挂着的浅粉色浴巾伸手拽了下来。
湿漉漉的潮气顺着门缝飘散而出,空气中涌荡着香草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周霁禾站在门外,把浴巾随意搓成一团递往里面,等了几秒却始终不见男人将其接过。
“喂,你还要不要了。”
她晃了晃胳膊,示意他动作快些。
此时此刻。
站在门内的郁谨南眸色深晦,视线紧紧黏在女人的手腕上。
她的皮肤很白,手腕纤细的几乎可以轻易折断。
细看的话,甚至可以依稀看到上面附着一圈颜色浅淡的红痕,是昨晚他留下的痕迹。
明明没使出多少力气,偏偏她的皮肤娇嫩得很。
越是如此,便越令人难以自控,忍不住在她身上肆意堕落,印下属于自己的信号。
平静的内心一旦燥意四起,就很难再压制回去。
郁谨南眯了眯双眼,先是思索了几秒,然后伸出大手覆上了那圈红痕,将人和浴巾一起拉了进来。
这头的周霁禾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为了保持平衡,双手瞬时攀附住了男人掺杂着水滴的硬朗胸膛。
时间仿佛在顷刻间停滞不前。
花洒的开关再次被拧开,逐渐淋湿了她的衣衫。
喷流的水温偏高,可玻璃门的触感冰凉无比,仿佛同时栖身于六月赤阳和冬腊寒霜两种极端世界里。
到最后,春光潋滟,满室旖旎-
郁谨南将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系好后,侧眸看向坐在梳妆台旁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女人。
“好了吗?时间要来不及了。”
周霁禾没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才在浴室的时候怎么不说时间来不及!
看着男人一副饱食餍足的慵懒模样,她没由来地感到窝火。
一股脑将粉扑塞回气垫盒子里,满眼都是嗔怒,“要不然你就先走。”
这话明面上听着像是夹杂了浓浓的气焰,可传进郁谨南的耳朵里,却平添了几分娇媚感。
糯叽叽又气呼呼的女人,在他心上恣意作画,挠得人有些酥痒。
“不急。”他缓声说,“慢慢来,多久都等你。”
大不了等下加快些车速。
作息规律和对时间的把握程度向来严格的男人,大概如何也没料到,在如常的某天会甘之如饴地卸下自己的准则,来迁就另外一个人。
周霁禾敛回目光,又拿出遮瑕开始对着脖子不断遮盖新旧交叠的痕迹。
见她平息了些火焰,郁谨南长腿迈了两步,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后。
“脖子后面看得到么,要不要帮你?”
“不用你帮。”
透过镜子两两对视,周霁禾长呼了一口气,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嗯,那你自己来。”
眼看着某个罪魁祸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连忙撇开视线,专心致志地继续做着手头上还没做完的事情。
出门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后。
刚上车没多久,周霁禾听到坐在驾驶座的男人说:“澄澄搬去她爷爷奶奶家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住。”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言语,她一时之间没想太多,以为是在话家常,于是嗡着嗓子“哦”了一下。
“家里就剩你自己的话,可以适当放松放松,不用再按时按点做饭了。”
沉默了几秒。
知道她没听懂,郁谨南直截了当地说:“搬去我那儿怎么样?”
周霁禾这才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
想了想,她轻声回了句:“过段时间再说吧。”
两人关系的转变仅仅只在一夜之间。
相处模式都还没来得及适应,更别提搬去他家里住了,莫名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耳闻如此,郁谨南也没勉强。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抬手瞟了眼腕表上显示着的时间。
绿灯亮起后,默默将车子提了速。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了花店对面的马路上。
周霁禾冲男人摆了摆手,简单说了句“再见”,正准备打开车门,左手突然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掌心微凉,带着薄茧的指腹不断摩挲着她的手背。
“下课记得跟我说。”
“嗯?怎么说,打电话还是发短信。”
“都可以。”
都可以?
想到之前被他冷言相拒的场面,周霁禾来了兴致,追问:“既然都可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幸加一加郁先生的微信?”
也不知道他的列表究竟有多金贵,竟然连加个好友都困难得不行。
听她这么一说,郁谨南眸色微闪,之后淡淡瞥她,“我加你。”
睡都睡过了,头像被看到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倒是想通了,可周霁禾却未必会领这个情。
她妩媚一笑,放慢语速细着嗓音说了句:“加我啊。”
“可是怎么办呢。”
周霁禾将左手慢慢从他的掌心脱离。
尾音拉长后,又刻意拖腔带调补充了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现在……又不想加你了。”
没等他说话,她拎起包直接迈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马路边侧。
望着女人窈窕姣好的背影,郁谨南挑了挑唇。
还真是……想狠狠收拾她一下-
周霁禾刚进店里,余光便瞟到坐在吧台旁边的段时午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她抬头对上那抹打量的眼神。
“我身上有钱?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段时午挠了挠头,这才道出心中的疑惑,“诺诺姐,你脚腕那里是被狗咬了吗?”
被他一提醒,周霁禾稍稍弯腰往下看,在右脚脚踝的位置的确看到了一处还算显眼的咬痕。
在银链内里镶嵌着的钻石衬托下,显得略微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狗咬的,分明就是送她过来的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他似乎格外喜欢她的脚踝。
偏偏这个位置又难耐得很,好几次面临崩溃的时候,她哭着对他求饶都无济于事。
再加上她的皮肤敏感,稍稍触碰两下就会发青发红,乍一看倒真像被欺负了似的。
周霁禾回过神,掩唇轻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面对段时午的问题,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含糊其辞。
“嗯……不小心被邻居家的狗咬到了。”
“啊?”段时午满眼震惊,“那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不然以后会有隐患的。”
“……”
“真的!”段时午以为她是不想去,苦口婆心地劝着,“这可不是小病,该重视还是得重视起来的。”
“知道了,下课之后我就去。”
周霁禾敷衍似的回,“放心吧,就是看上去红了些,其实不疼的。”
眼看着段时午的面容染上怀疑,周霁禾又说:“我先上楼补个觉。”
“下午有学生过来的时候,你记得告诉她们今天在2号舞蹈室上课。”
段时午点了点头,然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诺诺姐,你不对劲。”
“……你才不对劲。”
“你平常都会先泡一杯咖啡再上楼的。”
原来他说的不对劲指的是这个。
心虚的周霁禾暗戳戳松下一口气,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十五,一般来说呢,睡觉之前我是不会喝咖啡的。”
“不过既然你想给我泡,就辛苦你在下午上课之前帮我送上来一杯。”
段时午:“……”
合着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话题成功被转移,周霁禾心满意足地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推开休息室的门。
将手里的包随意丢到一旁,拖着酸痛的身体躺在了摇椅上。
明明疲乏得很,却始终没什么睡意。
周霁禾翻了个身,莫名想起了不久前在车上时两人的对话内容。
加微信这种事,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社交行为,可郁谨南似乎很排斥。
好不容易松口说要加她,结果因为她故作相拒之后,就又没了后文。
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
总感觉这里面似乎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如是想着,周霁禾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的搜索框,输入了男人的手机号码。
一个微信名为“y”的个人名片很快弹了出来。
看着他的头像,周霁禾猛地顿了顿。
漆黑色,灰白乌云,两滴雨水。
霁,等雨停。
原来是他。
那个给她的旧微信连续发了七年“新年快乐”的陌生好友。
周霁禾下意识蹙了蹙眉,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还带着些许茫然。
一种奇怪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即便很快又被自己否定,她还是切掉了微信后台,反手将短信页面打开,指尖迅速敲击着屏幕,最终连成了三个简短的语句。
依次发送了前两句后,周霁禾犹豫了良久,把最后一句发了出去。
——郁谨南。
——你是不是。
——很久以前就喜欢过我?
第27章
短信发送成功的那刻,周霁禾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
光凭一个含蓄的头像就联想些有的没的,根本不是她的作风,更何况还是如此直白地对他发问。
亲密接触果真会迷惑人的心智。
自顾自纠结了一会儿。
还没整理好凌乱的思绪,便听到手机铃声霎时响起,是郁谨南的来电。
握着手机的力度下意识紧了紧。
犹豫了几秒,周霁禾将食指划向接听键。
电话被接通后,反倒是她这边开始泛起了沉默。
另一头的郁谨南率先开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为什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不过是因为之前登录旧微信时,在列表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好友。
对方的头像很合眼缘,又孜孜不倦地发了多年的新年祝福语。
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让人记忆犹新。
结果刚刚又意外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你。
话到嘴边,到底也还是没能将这番话讲出来。
真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当初在所有同学面前撒的谎全都被暴露了。
师出无名,问再多似乎也没什么用。
想了想,周霁禾故作轻松地回答:“没什么,随便问问。”
为了给这话增加些可信度,她提起了昨晚两人的对话内容,“不是你让我继续试探的吗?”
电话那头的郁谨南闻言,低笑了两声。
“这么快就开始了?”
好像,是很快。
距离和他分开也就不到半个小时。
这么想想,她的短信发得确实迅速了些。
周霁禾的语调微嗔,“不许笑话我。”
“没笑话你。”郁谨南说,“诺诺,迫切的其实是我。”
察觉到手机两端的氛围逐渐向暧昧蔓延,周霁禾轻咳了一声,直接转移了话题,“你到了吗?”
“嗯,在地下车库,还没进去。”
“那你去忙吧,我要补觉了。”
等她将电话挂断后,郁谨南坐在驾驶座出神了良久。
手机的震动声适时响起,是郑觅发来的微信消息。
【郑觅】:[z的个人名片]
【郑觅】:南哥,你和周老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微信好友?!
【郑觅】:震惊.jpg
郁谨南简单回了个“ok”,俨然没有想和他话家常的意思。
伸手直接点开了郑觅发来的名片,将其添加到通讯录之前,在备注上留下了“郁谨南”三个字。
很快,添加好友的请求被对方通过。
两人都没主动给彼此发送第一条消息。
似乎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合适,郁谨南先是打开了微信表情,然后目光扫视了几行,最终选择了其中一个发了过去。
【y】:[太阳]
几秒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z】:[骷髅]
郁谨南勾唇,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y】:乖,睡吧。
【y】:我忙完和你说。
那头没再回复。
他的指腹移到聊天对话框的右上角,将她的备注改成了“zenith”。
新旧如一。
列表最后一排自此有了两个相同备注的微信好友。
zenith。
太阳在天空中的最高点。
属于他的太阳终于拨雾而出。
朝朝暮暮,触手可得。
*
接连上完两节课,时间已经将近傍晚。
盛夏的白日较长,天气略微发阴,衬得外面片片灰蒙。
周霁禾回复完郁谨南的微信消息后,又盯着他的头像发了会儿呆,这才将手机塞进包里,准备去楼下等他过来接她。
段时午和裴宵正在一楼打游戏。
见周霁禾下来了,裴宵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往她所在的方向看。
“姐姐,你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很明显?”周霁禾说,“可能因为中午睡了个好觉吧。”
“嗯哼。”
“诶!又死了!”段时午哀嚎一声,“不玩了不玩了,再排两把都要把我的星星掉没了。”
裴宵瞥他,“你的射手太菜了。”
“今天手感不太行。”
段时午狡辩了一句,随后将目光投向周霁禾,“对了诺诺姐,有个事我差点儿忘记了。”
“什么事?”周霁禾问。
“就是最近经常来店里陪你的那个林先生,下午的时候他让人送了份东西到店里。”
话正说着,段时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藏蓝色的盒子。
“他还带了句话,说最近有些忙,过几天会亲自过来跟你赔不是。”
周霁禾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往里面扫了两眼。
是条极其精致的手链,旁边覆着一张淡粉色的纸条。
纸条上写了两个字:等我。
“他又没对不起我什么,为什么要赔不是?”
“我能知道就怪了。”段时午努了努嘴,脸上带着不满。
“你和我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总把我当小孩子。”
将盒子合上放进了包里,周霁禾侧眸看他,“刚成年的小屁孩。”
“……”
裴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段时午身旁停住脚步。
“姐姐怎么不戴上试试?”
“不试了,到时候直接原封不动还给他。”
“看来这个林先生也不是姐姐的命中注定。”
裴宵痞笑,眼里藏着隐约的意味深长。
周霁禾没接话,挑起嘴角跟着笑了笑,算是默认。
又和他们两个闲聊了片刻。
余光瞟到店门和墙壁夹角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纸壳箱,里面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
周霁禾推门走出去。
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黑白相间配色的小奶猫。
糯叽叽的小小一团,看起来只有两个月大左右。
看着人类正在靠近,它将头转了过来,对着她嚎起了奶音,绒毛直直立起。
周霁禾被又奶又凶的小家伙逗得忍俊不禁,弯腰半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你是找不到家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善意,小家伙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顺势又“喵”了两声。
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周霁禾这才注意到纸箱旁边的猫粮和便利贴。
摘下贴纸粗略看了几眼,大致明白了它的来历。
又是一只被人类抛弃的小猫。
周霁禾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抱进怀里的同时,柔声说:“要不要跟我回家?”
“喵——”-
一人一猫聊得正欢快,压根没注意到马路对面多了一辆车子。
车内的男人将左手抵在窗户边沿,狭长的双眸紧锁住那抹倩影,仿佛要将她生生看透一般。
像是在注视,又像是在揣摩。
同样的明媚姿态,就连抱着小猫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两道身影不断冲击着视野,最后逐渐定格重合。
时间洗礼停滞,倒回了高中那年的初夏。
那时候的周霁禾众星捧月,身边不乏讨好和谄媚的人。
外人眼里的郁谨南从来都是默默无闻,性格孤僻冷漠,就算被同学孤立也毫不在意。
他和她是班级前排和后排的距离,隔着一道永远也跨越不出的鸿沟。
或许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就心灰意冷。
年少缺爱,家境贫寒,从小尝遍了人情冷暖的人自然不会心存任何希冀。
活着,就只是单纯的活着。
没有任何未来,不带一丝侥幸,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毕业、工作、到老,过完一个人还算完整的一生。
偏偏周霁禾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成为了他唯一的侥幸。
可能她早就不记得。
高一入学那天,她和他一起踩着点迈进学校大门。
躲过教导主任的训斥,周霁禾快步追上郁谨南的脚步,伸手拍了拍他破旧的书包。
扫了一眼他手里捏着的录取通知书,她随口问:“同学,你也是高一5班的吗?”
郁谨南无心闲聊,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色眼镜,闷着喉咙“嗯”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却迈的飞快。
“诶!你就不能等我一会儿!”
周霁禾小跑两步与他并肩,“我们可是同班同学。”
见他前行的速度依旧不减,周霁禾气闷,突然停在原地,捂着右腿故意痛吟了两声。
郁谨南回头。
看到的是少女满脸狡黠,愉悦地冲他明艳一笑,像只得逞的狐狸。
那张笑脸,成了他惦念至深的秘密。
奈何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多,他只能偶尔在远处偷瞄着她。
后来在迎新晚会上,少女在舞台中间起舞,身姿轻盈窈窕,脸上挂着的自信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拥有过的表情。
这是郁谨南第二次敢于抬眼正视她。
第一次是入学当天的那次匆匆回眸。
迎新晚会过去不久,他发现周霁禾经过他的座位时,会有意无意地在他身旁停留几秒。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连续两个星期都是如此,他知道这并非是她的无心之举。
直到那个骤雨突降的课间。
少女满脸骄纵,将一盒黑巧硬生生丢在了他的书桌上。
——“听说你吃不起,喏,算我送你的。”
她的语气肆意妄为,面色强硬盛气。
眼神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施舍。
那一刻,郁谨南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有自尊的,只不过已经被她当众践踏在了脚底。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第一次生出了叛逆心理。
他想亲手拔掉她身上所有的傲骨和倒刺,想看到她哭泣悲伤的模样,想把她变成破碎的洋娃娃。
郁谨南将那盒黑巧带回了家,放在了残破不堪的红木桌上。
屈辱的心境日复一日,对她的厌恶也随之增加。
就这样陆陆续续过了大半年。
高一下学期的某天,睡过头的郁谨南错过了放学高峰期,再醒来已经将近傍晚。
没人提醒他放学要回家,他也完全不在意,随手拿起已经被水洗得泛白的书包便往出走。
出了教学楼还没走几步,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周霁禾。
少女穿着修身的蓝白校服,柔软的长发被扎成了马尾。
此刻正蹲在墙根旁边,抚摸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猫。
她将小猫抱进怀里,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嘴里嘟囔着:“要不是我爸爸猫毛过敏,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说完还不忘叹息一声。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一抹视线黏在了自己身上,周霁禾顺势抬眸,恰巧撞上了那抹深沉的目光。
她心虚地转过了头,犹豫了几秒后,又重新看向他。
朝他喊道:“喂,郁谨南,你猫毛过敏吗?”
被点名的郁谨南本来没打算理会她。
正准备抬脚继续前行,余光突然看到她抱着小猫朝他靠了过来。
周霁禾站在他身前,又问了一遍:“你猫毛过敏吗?”
“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将它带回去养一段时间?”
郁谨南没说话。
“小家伙实在太可怜了,上午刚被淋过雨,现在毛还是湿漉漉的。”
“主要是它不知道被谁抛弃了,这么小一只,完全没什么生存能力。”
郁谨南看她。
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那双眼睛异常漂亮,看人时眼尾微微挑起,格外撩人。
她的表情带着生硬的渴求,和那日将黑巧丢到他桌上时的神态不太一样。
究竟是怎样一种性格,才能拥有这样的矛盾感。
他突然生了好奇心。
见他迟迟不讲话,周霁禾忍不住催促,“喂,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大不了我给你钱,你替我养一段时间,我真的怕它会生病。”
听着她言语间掺杂了不自知的撒娇语调,郁谨南深深盯了她一眼。
他听到自己说:“不用。”
“黑巧就算我的酬劳了。”
提到黑巧,周霁禾的瞳孔闪了闪,脸上瞬间露出心虚和后悔的表情。
即便只是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心虚和后悔……吗?
她这样的人,也会生出如此的情绪吗?
因为这只小猫,两人接触的次数开始增多。
最开始郁谨南还会对她心生排斥,接连几次过后,他渐渐对她改变了看法。
她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善良的多。
就算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模样,可所作所为却完全背道而驰。
小猫被他接回去养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因为耐不住那日淋雨后所受的伤害,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里去了喵星。
得知它的死讯后,周霁禾哭得异常伤心。
就是那样一个绵绵细雨的午后,躲在草丛里的周霁禾嚎啕大哭。
郁谨南站在一旁替她撑着伞,面容僵硬得不知所措。
“郁谨南,我是不是……什么都做不好。”
少女抽泣着看他,“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它,都怪我……呜呜呜。”
郁谨南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只有无言。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将伞往她那边挪了又挪,自己的肩膀被淋湿了一大片也不自知。
再后来,高中毕业。
他终于看到了她拔掉满身傲骨和倒刺的模样。
看到她第二次哭泣和悲伤,看到她变成了破碎的洋娃娃。
也是在这个时候,郁谨南发现自己并非如当初所想的那般痛快,反而心脏骤疼得厉害。
他的心在疼。
恨不得替她来受掉这场劫难。
刚满十八岁的这年,郁谨南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比憎恶更让人灼心的。
是喜欢。
第28章
周霁禾将小猫抱上了车。
密闭环境似乎会让它更加安心些。
关上车门后,小家伙立马停止了叫声,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像是在好奇地探索和观察这个新鲜的环境。
郁谨南将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侧眸问:“哪里来的?”
“不知道被谁弃养的。”周霁禾答。
“我们等下先去趟超市吧,得先买点它能用到的东西,等周末的时候再带它去医院做个体检。”
“嗯,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听到这话的周霁禾怔了怔,俨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反倒是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了些陈年往事。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也捡回来一只小奶猫,可惜它后来生病去世了。”
“当时我还难过了好久呢。”
郁谨南听闻,眯了眯眼。
没良心的坏东西。
记得猫,记得难过的情绪,偏偏就不记得事件里的他。
尘封许久的话匣被打开,周霁禾一下子来了兴致,托腮又接连说了些什么。
他没细听,注意力全部被转移到了她涂着口红的两片唇瓣上。
明眸皓齿,一张一合。
极具诱惑力的景象,勾得人心痒。
郁谨南的目光依旧黏在她的脸上,手里却悄无声息换了动作。
“咔哒”一声,驾驶座的安全带被解开。
坐在原位的男人猛地欺身上来,大手勾缠住她的后颈,带着凉意的薄唇直直覆上了那抹鲜红。
周霁禾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瞳孔微微闪动。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周遭被他身上特有的沉香味道笼罩,附带着若隐若现的侵略感。
唇与唇之间的互相缠绵,点燃了簇簇火焰。
短暂的吮吸和舔舐过后,男人用微弱的力道敲开了她的牙关。
由轻到重,由缓到急。
舌尖在她的口腔里不断勾勒着轮廓,霸道地要她和他一起绞绕起舞。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
直到感受到了她凌乱的呼吸,他才终于舍得从那汪温泉里离开。
周霁禾喘着粗气,下意识呢喃了一句:“……不好吃。”
郁谨南喉结滚了滚,在她的嘴角轻咬了一下。
“嗯?什么。”
“口红。”
“我尝尝。”
说完便对着她的下巴蹭了蹭。
原本应该涂着口红的位置已经被晕染,四散到周围的肌肤表面。
唇瓣上的颜色逐渐被自然的粉红替代,甚至还增添了显眼的肿胀。
他稍稍拉开了些距离,用指腹将她脸上多余的膏体颜色摩挲掉。
拇指跟着染上了一抹难耐的红。
狂风暴雨急促而停,多了些许缱绻后的余温。
郁谨南坐回驾驶座,慢条斯理地从车载储物格里拿住纸巾,从里面抽出一片递给她。
双瞳剪水的女人面色微嗔,躲闪掉他投来的灼热视线,嗡着嗓音说:“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
吃饱的男人自然心情极好。
从她的怀中将那团毛茸茸的小家伙抱了过来,顺势将纸巾送进了她手里。
周霁禾没搭腔,将遮阳镜掰下,对着镜面开始不断擦拭。
平时没少沾杯的口红此刻倒像是粘合度极高的染色剂,任她如何搓弄,嘴唇周围的红色依旧没有消褪多少。
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周霁禾转头瞪他,“都怪你。”
郁谨南挑眉,大方承认起自己的罪行。
“嗯,都怪我。”
“……”
过了片刻,车子的引擎被缓缓启动。
两人全程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各自在想自己的心事,流转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格外和谐。
二十分钟后,郁谨南将车子停在了超市附近。
熄火的同时,他听到身旁的女人突然开了口:“郁谨南,你真的是第一次吗?”
哪有人第一次接吻和上床会这么熟练的!
郁谨南不答反问:“看不出来吗?”
“……”
还真看不出来。
周霁禾盯着他看了半晌,想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什么破绽。
四目相对。
依旧没窥探出男人任何多余的情绪,她自顾自收回了视线。
“算了,我也不是很好奇。”
丢下这番话后,周霁禾准备下车。
刚打开车门,她突然听到男人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我在心里演练过。”-
回到北苑,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上楼时,周霁禾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家伙,缓慢爬着楼梯。
男人走在他前面,手中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各种日用品和新鲜食材。
进门不久,周霁禾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茶香扑鼻。
郁谨南深深看她,“我更想留下来过夜。”
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周霁禾先是晃了晃神,然后故作正经地回:“那晚饭就辛苦你了。”
他没再逗她,顺着她的话茬往下问:“平时一个人的时候都吃什么?”
“煮面或者煮速冻饺子,方便又快捷。”
周霁禾耸了耸肩,“我不太会做饭。”
想起之前看到水管老化时她露出的无措反应,郁谨南暗叹一声,将当时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真不知道你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思索了几秒,周霁禾“啊”了一声,“随缘生长。”
“……”
郁谨南悠悠扫了她两眼,然后站起身子朝厨房走,“围裙在哪儿?”
问出这话的同时,他伸手扯了扯衬衫的衣领。
解开两颗袖子上的纽扣,稍稍挽起袖口,露出半截经脉分明的手臂,最后缓缓将腕表摘了下来。
动作行云流水,神态略带散漫。
举手投足间透着平日里少见的居家逸致。
就,还挺性感的。
周霁禾拄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隔了好久才回:“橱柜里面应该有。”
“我不怎么炒菜,所以很少用到这个东西。”
郁谨南将橱柜打开翻了几下,最终拽出来一条粉色的围裙,上面印着hellokitty的图案。
“就一条?”
一米八几的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粉嫩的围裙。
周霁禾被这个怪异的场面逗笑,眉眼弯弯地回望他,“就一条。”
几秒后,郁谨南妥协,对她说:“过来帮我系上。”
周霁禾将小家伙放到了软垫上,这才起身来到厨房。
接过他递来的围裙,双手攥住两边延伸过来的带子,三下五除二系了个弧度优美的蝴蝶结。
还没来得及品一品自己的杰作,便被倏然转身的男人拉了过去。
她的身体紧紧贴近他的胸膛。
郁谨南双手环住女人纤细的腰肢,故意在她的腰侧轻轻捏了一把。
“刚刚在笑什么?”
周霁禾被他捏得发痒,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想从他的桎梏下脱离,奈何他掌心的力度越发的紧。
她没再乱动,不甘示弱地将细嫩的胳膊环绕在他的颈间。
笑吟吟地说:“就觉得……粉色和你还挺配的。”
“不见得。”
“嗯?”
“我觉得还是和你更配些。”
周霁禾没懂他的意思,正打算继续追问,男人却在这时放开了她,从袋子里拿出食材准备洗菜。
“要不要帮你?”
看着他一个人在她家里忙来忙去,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会削土豆皮吗?”
“这有什么难的。”
周霁禾找到刮皮器,随手拿过一个已经洗好的土豆削了起来。
还没削几下,突然手下的动作一顿,刮皮器顺着圆润的土豆表层直接滑向了她的食指。
意外只在瞬间。
周霁禾猛地“嘶”了一声。
食指传来钝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一道红痕。
大脑空白了几秒。
紧接着,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郁谨南握住她的手,深邃的双眸当即染上了紧张。
他对着她的手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大碍,这才抬头问:“疼不疼?”
周霁禾摇头,“又没有割到肉,也没流血。”
“没流血是因为这东西不够锋利。”
郁谨南目光沉了沉,“如果锋利的话,手还要不要了。”
话音还没落地,男人已经拉着她出了厨房,“有医药箱吗?”
“……没有。”
“医药箱是家中常备物品。”
周霁禾有些心虚,小声嘟囔了一句:“随时生病随时买药,准备医药箱干嘛。”
对于她的粗心大意,郁谨南终是妥协。
嗓音低沉清冽,掺杂了丝丝无奈,“碘伏有吗?”
“那个啊,有是有。”周霁禾说,“不过我觉得伤口不大,用个便利贴就行了。”
郁谨南哪里肯听她的话,问了东西搁放的位置后,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碘伏和两根棉签。
对着她的指尖涂抹了几下,这才放开她的手。
男人认真的模样令周霁禾微愣,一种被精心呵护的感觉充斥在心头。
她的身体偏瘦,抵抗力也不高,大病小情总是不断。
这些年来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吃药,早就已经习惯,倒也从来没觉得什么。
可此刻,周霁禾突然有些伤感。
这种感觉由外而内缓缓浸入,逐渐触及到五脏六腑。
原来她是可以被人用心对待的。
她不是周学呈口中那个“不配得到爱的野种”。
即便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全部都是理所应当的报应。
可这一刻,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抹卑微,突然得到了治愈。
治愈她的,是曾经听她口出狂言的男人。
想到这里,周霁禾微微红了眼眶,那双漂亮的眼睛蓄满了朦胧雾气。
趁着男人拧紧碘伏瓶盖的空隙,她伸出莲藕似的手臂,慢慢缠绕在了他的肩膀处。
郁谨南的身形顿了顿。
沉默了几秒,他问:“很疼?”
周霁禾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嗓音又软又闷,“不疼。”
她又说,“郁谨南,谢谢你。”
男人没吭声,却默默搂住了她的腰身。
“还有,对不起。”
“郁谨南,对不起。”
为高中时说的那句话。
也为不计前嫌的你。
“对不起。”
第29章
饭做到一半,不知怎么就被他拐到了卧室去。
房门再次被打开,已经是很久之后。
男人心满意足地站在门口,重新系上了衬衫的纽扣,动作徐徐缓缓,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周霁禾将自己缩进被子里,耳根略微泛红。
看着他挺拔悠哉的背影,反观自己累得腰酸背痛,心里突然窝起了无名邪火。
执起卷在床单里面的那条粉色围裙,抬手就甩到了他身上。
一抹粉嫩在空中形成了顺滑的抛物线,不痛不痒地打在了男人腰线的位置,最终平稳落在地板上。
郁谨南垂眸往地面扫了两眼,看到围裙上面的一小滩水渍,眉梢挑了挑。
稍稍弯腰将东西捡了起来,他看向她,“想吃番茄牛腩面还是番茄肉酱意面?”
懒得说话。
周霁禾翻了个身,将自己背对着他。
看着她赌气的模样,郁谨南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识趣地没再惹她,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做晚饭去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周霁禾从被子里探出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似乎是太过疲累的缘故,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遨游兜转,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高三暑假。
那封白得晃眼的《DNA亲子鉴定报告书》依旧躺在冰冷的茶几上。
剧烈的争吵过后,父亲夺门而出,母亲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晚没出来过。
那晚的寒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她呆坐在地毯上不知所措,像只孤立无援的困兽,随时都有濒临绝境的风险。
直到天空露出肚白,母亲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房间里走出。
将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到她手里,母亲说:“诺诺,以后遇到困难要记得去找舅舅。”
“妈妈在他那里留了一笔钱,是给你准备的。”
舅舅。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周霁禾张了张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说不出话来。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滴滴落在了那张褶皱的纸条上。
“乖,别哭。”
母亲伸手拂去了她的泪水,“妈妈饿了,可以去楼下帮妈妈买些早餐回来吗?”
周霁禾听到自己哑着嗓子说:“好。”
画面猛然扭转。
随着巨大的一声响动,母亲的身体生生坠落在地。
几米开外的位置,大片鲜血流淌而出。
她看到她的嘴角带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那双眼睛却始终没能阖上。
警笛声随之传来。
耳鸣,心悸,呆滞。
麻木,绝望,喘不过气。
一夜未归的父亲此时就站在她的斜后方,周围站满了警察。
他的腕间闪着明晃晃的银色光芒,双手紧紧交叠在一处。
他说:“诺诺,杀了她。”
——“诺诺,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单薄的场景变成了破碎的镜面,片片扎进了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无快乐可言-
吃过晚饭后,周霁禾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时不时会抬头瞟一眼正在厨房洗碗的男人。
本来她是想过去帮忙的,毕竟做饭和洗碗分工明确才显得更公平些。
刚迈进厨房的门槛两步,就直接被他赶了出来,顺势听到他说:“手还要不要了?”
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
周霁禾又来到了厨房,倚在门沿边缘抱臂看他,“郁谨南。”
“怎么?”
“怪不得之前姚语诺对你的厨艺赞不绝口。”
她停顿了两秒,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你做饭真的挺好吃的。”
“好吃也没见你吃多少。”
郁谨南捏着盘子,打开水龙头将上面的油渍慢慢冲刷掉。
滴滴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纹路落进水池里,在手背留下了一条旖旎的痕迹。
他的手真的很好看。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周霁禾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上移,最终停在了他的眼角四周。
浓眉,丹凤眼,长睫毛。
眉梢处那颗浅黑色的痣是锦上添花。
她正观察得入神,对于男人突然的侧眸毫无防备,打量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撞进了他的眼里。
周霁禾面色一滞,这才想着回答他的问题,“实在吃不下了。”
没等他开口,她连忙找了个新的话题,“有几个女人吃过你做的饭?”
短暂的沉默。
郁谨南从橱柜里扯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不疾不徐地擦拭了两下湿润的双手,然后转头将她抱着放到了台上。
他不答反问:“你吃过几个男人做的饭?”
这话问的正经,周霁禾也顺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两个?”她说,“差不多,加上你三个。”
“差不多?”
“……总不能算上学校食堂做饭的大叔吧。”
郁谨南眸色发深,“另外两个是谁。”
“我爸,还有大学时候的一个学长。”
提到自己的父亲,周霁禾的喉咙有些发涩。
将异样的情绪压制以后,慢吞吞补充了一句,“就是上次在火锅店你见过的那个。”
解释得还挺坦然。
郁谨南的眉宇稍稍舒展开,又问:“他做的好吃吗?”
“一般吧,跟你比差远了。”
周霁禾说,“不过他当时是第一次学做菜,光是诚意就胜过菜本身的味道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话音刚落,男人刚放松的面部表情顿时紧了几分。
察觉到自己说的太多,周霁禾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你要不要去洗澡?”
“嗯。”
男人松开了她,喉结上下动了动,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周霁禾从台面跳下,“那你去吧,新浴巾在袋子里,和日用品放一起了。”
郁谨南丢出一句“知道了”,抬腿离开了厨房。
几分钟后,浴室里传来花洒喷发而出的水流声。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又形容不出来。
周霁禾琢磨了许久也没理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去想,走到客厅安顿家里的新成员去了。
陪小家伙玩了好一阵,另一个房间的水声依旧没停止。
她不打算再等,起身关掉了客厅的白炽灯,留了一盏幽暗的暖光灯方便给他照路,随后直接回到了卧室。
又过了半晌,卧室的门把手被人拧开。
男人的步伐稳健,拖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紧接着,床的另一边塌陷,他背对着她躺在了边缘,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静谧昏黑的环境里,依稀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随着混乱思绪的逐渐集中,对于刚才想不通的事情,周霁禾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动了动身子,将自己靠近他。
手心沿着他的背部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男人劲瘦的腰侧。
郁谨南身形一顿,却没开口。
“喂,郁谨南。”
周霁禾吸了吸鼻子,嗓音软糯,“你是不是生气了?”
等他回答问题的空隙,她的手也没闲着,趁机摸了两下男人硬朗的腹肌。
隔了几秒,像是不再满足于现状,指尖开始有节奏地在上面打着圆圈。
手感还挺好。
估计平时没少下功夫健身锻炼。
内心吐槽之余,正准备继续揩油,作乱的右手倏然被他一把攥住。
郁谨南哑着嗓子说:“别乱动。”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没生气的话,你干嘛板着脸,还躺得离我那么远。”
周霁禾拆穿他的谎言,耐着性子解释,“我和陈裕言真的没什么,吃他做的菜也是有原因的。”
说完这句话,她又粗略讲了讲当年和陈裕言之间发生的往事。
一语终了,多年的谜底被揭开。
沉默许久的郁谨南将手心朝正,与她十指相扣,嗓音有些发涩,“嗯,我知道了。”
耳闻他的冷言冷语,周霁禾以为他还在生气,于是自己也跟着气了起来,忍不住在他背上咬了一口。
“小气鬼,白跟你说这么多。”
她下嘴的力道不算轻,郁谨南却没什么反应,莫名其妙说了句:“所以是否会做饭不是你的择偶标准。”
那个男人也从来都不是你的良配。
没由来的一句话,令周霁禾怔了怔。
“什么跟什么。”
男人没吭声,翻身将她搂进了怀里。
闻着自己和她身上相同的沐浴露味道,郁谨南的喉咙越发干涩,大手悄无声息伸进了她的睡裙下摆。
周霁禾娇呼一声,将满脑子的疑问顿时抛在了脑后,连忙伸手阻止他欲要往下的行为。
“……别,有些疼。”
“哪里?”
“不要明知故问。”
她有些羞恼,将他的手迅速从睡裙内里拉了出来。
知道是白天把人欺负得过于狠了,郁谨南没想着再继续下去,搂着她的力度紧了紧,将下巴抵在了她柔软的头顶。
“睡吧。”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如呵护珍宝。
周霁禾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瞌眼入睡。
过了良久,就在郁谨南以为她已经睡着时,周霁禾轻声开了口:“其实我都记得。”
“记得什么?”
他的声线微哑,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蛊惑。
“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帮我撑过两次伞。”
她重复了一遍,“其实我都记得。”
一次是得知爱宠离世时的悲恸。
一次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破人亡后的绝望。
在学校操场边侧的草丛里。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少年。
原来她人生中两次的极端情绪起落,都是他陪伴在侧。
是他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躯壳。
自始至终,精诚珍护,毫无动摇。
原来是他。
从来都是他。
第30章
陆陆续续过了一段时间。
苍翠盛夏,灼炎烈日,清川的早晨比以往还要酷热几分。
还在补回笼觉的周霁禾被跑步回来的男人叫醒。
透过窗帘缝隙扫了眼外面的毒日头,有些刺目,不适感令她的起床气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干嘛啊。”
捂住眼睛的同时,周霁禾蹙了蹙眉,言语间散发着浓烈的不满。
“不是要我喊你起床?”
郁谨南缓声说,“今天早上你有课,再不起来要来不及了。”
“……”
昨晚睡前好像是跟他说过要他早上叫她起床来着。
想到这里,周霁禾只好妥协。
深呼吸了两口气,渐渐敛起负面情绪,朝男人伸出柔若无骨的胳膊。
“抱。”
郁谨南握住她的手,却没顺势将人拉进怀里,只是稍稍靠近她,嗓音低沉,“大早上不要招我,嗯?”
“谁要招你。”
周霁禾将双手从他的掌心滑出来,嘴里嘟囔了一句,“太困了,抱我去洗漱。”
无论何时何地,女人的撒娇从来都是可以让他轻易折服的利器。
郁谨南自知无法抗拒,索性直接将她腾空抱了起来,双手托着她的腿根,一步一步朝着洗手间走。
周霁禾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双腿如水蛇般缠绕在他的腰间。
目光下意识扫过他微湿的鬓角。
刚运动完的男人额前散着有些凌乱的碎发,有几缕刚好遮住了眉梢一侧的浅痣。
盯着他的眼尾看了片刻。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周霁禾问:“你又不近视,高中的时候干嘛戴着那副黑框眼镜,把原有的样貌都遮住了。”
怪不得在花店和郁谨南重逢的那次她没将他第一时间认出来。
实在是变化太大,和上学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近视,上大学以后做完手术才摘了眼镜。”
听他如此回答,周霁禾“哦”了一声,之后没再接话,任由他抱着自己来到洗手间,把挤着牙膏的牙刷塞进了她手里。
洗漱过后,周霁禾回到卧室梳妆打扮。
彼时郁谨南已经将黑色的运动服脱下,换好了睡袍,准备进去洗澡。
两人再次碰面,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率先穿戴完毕的周霁禾坐在沙发上,随手揽过一个抱枕放到腿上,拄着下巴看他。
男人正对着落地镜系着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随后又将熨烫整齐的制服外套穿了进去。
肩宽腿长,清冽禁欲。
模样还挺勾人。
周霁禾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抱枕表面,随口问了句:“今天要出庭吗?”
“嗯。”郁谨南侧眸看她,“明天可能要出差,晚上就不过来了。”
“知道了。”
之前她虽然没答应搬去他那里住,但是男人隔三岔五就会来她这儿过夜,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忙就互不叨扰,闲就腻在一起。
“出差几天?”周霁禾问。
“两三天吧,不一定,可能更久。”
“那把你家的门禁卡和防盗门密码给我,我空了就过去给你的鱼喂喂食。”
前几天逛夜市的时候,她突发奇想,买了两条橙黄色的锦鲤送给他。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寓意。
只是单纯觉得其中一条的面部表情很像那天晚上吃醋的某人,又想着好事成双,于是就送了整齐一对。
郁谨南挑眉,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浅白色的门禁卡,将其搁到了玄关处。
“顺便帮我带几条换洗衬衫回来。”
“房门密码呢?”
“0530。”
0530?
“这串数字什么意思?”
听上去像是什么纪念日一样。
郁谨南理了理制服袖口,徐徐吐出一句:“自己品。”
“……”
周霁禾坐在原处想了很久,总算琢磨出了一丝头绪。
这个日期。
好像是他们重逢的那天?
*
郁谨南出差的第四天,周霁禾如约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喂完鱼后,她抬腿走向他的衣帽间。
从衣柜里扯出了几件颜色不一的衬衫,将它们折叠整齐放进包里,这才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将房门合上的那刻,对面的门正好被应声打开。
余光瞟到姚语诺从里面迈步而出,周霁禾松开门把手,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
姚语诺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开口:“周老师,好久不见。”
周霁禾莞尔回:“好久不见。”
空气中凝结着寂静。
似有若无的尴尬在两人之间环绕。
姚语诺脸上挂着假笑,向前靠了几步,停在周霁禾面前。
“听说澄澄这期的课程已经结束,我还以为短期内不会再见到周老师了呢。”
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蕴含了恰到好处的精明。
周霁禾原本无意寒暄,见她如此说,随即加深了笑意,“怎么会,估计未来一段时间你还会再见到我。”
“家里没有郁谨南多余的衬衫了,我偶尔会过来帮他拿些换洗的衣服。”
家里,换洗。
短短两个词汇,不用对方如何挑明,姚语诺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郁谨南和周霁禾……在一起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住在一起了。
姚语诺的面容僵硬,满心都是崩溃,难以接受自己的爱意付诸东流。
察觉到失态后,又迅速恢复了如常神色,强行扯了扯嘴角,“那就恭喜你和……谨南哥啦,祝福你们。”
“谢谢。”
周霁禾挑唇,言语间礼貌又疏离。
正准备告辞,突然听到姚语诺为难地说:“周老师,其实有件事情……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下。”
周霁禾没搭腔,仅存了少许的耐心等她继续开口。
“谨南哥大学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他刚上大一那年,就为那个女生创立了‘诺来’这个品牌,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姚语诺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像是在编造。
接着又说:“她叫许诺,是大他一届的学姐。”
“谨南哥的书房桌子上立着一张相框,里面装的是‘诺来’品牌logo的设计雏形。他亲手所绘。”
点到为止的悬念,不多不少。
三言两语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姚语诺没继续往下说,抬头看了看周霁禾,想试图从她的脸上揪出异样的表情来。
偏偏对方笑意不减,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一出陌生人的八卦戏码。
如此反应,倒是让主动挑起事端的姚语诺占了下风。
过了半晌,周霁禾饶有兴致地点评:“可惜了,两个人到最后也没能终成眷属。”
想了想,又一字一顿地补充,“反而让我捡了便宜。”
姚语诺嘴角颤了颤,再也说不出任何多余的话语。
被莫名坏了好心情的周霁禾哪里肯就此放过她。
眼尾微微挑起,看她的眼神略微冷淡。
“我记得你之前问过关于我小名的事,当时好像被什么给岔开了,就没来得及回答你。”
“其实呢,我也叫诺诺。”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捡了便宜?”-
从小区出来以后,周霁禾直接打车到了商场。
期间无数次压制住了想折身返回他家里去书房一探究竟的心思。
来到三楼厨具区域,简单巡视了两圈台上摆放的各类厨房用品,最终买了一台可以送货上门的洗碗机。
出了门店,周霁禾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挂着“诺来”牌子的店铺门前,她挪了挪脚步,鬼使神差地迈了进去。
店铺的装修风格简洁风雅,以浅咖色的基调为准。
周霁禾走到书柜一角,随手拿起了挂在上面的《“诺来”二三事》。
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该品牌的设计初衷。
简短的两句话,她却默读得异常沉重。
——以诺为盟,以爱注名。
——终有来去,不负初心。
读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将书册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消失在了店里。
脑子一片空白,理不清也想不通。
周霁禾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懒得再去想些有的没的,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刚到家不久,就接到了送货师傅的电话。
洗碗机被送了上来,一路抬到了五楼。
老式楼房的走廊有些狭窄,货物的包装又过于庞大,卡在楼道和房门之间的长廊进不去出不来。
周霁禾只好让他把东西放在原地,自己则蹲在一旁研究怎么把它挪到家里。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是段阮的视频电话。
瞟了眼师傅离开的背影,周霁禾指尖点了点接通键,屏幕内顿时出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空旷的走廊里,段阮雀跃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诺诺,想我了没?”
周霁禾倚坐在纸箱上,反问:“不好好度蜜月,怎么想起给我发视频了?”
“十五刚刚给我打了个小报告,有关你的感情状况。”段阮说,“我没信那个臭小子的话,就想着过来问问你。”
“你真和郁谨南在一起了?”
提起郁谨南,周霁禾没由来地皱了皱眉,轻声说:“算是吧。”
“哎呀……急死我了!”
“什么叫算是,到底是不是。”
“我不太确定。”周霁禾如实说,“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俩本来也是稀里糊涂在一起的。”
没有告白,没有承诺。
仅仅凭着他单纯的一句“喜欢”,和夜幕纵容下的原始本能。
“前段时间林缪然给秦谈打过一次电话,提了一嘴你们听演奏会那天碰到郁谨南的事。”
“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就是那天搞到一起的。”
“……嗯。”
段阮一语道破,“及时行乐了?”
“……”
见她没说话,段阮长长叹了一口气,语调是少有的认真,“诺诺,你觉得自己喜欢他吗?”
“其实我还挺意外,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就和他在一起了,在这之前你们的关系又不是很明朗。”
周霁禾抿唇,莫名想起了那本《“诺来”二三事》上面提到的品牌设计初衷。
以诺为盟,不负初心。
可以想象出当时说出这话的男人是怎样的忠贞不渝。
周霁禾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不由醒悟了几分。
原来她做不到如自己想象得那般大度。
对于姚语诺刻意提起的往事,对于自己看到的那两行字,对于他的心脏曾经为别人猛烈地跳动过。
说到底,终究不是没感觉的。
赌气心理作祟,周霁禾眼下却根本不想承认这种感觉。
那晚究竟是遵循本能还是屈从内心,此时此刻又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如此想着,她故作无所谓地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重要。”
“食色性也而已,太较真反而没什么意思,指不定哪天就一拍两散了。”
这话听着像在自欺欺人,可局中人似乎毫不自知。
段阮叹息一声,“你能这么想最好,我真怕对谈恋爱没什么经验的你会傻乎乎陷进去。”
“哪儿能,我有分寸。”
又聊了几句,电话那头传来秦谈催促的声音,段阮匆匆挂掉了视频。
周霁禾对着昏暗的墙壁发了会儿呆,然后打算回房取一把剪刀划开洗碗机的包装。
无意间抬头,猝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逆光站在不远处,身形高挑挺拔。
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意外能感知到他投来的深邃目光。
如寒霜降临,似六月飞雪。
那么一瞬间,周霁禾心头紧绷着的弦骤然断裂。
隐约的沉香味道飘散而来,又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光影幽深处,终究留下了一片空白。
弦断难延。
不知是谁就此失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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