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婉收了三万六的打赏, 走路都仿佛在飘。
她从寝室冲到教学楼,找到喻嗔:“快,喻嗔, 我的心肝儿, 求你了,见一眼我爸爸!”
喻嗔问:“叔叔来看你了吗?”祝婉的爸爸,为什么要见她?
“不不不, 你见见我金主爸爸。”
喻嗔被这个词吓到, 问她:“你哪来的金主爸爸?”
“刚刚直播间, 有个大佬啊!他给我刷了三个飞机, 一个飞机多少钱你知道吗?一万二,平台吃我一半钱,我总共也有一万八,他就一个要求,见一眼我室友!”
她这样讲,喻嗔反倒不安。
“我不想去, 总觉得付出和收获不对等。”这又不是卖香水。
“你傻呀嗔宝,”祝婉连喻嗔小名都喊出来了, “直播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管他呢,人傻钱多, 就让他看一眼, 你不说话就行。”
祝婉见喻嗔抿着嘴角。
“哎哟我求你了我的祖宗,就这一次, 我保证下回不会了好不好?”祝婉脑子转得飞快,忍住心痛说, “你不是经常捐钱给你家乡吗?以后我也捐,不管我赚多少,都往涟水捐一成。”
喻嗔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她想想涟水胡子花白的邻家爷爷奶奶们:“走吧。”
两个女孩子走回去。
祝婉飞快开直播:“我又回来了,大佬你还在吗大佬?”
弹幕全是调侃的。
“啧,资本的力量。”
“晚晚第一次直播这么积极。”
屏幕另一头,坐在泳池旁的男人,手指打下“在”,下一刻,他又删除了。
祝婉没有看到大佬回答,忍不住疑惑地“咦”了一声。
四月的风温柔又晴朗,男人顿了许久,手指重新打下“不用了”,既然说好了放过她,不再打扰,那现在做的事情,便不应该。
发出去之前,屏幕里,出现另一个少女的脸。
他手指一瞬顿住,那三个字违心的字再也发不出去,只能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抵御不了这种诱惑。
她长大了,不是指容颜,是渐渐成熟的气质。她弯腰站在祝婉身边,长发顺势滑下,他看见她琥珀色的瞳,干净一如往昔。
少女看着屏幕,轻声说:“你好。”
他僵硬住。
手指情不自禁,触上屏幕里少女的脸。
泳池倒映着阳光,波光粼粼中,他终于体会到了阳光照在指尖上的感觉。
喻嗔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说完这句话,就退出了屏幕。
祝婉苦着脸,一阵哀嚎:“大佬你不在没看到的话,不算我的锅啊。”
弹幕已经被“室友好漂亮”和“哈哈哈哈”刷屏了。
屏幕另外一边,柏正喉间哽咽,指尖什么都无法发出去。
装作陌生人比靠近更难,他连说你好两个字都做不到。
他听觉还需恢复,耳朵上依旧挂着助听器,柏正关了直播间。
徐学民走过来,习惯边打手势边给他说:“既然回来了,你要去s大看看她吗?”
“不用。”柏正垂眸,“见到也不知道说什么。”
半年前他耳膜手术失败过一次,眼睛能看见,却听不见,上个月才重新手术成功。
“柏总和仪夫人,您要不要见见?”
一年的时间,柏正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老柏身体怎么样?”
“一直在治疗,没有恶化,还是老样子。”
至于牧梦仪,柏正没有问。
柏正回国的事没人知道,徐学民心情倒是很好,他道:“您以前的朋友,乔辉也在s市读书,一所大专学校。大光跟着人在做生意,庞书荣在t市做运动员。”
当初庞书荣没有进国家队,但是进了省队,现在是一名运动员。
柏正听完,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起身。
徐学民跟在他身后,男人身高腿长,身上的气质沉淀下来,没有了曾经的暴躁感。
如果忽视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单从外表看,他十分出色。
“都不用见。”柏正说,“给我讲讲早上的文件。”
徐学民不知道该高兴,柏少终于愿意接受徐家祖辈的资产,还是该难过他选择彻底离开过去的人生。柏少明明挺喜欢过去的生活。
他不与所有人联系,避免靠近喻嗔,再次触碰上瘾。
*
喻嗔最近忙坏了。
这两次直播效果很好,祝婉接了不少单子。
大二课程比大一重,她不得不把所有空暇时间都用来做香水。
祝婉撑着下巴,看喻嗔认真填写寄出去的快递单,忍不住道:“嗔嗔,你直播多赚钱啊,这个又累,赚得又少。”
“我喜欢调香。”
“哎!不如你开个直播间,专门播调香吧,还不用卖香水,给人看看就好,不少人没见过调香,应该会很稀奇的。”
这个提议,让喻嗔愣了愣。
祝婉以为她不同意,没想到喻嗔说:“好,我试试。”
“G?你怎么同意啦?”
“教我调香的老师,祖辈做过贡香,但是现代香水普及以后,没有人愿意再学习古老冗长的调香方法。老师以前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多收几个弟子,不要让手艺失传。”
但是很可惜,地震来临之前,老师依旧只有喻嗔一个学生。
如果真的开直播调香,总能教会几个感兴趣的。
“我先把接到的订单忙完,再开直播间。”
等喻嗔把订单忙完,已经六月份。
六月一号是喻嗔生日,梁乐智一大早蹲守女生宿舍门口,终于把他妹妹蹲到。
“我可爱的妹妹,万能的乐丹,愿不愿意帮你帅气潇洒的哥哥,送个礼物啊?”
梁乐丹叹了口气:“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深情。”
梁乐智:“以前也没遇见喻嗔。”
“我瞧瞧,你买了什么?”
梁乐智捂住盒子:“你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
“像是项链。”
梁乐智见她猜到了,理直气壮说:“就是项链,喻嗔那么久以来,都带的同一条项链,该有条换的吧!”
“你项链多少钱?”
“九千八。”
不便宜,梁乐丹啧了一声:“你猜喻嗔身上那条项链多少钱?”
梁乐智不是没见识的人,但他实在看不出那尾小鱼是什么牌子。
“几百块?”
梁乐丹凑近她哥耳朵边:“我高中时看到过,一个法国设计师的作品,高定款,全世界就一条,放在今年来看,那条项链至少十万块。”
“……你逗我?”
梁乐丹耸耸肩:“我骗你做什么,那项链是情侣款,另一条是黑龙。我猜,以前喜欢喻嗔那个人,特别有钱。”
输什么也不能输了男人的面子!
梁乐智把礼物往妹妹怀里一塞:“这个送你,我去清点我卡里多少钱,我就不信买不出个更贵的。小爷肯定比她前男友有钱。”
“你哪来的钱?”据梁乐丹了解,她哥都是有多少花多少,“得了吧,人家喻嗔也不会收贵重礼物,你去外面买斤苹果,看在认识的份上,说不定喻嗔会收。”
梁乐智气死了。
“谁说我没钱,前段时间爸去和一个大老板谈生意,带上我,我敬了几杯酒,爸说我-干得不错,奖励的。”
梁乐智油嘴滑舌,主要是去拍马屁的。
“大老板?”能让梁总喊一声大老板,上赶着去拍马屁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是啊,以前没见过,你不知道看上去多年轻,和我们差不多大,而且……”梁乐智挤眉弄眼,小声道,“那位耳朵上戴了助听器。”
“残疾?”
“梁乐丹你想死是不是,小声点!”
梁乐丹看哥哥这么紧张的样子,知道那位的级别自家完全惹不起。
梁乐智挥挥手:“我要去给我的嗔嗔美人买项链,我就不信搞不赢那小子。”
梁乐丹看着她哥背着手趾高气扬的背影,一阵无语,二货。
*
徐学民看着男人手中的玉石。
他黑色睫毛垂下,雕刻得很专心。明明送不出去,但他依然每年都准备。
“牧原去了s大。”
垂眸的男人没说话,手指被刻刀划了一条口子。
柏正捂住伤口:“他去做什么?”
徐学民满吞吞道:“请喻小姐吃晚餐。”
柏正继续雕刻:“嗯。”
“您不在意?”
“没立场。”男人淡声道,比起其他人,伪君子至少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是这样说,徐家吃晚餐时,餐桌上一片压抑。
徐学民注意到,柏少盯着一块牛排看了好几分钟。
说实在的,徐学民并不知道牛排有什么好看,但柏少能忍到现在,身怀徐家血脉不发疯,已经算万幸。
看牛排就看牛排吧。
喻嗔和牧原坐在餐厅里。
牧原在隔壁市上学,这一年多来,偶尔会过来看看喻嗔。
他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青禾写给你的。”
今天是儿童节,柏青禾已经十岁。
小女孩会认的字不多,但她一直在学画画,有时候会写喻嗔写封“信”。
喻嗔摊开纸,上面小女孩稚嫩的字迹,一半拼音,一半错字。
她问:姐姐,你找到我的哥哥了吗?
上面还有几个手拉手的火柴人。
没有呢,小青禾。
喻嗔给她回信,尽量用柏青禾能看懂的方式。
她在餐桌写信时,牧原看着她。喻嗔写完以后道:“我会自己寄给青禾,就不用麻烦你帮我带回去了。”
牧原突然道:“你在躲着我。”
喻嗔有几分尴尬,垂下了头。这是两个人都默认的事实,但她没想到牧原会说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过去在涟水救过你,还带来了青禾的信,你今天不会出来,对不对?”
“牧原……”
“抱歉。”牧原低落道,“我并非在咄咄逼人,很早之前,你就和我说清楚了。我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不可能等他一辈子,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放下他的时候,转头就能看见我。”
于是他没有教青禾寄信,就总会有下一次见到喻嗔的理由。
喻嗔抿住唇瓣。
她知道牧原很好,品性好,磊落正直。他也等自己许久了,或许换个人,已经被牧原的温柔打动,和他在一起。
毕竟最早的时候,缘分和命运偏向牧原。
有时候喻嗔也觉得茫然,明明柏正走的时候决绝又坏,可是当生命见过最绚丽的色彩,再出现的风景,都会黯然失色。
柏正抵抗命运,在她的生命留下了永不褪色的一笔。
牧原说:“你们都有自己的坚持,但我何尝不是。我喜欢你一天,就会等你一天,喻嗔,如果有一天你放下了他,又没办法爱上其他人。你看看我好不好?”
喻嗔看着城市的夜色,夜晚海风腥咸。
她摇摇头。
多倔强的姑娘,明明白白教她养备胎都被拒绝。
牧原倒是笑了,他喜欢这份独特的赤诚,他说:“没关系,我耗得起。”
是柏正先放弃。
他不回来,总有一天喻嗔会放下他。
*
在祝婉的帮助下,喻嗔和平台签约,开了个直播间。因为两个女孩子都需要直播间,住在学校反而不方便。
喻嗔现在也有闲钱,于是和祝婉在外面租了一套二居室。
祝婉直播间粉粉嫩嫩,喻嗔的则像个实验室,摆放了不少调香工具。
祝婉鼓励她:“嗔嗔,新人时期,人气都会有些低迷,熬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明白的。”
喻嗔第一天直播,平台只给了一个小推荐试水。
喻嗔本来有几分紧张,从制香开始,她倒是不紧张了。
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能让人放松。
赵旭强是一名实习生,有空会看看直播。今天点进推荐页面,第一眼他就看见了右下角一个女主播。
直播画面随机截图。
定格的照片里,她很漂亮,镜头高清,他好像连女主播睫毛都看得清。
又长又翘。
赵旭强觉得自己在做梦,她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主播,全磨皮美白到五官模糊,这个镜头怎么有高清?
赵旭强先是被小女主播好看的颜值震惊,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新主播,她没有开美颜!
不是吧!逆天啦!没有美颜还秒杀了页面其他人,一眼就能成为页面焦点。
赵旭强吸颜值吸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哦,人家还不说话,专注在摆弄仪器。不说话他竟然呆呆看了这么久!
祝婉在隔壁,始终不放心喻嗔,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喻嗔顾不上说话,房间蒸气袅袅。
祝婉做口型:嗨呀急死了,你说话,说话啊喻嗔!
喻嗔没看见她,转身去拿架子上的干花。
祝婉很绝望,不会凉了吧!尽管她也是直播菜鸟,两个人以后难道要菜鸟互啄?
第82章 暗自
祝婉悄悄看一眼喻嗔屏幕, 一瞬傻眼。
页面上,订阅人数8699,这才开播第一天!祝婉记得自己第一天订阅是八百。不管数据真假, 但如今喻嗔这个数据很吓人就对了。
弹幕满屏飞:“哇腰好细。”
“太好看了, 香香盛世美颜。”
“我的仙女认真做事好可爱。”
“香香看看我,看到我给你刷戒指。”
……
喻嗔回头,没看见弹幕上的话, 倒是看见了祝婉, 她知道开着直播, 要喊祝婉作为主播的名字:“晚晚?”
祝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一时想不起来,她再看看,恍然大悟:“你没开美颜?”
“我不会,想请教你,你在工作,我不好打扰你。”
祝婉心里哇的一声哭了, 人比人气死人。
她还直播什么颜值星秀,不如去直播打游戏。喻嗔这个才是真正颜值主播啊!
弹幕已经炸了。
“哈哈哈不会开美颜的主播第一次见。”
“她在和朋友说话!我知道她朋友, 叫做晴天晚晚。”
“声音也好好听,不装嗲就甜, 粉了粉了。想娶。”
……
也有部分黑粉说全是炒作,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弹幕淹没。
祝婉蹲着, 帮喻嗔开了美颜。
“谢谢。”
祝婉这才探了个头, 去看喻嗔直播间名字。这一看差点又喷了,喻嗔竟然就叫“调香”, 怪不得观众都喊她香香。
还好喻嗔没干脆取个“调香教程”。
“香香第一天直播,她比较腼腆害羞, 大家多多支持她啊。”
弹幕又是一轮。
“香香别开美颜啊,你不用开。”
“开了也好看,我今天不走了。”
“支持,放心晚晚,我们一定支持她。”这是最早说认识“晴天晚晚”那个观众。
祝婉总算放心,喻嗔这人气,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唉,天然萌自带吸粉属性,比任何装出来的嗲受用多了。
祝婉怀着忧郁的心情回了自己的直播间。
“我是不是应该转行去打游戏?”她打游戏还挺厉害的。
弹幕一阵爆笑。
“晚晚你去当搞笑主播也可。”
喻嗔播了一天,效果很好。但由于她不怎么说话,流失了一部分粉丝。
晚上她和祝婉一起总结。
祝婉说:“嗔嗔你硬件方面没得说,至于说话,你喜欢说就说,不喜欢也没事。我接触网络这么久,明白一个道理,真心喜欢你的人,你骂人别人都觉得你可爱,不喜欢你的话,你好言好语别人都会说装。”
喻嗔点头:“我明天会讲流程。”
第一天比较紧张,她连调香的流程都没怎么说。
“哦还有,嗔嗔你记得感谢打赏礼物的人,对了,你把礼物认完了吧?”
“嗯,明天我会看弹幕的。”喻嗔顿了顿,“不好听的话我会无视。”
祝婉笑眯眯道:“啊你可真是太棒啦嗔嗔,你火了一定要带带我。”她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片光明的未来。
只有一点遗憾,那个花了三万多只为看她室友一眼的大佬没有来。
*
柏正松了松领带,坐在沙发上。
“柏少辛苦了,和‘权安’ 的合作这周就能谈下来。”
“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徐学民笑笑,收回脸上的欣慰。他是真的感谢柏天寇,看得出来,老柏总心胸开阔,确实有好好教育柏正。
柏正接触商业上的事,比徐学民想象的顺利许多。
柏正弯唇,说出的话却很尖刻:“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反正你也懂,到了我这一代,肮脏的血脉就绝后了。”
他不可能有孩子。
徐学民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您依旧可以……”
“闭嘴。”柏正嘴角落下去,“参考柏青禾,我可不想再制造出来一个小智障。”
何况,他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徐学民只好不说话。
您是主子,您开心怎么说就怎么说。只不过说出这些话,心里不会高兴就对了。
想到今天看见的文件,徐学民说:“您之前,不是挺感兴趣我们旗下一个直播平台‘猫尾’吗?今天有空,要不要再看看?”
“聒噪。”
“前几天签约了一个新主播,她开播以后,人气还可以。”
柏正没兴趣,他脱了衬衣,要去洗澡,他身上一身酒水味儿。对他来说,这些主播只是为企业赚钱的工具。
“是喻嗔。”
男人动作顿住。
徐学民走出去,平静道:“我帮您关门,您洗澡吧。”
柏正衣服脱了一半,重新坐回沙发。
他把删掉的软件重新下载回来,又点进星秀平台,一个一个地找。
这样很傻,但他不想问徐学民。
说好不再看,可是手指不听话,执着找她。
*
喻嗔有些许经验后,再直播得心应手不少。
“大家都知道,香水有前、中、后调,这是由于不同精油挥发速度不同造成的,挥发得最快,则是香水的前调。”
“而古香和现代香不同,古代多焚香,我们称之‘k’,是点燃、燃烧的意思。”少女低头,长睫垂下,打开手中几个盒子,“我们今天不做香水,做古代贡香。古香需要的时间很长,可能几天后大家才能看到成果。”
她声色娇脆。
直播间大多是男人,因为教调香的缘故,女孩子也不少。
有人说:“我昨天学香香的香水,结果差点炸了厨房。”
“我就比较厉害了,我可以教作业。如果能发图,我都想给大家看看,调出来的香水真的好好闻。”
喻嗔笑了笑:“取沉香三两,金额香或者檀香各一辆,麝香一钱。许多人不知道一钱怎么称量,像这样。”
屏幕里少女素手纤纤,调香的动作十分好看。
直播间进来了一个名字为“my only”的伯爵级用户。
伯爵级进场会有单独特效,一只九头鸟拉着香车飞过屏幕。
“哇哦,大佬来了。”
少女没有抬头,她在单独研磨麝香。
屏幕炸开,喻嗔看见后台提示。
“my only给你打赏了一架飞机。”
喻嗔愣了愣,一架飞机一万二,她知道的。
“谢谢my only的飞机。”
直播间弥漫着云朵,然后云雾散开,这是飞机打赏特效。
弹幕疯狂刷着“666”。屏幕背后的少年唇边温和,打下弹幕:“祝你直播调香顺利。”
喻嗔:“谢谢你。”
就在这时候,一个帝王级用户进入直播间。
在猫尾平台,帝王级用户就是烧钱的存在,开通帝王级用户,一个月要缴纳的VIP费用为二十万。
一条金色的龙盘旋在空中。
“又一个大佬。”
喻嗔把研磨好的香料放进碟子里。
“ 给你打赏了一架飞机”
喻嗔愣住,她看看新进来的大佬名字:“谢谢……这位没有名字的先生的打赏。”
直播间炸开:“哇香香好厉害,今天的第二个飞机了吧。”
“帝王级别大佬怎么不取名?”
“有个性啊,不取名是不需要感谢的意思吗?”
云雾散去。
下一刻,后台传来不停歇的滴滴滴声音――
“ 给你打赏了一架飞机”
“ 给你打赏了一架飞机 ”
“ 给你打赏了一架飞机 ”
……
直播间观众傻眼了。
“故、故障了?”
“平台出岔子了吗?”
喻嗔也呆了,她看着疯狂滴滴滴的后台,觉得牙疼。这笔巨款看起来特别不真实,她怀疑直播间故障。
喻嗔:“谢谢,无名先生送的……56个飞机。”
56个飞机,67万块。
直播间一时间全是特效,送飞机其他主播的直播间也会显示,平时不是没见过飞机的打赏,但这么大的手笔,几乎还是第一回 见,炸得其他直播间的观众都到喻嗔直播间观看。
“我靠6666!”
“666666!”
“666666666666!!!”
喻嗔看着飙升的人数,还有不停歇的打赏声音。她忍不住道:“先生,你别打赏了。”
那股疯狂滴滴滴的声音,一下子沉默下来。
直播间画风诡异了一瞬。
“我、我第一次见这种大佬。”
“我第一次见被打赏吓到的小女主播。”
“+1,第一次见不让打赏的女主播。”
“大佬还听话了。”
“我在做梦。”
隔壁的祝婉本来在打游戏,傻眼看着屏幕,游戏也不打了,冲到隔壁喻嗔的直播间,她觉得自己嘴巴都在抖:“嗔、香、香香,你直播间故障了吗?”
喻嗔:“我不知道。”她害怕,不想播了。
祝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没名字的大佬?”
喻嗔点头。
她知道直播有“连击”这种东西,按着会连续打赏。祝婉站门口疯狂摆手,喻嗔依然开口:“如果您按错了,我一会儿申请把打赏金额返还给您。”
祝婉:……我去!
那个人始终没开口。
喻嗔深吸一口气,她没从平台提取过金额,所以这些虚拟金币,没有变成现实的震撼,只让人觉得不真实。
喻嗔说:“我继续为大家调香,今天还不能完成香饼的制作……”
沉默下来的帝王级用户,许久才打下两个字。
【不用】
他是说,不用还给他,他没有按错。
喻嗔抽空看了眼屏幕,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被打赏吓到,第一次后悔直播调香。她记得喻中岩的教育,天下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
另一端,同样诧异的还有牧原。
牧原知道喻嗔在直播调香,喻嗔并没有瞒他。今天牧原注册用户,没有给喻嗔说,他本来只抱着祝福的意思。
然而没想到刚打赏完飞机,就遇见了一个疯子。
这种一前一后的打赏,最能激起男人之间拼意气面子的心思。
牧原冷静了一下,一百万他不是不能承担。这种愤怒上头的感觉,已经很久没人挑起过。
一如当年在排球场,那个痞笑着比了把枪的少年。
牧原揉揉眉心,屏幕里喻嗔今天的调香结束,牧原也冷静了一会儿下线。
*
晚上徐学民和柏正有个饭局。
猫尾的经理请他们吃饭,这个平台发展了几年,以前都是徐学民在经手,平台赚到的钱不少,但是比起徐家祖祖辈辈经营的产业,只能说九牛一毛。
经理一面惶恐地给柏正敬酒,一面汇业务情况。
“这两年猫尾的发展趋势很快,相信过不久,我们在您的带领下更进一层楼。”
见柏正无动于衷。
希望引起大老板重视的经理继续道:“就像今天,有位用户打赏一个小主播将近一百万,这种人傻钱多的用户,能证明我们用户的消费水准,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经理发现就自己一个人在尬笑。
柏正冷冷看经理一眼。
徐学民猜到是谁,嘴角抽了抽,他忍住不看柏正:“……”
柏正站起来:“没事的话,走了。”
第83章 他该死
夜风拂面, 吹散热气。
徐学民叹了口气:“您这是想做什么?”
年轻的男人打开车门,垂下眼尾。
柏正声音喑哑:“我以前,什么都想给她。可是现在才发现, 什么都给不了。”
他的人肮脏, 他的心疲惫痛苦,他的爱情不堪沉重。
徐学民无奈,徐家主子, 这是无措到只能给钱了吗?
如果不是平台单次最高打赏上限一万二, 徐学民毫不怀疑, 柏正恨不得把猫尾送给喻嗔。
“您这样会吓到她。”
人家一个新人小主播, 一下子抽中头等大彩。以喻嗔那孩子的性格,第一反应估计吓坏了,觉得遇到神经病。
“她不会知道是我。”
徐学民想了想,道:“您下次打赏方式可以温和些,等她以后名气起来了,您再打赏, 就不会显得那么独特。”
他好心地用了独特两个字,没用吓人。
“知道。”柏正坐上驾驶座, 抿紧薄唇,“开你自己的车。”
他兀自开车走, 没有载徐学民的打算。
*
喻嗔和祝婉盘腿而坐。
喻嗔说:“我觉得这一行可能不太适合我。”
“别呀,这一行可太适合你了!”祝婉激动道, “你难道不感动不激动吗?一下子几十万就到手。”
“我觉得不安。”少女说, “收获得越多,你将来要付出的, 无法预测。”
祝婉劝道:“你不能这么想,说不定人家大老板没别的心思, 就是看你顺眼,你要对自己颜值有自信。退一万步,他要约你出去,你拒绝就可以了呗。”
少女琥珀色的瞳看着祝婉。
祝婉:“好嘛好嘛,你再待几天看看,如果他再这么夸张地打赏,或者提出过分的要求,那时候你再走好不好?想想你的家乡,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捐款回去。”
喻嗔犹豫一瞬,点头:“好吧,我再看看。”
最近不少人跟着她做香,证明教调香确实有效果。
祝婉也松了口气。
她更想哭了怎么办,第一次见被赚钱吓到的主播。如果是自己,做梦都会笑醒。
算了算了,老老实实打游戏吧,游戏它不香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那名无名大佬偶尔会来。
他来时,从来不说话,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让喻嗔松了口气的是,他没再给过夸张的打赏。
像个普通观众,沉默看她制香。反倒是那名叫做my only的观众,偶尔会给打赏,打赏金额也比较正常。
喻嗔心理压力小了些,她上次收到的打赏,一下子让平台重视起来,本来喻嗔作为新主播,推荐很一般,现在平台直接给最好的主页推荐。
她制香优雅漂亮,话不多,时间久了,反而成了独一份的特色。直播间渐渐也有一些别的大佬,起初的无名先生,渐渐沉寂在人群中。
他这样没有存在感,久了喻嗔并不会想起他。
猫尾提出让喻嗔转型做颜值主播。
“以你的条件,如果唱歌跳舞,会吸引更多观众。”
喻嗔拒绝了,甚至把直播类别改成了“户外”,谁都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调香。
听祝婉的话,在她直播第三个月,喻嗔把制出的香水,当作抽奖奖品送出去给观众。
【主播】调香:今晚抽。
这下不得了!香香小仙女要送亲手做的香啊!
从夏天到清秋,喻嗔从六月开始直播,现在已经九月。柏正遵守对徐学民说过的话,没再做过出格的事。
喻嗔越来越受欢迎,柏正有时候冷眼看着别的男人献殷勤,只有他自己明白,心里堵的那团幽火,灼心到底有多难受。
徐学民以为他这样背后看着喻嗔,有一天总会忍不住,没想到他忍下来了。
男人摘下助听器,看着无边夜色。
世界寂静,偶有细微的声音。不似□□手术的成功,他的耳膜恢复得并不好,不靠助听器,他听不见。
柏正想起才认识喻嗔时,没多久恰好他生日。
少女被他戏弄,跑了很远的路。她喘气站在窗外,阳光正好,他从臂弯抬头,看见她用手语轻快地说生日快乐。
他心动得不像话。
那时候觉得,哪怕她不言不语,世界安静,梧桐在她身后落叶,什么都美好。
徐学民也知道喻嗔要抽奖。
他招来猫尾经理,吩咐了几句。经理神色古怪,看看徐学民,克制住没用看惊世禽兽的目光。
徐学民厚着老脸,不去想经理那古怪的脸色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天,抽奖结果出来了。
徐学民把包装精致的香水放在柏正面前。
柏正放下文件:“这是什么?”
“如您所见,几瓶香水。”
柏正自然知道是什么,他看着喻嗔做出来的。
他搁在桌上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这才拧开瓶盖。
男人迟钝的嗅觉,依稀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萧瑟的秋天,他闻到了春天的花香。
柏正手指发紧,微微颤抖。
徐学民带上门,轻轻叹了口气。
从无畏一切到学会克制,是不是很不容易,小主子?
您做再多,最后也只是她生命里的过路人,看着她慢慢走向离您更远的地方。而这个世界,连嘉奖您的人都不会有。
比起您父亲的肆意掠夺,您变得卑微,安静。
您已经做得很好,不会有人比您做得更好。
*
冬季s市并不会下雪。
相反,s市气候温暖如春,梁乐智拎着羊肉汤,跟在喻嗔后面,两人走在街道上。
路灯旁,是一家茶餐厅。
坐在窗边的男人抿了口茶,视线情不自禁落在窗外,一个男孩,殷勤地跟着一个女孩,他骤然握紧茶杯。
“柏总,您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柏正抬手:“安静。”
梁泳立刻闭上嘴。
见柏正往窗外看,他也跟着看过去。
“哎?那不是我儿子吗?”
“你儿子?”柏正视线扫过来,深埋了严重的不悦。
梁泳一时半会儿没觉得不对,他说:“对,上次您见过他,这个不成器的,还给您敬过酒。”
窗外,梁乐智眼巴巴道:“嗔宝,冬至了,要和我一起吃羊肉汤吗?”
喻嗔本来抱着书回学校,脚步顿了顿,这个小名,多半是梁乐丹大嘴巴告诉她哥哥的。
梁乐智抢在她开口之前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有先见之明,打包给你买了一份,你可以不用对着我,自己吃。”
喻嗔:“……”
“哈哈哈我知道,让你自己吃,你也不会接受。没关系,你可以带给我妹妹梁乐丹,到时候梁乐丹叫你吃的话,你一定要吃一口啊!”
喻嗔忍住打他的想法:“我会交给乐丹的。”
在喻嗔伸手接东西之前,梁乐智幽幽-道:“我快大四了,追你两年,要是你再不接受我,就没办法在学校看见我,以后反悔都没机会哦?”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喻嗔:“哦。”
少女明明很想把他打一顿,偏偏憋着,小脸都憋红了。
梁乐智被萌得不要不要,他心动不已,恶向胆边生。
“喻嗔。”
喻嗔抬头,下一刻,梁乐智捧住她柔软的脸颊,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陌生少年的唇滚烫灼热。
喻嗔手中的羊肉汤掉落,她来不及反应,梁乐智已经心跳如鼓一溜烟跑了。
少女站在原地。
茶餐厅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梁泳看着这位贵人冷漠的神色,心中暗骂兔崽子去哪里追女孩子不好,非要在这里追,梁泳干笑道:“哈哈哈这个,柏正让您见笑了,年轻人都比较活泼,哈哈哈哈……”
徐学民坐在一旁,看见身边的少年握住杯子的手在颤抖。徐学民心一紧,已经做好制止柏正发疯的准备。
许久,柏正平复了呼吸,他低低呵了一声。
“梁总真会教孩子。”少年毫不掩饰言辞里的尖酸和刻薄,“举动毫无教养,好色轻浮,当心哪天被人打断腿。”
“你们的方案不必看了,烂到入不了我的眼,合作终止,梁总好自为之。”
梁泳追上去:“我家那个废物我回去就收拾他,柏总,这个方案我们做了一个月,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
然而少年背影似带着风,已经和徐学民走远。
梁泳颓然,完全不明白,以前也没听说这位盛世集团的徐家后人,有这么强烈的绅士感啊。
*
喻嗔晚上没有去直播,她要和梁乐丹谈谈梁乐智的事,梁乐智已经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没想到才进寝室门,梁乐丹抹着眼泪往外走。
“乐丹,你怎么了?”
“喻嗔,呜呜呜,我哥被一群人打了一顿,手骨断了。我现在去医院看他。要是被我知道,谁敢打我哥,我要打死他。”
“……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梁乐丹抹着眼泪跑了,她虽然天天和梁乐智顶嘴,可是心里无比偏袒亲哥哥。
喻嗔要说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她也没想到,梁乐智的手骨竟然被人打断。
虽然今天梁乐智干的事情让她很生气,但是手骨断掉,想想就毛骨悚然。
喻嗔愣住,这些事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有人帮她教训梁乐智一样。
手段过激到暴戾,让喻嗔一下就想到了那个人。
他两年没回来了。
她心脏跳动加快,连忙打了牧原的电话。
牧原声音和煦:“喻嗔,怎么了?”
“他回来了吗?”
牧原愣住:“你说的,是柏正吗?”
“嗯。”
“没有,我和姑父姑姑都没有收到他回来的消息。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知道不是他,喻嗔低声道:“没事。”
她挂断电话,坐在铁架床上,窗外冬天的风,吹着枝头树叶沙沙响,喻嗔伸手,捂住心脏。
一次又一次失望。
柏正离开她第三年,她难过到,有些讨厌他了。
*
徐学民朝着落地窗前的人微微弯腰。
“您今天,情绪不太对劲,晚上的饭局我已经推了,您好好休息。”
“我没有不对劲。”柏正说,“她不喜欢那个蠢货,那个轻浮的蠢货还敢碰她,他该死。”
“如果今后有一天,换成了喻小姐喜欢的男孩,您是否能平静祝福?”
少年沉默着,他的手死死握住窗前的栏杆。
那个“能”字如鲠在喉,竟让他的狠辣,透出几分难言的委屈。
“您在生气,吃醋,嫉妒。”
“我没有。”柏正冷冷道,“我说了,放她走,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她选择谁都可以。”
“既如此,您今晚就不会吩咐人去围堵梁乐智。”徐学民平静分析道,“您甚至迁怒梁泳先生,我看过那份方案书,做得十分出色,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柏正绷住面色,声线冷静:“谁说我喊人揍他了?谁看见了,你吗?梁泳的方案本就有漏洞,我不满意有什么问题。”
“好吧,我确实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梁泳先生的方案,或许能做得更完美。”徐学民说,“但您得知道,有一天,喻小姐会重新遇见一个让她动心的男孩,他们会牵手、拥抱、亲吻,甚至结婚,生孩子,到时候,您如果……”
“徐学民!滚出去!”柏正脖子上青筋突起,他没法听完徐学民说的话,怒吼道。
徐学民恭敬地滚了。
他把门关上,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终于还是发疯了。
然而到底也只敢关起门来疯。
也不知道该说他可怕,还是可怜。嫉妒得这样厉害了,肮脏血脉依旧是禁锢他四肢的枷锁,钝刀子割肉一样,看着喻嗔讨厌他,忘了他,最后喜欢上其他人。
徐学民深知,柏正鲜血淋漓也不可能离开,但总会有相见的一天。那时候,如果喻嗔身边站着别人,柏正该如何自处?
第84章 拯救
梁乐智躺在医院治伤, 梁乐丹经常去陪他。
“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没, 哪能啊, 你哥我人缘这么好,人见人爱。那群龟孙下手死狠,跟我有深仇大恨一样, 我去哪里招惹这种人。”
梁乐丹斜眼看她哥:“我听爸说, 那天在街上, 看见你亲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子不会是喻嗔吧?”梁乐智脸色爆红,支支吾吾。
“被人打成这样,活该。”梁乐丹气得往她哥哥被子上一捶,“都说了如果喻嗔不喜欢你,不许死皮赖脸,你还非要往上凑。依我说打得好。”
“喂, 梁乐丹,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哥, 我被人打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再说,我就亲了下额头, 还没亲人家小嘴儿呢。”
“耍流氓你还有理对吧!”梁乐丹比梁乐智吼得更大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喻嗔现在是主播, 说不定那一幕被某个粉丝看见, 雇人揍了你一顿。这回我也不帮你!”
要不是梁乐智现在瘫在病床上,梁乐丹都想再打她哥一顿。
伤筋动骨一百天, 梁乐智养手骨得养整整三个月。
快过年了,喻嗔如今小有名气, 不会缺钱。她听说哥哥在做实验,还转了一部分钱给喻燃。
没过多久,那笔钱原封不动转了回来,还附带了几万块。
喻嗔想笑,心中暖洋洋。
哥哥依旧没变,一直是从小就经常赚钱给她花的少年。
喻嗔相信喻燃的能力,倒是没和他推让,把钱往家寄。
但她不敢寄太多,每季度只敢寄一万回去。
如果让喻中岩知道她“不务正业”,一定会勃然大怒。
林林总总的打赏,加起来有上百万。喻嗔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大部分捐回涟水。
祝婉没想到的是,她成为游戏主播以后,发展倒是很不错。
“喻嗔,工会年前有个饭局,你记得准备一下。”
“可以不去吗?”
“好像不行,我们毕竟是新人主播。就和华哥、笙笙他们,一起吃个饭,没事的。”
喻嗔没法推拒,平时她的直播不合群就罢了,大家都在一个工会,再拒绝吃饭过不去。
12月末晚上,喻嗔和祝婉一起出了门。
祝婉细细打扮了一番,喻嗔随意穿了一件米色大衣。
她们两个到达时,其他人差不多到齐。
工会的聚餐地点选了一家五星级饭店,喻嗔一进去,所有人目光几乎都看了过来。
那个叫笙笙的女孩子笑道:“原来你就是调香主播啊,长得真好看,比屏幕里还美。”
笙笙长了一张网红脸,现实中看上去和直播间不太一样,胜在十分和气。
“谢谢,笙笙你也很漂亮。”
笙笙听见夸奖的话,忍不住笑了,冲喻嗔摆摆手:“你和晚晚过来坐。”
这些人的目光中,一个中年男人的目光最奇特。
他目光几乎一眨不眨落在喻嗔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垂涎之色。
喻嗔觉察到了不对劲,问笙笙:“那个人也是工会主播吗?”
笙笙道:“不是,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华哥一个大佬粉丝,听说我们吃饭,一起过来的,姓林,我们都喊林总。”
按理说不合规矩,可是平时林总给华哥的打赏实在多,而且在场的小主播,有不少想要攀附林总的,于是林总过来,没人拒绝。
这时候林总说话了:“这个小主播以前没见过,今年新来的吗?”
“是啊林总,她直播调香的,做的香水很好闻。”
林总端着酒杯站起来,他眯着小眼睛,走到喻嗔身边,做了一个嗅闻的动作:“确实……很香啊。”
祝婉也发现不对,被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喻嗔还算冷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华哥。
华哥有几分尴尬,但好在情商很高:“香香,这是惠新的林总,我的一个大哥,他长你不少,我们把他当长辈看就好。”
“林总。”
林总有几分不悦。
“你叫香香对吧,赏脸喝一杯吧。要是我早知道猫尾还有你这么可爱的小主播,早就去你直播间捧场了。”
在所有人目光下,喻嗔和他碰了个杯。
她礼貌又生疏道:“谢谢。”
林总简直被勾得心痒痒,网红他见过不少,真人这么漂亮的还是头一回见,美啊,越看越美。他坐回华哥身边,小声道:“那个小妹妹,背后有人不?”
华哥混了这么多年,知道林总什么心思。
虽然和喻嗔不熟,但是华哥为人还不算坏,他道:“人家还是学生,清清白白的,平时也不在乎直播收益。”
“学生好啊,干净。”
“林总!”
“小华啊,别那么激动,我欣赏现在的年轻人而已。”
一晚上,喻嗔因为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几乎吃不下饭。
好在他只是看她,没多做什么,要敬酒,也被祝婉笑嘻嘻挡掉一部分。
喻嗔喝得不多,她酒量还可以,不至于醉。
*
隔壁也在聚餐。
猫尾的经理,给自家大老板敬酒。
经理说道:“是,俱乐部今年就能办起来,职业选手已经招募得差不多了,柏总要不要看看?”
“不用,老徐去就可以。”
徐学民笑道:“我听说乔辉先生,现在也在打职业。”
猫尾经理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PNC的队员。”
经理不知道小柏总的过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家的继承人会姓徐,但他很机智地选择无视,问什么答什么就好。
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只要心情不错,柏正也不会刻意冷场。
在场除了柏正,还有几个大公司经理。
几个老狐狸不停夸柏正年少有为,柏正只是笑着。
他们说的一些东西,柏正并不懂。
他太年轻,地位又过高,不论是学历还有履历,都比不上这些人,好在有个同样是老狐狸的徐学民,什么场面都能应对。
既然接手了徐家产业,他想尽力做好,经验型的东西,他都虚心听着。
柏正沉思,这个年过完,他必须得去学校挂个名继续学习,倒不是学历的问题,而是确实有很多东西没有接触过,需要人教。
在外人看来他和徐学民是合作关系,但只有柏正知道,徐学民这一支,历来为徐家祖辈服务,更像仆人。
即便柏正有不对的地方,徐学民只会听从他,不会像柏天寇一样纠正教育。
这一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坏处在于每个人说话都十分谨慎,不够热闹。
酒过三巡,猫尾经理突然说:“听说小华他们在隔壁,不如我把他们喊过来给诸位打个招呼。”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柏正。
柏正不知想到什么,抿住嘴角,说:“不必。”
其他人便熄了心思。
朱总心里冷笑一声,他们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还得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人脸色。
包间隔音很好,听不到彼此说话的声音。
喻嗔他们饭局好不容易结束,华哥说:“我在楼上订了KTV,感兴趣的可以过去玩玩,笙笙兔子她们,都是麦霸。”
被点到名的女孩子,腼腆笑了笑。
喻嗔道:“我就不去了,华哥你们好好玩,我凌晨的飞机回老家。”
华哥本来想挽留,一听人家要回去过年,倒是不好阻拦了。
“这样,让我们工会的司机小陈送你回去,平时大家都坐他的车,很安全,不然我不放心。”
喻嗔自然不是今天回t市,只是找个由头离开,闻言点点头。
小陈她见过,确实和工会签了约,十分老实可靠。
祝婉选择留下来,喻嗔小声道:“你注意安全,别玩得太晚,回来之前给我报个平安。”
祝婉道:“你到了学校也给我报个平安。”
两个女孩子约定好,喻嗔便跟着小陈走了。
小陈把车停在地下室。
他说:“你等等,我去开车。”
喻嗔点头,地下车库有几分闷。她捂住微微发红的脸颊,空气不流通。
一个健壮的男人偷偷跑过来,给同伴使眼色。
下一刻,一块帕子捂住喻嗔口鼻。
喻嗔心中一慌,她知道不妙,连忙屏住呼吸,用力掰开那人的手:“小陈……唔……”
小陈听见她的喊声,连忙跑下车:“放开她。”
另一个男人冲过去,和小陈打了起来。
他掏出一块帕子,同样捂住小陈的嘴,没一会儿,小陈没了动静。
男人拖着喻嗔往电梯口走,喻嗔头脑发晕,吸入了一部分气体,她快坚持不住了。
昏过去之前,她听见他们说:“快走,人已经到手,通知林总。”
一声喇叭声响起。
两个男人抬头,一辆黑色宾利,朝他们开过来。
车灯耀眼,那车完全没有控制车速,仿佛要将他们撞死在电梯前。
一个人脸色发白:“不好,地下室还有人。”
“怎么办?”
男人松开喻嗔:“没看见豪车吗?不是小人物,跑啊。”
少女安静闭着眼,靠在电梯前。
豪车差一点撞上电梯,最后停在被丢下的少女面前,车里的少年走下来。
他脸色难看,几乎咬着字说:“那两个人,给我拖出来。”
柏正蹲下,时隔三年,猝不及防,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他伸出的手臂微微颤抖,抱起喻嗔。
徐学民从另一边跑过来,打了个手势。
电梯打开,几个训练有素的徐家人追了上去。
“十三楼。”
柏正抱着喻嗔上了车。
她乖巧睡在他怀里,他的手臂死死圈住她。徐学民回头一看,柏正手臂上青筋鼓了起来。
不多时,逃跑的两个人被扔在宾利前,他们狼狈不堪。
柏正把怀里的女孩放下。
他没有拷问任何人,眸中布满暴戾,径自上了另一辆车的驾驶座。他一言不发,启动车子,猛然踩油门。竟是要直直从那两个人身上碾过去。
徐学民失声:“柏少!”
那两个人吓得满地乱爬:“饶命!我们收钱办事,林总喊我们来的。”
别说他们,徐家人也吓傻了。
徐学民知道,小主子完全疯了,不能让他杀人。
“喻嗔醒了!”
那辆车,最后一刻猛然停下。
空气安静地可怕,两个男人吓得涕泗横流,被人踹了回来。
柏正狠狠一捶方向盘,他走下车。
那两个人看他的眼神无异于看疯子:“饶命,饶命……”
然而他路过他们,那个小疯子,慢慢走到宾利车面前。
他们看见,少年手放在车门上,迟迟没有打开。
哪里有刚才半分杀人的果决。
少年将额头抵在车窗上,透过灰色的车窗膜,他看见,喻嗔依旧安静地闭着眼。
她没有醒来,也没有看见他发疯。
第85章 眷恋
徐学民说喻嗔醒了, 是骗柏正的。
但胜在效果十分不错,柏正清醒过来,他上车, 再次把少女抱进怀里。
柏正不说话, 没人敢开车离开。
少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女孩,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太久没有见过她,此刻抱在怀里,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甚至让他舍不得放手。
不管再高档的地方, 地下车库的味道都很难闻。
柏正嗅觉不灵敏, 感觉不到。
徐学民叹了口气:“柏少,我们先出去吧,喻小姐应该是吸入了乙.醚之类的气体,去空气流通点的地方比较好。”
少年总算哑声开口:“开车。”
“那两个人怎么办?”
“让人一起带走。”
地上的人被拖起来,他们惶惶不安,其中一个人还吓得尿了裤子。缺德事他们平时没少帮林总干, 但翻车是头一遭。
徐学民好久没有给人当过司机,这次怕柏正发疯, 重新给他当司机。他偶尔透过后视镜看,看见自家主子, 手指一寸寸摸人家姑娘的脸。
从精致的眉眼,晕红的脸颊, 到玲珑锁骨。
他微凉的指尖抑制不住用了点儿力, 眷恋入骨。
徐学民都不好意思说,你把人家细白的肌肤都摸出红印子了。病态得徐学民没眼看。
可能只有柏正一个人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表情。
柏正太久没见喻嗔, 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最想她的时候,也只能以观众的身份,远远隔着屏幕看她。
现在阴差阳错,人到了他怀里,还是昏迷状态。
他抱着少女,简直爱不释手。
徐学民咳了好几声,柏正都没反应,老仆人终于忍不住提醒自家主子:“你得把她送回去,不知道喻小姐什么时候会醒。”
这句话一出,后座的少年冷冷抬眸,刮骨般看徐学民一眼。
活像徐学民要抢走喻嗔似的。
柏正如今的状态,有几分疯魔。
如果人不让他抱着还好,阴差阳错到了他怀里,看架势,柏正已经不愿意松手。
徐学民不再劝,活了大半辈子,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他多少明白几分。柏正总能自己想通。
车子开到喻嗔学校门口。
柏正手指紧了紧,艰涩道:“她需要检查身体。”
徐学民用眼神默默道:信我,她不需要。
柏正一言不发,死死抱紧怀里的少女。
她米白色外套在拉扯间被弄脏,早就被柏正脱了下来,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打底的绯色单衣。
少女小小一团,被高大的主子圈在怀里。
徐学民觉得他有点儿卑微可怜。
行吧,喻小姐需要。
徐学民重新上车,问柏正:“您觉得,我们是去医院给喻小姐检查好,还是回您家给她检查好?”
“去琅廷。”
徐学民打了一圈方向盘,往柏正家开。
柏正在s市住的联排别墅,徐家有钱,不管哪个年代的有钱人没事总喜欢购置房产,徐家的s市的房产不少,但是这别墅是柏正新买的。
他没有住徐傲宸买的房子,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心病。这种身世,搁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
平时别墅里只有几个打扫的佣人,还有两个做饭的厨子。
这个时间点厨子走了,几个照顾主人家的婶子倒是还在。
别墅里亮着灯,他们看小柏总抱了个女孩进来。
小柏总的外套裹住女孩单薄的躯体,佣人们有几分诧异,人的好奇心驱使他们想看看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
很可惜,女孩的脸颊埋在柏正怀里,只露出一只嫩白小巧的耳朵。
柏正一路抱着喻嗔进去,徐学民在路上就叫过家庭医生,此刻医生已经等着了。
医生替喻嗔检查了一下身体:“吸入部分乙.醚,没有大碍,药效过了就会醒过来。”
徐学民不意外,带着医生一起走出去。他替柏正关上门。
今晚的事情谁都清楚,柏正太想她了,他总得找些理由,多留她片刻。
如果她醒着,他一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偏偏她昏迷,沉睡的美人安静无害。
站在理性的角度来说,徐学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总是得把人送回去的,待在一起越久,越不舍越难过。何必再撕心裂肺一回?
房间内,柏正靠坐在床头,他单膝曲起,少女睡在他腿上。
冬夜并无月光,天空是一望无际的墨蓝色。
柏正取下耳朵上的助听器。
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正常一些,可以欺骗自己片刻,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装作这是他要的地久天长。
但柏正知道,总会有结束那一刻。没有结果的未来,本不该在过程中蹉跎。
她的长发散落开,铺在他腿上,他遇见她那年,她尚且带着几分稚气,如今少女已经是朵盛放的花儿。
他心中既爱又怜。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看见喻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柏正知道不能这样,其实早该放她回去。毕竟她快醒了。
他低眸,关了房间的灯。
喻嗔迷迷糊糊有了意识,她记得昏过去之前的事情,那两个陌生人提到了林总。
她除了头晕,身体并没有异样。
喻嗔松了口气,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睁眼本就吃力,没想到一只冰冷的手,盖在她朦胧的眼睛上。
喻嗔什么都没看见,起初是屋子里一片黑,接着便是那人掌心的温度。她看不见这是谁,总不会是什么林总吧!
那只修长的手,在冬日里,凉得她发颤。
放――开――
她无力的手指,想要拿开覆住自己眼睛的手。没想到五指被人紧紧扣住,十指交缠,指缝亲密无隙。
喻嗔那点幼猫般的力气,什么都做不到。
看不见,只剩感官。与她相扣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他的手比她大了将近一半,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说不上来为什么,本该害怕,可是她害怕的情绪并不浓烈。
喻嗔懵懂之际,甚至有种想看看他究竟是谁的迫切感。
可惜她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乙.醚浓度不小,她能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来,算抗药性比较强的人,脑子里一片混沌,此刻些许清醒,只是短暂的。
他就这样安静扣住她手指,垂眸看喻嗔再次失去意识。
柏正知道,他必须送她离开了。
他看着少女嫣红的唇瓣,低下头,却在距离她唇上一点儿停了下来。
他不配。
至少对她,不能这么下作。
“别怕,我送你回去。”
*
徐学民一点都不关心今晚主子什么时候把喻小姐送回去。
他老了,折腾不动了,情啊爱的,实在太过深奥复杂。
此刻他返回五星级饭店,打算约那位传说中的“林总”吃个饭。
林总叫做林朋义,今年四十八岁,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严格说起来,他连猫尾的经理都高攀不上。
此人虚荣心很强,还好色。
林朋义喜欢打赏小主播,他享受被感谢的过程,也会在这个过程中物色小美人。
这几年直播圈子火,有部分主播涉世未深,年龄又小,长得倒是还可以。
贪财点的,林朋义就利诱,拒绝他的,林朋义就耍手段,但他胆子不算大,耍手段的次数并不多,也相对谨慎。
这么猴急动喻嗔,却是因为,他的的确确,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精致的人儿。
肌肤雪瓷一般,整个人透着年轻娇嫩的活力,娱乐圈一线女星都比不上她分毫。
巧的是,林朋义还没走。
他排遣的两个人一直没回来,林朋义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即便失手,他们也一定会汇报情况,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
林朋义在心里骂那两个人不靠谱,这时候猫尾的经理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老林,我们徐总想请你吃个饭,和你商量一个生意。”
林朋义不可置信。徐家什么地位,平时他连话都说不上,现在要和他谈合作,还有这么好的事?他心里一喜,也顾不上喻嗔,急急忙忙来赴约。
徐学民说:“林总请坐。”
林朋义知道,这位头发半百的中年人,在徐家地位可不低。
林朋义殷勤备至,一面询问合作的事。
徐学民只是道:“别急,等等我们柏总。”
“这位柏总是?”
徐学民但笑不语。
林朋义一惊,不会是据说这几年才回来的那位徐家主子吧!林朋义有些拿不准了,平时他给正统的徐家人提鞋都不配,今天那位要亲自和他谈生意!
他生出几分惶恐,到底是什么生意?
接着他就知道了。
林朋义不敢走,和徐学民坐了大半夜,林朋义困倦疲惫得不行。黎明前,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带着晨露走进来。
他的步子缓慢,不疾不徐,皮鞋敲打在地板上,有种冷沉的压抑。
林朋义一看,为他的年轻惊讶。
二十多年前,徐傲宸是传奇一样的人物,林朋义只闻其名,连徐傲宸的面都没见过。
今天倒是有幸,见到了徐傲宸的后人。
林朋义立马挤出笑容迎上去。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年轻男人一脚踢到桌子上。
林朋义的身体带动桌子被掀翻,这声巨响,却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徐学民眉梢跳了跳,听这声,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柏少并不轻易动手,但他动手打人有多痛,人尽皆知。
只一下,平时疏于锻炼的林朋义进的气儿都虚弱不堪了,他心中愤怒,但武力和财力,都没法让他和这个年轻阴冷的男人对抗,他哆嗦道:“柏总……你……为什么……”
柏正拿起一个酒杯,随手在墙上敲碎。碎裂的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他走近林朋义。
林朋义是真的快吓疯了,也不管骨头有多痛,往桌子下面爬。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嗓音很轻,带着磁一般好听,却让林朋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我哪里得罪您了?我、我会道歉。”
“你没法道歉。”柏正用碎裂的酒杯,抵住林朋义脖子,“我都不舍得动的人,你怎么敢?”
林朋义这回明白了。那个小主播!
他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没动她,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徐总,徐总你救救我。”
一旁的徐学民听见了他的求助,扮演着木头人的角色。哦,谁让你胆肥呢。
林朋义就算去捅柏正一刀,柏正也不见得反应这么大。
可他动了更重要的东西。
徐家的人疯起来自己都杀,何况一个林朋义。
徐学民觉得,林朋义能拣一条狗命,就算最好的下场。何况糟蹋了那么多小姑娘,也该有人治治他。
*
喻嗔在宿舍醒过来。
天快亮了,梁乐丹睡得正香,祝婉的床位空着。
喻嗔推推梁乐丹:“乐丹,祝婉回来了吗?”
梁乐丹迷迷糊糊应:“喻嗔啊,没有呢,她昨晚打电话回来,说在那边住。她没事。倒是你的电话打不通,她很担心。”她打了个呵欠。
喻嗔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知道谁送我回来的吗?”
“宿舍阿姨,她说你喝醉了。”
“不是她,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
喻嗔没再打扰要睡回笼觉的梁乐丹,她也躺回床上,看着自己手指,他冰凉的温度,似乎也浸透到她手指里。
尽管没看见,可她知道那是谁。
他不知道,辨认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并不需要看见他,可是能感受到他。
这所曾经约定好一起来的城市,又是一个新年。喻嗔用被子盖住脸颊,柏正都回来了,可他只是把她扔了回来。
既然他不要她,她也不要他了。
谁还会稀罕再等他一个三年么?
第86章 相见
祝婉下午回来了。
她精神不济, 打着呵欠说:“昨天聚餐太晚,我特别困,就没有回学校, 华哥他们订了房间, 我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喻嗔,我昨晚打你电话打不通,可把我担心死了。”
喻嗔道:“我没事。”
她没把林总的事告诉祝婉, 即便祝婉知道了, 又能做什么呢?何况她有个猜测, 林总没法出来祸害人了。
快过年, 大学已经考完试放了寒假,部分学生还在学校没有回去。
梁乐丹是本地人,她早早回了家,喻嗔和祝婉没住寝室,去直播的小公寓住着。
这几天喻嗔不直播,华哥还在勤勤恳恳直播。
喻嗔给他打了个电话:“华哥, 你最近见到林总了吗?”
说起来也是怪事,华哥直播, 一周林总至少会来四五天,然而现在都快一周了, 林总一次也没来,华哥还联系不上人。
华哥心里已经认定失去了一个“金主”, 颇为沮丧。
“我没有见过他,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华哥本想提醒喻嗔,林总对她的心思, 可是他们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他说这些不妥当。
“没事, 我就问问。”
喻嗔现在更加确定,柏正已经回来了。一个人的存在,不会因为看不见而被抹去。
但他不愿意见到她,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三年前,三年后,柏正的态度没有更改。她知道,她等不到一个答案。
喻嗔走在黄昏的街道,s市的冬天并不冷,天边还有颇瑰丽的残阳。
她机票还有两天才能回去,如今不用直播,也没地方去。
喻嗔干脆拐道去医院,探望梁乐智。
现在她知道梁乐智为什么会被人打断手,因为嘴贱亲她那一下,被那人知道了。
喻嗔觉得好笑,他不愿意爱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偏偏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梁乐智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结结巴巴道:“喻、喻嗔,你来看我?”他的表情就跟花两块钱买张彩票,中了几百万一样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好事?
喻嗔把水果放在他床头:“你好些了吗?”
“好、好了,我哪里都好,我现在可以站起来给你走两步。”
喻嗔连忙道:“诶,你不用下来走,坐好吧。”
梁乐智追她两年,犯傻无数次,从来没有喻嗔主动来看他这种好事。
他欢喜又激动,结巴到话都说不出来。
喻嗔知道,纵然梁乐智看起来不靠谱,但确实真心喜欢她,不然梁乐丹不会帮哥哥。
他这幅结巴的可怜样子,让喻嗔什么气都消了。
说起来梁乐智真的挺惨,亲了她一下,结果躺到过年都没能痊愈。
喻嗔对他有几分愧疚,陪他说了会儿话。
梁乐智一直傻笑。
她便也笑了。
梁乐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喻嗔,你笑起来真好看。”
以前也有人这样夸她,她眨了眨眼睛,收起心中情绪:“祝你早日康复。”
“你别走!”梁乐智下意识挽留,他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那样。”
男孩眸光真切,喻嗔抿了抿唇:“我也应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你这样,可能是我造成的。”
梁乐智见不得她低落,连忙说:“那些神经病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即便真有关系,为你挨顿打我乐意。”
他眼巴巴的,期待地说:“喻嗔,你今天来看我了,是不是对我有点感觉?等我好起来,你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我大四毕业也不走,我考本校的研,我陪着你。”
喻嗔说:“梁乐智,我有个男朋友。”
“我知道,乐丹给我说过,可他不是你的前男友吗?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他来找过你。这种男的,不分留着过年吗?”
喻嗔一想,还真快又一次过年了。
梁乐智舔了舔唇,像只小狗一样蹭过来:“你考虑考虑我呗,等我以后继承了我爸遗产,我都给你。”
这话要是被梁总听见,估计得气死。
梁乐智决定赌一把,他唆使喻嗔道:“我有个主意啊,你那个前男友,要是真在意你,总不会你跟别人在一起,也没反应吧?不如我们假扮一下情侣,他真喜欢你,肯定会来找你的,他要是不来,你就把他放下。”
“别闹了,对你不公平。”
“没事,我喜欢当你备胎。”
“……”喻嗔无言以对,觉得头疼。这些男的都怎么了?牧原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如果不是手断了,梁乐智恨不得在原地打个滚,试试我吧!试试我!
选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何况情敌的面都没见着,他才不信自己比不上那个人。
*
喻嗔没想到,去趟医院,过年回家多了个拖油瓶。
梁乐智家也不回了,对于和喻嗔假扮情侣情绪高涨。
他摸准了喻嗔心软的点,一个大男孩,像只小奶狗一样,可怜兮兮看着她。
喻嗔没有答应这个馊主意,机票是梁乐智自己厚着脸皮买的,他本来脑洞就大,有了主意一发不可收拾。
梁乐智甚至都想好,他跟着喻嗔回家,万一喻嗔爸妈喜欢他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希望不就大了吗?
他手还打着石膏,看上去实在寒碜。
喻嗔上厕所他都想跟,委实痴汉。喻嗔打电话给梁乐丹:“你来把你哥哥带走。”
梁乐丹喜出望外:“什么?我哥要跟着你回家过年啊,太好了,今年过年终于不用看见他,就麻烦你收留一下他几天啊嗔嗔,给口饭别让他饿死就行,拜托拜托!mua~”
她立刻挂了电话。
喻嗔:……
她现在对谁都不期待,柏正他爱躲就躲,梁乐智爱跟就跟。
梁乐智欢天喜地:“我这个形象会不会不太好,要见岳父岳母,我应该买些什么呢?”
喻嗔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
徐学民没想到自己前不久才说过的话,没两天一语成谶。
喻嗔有一天,会有喜欢的人。
小柏总才教训了林朋义,这还没多久,那女孩就不属于他了。这回柏正再也没有教训梁乐智的立场。
柏正得知喻嗔和梁乐智一起回了t市,黑色的瞳孔一颤。
徐学民觉得,小主子有几分难堪。
柏正用沙哑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回去的?”
“今天上午。”
徐学民说:“您放下吧。”
徐学民想了想,公允地道:“梁总这个儿子,品行还不错,他们家家境也很好,据说梁乐智的妹妹,十分喜爱喻小姐。”
柏正被刺痛,冷声道:“他配不上喻嗔,梁乐智愚蠢、庸俗、头脑简单,是条脑子里装了海水的金鱼,他没能力保护喻嗔。”
他用刻薄难听的话把梁乐智贬得一文不值。
“可是,喻小姐现在喜欢他。”
什么也抵不过这句话,冰冷的男人瞬间僵住,他唇颤抖了好几次,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等好不容易能说话时,柏正只固执地重复道:“喻嗔不能喜欢这样的人。”
明明前几天那个夜晚,她还乖巧睡在他的怀里。
梁乐智做了什么,配拥有她的爱?
徐学民不去看小主子发红的眼眶,快刀斩乱麻:“您说过,尊重她的选择。”
柏正突然站起来,他胸腔急剧起伏,往外走。
“柏少!”徐学民连忙追上去。
“别跟着我!”他吼道,随即抿住唇,别开眼,声音低哑解释道,“我只是,去看看,去看看老柏,我也很久没有回t市了。”
徐学民叹了口气,看他消失在门边。
心都碎了,还逞强。
*
喻嗔没想到才回到t市,就见了牧原。
路上偶遇,牧原皱眉看着梁乐智。
梁乐智危机感很强,连忙搂住喻嗔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梁乐智打量着牧原,年轻男人成熟有气质,好像……是比自己帅那么一点点,看衣服布料,也确实是个有钱人。
梁乐智心中警铃大作,不用喻嗔回答,他已经演起来,深情款款道:“嗔宝,我们赶紧回家,你说过要带我见你爸妈,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喻嗔推开他:“梁乐智,你正常点,他不是。”
牧原眸光冷淡了两分,他看着喻嗔,神色有点儿黯淡:“他是你……”
唉,这都叫什么事。
喻嗔说:“不是,他是我室友的哥哥,叫梁乐智。梁乐智,这是我朋友,叫牧原。”
两个人谁也没有握手的意思。
开玩笑,纵然现在不是男朋友,可是将来谁不想当?
误会解开,牧原心中却仍有几分难受:“你这是要做什么,真要带他回家?”
“不会,梁乐智非要跟来,一会儿我让他去住宾馆。”
牧原脸色好了不少,梁乐智瘪了瘪嘴。
喻嗔知道牧原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刚刚牧原的难受也是真的难受。梁乐智的出现,对牧原来说都是如此,何况柏正。
这馊主意,有时候确实扎心管用。
喻嗔解释了一番。
牧原诧异道:“你是说,柏正回来了?”
喻嗔点头。
她语气平和道:“但我没想过逼他出来,梁乐智的事,的确是个意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能为柏正做的,都已经做了,别的也没办法。我尊重他的决定,我认输了,我会放下他。”
牧原弯了弯唇。
梁乐智真怕喻嗔待下去,看上这个姓牧的,他催促道:“走了走了,外面这么冷,冻坏了你怎么办。”
牧原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总算发现自己有些特质并不好。
他太稳重礼貌。
然而这些情敌,一个比一个脸皮厚。
*
梁乐智是个沙雕。
喻嗔把他带来t市第三天,深刻地认识到这一事实,他能把自己作凉。
喻嗔当然没把梁乐智带回家让人误会,但是这大少爷作啊,作天作地,今天非要带她去放炮。
“我来都来了,又是大过年的,你就当尽地主之谊,陪我玩一天嘛。”
喻嗔好笑地想到,中国最不可理喻原谅人的四大理由: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孩子还小。
喻嗔怕他闹腾,只好去看看他。
梁乐智把她带到小玉湖去放爆竹,这里的水干净清澈,临近公园,风景很漂亮。
他把点燃的爆竹往水里一扔,可以溅起来老高的水花。
喻嗔:幼稚。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和沙雕一起玩,确实挺好玩的。放个爆.竹,梁乐智都能想到不同的玩法。
喻嗔许久没这么轻松玩过,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玩得高兴,喻嗔不觉得有什么,梁乐智却觉得甜。
看在别人眼里,也觉得这对“小情侣”温馨甜蜜。
黑色兜帽的男人远远看着他们,垂下了眸。
梁乐智看喻嗔笑,觉得有动力,非要给她表演一下十响齐发。他小时候皮,什么都玩过。
他踩着湖边的石头,将爆竹插-进湿泥里。如果顺利,它们会一起爆,非常刺-激。
湖边湿滑,喻嗔阻止道:“你别过去,我不想看那个。”这湖很深。
“没事,我从来没翻车。”
话音刚落,梁乐智滑进了湖里,喻嗔傻眼。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
梁乐智慌了一瞬,好在他会游泳,刚要安抚喻嗔自己没事,下一刻想起来,妈的!他手断了没好!
“咳、咳……救命!”
“……”喻嗔没办法,总不能让好朋友哥哥犯傻淹死,她把外套一脱,跳进湖里。
冷,冬天的水真是冷。喻嗔唇齿颤抖,向着越扑腾越远的梁乐智游过去,好不容易抓住这货。
梁乐智冬天的衣服,经水一泡,沉得要命。喻嗔拽着他,哪怕借着水的浮力都拖不动。
梁乐智呛了水,人在呛水时很慌,有什么抓什么。他缠着喻嗔。
“梁乐智,你放松,这样我没法救你。”
不仅没法救,两个人都得沉。
男孩的胳膊缠得死紧。
喻嗔冷得都快没了力气,她终于知道梁乐丹为什么说她哥今年不在家过年谢天谢地。
谁能这么作啊!活生生的祸害。
喻嗔没放手,依旧想着把他带上去。
过年小玉湖没什么人,她不救他,梁乐智就真没了。
她呛了两口水,发现离岸边还有点儿距离。
不会两个人一起完蛋吧?
下一刻,湖面噗通一声响。
一个黑色身影朝他们游过来。
喻嗔落入一个比湖水温暖的怀抱,她意识到这是谁,有一刻,喻嗔想哭。
这几年的委屈难过,一瞬决堤。
她在他怀里,不肯松开梁乐智的衣服,一面推柏正胸膛。她这才知道,自己不是不生气,不是没有怨愤的。
走开,不是再也不见我了吗?别碰我。
柏正抿住唇,眼里浮现出几丝怒色痛色。
“你为了他,竟然不要命?”他咬牙问,如字字喋血,眼睛都嫉妒红了,这人这么重要?她从未这样爱过自己。柏正握住喻嗔的手,强行把她小手掰开。
喻嗔的手被他从梁乐智的衣服上扯下来,梁乐智没人拉住,挣扎着沉下去。
柏正冷冷地想,死了最好。
“梁乐智!”喻嗔吓一跳,连忙去抓人。
喻嗔不知道男人的嫉妒心到底多可怕,这一声呼喊,让柏正心如刀割,理智全失。他猛然掐住她下巴,吻上她的唇。
他不再把她往上托举,索性带着她,一同沉入冰冷的湖水里。
水下没有空气,偏偏喻嗔也倔强,不肯要他渡过来的空气。
柏正比她水性好了不知多少。
窒息感蔓延,喻嗔头晕眼花,终于受不了,抱住他脖子,笨拙从他口中换气。
柏正疯狂回吻她。
明明如他如愿,然而喻嗔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比自己还颤抖得厉害。
这种感觉,像是沉沦,更像绝望。
第87章 谈谈
喻嗔快要窒息, 才被托举出水面。
她咳得小脸苍白,却有比愤怒更重要的事。
“梁、咳咳,梁乐智还在水里。”
柏正吸了口气, 没说话, 他一言不发,把喻嗔推回岸边,又回身潜下去。
喻嗔边咳嗽, 边盯着水面, 很快, 柏正像拖死狗一样, 拎着一个男孩的衣领把人拽了上来。
梁乐智因为呛水,已经陷入昏迷。
喻嗔怕他真被淹死了,连忙拍拍他脸颊:“梁乐智,梁乐智。”
柏正全身湿-漉-漉,冷眼看着他们。
梁乐智咳嗽一声,把水吐出来, 他死里逃生,手臂还痛得不行, 此刻看见喻嗔,瘫在地上嘟囔道:“我还活着吧?”
喻嗔点点头。
梁乐智松了口气。
这会儿梁乐智理智回归, 连忙问喻嗔:“你没事吧?我刚刚神志不清楚没,有没有伤害到你啊, 都是我不好, 早知道不去弄什么十响连发了。”
喻嗔刚要回答,一下被人抱了起来。
梁乐智这才看到身旁有个沉默的男人, 他很年轻,身形颀长。“喂, 你干什么?”
男人并没有理他,抱着喻嗔离开。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着他面抱走他未来的女人啊!梁乐智想爬起来,但是手臂痛得他嗷地叫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梁乐智只能大叫道:“喂,那个人,我警告你,你把嗔宝放下。站住,你不许走,你谁啊你。”
柏正没理他,他抱着喻嗔一步步走远。
喻嗔在他怀里,两个人同样冰冷的体温,这回她没挣扎,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他。
这三年,不仅她长大了,柏正也长大了。
岁月并没有磨平他的棱角,只让年轻男人眼角眉梢,带着以前没有的沉稳之色。
她的视线,从男人锋锐的眉,一路落到他黑色的眼珠,苍白的薄唇。最后在他耳朵上的助听器上,顿了顿。
喻嗔的安静,让他停下了脚步。
柏正低眸,看见一双冷然的眼睛,怀里少女的眼睛过分明亮,然而她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心脏微微刺痛。
他沉默了一瞬,去离小玉湖最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前台的工作人员狐疑地看看他们。
全身湿-漉-漉的年轻男女,男人看不清表情,他怀里的女孩抿着唇角,看得出在生气。
大过年的,外面这么冷,如果不是他们两个颜值都很高,工作人员简直想报警。
柏正把喻嗔带到房间,开了热水。
他们一路没说话,此刻他也只是把喻嗔放进浴缸,示意她洗澡,他自己准备出去。
喻嗔拽住他的衣领。
“你这算什么?”
把她放这里,他自己又打算走了对吗?
柏正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低声道:“我不走,你洗完,我们再谈谈。”
喻嗔松了手,她抱住膝盖,轻声说:“如果这次你依旧走了,就一辈子别出现了。”
柏正脚步顿了顿,他背对着她,关上门。
喻嗔洗完澡出来,没想到柏正已经洗好。有钱就是方便,他可以去隔壁的浴室洗。
喻嗔在他对面做下来。
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柏正以为她会愤怒生气,亦或者追问,最糟糕的,是她会哭。
然而她比他想象的平静很多。
反倒是他沉不住气,低声开口:“梁乐智不适合你。”
“那谁适合,你吗?”
他看她一眼,女孩话语里带上几分讽刺,喻嗔很少这样讲话。
大多数时候,她都既乖巧又懂礼貌。说的话让人心脏熨帖到甜蜜。
然而他大概是忘了,这样的喻嗔,是在喜欢他之后。喜欢他之前,每一次讲话,也是会戳他心窝子的。
“我也不适合。”
“我就奇怪了。”喻嗔撑住下巴,状似惊叹好奇地看他,“三年前,柏少说我没意思,一走了之。三年后,竟然闲到帮我挑男人。”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喻嗔看了眼他握紧的拳头,两个人谁也没提湖中发生的那件事。他不提,似乎是不想承认打破了这么久的坚持和决心,喻嗔暂时不提,是她其实已经气到爆炸了。
用窒息来逼她吻他,柏少真是好样的。
“那你倒说说,梁乐智为什么不适合?”
柏正垂眸:“他险些害死你。”
“那是因为某些人打断了他的手,他才没法游上来。”
柏正看她一眼。
喻嗔深吸一口气,反而笑了:“这样吧,我感觉你挺喜欢管我的事,你觉得梁乐智不合格,想必你的眼光更好。你说说谁比较适合,我接受你的建议。免得下一次,再莫名其妙被人按在湖下,教我清醒清醒。”
柏正脸色惨白。
他想辩解,却突然想起,他本就不该辩解。他的初心明明是不再和喻嗔有任何纠葛。
但他没有守住原则。
“说啊,怎么不说了?”
“嗔嗔。”
“别这样喊我。”喻嗔猛然打开他的手。
柏正这才发现,她眼中隐有泪光,平时不生气的女孩,发起火来极为可怕。
她捂住脸颊,泪水滑入掌心。
女孩子蜷缩成小小一团。
她突然哭了,哭得他毫无办法。柏正摸摸她头发:“别哭,是我不好。”
他艰难道:“你、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再也不会打扰你。刚刚湖下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没想过让你出事。你要是生气,可以把我的头按进浴缸。”
他的确没有想过伤害她,即便刚刚被妒火冲昏头脑,柏正也没想过与他们同归于尽。他要她好好活着。
喻嗔哭得更大声。
天知道,这三年来,她用了多久,才习惯柏正已经离开自己生活的事实。
他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把自己的人生当作游乐场吗?
柏正听不得她哭。
他手足无措,又不敢碰她。许久,才用颤抖的手,轻轻摸摸她头发。
“是我不好。”
喻嗔抽泣几声,柏正并没有解释当年为什么离开,喻嗔哽咽道:“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柏正没想到少女话题跳转这么快,然而他现在只想让她别哭,她问什么,他就只好答什么。
唯独不能说实话。
他浑身血脉,脏到自己都无法接受,别让她觉得恶心。
“在国外,不小心受了伤。”
喻嗔已经没哭了,她用手背擦擦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整个人可怜又可爱。
她给过柏正解释的机会,但他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正如她以前所说,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明白的。
喻嗔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自己。她难过到极致,又委屈到极致,喻嗔此前从未想过,原来见到一个人,能铺天盖地爆发出这么多委屈。
“你走吧,帮我关上门,谢谢。”她轻声说,“以前也没宣布过在一起,所以分手都不用说。”
柏正僵硬地坐在原处。
她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谢谢你今天救我,但是柏正,你以后不用守着我了,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许久,喻嗔听见酒店茶杯被撞了一下的声音,他站起来,替她关上门。
等柏正离开,喻嗔睁开眼睛,她最想问的问题没问。
比如他还喜欢她吗?
然而其实不必问,如果不喜欢,他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幅掌控欲极强的变态样。
但如果喜欢,却这么多年不回来,一定有他自己都不想说的理由。既然不愿意说,又何必追问。
总归两个人的事情,一旦有人选择退出,就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这个世界啊,越成长,就会渐渐明白一些成年人才懂的规则。
它教你暗自流泪,教你强颜欢笑,还教你平静放手。
*
徐学民就知道,柏少这么回去,不发生些什么才怪。
柏正失魂落魄地回来,徐学民看了又看,非常机智地没有询问。
这幅被人甩了,被分手的衰样,足以让人脑补许多。
他不问,柏正反倒自己讲了。
“她在生我的气。”
徐学民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理一理小主子:“毕竟你离开了那么久,是个女孩子,心里都想不过去。”
再说了,让人家别喜欢你,不是你一开始的打算吗?
怎么成真后,小主子倒是受不了。
“唉。”徐学民宽慰他,“马上春天就要来了,我听说s市有一场不错的宴会,您得空可以去放松放松。”
柏正根本没理他。
徐学民面无表情地想,他就不适合给人在恋爱上提供经验参考。自己可是单身了一辈子啊。
谁都看得出,柏正很不开心。
又过了一周,看他带着几分憔悴,徐学民才知道,柏正几乎一周没怎么睡觉。
如果以前支撑他活着的,是喻嗔干净纯洁的爱,如今他心里空荡荡到疼痛。她说不再需要他了,不要再守着她。
柏正之所以和徐傲宸不同,是他得到过她的喜欢。
没有这份喜欢,他或许早晚会变得和徐傲宸一样。
徐傲宸本来不会死,他那样骄傲恣意,是牧梦仪和别人的爱情判了他的死刑。
徐学民突然意识到,小主子也会渐渐失去生机,在深渊里死去。
徐学民觉得自己太难了,单身了一辈子的老男人,硬着头皮瞎建议道:“我觉得,您其实,没必要离开她。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不介意你身体的女孩子。喻嗔是个好姑娘,或许她真的不介意。”
说是这样说,徐学民其实毫无把握。谁会不介意柏正身体随时出毛病,不介意他这辈子都没法给她一个孩子。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一天精神出问题伤害她。徐学民不确定地想,他们连这个都不敢保证。
柏少可真是太没竞争力了。
柏正手指颤了颤。
第88章 听得见吗
梁乐智缓了好几天, 又恢复了活力。
他委委屈屈问喻嗔:“那天那个人,是你前男友吗?”
真是太丢人了,不仅把自己玩儿到水里面, 还让情敌把自己捞起来。关键是, 他当时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只看见年轻男人大致轮廓和下颚,连人家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梁乐智隐隐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 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喻嗔说:“嗯。”
她随口应, 但喻嗔知道, 柏正的事情不会完。
“他把你带走, 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喻嗔看见梁乐智就头疼,“年都过完了,你还不回家吗?”
这可不行,万一那个男人又来纠缠喻嗔怎么办。
“我得保护你。”
喻嗔闻言看着他,他不来祸害自己就算好了,谈什么保护。
梁乐智有几分心虚, 就是他玩爆竹,差点害得喻嗔和他一起溺水。
喻嗔怕了这位作精大少爷, 干脆提前回了s市。
她一回去,梁乐智屁颠颠跟着回去。
没什么事, 喻嗔打算投入工作,开个直播。她播了一天, 人气很好, 粉丝们特别高兴。
“香香不是在休年假吗?怎么提前开播了。”
“哇这是新年礼物吗?”
“新的一年,香香又美一个度!”
……
猫尾经理得知她回s市了, 十分高兴。
“调香,我们平台有个宴会。你也知道猫尾今年要办俱乐部, 这次宴会也是为这个做准备,你要是方便的话,明天过来一下,帮帮忙。”
说帮忙是假,看中喻嗔颜值是真。
喻嗔虽然不是平台一姐,但是人家确实是颜值一姐。这年代颜值意味着什么?门面啊!
经理虽然话说得客气,但是语气不容拒绝。
于是第二天,喻嗔去了经理口中的宴会。
宴会办得盛大,八层蛋糕摆在大厅,服务员小姐们打扮得很精致。
猫尾这几年发展迅速,其他公司自然给面子,来了不少老总。
喻嗔走进来时,经理冲她招招手。
“香香,之前说让你帮个忙,还记得吗?”
喻嗔点头。
经理说:“宴会待会儿需要跳一支舞,我们定下男嘉宾是‘永恒’,女嘉宾到时候就你去。”
喻嗔诧异。
“好好表现,别搞砸了。”经理这会儿很忙,‘调香’这个主播来猫尾也快一年,经理平时没见着她有什么后台,把她当员工吩咐。
“你去和‘永恒’接洽。”说完这句话,经理步子匆匆离开,安排其他事去了。
喻嗔抬头,果然看见平台颜值一哥正看着自己。
“永恒”是主播名,他真正名字叫宋恒,确实长得不错。宋恒心高气傲惯了,在平台一直被人追捧。今天被请来跳开场舞,得知女伴是个才来不到一年的女主播,他心里有几分不满。
那些个女主播,没了美颜和滤镜,能有什么资本?何况一个名气不大的小主播,配和他跳第一支舞吗?
然而当他看见喻嗔,立刻就不这样想了。她真好看,气质还很出挑,宋恒见过不少一线女星,都没喻嗔漂亮。
宋恒眼睛亮了亮,不甘愿变成期待,他走过来,还顺势递了一杯红酒给喻嗔。
“嗨,我是猫尾“永恒”,期待第一次合作。”
喻嗔接了酒,没有喝。
接了任务,她随意和宋恒聊了几句。宋恒还算风趣礼貌,也十分绅士。
就在这时,一个人强行挤入他们中间。
“梁乐智?”喻嗔实在没想到这地方都能遇见他,但是仔细一想,梁乐智这个逗比是梁氏大少爷,他家建材公司非常出名,今天出现在宴会不足为奇。
平日里,梁总一双儿女都相当接地气,让人忽视了他们的家世。
梁乐智推开宋恒,讨好地笑道:“嗔宝,好巧。”
宋恒皱眉:“梁小少爷。”
梁乐智看一眼宋恒,说:“哟,我说谁啊,猫尾约炮王,宋恒啊。”
宋恒脸色铁青:“你嘴巴放干净点。”
喻嗔看看他们,没想到梁乐智和宋恒竟然是认识的。
梁乐智在喻嗔面前怂,在宋恒面前可不怕,他拉着喻嗔就走。
“你怎么和他站在一起?”
“经理让我跳开场舞。”
“和谁,宋恒吗?”梁乐智头发丝都快要炸起来,“我给你说,他那个人特别脏,你离他远一点。”
听起来,梁乐智对宋恒的观感并不好。
喻嗔也没心思问他们有什么纠葛:“这是工作,没有办法。”
梁乐智说:“不行,我去找你们经理,让他换人。嗔宝,你乖乖等我啊。”
他说干就干,立刻消失在了人群中。
喻嗔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她觉得这事梁乐智办不成。
猫尾经理并不比梁乐智地位低,还是个独-裁的人,这个时候怎么会轻易让别人左右自己的决定。
果然没一会儿,梁乐智丧气地回来了。
“那个老头子不干。”
“没事,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
猫尾经理叫常连,今年四十岁。
今天的宴会,他本来也邀请了徐总徐学民,还有徐家那位真正的主子,只不过徐学民表示,他们不会来。
他们不来,常连也势必要把宴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梁家那个不靠谱的小子,刚刚让他换开场舞人远,被常连挥挥手赶走了。
今天事儿多着呢,这场宴会办得好,有助于接下来一年官方比赛正式俱乐部展开。
一场不痛不痒的开场舞而已,常连当然不会为了这个打乱自己的计划。
没想到,在开场舞之前,有人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常连怔了怔:“徐总来了?”
顾不及惊讶,常连立马去接待。
徐总竟然赏脸来了,今天的侧重点自然就不是宴会,还是自家总部的老总高兴最重要。
常连出去接人,看见徐总下车,躬身给人开车门。
能让徐学民这样对待的,只有那一位。
常连有几分惶恐,没想到徐家家主也来了。这会儿常连忍不住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徐学民看一眼柏正,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咳。
之前完全对宴会不感兴趣的人,如今真香了。徐学民也没料到,常连会让喻嗔过来。
徐学民从头到尾没给常连说过,柏正和喻嗔什么关系,也难怪常连胆子这么大。
小主子碰都不敢碰的人,常连敢让她和陌生男人跳舞,简直好样的。
常连不同于对梁乐智的强势冷淡,殷勤对柏正道:“柏总,这是今天的宴会安排,职业选手已经招募完成,其他公司表明会注……”
“开场舞。”柏正打断他,“你安排的谁?”
常连愣了愣,怎么今天,这些大佬都只关注开场舞。
“我们平台的两个星秀主播,‘永恒’和‘调香’。”常连解释道,“您放心,他们外表都非常出色,一定能带来个不错的开头。”
常连说完这句话,看见这名年轻冷淡的领导,扯了扯嘴角。
“‘永恒’外表出色?”
常连点头。
“比起我,怎么样?”
常连:“什、什么?”
徐学民觉得小主子这个问题,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常连摸不住这位的心思,也不晓得这算什么问题,他陪笑道:“您说笑了,他怎么配和您比。”
“那么,开场舞换人。”
“您、您觉得换谁合适?”这都算什么事啊,不关注宴会重点,全纠结这场开场舞了。
年轻男人薄唇动了动。
好半天,常连听清了他说什么,他说――
“换我。”
*
宋恒突然接到换人通知,他神色古怪地看喻嗔一眼。
喻嗔和梁乐智坐在一起,听他给自己讲这些公司之间的弯弯绕绕。
梁乐智道:“他那什么眼神?”
“不知道。”
“一会儿你千万注意,不要被他占便宜啊。”
“不会。”喻嗔道,“你刚刚给我说,猫尾最大股权人是谁?”
“他叫柏正,你说神不神奇,徐家的家主,竟然姓柏。哈哈哈哈……”
喻嗔平静点头:“很神奇。”
她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梁乐智,梁小少爷前段时间,竟然没认出自己是被谁捞出来的。
梁乐智再三叮嘱:“别让那个色鬼摸你知道吗?要是情况不对,立刻喊我,小爷当即打得他脑门开花。”
“我不会有事。”喻嗔走向大厅。
她有个猜测。
开场舞快开始了,喻嗔拎着裙摆,去准备室。
主持人激情昂扬的声音中,全场灯光暗下来。喻嗔走到中心,一束光打下来,落在她身前的男人身上。她知道,他会回来。
柏正抿住唇角,冲她伸出一只手。
外围的梁乐智猛然站起来,草草草!不是宋恒!那个人……他、他他是……
喻嗔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没有把手搭上去的打算。
柏正绷紧下颚,漆黑的眼珠子看着她。
猫尾经理常连捏了把冷汗,这个调香,怎么回事?不会临时换人,她还不满吧。
就在柏正也以为她不愿意和他跳这一支舞的时候,少女把柔软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掌,几乎忘记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直到音乐声响起,少女说:“跳啊。”
他才慢半拍跟上她的节奏。
“松开点儿,你捏疼我了。”
柏正连忙松了松手指,少女严肃地板着小脸,不见笑模样。
这是酒店里,她让他走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旁人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柏正喉结动了动,他解释道:“那个宋恒,临时有事,所以常连让我顶替。”
喻嗔都不想戳穿他拙劣的谎言。哪个下属胆子这么大,敢支使老板做事?
她早就猜到这一出,因此并不惊讶会换人。喻嗔知道,柏正怕自己生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最近干的事情十分可笑。
一面说不靠近她,却又忍不住来她身边。自相矛盾到他自己都没法解释。
喻嗔靠在他怀里,男人怀抱气息干净熟悉,让她眼眶滚烫了一瞬。
她不得不承认,她想他。
不管他这几年,有再大的错,可他险些为她死过一回,在三年前的涟水。因为他,喻嗔这辈子第一次相信爱情。
但柏正依旧盘算着远离她,真让人生气,并且无法原谅。
女孩子生气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可理喻的,哪怕再温柔可爱的女孩都这样。
喻嗔搭在他肩膀上的小手,在转身时,摸上了男人耳朵,她轻轻巧巧,把助听器拿了下来。
柏正低眸看她:“嗔嗔。”
喻嗔趴在他耳朵边问:“听得见我说话吗?”
柏正没回答。
看来听不见,喻嗔忍住难过,她的柏正这些年到底怎么了?她带着哭腔,小声骂他:“柏正,你个混-蛋。”
他摸摸她头发。
第89章 拆穿
柏正并非完全听不见她说话。
只不过没了助听器, 落入耳中的声音小而不清晰。
喻嗔拿走他的助听器,并没还给他。柏正听不见音乐,好几次这支舞的节拍踩错。
柏正知道, 喻嗔在恼, 像徐学民说的,换做谁也会生气。
节拍出了错,好多人诧异看过来。柏正面不改色, 没有生气, 只是温和揽住她的腰肢。
柏正怎么舍得生她的气呢?她小小一只在他怀里, 又那么好看, 即便生气难过,也无比可爱。
纵然出了错,却无人敢置喙。
起先还有人不认得柏正,皱眉道:“猫尾怎么回事,找的艺人这么不靠谱。”
她的同伴连忙道:“嘘,他才不是什么艺人, 他是徐家那位。”
徐傲宸这个人,即便死了很多年, 在名流圈里提起来,依旧讳莫如深。他的亲子便也带上了这一色彩, 用“那位”二字代指,所有人就懂了。
再无人敢说什么。
这支舞总有跳完的时候, 大厅的灯光全打开, 喻嗔把手从柏正掌中抽出来。
她屈膝,行了个礼, 走出灯光。
柏正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怅然若失, 收回自己的手掌。
没想到他下去,见到喻嗔在不远处等他。
少女眸子明净,她手中握着一对助听器,俏生生盯着他看。
柏正问她:“怎么了?”
喻嗔摇摇头,他伸出手,被她推开。
换做几年前,他暴脾气的时候,弄不懂她想做什么,简直会疯。
这两年心性沉淀下去,他爱她,又怕靠近她,喻嗔做什么,他只敢看着,多问几句都不敢,从心态上来讲,着实有几分卑微可怜。
柏正知道,徐学民说那些话是哄他的。
去哪里找完全不介意的姑娘?谁不怕某天夜里醒来,枕边人变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还可能伤害自己。
即便现在不在意,以后有一天她后悔了,他或许会变成第二个徐傲宸。
毕竟,徐傲宸一开始也不是坏人,对吗?
尽管知道徐学民的话不可信,但柏正今天还是来了。他的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
柏正找了许多理由,牧原太懦弱,梁乐智不稳重,宋恒就更不用说了,为人轻佻,不是个好玩意儿,他怕她被骗。
他们总有不好的地方,可是柏正再审视自己……哪哪儿都不好,他才是最没资格的人。
喻嗔跟着柏正,他走哪里,她也去到哪里。
这时候其他人都知道徐家主来了,赶着要上来同他说几句话。
柏正没了助听器,也不耐烦听他们讲话。
身边少女握着他的助听器,像个小坏蛋一样,然而他的心思完完全全只在她身上。
他还得担心他们让她不高兴。
没办法,柏正只好上楼去休息室。
喻嗔果然跟着他,她不要他拉,但就是跟着他。
梁乐智远远看着,眼巴巴的,又哀怨又难受。他这次倒是智商在线,就说前段时间救他的那个男人怎么有几分眼熟,可不是眼熟嘛!人家是他之前跟着老爹拼命讨好的徐家家主。
梁小少爷一颗心碎得稀巴烂,你说别的人他还有一争之力,跑去和徐家主抢女人,不说别的,他老爸就得揍死他。
老梁总至今还在致力与徐家搞合作呢。
*
楼上休息室,徐学民在煮茶。
这位老先生煮茶有一套,很讲究。徐学民煮好茶,先给常连倒了一杯。
“徐总,您放着,我自己来。”
常连诚惶诚恐,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在考验他的脑容量。偏偏徐学民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完全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
常连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忍不住乱想。
柏总该不是突然看上他们猫尾的调香小主播了吧?那该不该让他潜规则呢?
常连不赞同潜规则,可如果人家非要这么做,还真没他什么事。
就在常连越想越离谱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常连立刻起身:“柏总。”
喊完人,才发现他身后露了一角淡紫色的裙摆,漂亮精致的女孩从他身后探出头。
是他们平台最漂亮那个女孩子,调香小主播。
常连心想:这就把人抢过来啦?
没成想,下一刻,少女把柏总推出去,关上了门。柏正被关在外面,室内就剩两个老家伙和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女。
常连眼睁睁看着柏总被关在外面,差点跳起来,他下意识要拉着调香一起去赔罪了。
喻嗔背着双手:“徐叔。”
徐学民站起来,颔首:“喻小姐。”
喻嗔本就是找他的。
“柏正让你给我解释这两年他都发生了什么,他说他不好开口。”
徐学民愣住。
这……真的假的啊?
他习惯性想看一眼小主子,让柏正给个眼神,但是立马想到柏正被关在外面。
徐学民一时倒拿不准。
可如果是假的吧,柏少把她带过来干什么?何况喻嗔那么乖,她总不会来哄他这个老头吧?
难不成自己要临时给喻嗔编一个故事?
喻嗔摊开手:“您解释这个就可以了。”
徐学民看一眼助听器,觉得自己好难。
他保守发言:“柏少之前身体不太好,做手术失败,现在听声音不太清楚,所以戴着助听器。”
“什么病?”
徐学民看了眼门:“发烧导致的,耳蜗有点问题。不严重,如果重新手术,成功率很大的。”
喻嗔笑了:“谢谢您。”
常连在旁边儿,大气不敢出。什么情况啊这是。
喻嗔打开门,年轻男人正低眸看她。
柏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她哪怕捅自己一刀,他都不会生气,因此只是疑惑。
喻嗔踮脚,给他把助听器戴上。
少女柔软的手,偶尔会不小心蹭到他耳朵,她整个人几乎靠在他怀里,让他失去思考能力。柏正绷紧身体,多少年了,再一次体会到了紧张的感觉。
少女轻声问:“柏正,你之前说,在国外时,耳朵不小心受了伤,对吗?”
柏正漆黑的眸看着她,记得自己确实说过这个理由,低声道:“嗯。”
在他说话之前,徐学民就知道要遭,脸颊一抽搐,非常想给个提醒。他还没和柏少对口供啊!
常连围观了这么一出,原以为自家调香小主播是只无害小猫咪,没想到人家较真起来,奶凶奶凶的。
“可是徐叔说你是因为发烧。”
柏正顿了顿,看一眼徐学民。
徐学民垂眸看地面。
这可不能怪他啊,谁让柏少把人带过来,引起误会。
柏正尽可能平静道:“受伤以后,还发了场烧。”
“你知道,我最讨厌骗子了。”
柏正身体僵住。
“柏正,你们这个样子,是觉得好玩吗?”喻嗔后退一步,她吸吸鼻子,双眸委屈,“我等了你三年,不是为了听你撒谎,或者与你玩分分合合的游戏。我要你做一个选择,如果真有我们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坎儿,并且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同我讲,那就不要出现在我生活里了。”
“不管我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或者被谁骗,我都认了。你反复干预我的生活又算怎么回事呢?”
“如果你想好告诉我,就不要骗我。要怎么选择是我的事情,你没有权利替我做选择。”
柏正沉默着,握紧了拳头。
喻嗔从他身边楼梯走下去,她见男人转头看自己,喻嗔一咬牙。
他还是那条不能忍、暴脾气的大恶龙吗?她干脆刺-激他:“你如果打算再想个三年,那就算了吧。说不定我和梁乐智连孩子都有了。”
柏正听见这话,瞳孔猛然一缩:“喻嗔!”
喻嗔已经拎着裙摆跑下楼。
他走了,房间里就只留下两个老家伙。常连看着脸色超级黑的柏总,求生欲使他想立刻告辞。
徐学民也不自在。
少女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谁也没想到。
徐学民和柏正总骗人家,喻嗔这次当着他们面拆穿,也算以牙还牙。让他们记忆深刻,不许再骗她。
看来真是气坏了,也许还心疼坏了。
毕竟柏正离开她的时候,看上去还很正常。
喻嗔之前太乖,乖到几乎让人忘了,她最初是一个多么有主见又坚韧的小姑娘。
以前大家都不喜欢柏正,就她死心眼要对他好。
如今大家都想讨好柏正,说不定她真的就是不要他了。
柏正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她还真敢说。”
徐学民咳了一声。
谁都看得出,人家故意气柏正呢,可没办法,你就是要气啊。
不仅要气,气完了还得听她的,做个选择。
*
喻嗔忽略旁边梁乐智幽怨的目光。
“我要回去了。”
梁乐智刚刚被他家老头子耳提面命,此刻觉得自己像要和心上人劳燕分飞。
“嗔宝,你要是喜欢我,柏正算什么,小爷和他拼了!”
梁乐智其实挺可爱。
喻嗔说:“他会把你腿也打断的。”
梁乐智一抖,手隐隐作痛,他还记得那种痛苦,硬着头皮说:“我不怕,为了你,瘫痪都行。”
喻嗔忍不住笑。比起那群心思深沉的人,梁乐智这个沙雕风,真让人快乐。徐叔和柏正骗她的事情,都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她和梁乐智说了一会儿话,梁乐智非要送她出去。
二楼楼梯上,柏正低眸看他们。
他握住栏杆的手指苍白发紧。
柏正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确真心喜欢她。自己总是打破承诺,像喻嗔说的,在打扰她的生活,反而显得卑鄙极了。
徐学民这回也没办法了,选吧。
再难,柏少都得选啊,不然真等人家孩子出生,小孩喊你干爹吗?
与她说实话,或者放弃她。
第90章 坦白
梁乐智送喻嗔出来, 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s市的一月并不怎么冷,街道上偶尔还有衣着单薄时尚的女郎,冲出来的梁乐智抛媚眼。梁乐智不犯二时, 确然会给人一种优秀的感觉。
看见红裙美丽的喻嗔, 女郎眸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转,又露了个暧昧的笑容。
梁乐智本来没什么心思,见状捧起喻嗔的手, 戏精附体:“嗔宝, 你同我私奔吧。”
真要和徐家主抢女人, 梁乐智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 他心里清楚,却又舍不得喻嗔。
他是真的喜欢她,喻嗔才来大学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她。
妹妹欢天喜地抱住一个少女。
那少女抬眸,亮晶晶的眼睛,小鹿一样, 对他妹妹十分温和。梁乐丹介绍他以后,喻嗔弯起大眼睛, 友好冲他笑笑。十八岁的少女,像是枝头俏生生的花, 很轻易就能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梁乐智心脏直跳,体会到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喻嗔没把梁乐智的话当真。
但他这时候还眼巴巴往她身边凑, 是个不怕死的, 那份让人哭笑不得的心意,也显出几分真诚来。
毕竟不谈柏正, 连梁总知道他胆子这么肥,都会打断他的腿。
喻嗔要回家, 梁乐智扒着车子,他这个人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今天如果回去了的话,是不是就要和柏总死灰复燃了?”
喻嗔都不忍骗他:“我在等他一个答案。”
“电视剧里不这么演,他那么多年不回来,你难道不虐他个爽?”
喻嗔噗嗤一笑,梁乐智每天想什么呢?
“要不你带我回家吧,我们春风一度,保证气他个半死。而且我器……”
“梁乐智!”
他乖乖闭了嘴。
“你松开车子。”
梁乐智不松,他舍不得啊,是真的舍不得。他追了两年的女孩,他爸即便扬言打死他,他也不甘心。
他沙雕了点,感情却半分不掺假。
梁乐智有种预感,他真松手,就和那个看上去儒雅,实际迂腐的牧原一样了。梁小少爷像小狗一样,感觉灵敏。
“你别闹了,我只是回去。”
梁小少爷想哭,他退一步道:“让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宴会他不想待,情敌办的,他回去干嘛,继续被他爹拎着耳朵教育吗?
梁小少爷钻进车子,恨不得今晚就让喻嗔移情别恋。
他打小皮,柏正带来的危机感,不是牧原能比拟的。毕竟和一个坏人争东西,比和老好人争东西难多了。
喻嗔见他规规矩矩,外面又下着雨,也没赶他下去。
路上,喻嗔告诫他:“你别和柏正对着干,知道吗?他那个人很坏的,你手疼的时候,就想想。”
她先前说那些话,是为了气柏正,梁乐智这傻瓜真出事就不好了。
“你知道他坏,以前还和他在一起?”
喻嗔不答,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
宴会上。
柏正在二楼待了一会儿,他自然看见喻嗔和梁乐智走了。
可是这么久还不见梁乐智回来,他脸色开始越来越难看。
徐学民多精的人啊,立马让人去问问,得到的答案是喻嗔和梁乐智一起走了。
徐学民看看阴郁可怕的小主子,再想想那个阳光大男孩。说真的,要是徐学民是女人,他说不定都喜欢梁乐智。
他们一起离开,往常不会让人多想,可是刚刚喻嗔才说了生孩子的事。
梁乐智不是牧原,牧原品行争执,梁乐智这小子又奸猾又贱,还不要脸。
柏正一刻待不住,他冷着脸就下楼。冬天的外套都没拿。
下楼遇见了梁乐智的父亲梁总,可怜的梁总,没发现自己胆儿肥的儿子不在宴会,一心只想让徐家再考虑考虑合作的事情。
老梁总笑眯眯凑上来,结果得到了一个冷漠至极的目光。
以前柏正还有耐性和他说说话,今天看见他,眼风都不想给一个。
年轻男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柏正不高兴,最慌的还属猫尾经理常连。以前也不见徐家人来管他们这个平台,可是这半年,徐家大佬都在他们这座小庙聚集,刺-激死了。
常连见柏正二话不说走了,生怕有今天宴会的锅,他是不是就不该办这个宴会啊?
常连哭丧着脸,后悔莫及。
徐学民笑道:“没事,他心情不好。”
还慌了吧。
喻嗔给了他时间做选择,他今晚都等不了,自己过去了。
*
柏正开车去追。
他的豪车穿行在夜晚的都市,不知道比计程车快多少。可他们到底比他早走许多,柏正抵达喻嗔住处时,他们早就到了。
以前喻嗔念高中时,他这个人掌控欲就强,此刻自然也知道她住哪里。
环境还算清幽的一个小区。
为了直播,喻嗔和祝婉平时都不住学校。现在才大年初四,祝婉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喻嗔。
喻嗔回家把身上这身参加宴会的裙子换才来。
梁小少爷也轴,他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是不肯走。喻嗔不陪他疯,他就可怜兮兮蹲在楼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的爱情,不会因为同情而产生,但女人会。
但危机感,几乎是男人之间的共识。
于是柏正来到喻嗔家门口,一眼看见的,不是喻嗔家大门,而是蹲在楼道博可怜的梁乐智。
这么久以来,徐学民教的稳重、沉着、修养,此刻全是放屁。
生孩子!
柏正看到他,就想到这几个字,恨不得掐死梁乐智。不说自己,就连牧原那呆子,都曾救了喻嗔。自己更是出生入死也不为过。
但这蠢东西做了什么?除了卖蠢他会什么?
火气根本大到压不住。
柏正直接把人拎了起来,梁小少爷也不矮,可是柏正以前是什么人,移动人形大杀器,一拳能打翻两个梁乐智。
梁乐智也慌啊。
他扯开嗓音喊:“嗔宝救命,救命啊!”
梁乐智叫声实在凄厉,喻嗔知道他能作,连忙过来看一眼。
她从猫眼里看一眼,两个男人在打架。
不,是梁小少爷在挨揍。
喻嗔拉开门:“柏正!你干什么?”
她连忙推开柏正,把毫无反抗之力的梁乐智拉起来。
柏正动作顿住,她质问的声音,像跟尖锐的刺,让他心里委屈又难受。他像个局外人一样,与他们泾渭分明。
梁乐智站在少女身后,觉得自己像朵男白莲,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嘶,这徐家的疯子,揍人太他妈疼了。
柏正忍气吞声,他咬住口腔里的肉,血腥味蔓延口腔,他说:“我来坦白。”
喻嗔控制住讶异的表情。
“进来说吧。”
柏正走进去。
喻嗔看了一眼梁乐智,梁乐智摸一摸自己青紫的脸,他笑了笑,用口型告诉她:去吧。
喻嗔愣住。
梁乐智推她一把,把门关了。
自己站在门外,梁小少爷舔舔唇,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委屈自己的好事。
可他要她幸福。
喻嗔那么乖,他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该那样笑。
刺-激人是多么简单的事,只要有效就行了。梁乐智走在小雨绵绵的夜色里,心里有几分酸楚。
啊,她长大了啊。
多想也像柏正那样,看看她读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子。
比不要脸,他梁乐智还没输过呢。可惜遇见的时间晚了点。
*
“说吧。”喻嗔在柏正面前坐下来。
今晚她重新刷新了对梁乐智的认知,本来以为他只是搞笑,可是梁小少爷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出连喻嗔也没想到,可梁乐智就是干了。
柏正的心不停下坠。
他不得不承认,没有哪一刻,他有现在慌乱。
喻嗔很好,是他许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曾经他就想过,要变成最好的人,让她记一辈子。
可是这么好的她,也会有其他人喜欢。
他在她生命中空缺三年,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的漏洞。
除了现在徐家家主的身份,他拿什么与别人争?
他过去多骄傲啊,可他这些年越来越害怕。
他不敢讲自己的身世,他觉得卑微肮脏。可是他又不敢不讲。
人类的爱是会变的。
他们和徐家的疯子不一样,认准一个人,死了都要纠缠她一辈子。
门外还站着梁乐智。
那些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事,在害怕彻底失去她的恐惧下,什么都不值一提。
此刻喻嗔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柏正喉咙干涩,尽管难堪,他还是听见自己一字一句说:“过去两年,我在做手术。五感出现问题,第一年我看不见,听不见,后来做了手术,眼睛恢复得很好,听力依旧有问题。”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柏正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表情,怕从她脸上看见震惊恶心嫌弃之色。
这些东西,都足够杀了他,或者让他的心就此死去。
他说这番话,心脏一阵紧缩,无异于把自己放在了尘埃踩。
“我生父叫做徐傲宸,生母是牧梦仪。徐梦仪是徐傲宸亲妹妹,小时候被人带走,长大后才认回来。”他艰涩道,“我是个……乱……”
乱-伦产物。
一个这辈子随时可能出现任何问题的肮脏产物。
柏正红了眼眶,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囚徒,等着她的判决。
他不敢抬头,可喻嗔为什么还没说话?
时间滴滴答答,每一秒钟,对他而言,都像是凌迟。
是啊,他这么不堪,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打扰她的生活,还会嫉妒她与梁乐智在一起?
他手指颤抖,难受到快死掉。他喜欢她,那么喜欢啊。曾经堵上一条命,巨石落下来,他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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