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玺与曹寅父子俩是各自有事, 听见消息又叫佟家三姑娘请了来时，倒是正好在门口没进去先遇上了。
父子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彼此对视一眼, 一前一后的就进去了。
这会儿佟心玥代表的是太皇太后，堂前问事，哪怕是曹玺，在佟三姑娘跟前也不能拿着架子，进去后, 只能是先站着回话。
佟心玥说：“曹大人和小曹大人坐吧。倒也不必规矩这样重了。请先喝茶, 歇一歇，暖和暖和。”
临近年关, 这苏州府的风雪倒是前所未有的大。
冒着风雪一路过来，也确实是冷。
屋里暖和，父子两个脸上的风霜也暖融了许多。
“我请两位大人过来，想必也是已经听见消息了。”
佟心玥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我心里也清楚了。我想问问曹大人, 预备怎么办呢？”
织造局底下的这些事, 曹玺在来赴任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少说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可常宁与佟心玥来的时候曹玺是一个字都没说过的。非但他没有说过, 也没让曹寅漏过一个字。
曹玺知道, 随着日子的临近, 要么, 那头将这事儿糊弄过去，三姑娘什么都不会知道，这就这么过去了。
要么，就是那头糊弄不过去, 三姑娘什么都会知道，事儿出来，三姑娘心里都想明白了，那么他这个江南织造，就背上了个失职的名声。
曹玺心里其实是想的很清楚的。他当然不想糊弄，可是这里面的事牵扯太大，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早知道会有今日，临到现场，也就没有什么忐忑的感觉了。
身上的寒劲儿缓过来，曹玺说：“三姑娘想怎么办？”
佟心玥听见这反问，倒是笑了。这是还不想说实话呢。倒也是了，玄烨的心腹，本来从前在京城里就接触的没有那么多，大约还不知道她是如何样的。
这互相不知道底细，总是要试探一二的。只有知道了眼前人的分量，这人才是肯说实话的。
佟心玥看了看曹寅，曹寅倒是没有躲闪她的目光，对视片刻。只是曹寅没有实职，这样的场合下，还是曹玺为大。
佟心玥说：“我知道曹大人来时，皇上给了曹大人密旨，亦有密折专奏的权力。你的事，可以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你也只对皇上负责，所有的事情，你只告知皇上，也只听从皇上的指派调令。”
“我的问话，曹大人可以不说。那我自然也不嫌麻烦了，让人快马去京城一趟，到宫里皇上跟前，照旧问这些话，就让皇上给你下旨，然后咱们两个，请皇上做个中间人，再好好谈一谈眼前的事吧。”
“曹大人觉得这样，是不是就妥当了？”
也不是随便看的曹寅。
方才对视中，佟心玥从曹寅那儿得到了答案。
曹玺是不知道玄烨就在苏州府的。这事儿对曹玺瞒的很严实，曹玺以为皇上现在还在京城之中。
佟心玥才这样说了。
曹玺也是没有办法。按规矩他确实是不能说的。
而佟三姑娘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的，他当然不能不当一回事，更别说佟三姑娘已经知道这里头的事了。
他问这话，也是想知道三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三姑娘若有处置的法子，他全力配合就是。
可佟三姑娘一番话，令曹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退尽。
他不能在三姑娘跟前这样说，也不能跟踢皮球似的z指望自己一点儿都不沾身，三姑娘比他想象中，和皇上的关系还要近上许多。
他不能再用原本想好的法子了。
曹玺说：“还请三姑娘见谅。之前下官多有隐瞒，也是事出有因。此时已有此事，下官应对还请三姑娘示下。”
曹玺摆正了态度，继续说，“下官在来织造局的第一年，就知道了他们私底下供奉几家藩王的事，那大概也说不上是供奉，几乎就是抢夺。本来就没有规矩，是下官来了之后，他们说给朝廷颜面，才在明面上收敛一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曹玺有在密折中向皇上阐明一切，等皇上示下。
“但皇上没有旨意，下官只能静观其变。但其中他们做了什么，拿了什么，下官在密折之中都有记录，没有任何的遗漏。”
皇上也在密折中一如既往的批写知道了，而后的意思，就是让曹玺继续盯着。
“此次三姑娘与五爷前来，下官以为是一个机会，至少在面上，他们大概不会太过分，没想到还是闹上了。底下的人是没有办法，想请三姑娘出头。可是这个头，是不好出的。下官以为，还是需要与皇上和太皇太后说明，请皇上和太皇太后拿主意。”
佟心玥微微一笑：“曹大人，这件事，不好惊动太皇太后。况且我人就在这里，领命而来，还要求助千里之外的太皇太后么？那还像个什么样子。咱们怎么能一点主意都没有呢？”
“曹大人对我，还是不够信任啊。”
曹玺也不是见佟三姑娘一回两回了。
从前还在内务府当差没有出京的时候，看三姑娘就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宫里上下都喜爱的小姑娘。
后来出京了，见的少了，但也很清楚，宫里，哪怕是整个八旗勋贵之中，也再没有任何一家的贵女，能够比得上佟家三姑娘的荣宠和所得到的疼爱。
这回来苏州府，曹玺觉得佟三姑娘长大了，但经此一事，此时此地的一番对话，曹玺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要让三姑娘来一趟苏州府。
人人都说三姑娘那气势和地位，像极了当年的孔四贞。
曹玺却觉得不对，他也是见过孔四贞的。那不一样。
实际上曹玺觉得，三姑娘比孔家姑娘还要厉害许多。
佟家的三姑娘，那是真正的底气足，比不得孔四贞，一家子都死绝了，只有太皇太后的撑腰。
给佟家三姑娘做后盾的人，多得很呐。
曹玺定了定神，才躬身说：“三姑娘，下官的意思是，朝廷从没有削过藩王及所辖地方的用度，甚至予取予求。所以此次的事情，只能和而结束，不能大动干戈。若是能含糊过去，就要含糊过去。”
曹寅听见这话，眉峰一凛，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他低声说：“阿玛，若是含糊过去，那太皇太后颜面何存？将来，将来岂不是让人变本加厉了！”
曹玺说：“自然是有办法弥补的。若是不含糊过去，这个节骨眼上，难道和藩王闹起来么。”
父子俩显然是有不同意见的。
但争执并不是佟心玥所愿意看见的，佟心玥抬了抬手，示意父子俩就别争起来了。
佟心玥说：“曹大人说的是实在话。小曹大人也是一心为了太皇太后着想的。都没有错。”
“那几个为了自己私心，想着用作公心，将此事嚷嚷出来的差役，不论是从四川来的，还是苏州府本地的，都先关起来吧。也不必打骂，关起来就好。但看管的严实些，曹大人明白么？”
佟心玥深深一眼，“莫要让人被灭口了。”
曹玺点头，沉声道：“下官知道。”
佟心玥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那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也不必曹大人忙什么了。曹大人还只管办你的差事。”
她也不说怎么做，只把事情按下来。
这也是佟三姑娘头一回掌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她行事的风格和轨迹，难免叫人心生迷茫。
曹玺倒是还好，心里只想着，这可是在太皇太后和宫里耳濡目染的八旗贵女，心有丘壑也不再话下，必然是心知肚明都想好了的。
他实在不必打听，只管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曹寅跟来一趟，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差事，迷茫的是他，不是他阿玛。
他阿玛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迷惑，干脆利落，倒是他，来得时候不大想来，走的时候却又不想走了。
磨磨蹭蹭的曹家大少爷就算走的再慢，有曹玺在这儿，终归是要跟着走的。
佟心玥等着人快走出来了，才把曹寅叫回来。
曹玺瞧了两眼，知道佟三姑娘只留儿子，他就走了。
“三姑娘有事，只管吩咐。”曹寅说。
瞧见曹寅这样，佟心玥骤然想起的，竟是那天吃过的许多的甜糕。
她想了想，说：“小曹大人愿意做事么？我是说，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不自在？”
曹寅这些时日可没笑过了，甚至不知道笑是个什么滋味。
听见这两句话，却有了个真心的笑容。
他笑道：“我愿意。没有不自在。”
是高兴。是不被刻意疏远的高兴。
也许心境永远都回不到从前望着七八岁的佟三姑娘那样暖意融融的时刻。但是，永远保有微小的心动与距离，愿意看着她高兴，愿意看着她快乐。
甚至愿意为她为自己，为了公私合在一起的前程做一些事情。
曹寅觉得这就很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闯过了这一关，但就像佟家三爷说的，只要问心无愧，心里头觉得畅快了，那就是好了。
佟三爷不是早早就说过么。
想避开三姑娘一辈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会儿佟三爷说什么了？
佟三爷说，你小子，还有你们曹家。我们佟家，皇上跟前的心腹，咱们这几家，我家那位漂亮小祖宗。你以为都能分得开么？
分不开。咱们这一辈子都是要在一起的。哪能分开呢。自个儿好好想明白，别总揣着喜欢，也要揣着责任。想想大事，干点大事。
曹寅啊，你要想明白，我们三妹妹也是干大事的，跟她的阿尔纳一个样，将来都是要高飞的主儿。她会被托举的很高很高，咱们都是仰望她的。
她好了，咱们就都好了。
不要躲开她。咱们也学学她，把自己的心打开些。
曹寅想，瞧瞧，佟三爷的话说得多好啊。
三姑娘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三姑娘的身边，注定是会有追随者的。
第82章
有了这事儿, 这个年是指定回不去京城了。
那就在苏州府过吧。
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耽误佟心玥预备过年的事。
她在苏州府，常宁也在, 身边还有隆科多，大哥二哥也时不时要到这里来。曹寅也在呢。
她在这儿不回去，玄烨也是不会回去的，这一块儿过年的人还是不少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自然是不能敷衍应付了, 得好好儿的筹备, 好好的过。
总不能将来想起来，觉得在苏州府的这个年过得乱七八糟的。
往年在京里, 过年的事儿都是长辈们操持的，要么有她额娘在，要么是太皇太后一手总揽。
她就是甩手什么都不管的小姑娘，只管吃喝玩乐。
如今到了这儿来，那就是佟三姑娘自己做主了。
佟心玥可新奇得很, 做什么都很有兴趣, 这小园子倒是像模像样的置办也热闹起来了。
请枝音姑姑买了十几种外头炒制的瓜子仁, 拿到玄烨跟前, 一块儿尝尝, 看看哪种好吃, 等年节底下那几天, 就只吃这几种了。
这是外头小商铺卖的, 人家也是要过年休息的，就怕那几天没得卖的，所以要提前备好了才成。
本来也有大铺子卖的，但佟三姑娘不爱吃, 就喜欢这小街商铺的味道，所以一定要备好了。
常宁还跟着隆科多那儿补课呢。
这事儿玄烨也是默许了的，常宁这位五王爷对朝上的事一概不知，还好这两年宗室里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补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但有些事儿还是说来话长从头说起。
要真正学起来，总是需要些时日的。
但学会了再历练历练，也是很不错的。
玄烨也没想着让常宁真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做不得裕亲王那样的上阵杀敌的主儿，底下做点不必动用武力的差事还是可以的。
跟前有几家心腹显然是不够的，玄烨还想着让至亲手足帮帮他的。
“这个还不错。”玄烨吃着，选了几样单放着。
他看了看，和小姑娘的口味还是相近的，他觉得好的，小姑娘也有喜欢的在里头。
佟心玥点点头记下了，又让人尝果干。
佟心玥说：“哥哥先前不露面，都各有说法，也能说得过去。可年节底下，哥哥要是不露面，京里会不会有人怀疑呢？”
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大。
就怕有人居心叵测。
玄烨笑道：“年节底下休息封印一个月，不是更好藏了么？谁敢怀疑，能怀疑什么？怀疑了又能如何？”
佟心玥想，果然这位爷压根就不在意这个。倒是她这儿替人家愁的。
玄烨说：“玥儿用不着发愁。这么久不在，该知道的人心里都知道了。太皇太后那儿自不必说。皇后会替我遮掩的。这是她的职责。”
“京里还有索额图明珠，还有你阿玛和你大伯父，能有什么意外？有所察觉的人，都有人盯着，他们做不了什么的。”
佟心玥抓着果干啃了两口，才说：“是都知道，哥哥在我这儿么？”
也不知道怎么的，说这两句话的三姑娘有点心虚。
后来又想，她心虚什么呢，又不是她硬要把人留下的。是人家自己不愿意回去啊。
再说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京里过年了。不如好好在苏州府过个年，省得在路上来回奔波。
玄烨说的理所当然：“自然知道。我不在你这儿，能在哪里？”
皇上疼爱佟家小表妹，就愿意和佟家三姑娘在一起的事儿，哪还有人不知道的。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怕佟心玥上火，玄烨也不许她吃太多这些东西，一样啃几口也就罢了，能选出来喜欢的口味就好了。
小姑娘问完了想问的话，瞧着像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那就是玄烨自个儿说了。
玄烨问：“玥儿叫曹寅办差去了？”
佟心玥早知道玄烨会知道，说到底，曹寅也是他的人。也没想瞒着他的。
佟心玥就点了点头：“是呀。我要知道那一箱子蜀锦现在在谁的手上，是经过谁的手送到福建靖南王手里去的。”
“这东西也算难得。是个送礼的物件。”
玄烨说，“既是抢来的，那就不好太见光。不会在礼单上写，只会随着东西暗地里送去。但都是有记录的，别人也不敢用，只会送到靖南王府的后宅去。新任的王妃，大约是会喜欢的。”
佟心玥很同意：“是个胆子大的人抢的。小曹大人那儿已经有消息了。平西王府的小世子吴世林得了这东西，连夜让人送去的，就记在他的名下。”
玄烨微微垂眸，笑道：“玥儿预备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呗。”
佟心玥也笑，“现在都要过年了，不谈正事儿。衙门都要封印过年呢，谁还管这个。等过了年再说呗。”
她是故意顽皮这一会说这些话，别人或可就真的信了。玄烨哪里会信。
玄烨还问：“玥儿这就不管了？那差事怎么办？又要如何向太皇太后交代呢？”
佟心玥啧了一声，小姑娘作不满状：“哥哥怎么还能问我怎么办？怎么还能问我要怎么交代？”
“哥哥还是大清皇帝呢，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的事儿，哥哥心里清清楚楚的，这违法乱纪的事儿都到哥哥跟前了，哥哥不管，反而问我怎么管，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玄烨叫她逗笑了，学着她的样子说：“也不知道是谁，自个儿和人说的，皇上与太皇太后高高在上，是不该知道这些事儿的。现在好了，还是找哥哥撒脾气了？”
佟心玥笑眯眯地说：“哥哥，咱们还是说说过年吧。”
玄烨有点被小姑娘可爱到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弯眉笑了笑：“难为你想着，顾及三藩是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这事儿是拖不过去的。回头叫你再演一出戏，也就糊弄过去了。”
佟心玥知道自己苦心瞒不过玄烨。
她如今这样，不也还是为了顾全大局么？
过了年后，事情就会好办很多了。总能想到办法的。
只没想到，玄烨护着她，先有了办法。
佟心玥好奇啊，问道：“演什么戏？”
玄烨还不给现在就说，神秘笑道：“回头玥儿就知道了。现下就用你的话说，先好好儿过这个年吧。你高高兴兴的，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当然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有人派出去，做出一副找丢了的蜀锦的样子，沿途去找，还要各路安抚，做成这不是大事的模样，大约是丢在哪儿忘了或者什么，说不准就不是被人抢走的。
慢慢的将这事平息下来。说的人多了，这所谓的抢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底下本来流言纷纷，但这事儿佟心玥是交给曹寅去做的。
曹寅也在苏州府经营一段时日了，交友广阔，这消息散出去，之前的负面影响也就慢慢减少了。
再加上年节底下，各家都是要过节的，新鲜事儿层出不穷，都要招待自家的亲戚，这事儿的热度也就慢慢降下去了。
面上是没有什么波澜了，底下的暗潮汹涌，自然是有人在关注着，引导着。
三藩那头，拿了蜀锦的吴家小世子，得了蜀锦的靖南王府，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那么，就先过年吧。
除夕这天，又是一场大雪。
佟心玥晨起的时候都懵了，这么大的雪，这在苏州府可是少见呐。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少年苏州府没见这么大的雪了，他们这些人今年一来，却下了这么大的雪，这是为了迎接和欢迎他们么。
佟心玥可担心呢，说好了除夕和敏惠格格一家人要一起过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这么大的雪，会不会把敏惠格格给冻着了呢。
就这么念叨着，一直念叨到了黄昏时分。
玄烨忙完了过来，瞧见小姑娘这样，还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叫了枝音姑姑过来，将小姑娘里里外外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才牵着小姑娘的手带着人出去。
“雪是大，但也很可以出去看看的。不怕。也不会太冷。”
玄烨笑得很是温柔，“方才替玥儿打听过了，敏惠一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咱们去迎一迎吧。”
佟心玥看着玄烨没有戴面具的脸：“哥哥就这样去？还是不要了吧。”
怕给人家吓着了。
大雪天的，人家突然看见皇上在这儿，那不是立刻就要跪下请安么。好好的过年，可不要惊吓了。
玄烨满目笑意：“怕什么？哥哥这样见不得人了？”
积雪很厚，玄烨牵着佟心玥走得稳稳当当的。
玄烨深深望着佟心玥：“咱们该出去迎一迎的，玥儿。今儿要来与你团聚的人，可有不少。咱们玥儿一定会高兴的。”
“他们，有些人，也该知道，是我在这里陪着你。不是什么皇上身边来历不明的侍卫。我既然这样来，就不怕被人看见。”
大约是玄烨的目光太亮，比满院子刚刚亮起的灯火还要光亮，就这么看着看着，佟心玥的心都似有所感的跃动起来。
她跟着玄烨往外走，喃喃道：“哥哥该不会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第83章
玄烨笑而不语, 但实际上已经默认了，确实是有惊喜的。
这会儿积雪都已经很厚了，两个人在上头走, 那底下就是雪被踩下去的声音，那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佟心玥喜欢听这样的声音，可眼前却顾不上听了。
玄烨一直牵着她出了院子。
本来他们这个园子就是不许有人随意进来的，伺候的人也都是曹家严选出来的下人，如今佟三姑娘还能分心瞧一瞧, 发现曹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出去了。
取而代之的, 都是玄烨身边的，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但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宫里出来的人。
打头的就是隆科多。
佟三姑娘远远的望了一眼亲三哥，但人家就是半点没透露个眼神给她，就是望着她笑，却也只管站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不过来, 摆明了是要等三姑娘自个儿看见这个惊喜的。
这园子里当然不许随便走马车的。
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的车和曹家几位主子的车能进来。而曹家的人若要进来, 必是要先通报一声的。
可现在, 门口就安安静静的停着一辆车。
等佟心玥一过去, 人家守着的就动了, 撩起车帘, 恭恭敬敬的请里头的人出来。
佟心玥心口一动, 看向笑盈盈的枝音姑姑：“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枝音姑姑也笑, 全然是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模样。
枝音姑姑说：“姑娘瞧了就知道了，姑娘会高兴的。”
人人都没动，那恭敬模样看在佟心玥眼里，甚至都不必玄烨再牵着她往前走, 佟心玥自个儿就迎了上去。
现在都顾不上雪粘湿了披风和衣裳，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出来的人也是没有半点磨蹭的，可偏偏那幅画面却好像是慢动作似的，在大雪之中，牵动了佟三姑娘的心肠。
她顺势挣脱了玄烨牵着她的手，玄烨也没有阻拦，只是含笑看着，也同小姑娘一起迎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下车的人。
佟心玥简直惊喜万分，热泪涌上来粘湿了睫毛：“太皇太后！”
是太皇太后。
“额娘！”
随侍一同下来的是她的额娘。
太皇太后都笑了，忙着给她擦眼泪：“哟，瞧瞧这丫头，高兴的都哭了。哭什么呢，这年节底下，可不兴哭的。我啊，带着你额娘来瞧你了。”
“你这丫头一走几个月，明明是我叫你出去的，也能收着你的信，可我这心里头啊，实在是想念你，干脆就带着你额娘一同来了。”
太皇太后叫佟心玥快别哭了：“这么冷的天，再哭回头泪痕冻上了可伤了脸的。好姑娘听话，外头风雪太大，走吧，咱们进屋说话去。”
太皇太后亲自拿着热帕子给佟心玥擦脸：“玄烨都和我说了，说你想家，还想我们。我们呢，也舍不得你在这儿过年，你既回不去，干脆咱们都来瞧你。年节底下团团圆圆的，大家都高兴！”
佟三姑娘顶顶聪明的小姑娘，外头人跟前，也不怎么漏情绪的，可眼前都是亲人，不用控制自己的情绪。
许久未见的思念涌上来，小姑娘泪眼模糊，扑在太皇太后怀里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又拉着自己亲额娘的手不肯放。
大约是情绪有些激动，小姑娘暂时还说不出什么话来，众人就由着她缓一缓，自个儿先说话。
只是瞧着佟三姑娘这样，人人眼里都有泪光，要么是被感动的，要么也是触景生情，要么也是想念闹的。
也是风雪耽误一些，不过没有耽误到底，太皇太后一行终于是在除夕夜里到了这儿，给了佟三姑娘一个巨大的惊喜。
佟心玥确实很想念太皇太后和额娘，等看见来的人不只是这两位，还有她阿玛，她两个亲哥哥，还有笑眯眯的敏惠格格一家时，佟心玥这眼泪就有点儿止不住了。
等大家都坐好，各自有地方安顿收拾，佟心玥知道这是大喜的高兴的好日子，当然是不该哭的，更是不该以泪洗面。
小姑娘做了几个深呼吸，将眼泪给压回心里去了，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就看见大家松了一口气。
佟三姑娘缓过来，先拉着玄烨的衣袖道谢：“谢谢哥哥的惊喜。”
她才哭过，声音还是软软的带了一点沙哑，但方才擦过脸，脸上柔嫩得很，已经看不见泪痕了。
玄烨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温柔笑道：“就是想你高高兴兴的过年。”
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满足和安抚妹妹的心愿呢？
更何况心里本来就怀着美好的感情。
这是真把自个儿放在心上，至少可以认认真真明明白白的看见，玄烨对她，那是半点儿没得说。
佟心玥仰着脸对玄烨笑：“我高兴。我特别的高兴。”
玄烨也笑：“高兴就好。”
回头又对着太皇太后说笑话：“皇祖母，孙儿是确定了，这会儿玥儿是不会再哭了，就没有人高高兴兴的时候回号啕大哭的。祖母放心吧，只管好好儿的过除夕，孙儿可都安排好了。”
那确实是安排好了的。
曹家人战战兢兢的知道，皇上与太皇太后都在他们家里。
皇上还住了好些时候了，曹玺诚惶诚恐的，倒是曹寅很是镇定，反过来安慰阿玛没什么，曹家老太太心里转了几转，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皇太后是真的疼爱佟三姑娘呢，这宝贝一样的小姑娘在他们园子里住着，太皇太后不远千里也要过来，同这小姑娘一起过年。
可见三姑娘在太皇太后和皇上心里的分量。
那曹家，自然是要将这个除夕，按照皇上的要求给安排好了，绝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眼下这个局面，外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曹家得将外头稳住了，一丝一毫的消息也不能放出去，而里头，这个园子里，就得热热闹闹的过个大年。
今儿谁也不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团团圆圆的过年，总结去年的日子，展望将来的美好，畅谈分离的思念，讲述重逢的喜悦。
佟心玥可忙着了。
一会儿在太皇太后怀里滚着喝汤，一会儿又在额娘那里吃一口菜，一会儿又跑到阿玛哥哥们面前吵着也要喝酒，可把三姑娘忙坏了。
倒是谁也不想拘束她，可就是这么忙着，哪儿有功夫看大雪底下的烟花呢。
接住太皇太后，还有佟国维福晋看过来的目光，玄烨笑道：“孙儿知道了。请祖母、舅母放心。”
都舍不得管着这个小丫头，也都有各自的许多话要说，毕竟佟国维这段时间也忙着，人家家里也是聚少离多，趁着这个机会，多少话要说呢，佟三姑娘这一头，就只能让皇上表哥来了。
玄烨牵着佟心玥出来看烟花，廊下还是很暖和的，外头大雪纷飞，这儿却布置的一点都不冷，就像是两个漂亮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又泾渭分明。
佟心玥什么都尝过了，就是想喝一点儿小小的果片酒，阿玛和哥哥们没有让她如愿。
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印着庭院里灿烂的烟花，却望着玄烨说：“哥哥，可以破例尝一点吗？”
梅子柚肉果片酒很香，佟心玥真的很想尝一尝。
快乐的佟三姑娘今儿无比的柔软，脸蛋红扑扑的柔嫩，说话都是软软糯糯的像个小朋友，没有谁舍得拒绝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提出的请求。
玄烨默了好一会儿，才温声说：“等玥儿再长大些，再喝好不好？”
三姑娘今儿是被满足的太好了，也太高兴了。
明明是没有喝酒的人，却像是惊喜的醉了似的，在长辈的疼爱环绕之下完全放开了自我。
她拽着玄烨的衣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哥哥给了我好大的惊喜，但是怎么能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呢？哥哥不是说，想我高高兴兴的吗？”
小姑娘的声音软如春水，“哥哥是不是不疼我了？哥哥不让我尝，就是不疼我了。”
玄烨想，怎么这么能撒娇的。
知道小姑娘最会撒娇，没想到还能更胜一筹。他在心里叹气，这怎么让人拒绝呢？这根本拒绝不了啊，这只能答应了。
玄烨试图跟三姑娘讲道理：“可以尝一口。但是不能太多。只尝一口，好不好？”
“嗯！”小姑娘高高兴兴地点头。
让人弄来了一点点，佟三姑娘满足的吃了，喝光了。
又眼巴巴的看着玄烨：“哥哥，可以再来一口吗？”
玄烨几乎是又要答应了。
旁边有个人，幽幽地说：“一口有一口，什么时候是尽头？”
佟心玥看过去，噢了一声，笑起来。
是大哥二哥和三哥。
刚才说话的，是三哥。
佟心玥才不管那些，跟着笑：“吃醉了，就是尽头！”
叶克书听不下去，看向玄烨，低声说：“皇上，您的原则呢？”
德克新说：“皇上，这可不能这么惯着。玥儿她真会把自己吃醉的。”
玄烨轻咳一声：“看烟花吧。”
隆科多瞧着拽着玄烨手臂撒娇的亲妹妹，轻叹道：“皇上的原则。皇上在玥儿跟前，什么时候有过原则呢？”
佟心玥一个个看过去，作吃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哥哥们是不疼我了么？怎么也不让玄烨哥哥疼我了？”
隆科多真受不了这个，亲妹妹这么撒娇，谁能顶得住？
回去装了一大杯果片酒来，送到玄烨手里：“疼疼疼。皇上赶紧疼疼玥儿吧。”
佟心玥大笑。这可太让人高兴了。
第84章
除夕交替零点之时, 自然是最热闹最高兴的时候。
园子里放了又大又灿烂的烟花，佟心玥被太皇太后护在怀里看，一会儿玄烨过来, 佟三姑娘淘气的又让太皇太后抱着皇上看。
她倒是跑到自个儿额娘阿玛身边去了。
烟花炸开，几乎映衬着园子里亮如白昼。
一瞬明亮，一瞬又落下来。
但是那灿烂的光亮，却长长久久的留在了佟心玥的心中。
今夜本来不是许愿的主题，今夜是团圆的主题。
但是在这样的喜悦氛围来, 在亲人长辈们的围绕之下, 佟心玥忽而很想对着这样的美景和亲朋好友们的笑脸许下愿望。
希望每一年的除夕夜，都是这样美好快乐的度过。
玄烨就站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垂眸望着小姑娘轻轻的，温柔地笑。
玄烨说：“玥儿的愿望，一定都会实现的。”
他都不问三姑娘想要什么，只要三姑娘想要的, 那就一定会实现。
佟心玥望着玄烨眸中的光亮, 心想, 眼前这样的一幕, 烟花印出来的水光, 她大概会记很多很多年。
长辈们等放完了烟花就去睡了。
既然人都来了, 这园子也是不小的, 玄烨早就安排好了, 自然都要地方安顿的。
敏惠格格不能熬夜太久，也跟着去睡了。
倒是年轻人们，还精神十足的模样。
佟心玥是吃醉了，但是喝了一点点醒酒的茶汤, 却好像一下子将困意赶跑，精神头就又来了。
眼瞧着玄烨要带着人去说话，佟心玥跟着就把玄烨的胳膊拽住：“哥哥要去做什么？哥哥要背着我和哥哥们说什么？你们说话，我不可以听吗？”
玄烨原本是要送佟心玥去睡觉的。
几个亲哥哥当然也都跟着来了，就连曹寅都守在外头了。
结果倒是叫佟三姑娘看出点什么来，佟三姑娘不肯睡了。
隆科多说：“这是叫她瞧出来了，不带着必是不肯罢休的。”
隆科多是不做主的，眼前这么多人在呢。
佟三爷干脆坐下来：“哥哥们做主吧。”
他是年纪稍微小玄烨们一点，但也不至于这样，从前可没有这样过的，这会儿倒是也学起亲妹妹说话来了。
其实确实是预备着送了佟心玥回来歇着后，就都去玄烨那儿坐着说会儿话的。
还是叫机灵的佟三姑娘给看出来了，就不肯放哥哥们走了。
这个夜里，倒是让三姑娘也精神起来了。
今儿是除夕，苏州府不禁夜，外头还有零星的爆珠声。
玄烨顺势坐下来，挨着小姑娘问：“那我们就在你这儿说话？你这儿得让人守起来，咱们说话，不能叫人听见的。”
佟心玥一下子就来劲了，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就在我这里。保证没有人会听见的。”
她是喝了醒酒茶汤的，但那果片酒后劲儿还挺足的，这会儿人觉得晕晕乎乎的，偏偏又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叫了枝音姑姑和四两将地方收拾出来，吃的喝的都摆在眼前，然后就让两个人去睡觉了，这儿自有玄烨的人守着。
然后请哥哥们坐下，佟心玥撑着下巴一一看过去，特别乖的样子：“说吧。要说什么就尽情的说吧。”
这会儿都是后半夜了，园子里没有烟花了，也没有爆竹声了，但是外头的街上还有，只是离得稍微远一些，到了园子里，也就只有零星的很小的声音。
屋子里没有点大宫灯，用的是那种小小的灯，挂了好几个灯架子，倒是显得没有那么的明亮，但是气氛还是很温馨的。
也能照得人清楚，人人脸上晃动的都是温柔的光影。
佟心玥晚饭吃过的都消化完了，这会儿也不是正时候，也不吃正餐，就拿着小零食小果干，一点点的抱着啃，然后听哥哥们说话。
玄烨在，三个亲哥哥也在，再就是曹寅，都不是外人，纳兰性德没有来，他如今是跟着阿玛明珠办差历练的。
总是要留一些人在京城的，也不能都跟着过来。
跟前都是年轻人们聚首，没有长辈们在，自然姿态都是很随意的。
玄烨是皇上，但跟前都是心腹和骨肉至亲，也没拿那个在人前的架子。
玄烨没说话，显然今夜要说的内容，是他们近期得到的消息。
叶克书先说：“广州府的消息。平南王的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先前和靖南王一个样，想着将王爵传下去，自个儿也就办完了身上的事。但瞧见靖南王只上书至告朝廷自己病重请长子代为处置公务。朝廷为此事是允准了的。但未再行请旨就直接将身上的王爵直接给了长子。”
“并且举办传位庆典，俨然将王位当成自己私物。朝廷众臣为此多有弹劾，但靖南王处压根就不理会。平南王这边私心是想效法的，但又怕物议沸然，因此又生了别的心思。”
藩王之事，是当年顺治年间所设，是指三位藩王能为朝廷安抚旧民镇守边疆，一同创造大清盛世的缘故。
藩王是王爵，甚至比和硕王爷的权力还要高，及至现在朝中玄烨所有的议政王大臣都是比不上的。
他们几乎就是封疆藩王了，当当地的巡抚提督都不能节制，还要听他们的摆布。
若是恭顺有加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这样的。
藩王敛财，藩王营私，藩王更是想与朝廷分庭抗礼，想在封地里做自己的皇帝。
藩王最怕什么呢。那自然是撤藩的。
若是前头那些年，朝廷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怕这个。但是现在玄烨亲政了，玄烨的为政理念和风格与先帝大有不同，而且现在形势也不一样了。
谁都知道，皇上励精图治，是一定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也是一定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因此，藩王现在想要试探的，是朝廷和皇上是不是想要撤藩。
福建的靖南王闹得这一出，就是看看朝廷会不会能不能容忍他，还是就此顺着朝臣的意思，将他撤藩。
若是容忍，那就是给藩王的一个信号，朝廷软弱无能，还要靠着藩王安邦天下，这个王爵，藩王可不必经过朝廷的同意，就自己传承下去。
平南王尚可喜以其年老，无力再为朝廷镇守边陲为由，想要辞去王爵之位，回家养老去。
和靖南王不一样的路数，却也是一个意思的试探。
就是看看朝廷是不是真的敢不要他了。
若果真撤了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平西王那头，那更是遮掩都不遮掩了，直接就是让小世子抢了本该给太皇太后送去的蜀锦，直接送去了靖南王府，给新的王妃贺喜去了。
这是公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曹寅说：“吴世林大约要到苏州府走一趟，与三姑娘还有五王爷说道说道蜀锦的事。按他的行程，应当初五后，过几日就到了。”
隆科多哼笑一声：“是说蜀锦的事，还是来探口风的？”
宫里对于撤藩的事一直都是十分含糊的，从没有明确的意图表现出来。
尽管有大臣数年来坚持上书，力陈三藩之危害，指出朝廷一定要撤藩的问题，但内中始终是没有明确答复的。
玄烨在公开的场合中，从没有表达过他的意思。
太皇太后，乃至宫里能说的上话的，也都没有表达过什么。
反而是三位藩王数次让人进宫探口风，和硕长公主拐弯抹角的说话，也只从太皇太后那儿得到了很模糊的信号。
太皇太后总是笑着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只管过好你们自个儿的日子，朝廷的事儿，皇上心里有数的。
可不是一家人么。三位藩王府上，不也都是额附么。当初入关的时候，双方都是为了稳定住对方，可是联姻过的，这一层姻亲关系牢固不牢固的，还是得看看各人的心思了。
朝廷至今是没有明确撤藩意思的。但也没有说过，就真的不撤藩了。
藩王心思不定，随着第一代年纪大了，底下的儿子们长起来，总是要接替的，新旧交换的时候，藩王们要心定，就只能这样试探。
毕竟朝廷可从没有说过，自行就可以传承王位的。
这世子的位子，是他们自己嘴里喊出来的。但要请封世子，官方文书上白纸黑字的写明了，那才是朝廷认定的算数的。
所以吴世林来了，后头必然是藩王们的心思，让他到这儿来，在佟三姑娘这里探口风来了。
说着说着，几个人又把目光放在了佟心玥的脸上。
佟心玥嘿嘿一笑：“没事儿。我有经验了。我知道怎么应付。不怕。”
玄烨静静望着佟心玥：“玥儿，四贞姑姑在广西驻守。是皇祖母为监视平西王及平南王所安排的。这也是四贞姑姑自己的意思。朝廷并不是含糊其辞，朝廷是有倾向的。”
佟心玥垂眸，忽而心里有了一些些畅快的滋味。
好像当初写那出戏的时候，心里头憋闷的一些滋味，在此次南下的过程中，竟然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尤其是在听到玄烨这段话时，她心里忽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能够站在权力中心搅动风云的女性力量本来就是凤毛麟角。
这不是一条自由的路，但却又天生适合走这条路的人。
走的顺顺当当的人，未必是聪明的，但聪明的人一定是不孤独的，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力量在托举着她呢。
佟心玥举起跟前的甜果汁，小姑娘笑得也是特别的甜：“玄烨哥哥。预祝哥哥撤藩顺利成功！”
隆科多忽而大笑，也举杯：“成功！”
几个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年轻人啊，就是奋进而痛快的。
玄烨眸中有笑意，整个人沉静而通达，他微微一笑，心想，多幸运才能遇到一个这么明白自己的女孩子？
多庆幸这个小姑娘是他亲爱的小表妹，也是他心上越来越重要的人。
玄烨微微垂眸，笑着，那就祝撤藩成功。
祝愿我与玥儿，是和美顺意的好将来。
第85章
年轻人的聚会, 尤其是这儿还有皇上在，是绝不会被轻易打断的。
除非到这儿来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阿尔纳才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 方才没能放了海东青自由，现在海东青得了自由，可不就是直扑到小主人这儿来了么。
太皇太后将阿尔纳照顾的特别好，佟心玥一把抱住扑到怀里来的大鸟，笑着拨弄了好几回。
“我的好宝宝, 这是又长大了好多啊！”
跟前的桌案上被海东青闹得一塌糊涂的, 佟心玥也不在意，就只管抱着海东青亲近, “数月不见，看来我的好宝宝很想我啊！”
从海东青的热情来看，那岂止是很想呢，是特别特别想才对。
太皇太后带着人秘密南下，原本自然是不该带着佟心玥的海东青的。
但佟三姑娘想亲人想长辈, 又怎么可能不想念自个儿身边养着的海东青呢？
玄烨还是让人把海东青带来了。
这一路知道是去见小主人的, 颇通灵性的大鸟听话极了。
玄烨还让人去阿尔纳说了, 要它一路上注意隐藏身份, 不要叫人看见了。毕竟如今都是知道的, 就是佟三姑娘身边, 才养着这么一只巨大威武的海东青。
阿尔纳太聪明, 这一路就没让照顾它的人操心过。
现在好了, 它终于见到了它心心念念的小主人，在小主人的怀抱中赖着不走了，一定要把这几个月的分离都要补回来。
现在屋里一点儿也不冷，佟心玥身上也都是热乎乎的, 再抱着这么一大只的海东青，阿尔纳还收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用温热的大翅膀把小主人抱在自己怀里。
佟心玥哈哈大笑，满足的和阿尔纳滚在厚厚的地毯上，闹着就要这么睡着了。
地上有地龙，当然是不凉的，这园子里的各处保暖措施都是做得非常好的，在室内的时候就是四季如春。
枝音姑姑和四两要上前来把三姑娘扶起来，玄烨摆了摆手：“玥儿让你们去休息，就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两个人守在这儿没走，也是怕三姑娘有什么吩咐，现在皇上都这样说了，只好走了。
明儿两个人还要接着伺候的，总不能一晚上不睡觉，这儿自然是不缺人伺候的，枝音姑姑就领着四两行礼后告退了。
叶克书还有点儿担心：“就让玥儿这么睡吗？”
隆科多伸手摸了摸底下：“这屋子很早就改装过的。地板离地很高的，底下还都是取暖的玩意儿，跟宫里的也不差什么了。又铺了这么厚的地毯，这么柔软，也很厚实，可以隔绝湿气，要是玥儿非要耍赖这么睡，也不会有事的。”
曹寅跟着轻轻点头：“确实是这样。三姑娘不会受冻的。”
这园子里的屋子改装都是花了心思的，他跟着做起来的，知道的比隆科多还要清楚，别说就这么睡，哪怕是个小孩子这样敞着睡一晚上，都是没事的。
德克新瞧了瞧外头，说：“确实是天晚了。”
外头街上连爆竹的声音都没有了，可见人都是歇着了的。
苏州府这里也时兴大年初一要早起拜年的，亲戚们要互相走动走动，所以闹了半夜，这会儿也该休息休息养一养精神了。
该谈的事儿倒是谈完了。
便是再有事，将来还有时日，还可以再议的。
现在就都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咱们送三爷回去歇着。”隆科多说。
玄烨没动，半晌才瞧着睡着了的佟心玥轻声说：“玥儿睡着了，方才喝了醒酒汤，可也要有人照应着。”
几个人都没吭声，都在想，皇上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呢？
半晌，还是曹寅问了一句：“您想留下来？”
要说这事，莫说曹寅，连叶克书几个都是觉得不大妥当的，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直说，拦着吧，不合规矩。不拦着，也不合规矩。
隆科多都有点儿迟疑，等着玄烨的话。
玄烨抬眸，瞧了曹寅一眼，又看了一眼佟家的几个，人几个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玄烨也能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这都写在脸上了。
玄烨找了个绒毯盖在佟心玥和海东青的身上，瞧着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声音依旧轻柔。
玄烨说：“留下来不合规矩。我知道。咱们都走了，我也不放心。隔间不是还有地方么？咱们都过去，能歇着，也能就近照顾玥儿。”
玄烨身体力行，从来都是叫人知道的，他不掩藏对表妹，对佟家三姑娘的心意，但只要一日三姑娘没在他的身边，他就不能做出没有规矩的事儿来。
或许有时候这一点容易被人忽视，但玄烨永远不会忽视这一点。
皇上这么一说，他们倒是都放心了。
佟心玥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醒过来的时候都有点懵，甚至一瞬间忘了自个儿是睡在那儿了。
还是阿尔纳温暖的大翅膀让佟三姑娘回了神。
佟心玥醒了，海东青是早就醒了的，这会儿两只漂亮的湛蓝大眼睛望着佟心玥，佟心玥没忍住，狠狠亲了海东青一口，然后把脑袋埋在人家丰厚的羽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舒服。
听见动静的枝音姑姑与四两进来伺候。
枝音姑姑瞧见佟心玥这样，倒是笑了：“姑娘怎么就这么随性睡在地上了？这可真是。姑娘腿疼不疼？”
佟心玥站起来笑：“不疼。阿尔纳给我垫着呢。睡得很舒服，很自在。”
佟心玥想，要是现在来个人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佟三姑娘一定会回答他，喜欢舒服的，自由自在的关系。
就是她和她的阿尔纳好宝宝这样的。
抱着海东青睡得这个晚上，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很显然啊，有一只强壮的贴心的威武的大海东青，也是令人十分愉悦的事情。
佟心玥听见隔间有挺大的动静，就问了一句：“谁在哪儿？”
枝音姑姑笑道：“是三爷和咱们家的几位爷，还有曹家大少爷。昨儿夜里姑娘就这么睡了，三爷顾及规矩不能在这儿守着您。就到隔间去了，几位爷也在，这会儿都醒了，正用饭呢。”
佟心玥哦了一声，抱着海东青揉揉它的脑袋，笑道：“那咱们也用饭吧。”
就不过去和爷们几个一起吃了。这会儿虽是衙门封印的时候，但玄烨指定是还有事的，爷们几个也有底下的差事要做，佟心玥这儿吃了饭，还打算去太皇太后和她额娘那里溜达溜达呢。
去请安的时候，她额娘被曹家老太太请去说话喝茶了，没见着，倒是太皇太后这儿热闹的不得了，正是选了好东西装箱子，准备快马送回京城宫里，给没能出宫的皇太后和老太妃们瞧瞧新鲜的。
见佟心玥来了，太皇太后让她瞧了一回，就让人把箱子收起来送走了。
佟心玥这儿还没开口呢，太皇太后就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咱们哪，住到正月上元节后再慢慢回去。至于你和玄烨，那随你们自己。”
“我也是难得出来一回，就这么赶着回去可没什么意思，正好可以痛快逛一回，也看看苏州府的新鲜。听说这儿的上元节热闹得很。我也跟着凑凑热闹，回去以后，讲给她们来不了的听。”
太皇太后的精神头很好，看起来身心都十分的舒畅。
在宫里过了这么些年的年节，老太太也想寻点新鲜的玩意儿体验体验。
太皇太后笑着说：“也不叫你时时刻刻陪着我们，有你额娘在跟前就很好。你有事儿就只管忙去，想起来的时候，来瞧瞧我和你额娘就好。如今咱们玥儿大了，可不像小时候那样总黏着咱们了。”
佟心玥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不要。我还是喜欢黏着太皇太后。我才不要长大呢。”
太皇太后大笑：“傻丫头就说的傻话。这是哄我高兴呢。”
太皇太后爱不释手的把佟心玥抱在怀里，稀罕的不得了：“这出来一回，果然瞧着又好看又长大了。可见还是经事儿历练人。昨儿个过去，咱们玥儿可是又大了一岁了。生辰还没到，但也是大了。”
“我这儿，对你是对小孩子的心，可你也是我的心头肉，怎么能不放在心里疼爱打算呢？从前瞧着，咱们雪团儿似的三姑娘一团晶莹，我也不说什么，可出来一回，我听见了不少事，玥儿如今，可不是不能碰情了。”
太皇太后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感叹，“咱们都是从女孩子，从你这个年岁过来的，大一年，心里的想法就不一样。从前不问你，是瞧你一团稚气，如今，怕是心里明白许多了吧？”
佟心玥目光清亮：“我觉得我自个儿还行。但是托太皇太后的福气，在有些人那儿，佟三姑娘怕已经是个风丨流人物了。他们都说了，太皇太后老祖宗跟前养大的，都是风云人物。”
太皇太后又是大笑，伸手轻轻点了点头佟心玥的额头：“你这丫头，到了我跟前，这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
“我这是疼你呢，怎么能不为了你的终身考虑？先和我说说，小五怎么样，这一路也是相处过的，瞧着可不可你的心呢？”
第86章
太皇太后有这个意思, 去年走的时候没明说，数月过去，又过了个新年, 这就直接问上了。
佟心玥咬着唇笑：“您这时候问这个，幸而是表哥不在这里。如若不然，回头又要不高兴了。”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道：“你怕玄烨不高兴？”
佟心玥忙说：“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也不是怕。”
“就是，”佟心玥比划着说, “表哥不高兴, 就要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还有啊，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回出来，您和我是那样的意思，可到了表哥那儿，他就变了。”
堂堂大清皇上，他直接追出来了。这可真是, 一丝一毫也绝不肯让她和别人有什么发展可能的。
太皇太后就笑起来：“谁没年轻过？老祖宗见过的可多了。玄烨那样,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今, 太皇太后倒是豁达得很, 只管瞧着大清稳稳当当的就好。旁的细枝末节的事儿, 那都是小事。
再说了, 大清如今稳稳当当的吗？也未见得。所以, 倒也不必苦大仇深的如何如何了。
早些年先祖创业的时候, 那样艰难，可还是很松弛的，也没说一定要如何如何了。
太皇太后说：“不管玄烨如何。咱们且说咱们的。”
佟心玥这心里头可惊叹了，太皇太后这心胸够广大宽阔的了, 这心态，这瞧了不说一声牛呢。
佟心玥这才说：“五爷只管我叫表妹。我呢，自然是叫五哥的。”
太皇太后这就懂了，还和佟心玥笑着说：“那就不管他。你们还做你们的兄妹。我这心里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好了。”
“你啊，这还是见的人少了，要是瞧见一个喜欢的不得了的，记得来告诉我，告诉你额娘也成。咱们满人家的女孩儿，也没有那么重的规矩。当年我和四贞就说过的，但凡是有机会，能走出去也好。走出去做点事，瞧着身边陪着个喜欢的人，也是一桩好事儿。”
佟心玥听这些话，就跟做梦似的。
又或说，当年做梦也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佟心玥喜欢听这样的话，存在心里，只把它当成真话好话去听的。
有时候想想，要是太皇太后不这样想，不这样充分的尊重她理解她，若果真是个只按照自己想法强行如何如何的太皇太后，佟心玥这逆反心理上来，大约也不会有这样温暖到令人心动而舍不得的亲密关系了。
她一定远远的跑走了。
偏是这样，这一颗心被这样的温暖与理解体谅而心动，怎么都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
分开一段时间，心里就想念的不得了。
恋家舍不得远走的孩子，一定是从家里得到了太多的温暖与爱意了。
那一箱子蜀锦的事儿，放在太皇太后这儿，似乎也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太皇太后瞧着南边时兴的叶子牌的模样，琢磨着带几份回去，跟老太妃们玩一玩时兴的样子。
一面仔细瞧着那牌的样子，一面说：“蜀锦的事儿，玄烨那儿怎么说的？”
佟心玥道：“自有法子应对。暂时不惊动几位老王爷，哪怕吴家小世子来了，也照旧是一场戏等着。这会儿还是撕破脸的时候。”
太皇太后跟着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这几位藩王从前瞧着是好，现在也是朝廷的拖累掣肘了。都只想着自家的那一点利益，是看不到大清的将来的。”
“要撤藩，就一定会乱起来。眼下还不是乱的时候。玄烨愿意缓两年也好，这撤藩是迟早的事，只要他做好了准备就行。我是不会拦着他的。”
佟心玥说：“表哥也是同我这样讲的。”
太皇太后望着佟心玥笑得很欣慰，眸光也是有些意味深长。
太皇太后感叹：“当初啊，我倒是总想着，你这丫头会不会哪一天就一走了之了。现在瞧着，倒是好。愿意为玄烨做些事情了。这多好。我倒是说，因你是佟家的孩子，就该为玄烨做点事情。是因为咱们的玥儿，心里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是不是呢？”
佟心玥抚在太皇太后膝头，轻声说：“您比我经历更多，您是我的长辈，总能瞧见我尚未看见过的岁月真相。我便是不止活这一回。太皇太后也是我的楷模与榜样。我愿意慢慢学，慢慢的去寻找您让我学到的东西。”
太皇太后大叹，心内一片柔软，连声说好孩子。
这样好的孩子，那是真舍不得把她给别人啊。
佟心玥是用慈宁宫特使的身份见吴家小世子的。
对吴世林来说，此番见面，那可真是天地都换了个样。
之前在京里，他尚未成婚，身边没有福晋，而佟家三姑娘，瞧着也还是个清透的小姑娘。
本来是该有缘分的人，到底是没有缘分成为夫妻。
吴世林心里是真觉得很可惜，这么软软糯糯的佟家小姑娘，要是能娶回来，不知道能省多少事。
于公于私，这可都是个大好的选择。偏偏他争不过皇上，他额娘也不可能不听太皇太后的话。
从云南回来的吴世林，早已将先前的儿女情长按下不提了。
太皇太后定下的福晋也不错，出身样貌都是好的，足够资格做他的福晋，做将来的平西王妃。
大业在前，心里记着祖父对他的期望的吴世林，自然是将对佟三姑娘那一份喜爱给压下去了。
要是他将来权势滔天，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终究，还是权势更吸引人些。
却也没想到，一别数月，佟三姑娘比他想象中更长大了些。
吴世林之前懵懂，现在经历一番，又是成婚后，心里早已明白了，三姑娘对他是没有情意的，恐怕就连他自以为的小时候的情分，也少得可怜。
现在坐在这里的，再不是从前的吴家小世子了。
而佟三姑娘，显然出落的更好，更出众了。
娇而不媚，既美又韵，吴世林想，平生所见的那些贵女里头，倒是没有哪一个，像这样清透又明亮的。
只可惜，人家不吃他这一口啊。
当初觊觎三姑娘的鳌拜的儿子穆富是个什么下场，吴世林可一点儿都没有忘记。
他现在面对的是慈宁宫特使，而他的身份，则是平西王亲口所认的，将来王爵的继承人。
“吴小世子这是何意？”
佟心玥今儿见人，是在园子的正堂见的。
这次的见面，不宜在苏州府的任何一个衙门去见。当然也不能在外头见，外头人多嘴杂，闲杂人又很多，他们谈的事情，不好去外头的。
也不可能把人叫到内堂来，那自然是在正堂最好的。
玄烨可不会放任佟心玥一个人见吴世林，即便是身边有枝音姑姑与四两也不行。
隆科多等人有差事要办，也不可能把人放在佟心玥身边，这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容易引起吴世林的怀疑。
所以，玄烨所扮的那个遮着脸的侍卫，就堂而皇之的隆重登场了。
这是皇上派到佟三姑娘跟前保护三姑娘的人，而且还被三姑娘所喜爱，哪怕是来历不明，众人也都是清楚的，这个人的出身一定不会差。
甚至遮着脸也不是所谓的容貌瑕疵，而是为了掩盖身份。
所以此人陪在三姑娘身边是理所当然的。
玄烨像个真正的侍卫那样抱着刀站在佟心玥身侧。
这本来没有什么的。佟心玥也没有把心神都放在玄烨的身上。
她今儿要全副精神应对吴世林。
结果吴世林闹的什么？
这位小世子大概这些时日在外头办事习惯了，都来这一套。
和人掺和关系，首先就是要投其所好，送礼送财送人的。
到了佟三姑娘这儿，送来的就是个出自云南本地的美少年。
穿戴妥当，可是人相貌却果然是好，佟心玥只是顺着瞧了一眼，人跪在那里，她就是看了看。
然后瞬间感觉到了身边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她不放。
佟三姑娘心想，哥哥，我真的只是看一眼而已啊。
也没有怎么样，还请皇上表哥不要又任性的掀了自己的身份啊。
吴世林爽朗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三姑娘大约是喜欢的。瞧着这孩子好，就带着一起来了，也让人在跟前伺候三姑娘。”
“这孩子很乖顺的，没有人碰过。三姑娘想如何就如何，他全听三姑娘的。”
吴世林不但给佟三姑娘带了人，还给常宁带了个美人来，人也跟着直接送过去了。
五王爷不是还没成婚么。正好也需要人在跟前伺候的。
吴世林笑道：“三姑娘身边不是也陪着喜欢的人么？这孩子温顺，比五大三粗的侍卫更好些。三姑娘试一试就知道了。这原也没什么的。当初四贞姑姑身边凑上去的人，可比三姑娘如今多多了。”
“有机会伺候三姑娘，是他们的福气。”
吴世林还真挺感谢这位遮着脸的侍卫的。
原先还发愁，不知道如何拉拢与佟三姑娘之间的关系，一个小姑娘出身这样好，投其所好太难了。
这世上的好东西人家又不缺的。
现在可好了。三姑娘也动了凡心，那这天底下的美人可多得很，吴家的小世子怎么会搜罗不到好的呢？
自然有极好的找来送上去。
这要是将三姑娘伺候好了，蜀锦的事儿，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么？
佟心玥真是开了眼界了。她也到了如今这一步么。
让人巴结谄媚，都还不到十六岁，还没成婚的人，就让人送了男美人到身边来。
又不是官场上的人，这一股子风气也是吹到她跟前来了。
她就是这么一想，也没来得及说拒绝的话，或是正在想。
说了不能与小世子交恶，自然拒绝的话也要说的和缓漂亮些，总是要让人家心里头舒服不是么。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身侧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了。
玄烨走过去，站在台阶底下，手里的刀出鞘冷声道：“他没有资格伺候三姑娘。”
玄烨的面具还是挺有迷惑性的，这么带着怒意说话，全然看不出也听不出他是大清皇上。
更别说吴世林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只当是男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吴小世子笑得恣意又欢实，还反问道：“他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你吗？”
“你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想来出身家世都不错。攀在三姑娘身边得了三姑娘的喜欢，不说曲意逢迎温柔小意，还这样冷硬，拦着主子喜欢别人，这样自作主张又凶恶的奴才，三姑娘能容得下你吗？”
吴小世子含笑看向佟心玥，目光微微阴深：“三姑娘身边的人，三姑娘怎么不教一教规矩呢？”
“不然，我替三姑娘教一教。该让他知道，主子要喜欢谁就喜欢谁，轮不到一个奴才来置喙。”
佟心玥暗暗咂舌，吴家小世子啊，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你想死没关系。但是请你不要带上我。
但，就玄烨扮上之后整出来的这个吃醋的动静，还真是那个挺对味的。
很带劲啊。
第87章
玄烨掩在金制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眸中尽是冷笑。
他想, 要是把这个面具摘了，吴世林会作何反应呢？
但此时还不能这样做。
可惜了，不能瞧见吴小世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可他这样嚣张, 看着是真碍眼啊。
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往三姑娘身边送人的？
就是仗着皇上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不能立刻就处置他，是吗？
还是仗着平西王的地位和军功，仗着自己的出身, 认定了哪怕皇上知道了这件事, 也因为顾及太多而不能处置他？
长刀出鞘，直指那个美少年的咽喉。
玄烨冷然道：“出去。”
这是个汉人少年, 大概出身不会太好，玄烨不会伤平民百姓，但也不能让人在小姑娘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哪怕是当初的穆富，也不是一副丑八怪的长相。
小姑娘一路瞧着过来，现在更是长大了些, 她不喜欢常宁, 也没有对纳兰性德的容貌失神过, 多好看的人怕是都见过了。
就唯一对曹寅露出过兴趣来, 眼前这个少年, 俨然走的是曹寅那样翩翩美少年的路数, 玄烨得防患于未然。
不至于说一见面就喜欢要如何如何, 就怕小姑娘一时兴起真要留在身边时不时逗弄一下。
玄烨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他在, 谁也别想。
做皇上的时候，要顾及表哥的身份，总不能把人给吓着了。到底也是怕给人吓跑了的。
现在不一样。现在是陪在三姑娘身边的冷面的得宠的侍卫，他可以尽情的吃醋。
更别说, 这个侍卫来头还不小，尽管傲慢而小气。
吴世林带来的这个美少年确是个汉人。
家里清白，出身自然是不富裕的。差不多也是王府里伺候的奴才。
生死都是王府主子的人，主子要用他做什么，不敢有什么怨言。
时时刻刻担心的就是怕主子不高兴将他给杀了，现在主子家要把他送给贵人家的小姐伺候，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现在，被刺目的长刀直指咽喉，美少年面色苍白，是很吓着了的，生怕就这么死了。
动都不敢动的样子。要不说漂亮的人怎么都是好看的，就只是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
但佟心玥对所谓的温顺乖巧的美人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便是好好人家的男孩子就这样走在街上，大约会吸引她的目光，会看看，但也不会喜欢。
就是好看是好看，也知道这是个美人，但不在佟家三姑娘的审美点上。
“别伤人。”佟三姑娘淡淡一句话，叫玄烨，“站回来。吴小世子是见惯了规矩的人，大约见不得咱们这样的满人的野性。”
吴世林的恶意也是挺明显的，想着要调丨教她的人好压人一头。
这口舌上的争锋，佟三姑娘是绝对不会输的，几句话就给嘲讽回去了。
玄烨可没动，还站在那儿牢牢挡着佟心玥的视线呢。
佟心玥暗暗好笑，就叫了人来，用十分慈爱的语气笑着说：“叫人好生待着孩子，这么冷的天，可怜见的穿的这么少。带下去给一口热茶热饭吃吧。回头小世子走的时候，好生将这孩子也一起送回去。”
佟三姑娘年纪轻轻的，眼前这美少年其实也是同龄仿佛，但佟三姑娘这话说的老成，几乎和太皇太后的语气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是上位者自然而然的话语。在这个位置上，就有地位说这个话。
自然有人把这少年带下去了。
这还是在佟三姑娘的地界上，总不能说，什么都听吴家小世子的。
玄烨回身：“三姑娘总是这样仁慈。”
佟心玥微微一笑：“好了。别吓着人。”
玄烨实在不甚满意，但此时人家都走了，他再难施展，就先回来站着了。
恰好这会儿常宁那边也有话，说五王爷消受不起美人恩，婚姻大事都是太皇太后老祖宗做主的，哪怕是身边的姬妾也是不能随意乱置的，还请小世子体谅。
把那送去的美人好好送回来，和这边的美少年安置在一块儿去了。
佟心玥就知道是这样。常宁怎么可能收下呢。
更别说这送来的人来路不明，保不齐就是王府来的奸细，哪个敢留在身边呢？
吴世林本来还在盯着玄烨看，心说佟家三姑娘实在有些纵容这个侍卫了。心说一定要查一查这侍卫的底细，说不定将来能有些用处。
送不进去人，那就只能从人家内部着手了，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两个。
可听见说今儿送人都不成功，吴世林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佟心玥道：“看来今儿三姑娘与五王爷，对我的安排都不是很满意。还请两位见谅了。都是我考虑不周。”
这当然是在外办事的态度，总不能人家拒绝一次送礼，就给人家摆脸色了，那就不成。
佟心玥浅浅一笑：“这好端端的，何必送这个呢？小世子特意过来一趟，实在是让人糊涂，按说，这会儿不是该回京城去么。”
送人被拒绝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不是被扫地出门就成。
慢慢打交道，这以后熟悉起来，知道了三姑娘的喜好，送什么不就能送到人家心坎上么？
再说了，要寻一个似这冷脸侍卫一样的人再送到三姑娘身边，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花些心思罢了。
“这不是耽误了三姑娘的差事么。外头物议纷然，家里担心乱得很，特意让我过来一趟，澄清一些事情。也让三姑娘好交差些。”
吴世林定了定神，才笑道，“自然也还有些事儿，要求到三姑娘跟前来。”
七八个大箱子，装满了金银珠宝，都送到了佟心玥的跟前。
吴世林解释说，那一箱子蜀锦没想拿走的。是跟前的下人弄错了。以为是平西王府从四川定购的一批锦缎装错了箱子，说是两个箱子简直生的一模一样的，所以就拿走了，没成想没弄错，还真是上供的蜀锦。
但东西都送到靖南王府去了，这就不好再去拿回来了。
想着太皇太后总说一家人的话，所以就让吴世林来三姑娘处解释一下，回头是绝不会再干这样的事儿了。
送的礼物，也是给太皇太后赔罪的。
另外呢，当然也给佟心玥预备了同等的财物。
瞧着，平西王府是出了血的，要彻底的将这事儿归咎为一个阴差阳错，然后将这事儿按下来。
就连犯错的下人都处置了，给了佟三姑娘一个交代。
只是这些金银珠宝看着是很多，但对于掌握了云南或江南大半财富流通的平西王府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了。
佟心玥想起玄烨说的要演戏的话。
是要给平西王府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把这事儿压下去。
大约这个法子，也是玄烨的布置，悄悄送到那头去，吴世林就采用了这个法子。吴家小世子当然不会知道是这边给他出主意化解的。
眼前蜀锦的事儿得含糊过去，这一场戏不管是谁先唱起来的，就得唱下去才成。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朝廷就要撤藩了。
但眼下，着实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朝廷还得养着藩王，还得给他们假象，让他们以为，朝廷会惯着他们的。
这是玄烨让佟心玥这头给吴世林试探之后的信号。
吴世林送来的东西，佟心玥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想着回头都送到太皇太后那儿去收着好了。
这些东西收了，果然吴家小世子高兴了，甚至比方才更高兴。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会儿的路子才是走对了的。
吴家小世子眸中都是笑意：“三姑娘，实不相瞒，我是去了一趟福建，等在三姑娘这儿的事办完了，就回京里去。只是福建的事，三姑娘该是知道的。我这回去了，要是太皇太后或者皇上问起，三姑娘觉得，我该如何应对呢？”
佟心玥笑道：“要说起来，小世子也是慈宁宫的常客，常得太皇太后的疼爱，与皇上也是亲近的关系，怎么还要问我如何应对呢？”
吴世林笑了笑：“三姑娘是明人，明人跟前，咱们不说暗话。福建的事朝野弹劾非议，我这也实在是——家里长辈交代了，三姑娘是最知道太皇太后和皇上的。还请三姑娘赐教。”
佟心玥笑开了：“方才小世子不是说了么。太皇太后常说的一句话，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该好好的过日子。太皇太后心里看重亲情，额附遇事如何处事，小世子学着他，不就好了？”
吴世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可不么。阿玛虽然在京里是人质，但阿玛的为人处事确实是能够迷惑宫里的。他这次学着点，说不定能试探出更多的态度来。
总归是把宫里糊弄住了，三藩也就高枕无忧了。
难不成朝廷还真能派兵往他们几处藩王那儿去吗？
削藩。削藩就更不成了。难道就不怕三地官民造反吗？
这么大的乱子，朝廷怎么控制得住呢？
吴家小世子来的时候心是定的，走的时候心就更定了。
这正事儿定了心，就免不了拿出些和狐朋狗友交往时的态度来，自觉和三姑娘是一队的，就想着要拉近距离。
走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句：“三姑娘是喜欢这侍卫的性子？若是个容貌极好的，性子比这个还要烈性的，我挑了来送给三姑娘，如何呢？”
“带着面具总是碍眼的，容貌有瑕疵也不好，三姑娘身边，可以陪侍一个更好的。”
佟心玥微笑：“吴小世子慢走。”不送。
再不走，玄烨听见这话又要拔刀了。
人前头没了身影，佟心玥坐下歇会儿，方才说话端着也累，这会儿随意歇一歇，跟前的阳光却被人挡了个正着。
玄烨没摘面具，透过面具看她，目光深深的幽幽的。
他解了长刀放在桌案上，慢慢倾身下来，两手搭在扶手上，几乎是把佟心玥困在座椅之中了。
被玄烨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佟心玥不自觉缩在座位里，却伸手点了点玄烨脸上的面具：“哥哥，吓唬谁呢。”
不得不说，就这么瞧着，这样的动作，玄烨着实是有点压迫感的。
玄烨低沉声音问她：“主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是奴才这样的么？”
佟心玥听得心口一哆嗦。得，角色扮演上了。
这位皇上表哥他还玩上了。
佟心玥摸了摸心口，也不知道自己听见个主子奴才就莫名兴奋个什么劲儿。
第88章
佟心玥拽着玄烨的衣摆, 冷着脸道：“这就是吴小世子说的不规矩。身为侍卫，你这是以下犯上。”
玄烨想玩，佟三姑娘就陪着玩一玩。
玄烨今儿自是没穿侍卫制服的。
他在佟心玥跟前独一份, 本来就是假的，又是大清皇上，从小就是独一份的待遇，谁会特意让他穿侍卫制服呢？
就连面具都是最好的金制面具。繁复低调，冷峻威严。
穿在身上的墨色腰带搭配深色的衣裳, 勾勒出青年宽肩窄腰的气质, 玄烨好像又长高了很多，佟心玥觉着, 就这么瞧他，那衣摆底下都是一双大长腿的。
玄烨不戴面具的时候，说实话，佟家三姑娘还有点避嫌的意思，不怎么特意关注大清皇上的体态和身材。
但现在瞧不见玄烨那张脸, 倒不是说玄烨生得不好, 是说如今看不见那张熟悉的脸, 佟心玥仿佛入戏般的就能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身形了。
这不是那种很强壮的体态, 但是勃勃生机, 挺拔直立, 很像坚韧的竹子, 长于运动线条流畅, 是很好看的那种姿态。
佟家三姑娘蓦然生出不合适宜的想法来，要是换一张脸，还用这个身形体态的话——
打住。
三姑娘自个儿在心里叫了停。
“以下犯上？三姑娘觉得，这就是以下犯上了？”
玄烨捉住佟心玥还没来得及拿回去的指尖, 放在唇边，隔着面具，是亲不到的，指尖只能触到面具的微冷坚硬。
玄烨却仿佛觉得唇上有些柔软的触感，他低声说，“要以下犯上，奴才会更过分的。三姑娘，主子想要体验体验吗？”
佟心玥心口都在跳，人不喜欢什么的时候，心里会有清晰的感受，但凡喜欢什么，好像也会有一点点的反应让人知道啊。
至少，好像身体会比自己的心更先一步的知道。
佟心玥身上动弹不得，手被玄烨抓着也没法动，只有一张嘴能说话了。
她嘟囔：“哥哥刚才还不够过分吗？”
玄烨轻声说：“现在不是哥哥。现在是主子的奴才。”
“主子说奴才不规矩。那主子想亲自教奴才规矩吗？”
佟家三姑娘在心里喊救命，震耳欲聋的声音，可惜没有一个人听见。
大概也是没有人来救她的。
枝音姑姑呢。四两呢。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都躲出去了？
佟心玥以前真不知道遇见这样的场景，心里会有些波澜。
上位者低头，高傲者屈膝，原来佟三姑娘有点喜欢这样的戏码。
美丽高贵的天鹅弯下脖颈，在夕阳黄金粼粼的深湖雪山下，为自己认定的倾其所有献上一支舞，原来这是佟三姑娘喜欢的。
要是玄烨把脸上的面具摘了呢？
“表妹，我听说吴小世子人走了，你们谈——”
的怎么样了。
常宁是见门前没人在，外头是有人守着的，还以为是佟心玥这儿清静，正和人在说什么话，大白天的，佟三姑娘也不会在正堂做什么不相宜的事儿，常宁自己就直接走进来的。
没成想撞见这一幕。
常宁可尴尬了，话都没能说完就咽回去了。
“那个，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常宁这会儿已经知道了，三姑娘跟前那个遮着脸的冷面侍卫，就是众人还以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清皇帝，他的三哥。
现如今，常宁可是对皇上对三姑娘的心思了解的清楚透彻了。皇上都追到苏州府来了，没日没夜的批阅政务，还要作三姑娘跟前的侍卫，放眼整个大清，谁能比得过他三哥的？
常宁眼前浮现方才那一幕，就三哥这又争又抢的架势，还有这些时日曹寅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忧伤，常宁就想了，这谁能抢得过他三哥呢？
他进门的角度，也没瞧太清楚就转身了，只来得及看见那个轮廓。
皇上挡着三姑娘大半的身形，但皇上倾身在那儿，三姑娘也没法躲开，两个人该不会是——
皇上该不会是在亲——
可皇上不是戴着面具么。难不成是他进来出声以后才戴上的？
常宁心里叹了一声，这么说的话，三姑娘心里还是喜欢皇上的么。
要不怎么说，这能写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也未必全代表自个儿的心思呢。
他还以为，三姑娘没有对皇上心许的。
“站住。你往哪儿去？过来坐下。”
玄烨起身，淡淡一句话，就把自己亲弟弟叫住了。
就算知道亲弟弟误会，玄烨也是不会解释的。他倒是巴不得常宁误会的。
可瞧着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玄烨又莫名心软舍不得了。
玄烨说：“方才的事——”
常宁很上道，他立刻说：“方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玄烨点点头，行，那就不解释了。
不过，玄烨碰了碰脸上的面具，说了一句：“方才是三姑娘在教我规矩。王爷安坐吧。我还有事，不陪了。”
被打断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快的。
但有事也是真有事。
等玄烨走了，常宁才坐下来，想了想，才小心说：“表妹，我怎么觉得三哥，有点点怪怪的？”
方才说话就不像是从前在他跟前的样子。
本来在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后，皇上在他面前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的。
今儿怎么又变了？
再说了，这是教的什么规矩呢？常宁知道自个儿不该好奇的，但他忍不住。
就怎么说，瞧见方才三姑娘和皇上在一起的那个画面，竟是莫名的和谐好看。
佟心玥当然没法儿和常宁细说方才的事，这种事就是欲盖弥彰，越说越乱，干脆是不要说了。
何况玄烨还戴着面具的，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但关于常宁的疑问，佟心玥福至心灵，是有一些体会的。
佟心玥说：“想想也是不怪的。皇上他大概觉得戴上面具能够体会另一种人生，有时候就演上了。”
“五哥就当是哄一哄吧。配合一下，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就玩腻了。也就好了。”
常宁哦了一声，心说，表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吗？
三姑娘这样哄着，皇上当真会有玩腻的一天吗？
常宁心里冒出这个疑问，当然不会问出来。
蜀锦的事儿，瞧着是个结束，其实又仿佛是一个开始。
吴家给佟三姑娘送了这样多的金银珠宝，自然也没有落下即将封王的五王爷。
朝廷已有明旨，等五爷回京后，即册封为恭亲王。
所以这位王爷的东西，那也必是要送最上等的。
因为佟心玥和常宁都没有收美人，吴世林回去后，又遵从家里的意思，给佟心玥与常宁送来了大量的金银珠宝。
两个人的意思，是都想给太皇太后收着的。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不要。
说常宁要建府，这东西都是有来历的，没必要存在慈宁宫里，都放在自个儿王府的库房里就是了。
这些东西想怎么用，常宁自己做主。
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要，给常宁的叫常宁自己收着，给佟心玥的，自然也是让佟心玥自个儿收着的。
想怎么用，都是自个儿随意。
佟心玥听老太太的话，也没扎眼的把东西都放在自己的箱笼里，而是都点了数记账后，全送到她额娘那儿去了，直接和她额娘的箱笼装在一起，等着回京的时候悄悄运回去。
她额娘和太皇太后一行秘密回京，这样当然就不显眼了，也不会有人盯着知道。
这可是一大笔的家当，就连佟国维知道了都说，咱们家三姑娘这身上的家当，当真是要厚实了一大截。
佟心玥都在想，吴家送东西都是这么大手笔的，除了他们这一件事这一项，每年四时，吴家要迎来送往，要打点官府亲朋，还要维系各方面的关系，可见是花钱如流水的。
说三藩之财富富可敌国，那可真不是一句空话。
要果真撤藩了，而又不引起巨大的动荡的话，那朝廷可是能收拢一大笔财富的。
也不至于在三藩之战中消耗那么多的银钱和国力。百姓也不至于连年受苦了。
“玥儿，想什么呢？”
回京的路上，玄烨自然还是在佟心玥身边的。
这会儿还在正月里，但是已经过完了上元节，天气倒是还冷，索性是不下雪了，晴朗的天气里，马车上的纱帘透着冬日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江南的春来得快些，但越是往北走，越是寒意料峭。
玄烨的目光很温柔，显然是观察佟心玥有一会儿了，在马车里，他没有戴面具了。
佟心玥撑着下巴看路边的野绿色，阳光底下，小姑娘纤长浓密的睫毛仿佛都沾染了一片金色。
佟三姑娘轻声说：“我在想，若从此不再有战争，那该多好啊。所有的斗争，都能消弭于无形，仿若滚水蒸腾，化作蒸汽消散。”
玄烨听笑了：“这倒是个好愿望。”
只是，“三藩之事，恐怕躲不开是要打的。藩王是靠着拳头赢下来的。他们守疆，不是为了大清消弭战事。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好日子。初心早就变了，要他们交出手中的权力，兵不血刃，这很难。”
或许数年之功可以，但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玄烨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他想做一些事，而非是将手头看见的事留给子孙后代去做。
要想早点解决三藩，恐怕一点点的动乱还是会有的。
玄烨的声音很温和：“我会尽量不牵扯地方百姓。”
佟心玥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化。
她笑着说：“哥哥想要如何做，就如何做好了。不要因为我的想头就改变自己的策略和想法。”
“为什么不呢？”
玄烨笑道，“玥儿是知道的，我向来在意你。你之所想，但凡有这个可能，我都希望为你实现。”
“三藩镇守各自的地方，恣意鱼肉百姓，福州府甚至只知有靖南王府，而不知有朝廷。我若是想要收复土地民心，总是要比藩王多想一点，多做一点的。”
“你的这个想头，或许是很难，但未必不能做。咱们玥儿的慈悲心肠，又有什么不好的？”
难得在没有遮掩的时候，佟心玥能这样深深的看着玄烨。
玄烨其实做了很多不该是他做的，也不能是他所做的事情。
好像都是为了那一句，在意她。
而他所说的事儿，好像都做成了。
玄烨毫不回避小姑娘的目光，温柔与她对视。
这好像，是小姑娘的目光，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落在他的身上吧。
阿尔纳四仰八叉的睡在柔软的地毯上，大约是太舒服了，睡了好久都没醒过来，现在饿醒了。
发现自己的小主人和它所认可的青年盈盈对望，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
阿尔纳轻轻叫了一声，直接飞起来去拱佟心玥的手。
鸟醒了。鸟饿了。鸟要吃肉了。
佟心玥只能给大鸟喂肉吃。
玄烨的目光柔软下来，仿若温柔如水，带着未散的江南情绵。
玄烨伸手揉了揉大鸟的脑袋，换来海东青不满的哼唧，鸟吃饭的时候别摸鸟，影响鸟吃饭。
玄烨又笑着去摸佟心玥的脑袋。
三姑娘的发型都有点儿揉乱了，佟心玥把玄烨的手抓开，不满道：“哥哥摸了阿尔纳，怎么能摸我呢？”
玄烨笑：“你都和它抱着睡觉了，还讲究什么。”
一人一鸟都不满的哼唧，倒是出奇的一致。
玄烨忽而心情很好，笑道：“春天的时候，要去蒙古练兵。草原辽阔，你们倒是可以撒开了跑，撒欢比在哪里都舒坦。”
“玥儿不是一直都说要和阿尔纳一块儿猎物么。这回去了草原上，就可以练起来了。再没有哪里的演武场比草原上来得更痛快的。不出两个月，你们就能练得很好。我保证。”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佟心玥一下子精神了，就连阿尔纳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玄烨。
佟心玥问：“去草原上练兵，哥哥也去吗？”
玄烨笑着又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我去。太皇太后也去。人人都去，你自然是要去的。”
“哪能把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呢。”
现在的皇上小表哥，已经是越来越离不开自个儿的小表妹了。
第89章
这其实是玄烨跟太皇太后谈过之后的决议。
祖孙俩自然对于三藩都有些自己的想法, 是需要交流沟通的。
玄烨那会儿说完后，太皇太后就提醒玄烨了。
“吴三桂当初引咱们入关，面上说的是要为中原引明主而来, 实际上心里野心不小，他是想和咱们分而治之，用咱们的力量统一全国后，他再做个藩王当个土皇帝。等有朝一日朝廷不成了，他再取而代之的。”
“他等不起, 他的后世子孙可以。”
就这几位藩王里头, 要说野心最大的，到底还是平西王吴三桂, 平南王和靖南王处屡次试探，也是心里没底的缘由，终究是没有吴三桂那样足的底气和反心，总还是有些摇摆不定的。
吴三桂知道自己是等不到的，但吴家子孙未必等不到, 所以一心一意, 就培养吴世林的野心。
玄烨已有考量, 对此也是思量过的。
玄烨说：“几处地方的绿营兵力是足够的。满八旗和汉八旗也都是有战力的。只是若被拉拢收编, 到时就很难说了。若不动武力当然是很好的。只是这很难避免。他们对朝廷的兵力, 还是心知肚明的。朝廷有什么没有什么, 很难对三藩起到震慑作用。”
那会儿祖孙俩对视一眼, 都想到了蒙古。
几个藩王唯一没有接触很多的, 就是蒙八旗和蒙古四十九旗的那些效忠于大清皇帝的蒙古铁骑。
现如今与蒙古的盟约还是牢不可破的。而且蒙古一向事太平，比起南方的蠢蠢欲动，显然蒙古四十九旗还是很安稳的。
并且因为少年天子成功剪除鳌拜，朝局为之一清, 那些原本在徘徊观望的许多四十九旗之外的部族，也是有些归附的。
玄烨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也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现在看来，这个机会应该是到了的。
去草原上练兵。练的是蒙八旗的兵。也是蒙古四十九旗的铁骑。
那几个想要依附大清的部族，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接触一下。
太皇太后会去，皇太后会去，后宫之中几乎是倾巢而出，该去的都要去，声势浩大的去，就是为了壮盛威声势的，是为了给南边的藩王们看一看。
若果真蒙古铁骑直驱而下，又有谁能挡得住呢？
朝廷也不是真的就无兵可用了。
至少可以让福建和广西两个地方安分一些。
大清天子亲到蒙古，这等同于会盟的性质，也等同于大清皇上是蒙古的汗王，自然也是要阅兵的。
这就是对藩王试探的回应。
而靖南王那边擅自将王爵之位传给长子的事，朝廷没有任何反应，皇上处并无回应。
弹劾靖南王的折子像雪片似的飞到乾清宫中，皆石沉大海，不是留中不发，也不是退回去不要，就是放进去了，再也不拿出来了。
但那可是弹劾，收在皇上身边的意思就是，皇上随时都能把这些弹劾拿出来找当事人算账。
吴家小世子在佟三姑娘和恭亲王那儿搞定的是蜀锦的事儿。福建的事儿探得的口风是太皇太后的一句话，咱们还都是一家人嘛。
他是听了这句话才放心的。
回去把话一说，长辈们一琢磨，这事儿不对啊。
要果真是没有事情，怎么又会有去蒙古练兵的事儿呢？这不就是摆明了针对三藩么。
到底是几位老藩王心里清清楚楚的，太皇太后这话说在家事上头是没错，一家人确实是天下太平。
可如今物议沸腾，朝廷上的弹劾多的不得了，这就是政事，又怎么能用一家人的话来搪塞呢？
到底该怎么做，藩王们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的。
就这样没有结果，可不是个事儿。
小辈们恐怕是还要历练的，事儿办得不周全，接下来的事还得老家伙们来做。
但瞧着宫里那头，恭亲王不是打头的，却是佟家三姑娘在头里，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没让他们的人占着什么便宜，收了金银珠宝的意思，人家也没有不办事，是他们自己不周全。
这佟家出来的姑娘，倒是不输于佟家那几个小子啊。
太皇太后跟前，派了一个孔四贞来广州府盯着他们，这个佟家的三姑娘这样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恐怕是舍不得派出来的，那么，太皇太后又会把人用在何处呢？
－
佟心玥回京，不能先回家，是要先回宫去的。
明面上她是奉旨下江南去办差，这回来了，肯定是要去慈宁宫复命的。
更何况，如今小姑娘心境变了变，觉得宫里也能是半个家了，现在来去自由，在家里和在宫里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如今是不限制她出宫的。
若是想念阿玛额娘，总是能在当下就回去住几天的，所以先前的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是早就没有了的。
他们一行明面上回来是只有佟三姑娘和恭亲王。
但实际上时间上凑在了一起，倒是太皇太后还有玄烨，还有她阿玛额娘跟着一起回来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离京城不远的京郊就为了避人耳目分开了，各自走各自的。
佟心玥此番的差事，倒也不只是为了那一箱子蜀锦，还有别的物件布料，都是织造局那头跟着单子预备好的。
这些箱笼都跟着佟心玥与常宁一道进了慈宁宫。
倒也不必佟三姑娘和恭亲王费心那些箱笼的事，自然有专门的人收拢归置，再将单子送到太皇太后的手里。
就连阿尔纳都是自个儿悄悄飞回去的。
这还得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
明明太皇太后与他们分别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但却一定要演出分开了几个月的样子。
知道太皇太后与皇上离京的没有那么多人，但其中就有皇后一个。
皇后要从中遮掩，宫里的事还要靠着她。
知道太皇太后回京后，皇后就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旁人是不知道，以为太皇太后一直在宫里，皇后心里是明白的，太皇太后可是差不多走了快一个半月了。
太皇太后从未离京这么久，尤其为的还是佟家的三姑娘。
皇后从来都知道，佟家三姑娘在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心里是很重要的。
赫舍里氏几乎是从小就知道这一点，随着年岁的长大，也越来越多的看见了宫里对佟三姑娘的宠爱。
但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甚至看见这宠爱的新高度，到底还是眼前的这一件事。
太皇太后竟如此思念佟三姑娘，离开数月就想的不行。
而皇上，竟是一刻都不能没有佟三姑娘陪在身边。
为了三姑娘的一出戏，皇上这么久都不进后宫了。
作为皇后的立场上，赫舍里氏觉得自个儿该是对佟三姑娘不喜的。佟三姑娘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后宫所有妃嫔梦寐以求的偏爱疼宠。
但偏偏佟三姑娘对这样的偏爱疼宠没有半点动心。或者说，佟三姑娘压根就不想入宫做嫔妃。
若是换个旁人来，只怕是就要喜上眉梢了。
可也是作为皇后的立场上。赫舍里氏从进宫的时候，不，从被定给皇上做皇后的时候就知道了，皇上将来会有无数的妃嫔与子女。
皇后不会是皇帝的唯一。她的二阿哥也不会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赫舍里氏心里很清楚，她只能是皇后，不可做什么情爱的梦想。和皇上说爱讲情，这是僭越。
在家时，赫舍里氏受的是如此的教育。玛法亲口说的，皇后要做的，是稳定后宫，让皇上放心。可以留住皇上，但别太用心，别太伤心。
可如今呢？别人都做的都是分内之事，皇上自个儿倒成了专情的人，一心一意和自己的表妹讲究情丨爱。
把别人都放下了，仿佛只有佟三姑娘一个唯一的人。
赫舍里氏却对三姑娘不喜不起来。因为皇上想立二阿哥为太子。这事儿虽没成，却是个信号，皇上跟前，就承祜一个嫡子。
大阿哥是庶妃所出，和二阿哥显然没法比的。
若将来皇上跟前没别的子息，那二阿哥显然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除非将来佟三姑娘愿意入宫，又能和皇上有子息，或许就是个阿哥和二阿哥比肩了。
可这样的事儿实在需要太多的条件，就眼前看下来，入宫这就是头一件没影儿的事了。
赫舍里氏不去设想将来的事，可二阿哥那是实打实的嫡子，这又让赫舍里氏怎么恨得起佟三姑娘呢？
佟心玥回慈宁宫，太皇太后把她抱在怀里揉搓，阿尔纳也是一副久未见面的模样，在她身上跳来跳去的。
她几乎不能呼吸，好不容易脱出来，就瞧见太皇太后对着她悄悄笑，还挤眼睛。
“这可是哀家的宝贝回京了。数月不见，都把咱们想的不成了。”
太皇太后笑道，“玥儿的差事办的极好。哀家从前就说了要赏你的话，但总是赏你阿玛身上去了。如今要应在你身上。”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说，“佟家三姑娘往后在宫里，一切待遇供给都比照先帝固伦长公主的待遇。只不必册封就是了。倒不是哀家吝啬，若有公主封号，那岂不是夺了人家的好女儿。所以啊，这样便是最好的。咱们玥儿还是佟家的三姑娘。”
太皇太后还是留了余地的，佟心玥心里明白。
这要是真封了公主，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也不大方便，现在这样倒是最好的。
先帝的固伦公主，放在这会儿就是长公主，这辈分上没有错，要不然不定下来就真乱了。
佟三姑娘还有点高兴，这就拿上一年四百两的年例，挺好，也是一项进账了。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就更多了。
这太皇太后跟前红人的名声是坐实了，往后啊，也是越来越红了。
皇后笑着恭贺佟心玥：“恭喜妹妹了。”
佟心玥也笑：“多谢皇后娘娘。”
赫舍里氏道：“妹妹还是这么客气。”
赫舍里氏对太皇太后说：“老祖宗，玥儿妹妹总是对臣妾这样客气。臣妾说请妹妹称臣妾姐姐，妹妹都还是这样见外。臣妾是瞧见了，玥儿妹妹愿意听老祖宗的话。”
可太皇太后只笑眯眯地看着，并不说什么。
没能请到太皇太后开口，赫舍里氏也并不气馁尴尬，还是照旧笑吟吟的，继续和佟心玥说话。
佟家三姑娘想，皇后这是还没有放弃要和她做姐妹的心思么？
第90章
久别重逢的, 还不只是太皇太后，还有玄烨那儿。
过了一会儿，就有玄烨身边的人来请佟三姑娘过去相见。
赫舍里氏微笑道：“妹妹一走数月, 皇上也是很想念妹妹的。”
佟心玥也笑：“是啊。”
别人不知道，皇后还能不知道么。明明她和玄烨也不过才一两个时辰未见而已。
玄烨此举，也不知道是假公济私还是如何。但她总是不能不去的。
赫舍里氏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她来请安，便是来瞧瞧太皇太后如何了, 生怕老太太舟车劳顿身体上有个什么闪失。这会儿来一瞧, 老太太精神还是挺好的。
但这么回来，自然也是要歇着的。
赫舍里氏不耽搁太久, 正好与佟三姑娘一起走，请太皇太后安歇。
从这儿出去，两个人各自去自个儿要去的地方，总是要同路一段的。
赫舍里氏轻轻将手一抬，身后跟着的宫人就自觉往后退, 给主子与三姑娘留出说话的空间来。
佟心玥一看这架势, 就知道皇后这是有话和她说。
她想了想, 让身边的枝音姑姑和四两也退后了, 方便皇后说话。
前头早就净了宫道了, 这一路慢慢走过去, 不会瞧见宫女和太监的。
赫舍里氏这才笑道：“这次回来, 没瞧见妹妹身边的那个冷脸侍卫呢。”
瞧了佟心玥一眼, 赫舍里氏才说，“妹妹别见怪。我是没有恶意的，也不信那些传闻。只是妹妹身边难得有这样亲近的人，所以才想着问一问。我也不瞒着妹妹, 我是好奇，也是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佟心玥说：“他自然有他的去处。也有许多人对他好奇的，还有些人不只是好奇，会悄悄的在暗地里查他的来历，像皇后娘娘这样当面问询的，也没几个。”
佟三姑娘笑道，“只是暗地里查探的，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这人的身份绝对保密，天底下，也就只有皇上知道他的来历。”
佟心玥想，她这话原是没有错的。
可听在赫舍里氏耳中是个什么意思，那就看她自个儿怎么想了。
赫舍里氏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还问什么呢？佟三姑娘什么都是独一份的，如今可是固伦长公主的名分，就连当初的孔四贞都是比不过的，太皇太后这样抬举，可见是没人能越过去的。
再问下去，赫舍里氏自个儿心里都觉得酸涩了，无非就是皇上独一份的疼爱。
三姑娘不会显摆出来，是她自己非要去问的。问出来的情形，自个儿听了心里又不舒坦。
赫舍里氏轻声说：“若妹妹入宫，在后宫之中，必然也是独一份的宠爱。谁也比不过妹妹的。”
佟心玥目光清亮，看向赫舍里氏：“皇后娘娘很愿意我入宫么？”
“我如今尚且没有入宫，便已是如此。入宫之后，情形会是如何，娘娘心知肚明。娘娘难道很愿意我入宫么？”
哪怕玄烨对她没有别心，凭借她佟三姑娘的出身，在后宫之中，还真没有人能压得过她。
她进宫，对后宫所有的嫔妃将是降维式的打击。
更别说玄烨现在对她的心思是十分的不清白了，这份不清白，大清上下那几乎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赫舍里氏说：“妹妹入宫，是能帮我的。”
至少佟三姑娘在后宫里，皇上会愿意进一进后宫。皇上不进后宫，所有人就连那微乎其微的机会都没有了。
佟心玥笑起来：“娘娘真是坦诚。”
她盯着赫舍里氏秀美的面庞说：“现在的一切已经不一样了。皇后娘娘，入宫于我没有半分益处。娘娘还有个盼头在呢，二阿哥聪慧灵秀，若是娘娘的命运已经改变，二阿哥会是娘娘最大的指望，娘娘这一生，都会平安顺遂的。所求太多，于娘娘无益。”
到了分岔路口，佟心玥对着赫舍里氏笑了笑，便当先走了。
赫舍里氏在原地望着佟三姑娘的背影，对三姑娘的话，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
佟三姑娘出门一趟，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说话的气度，说出来的话语，都很是不一样。很让人……很是意味深长，需要琢磨细想。
是她从未见过三姑娘的这一面，还是三姑娘长大了，成熟了，改变了？
她还是不大了解三姑娘啊。
还有，什么叫现在的一切已经不一样了？什么事命运已经改变？
赫舍里氏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想一想。
－
蒙古四十九旗练兵声势浩大，其余至少有十几个部族此次都是闻风而动，想要和皇上谈一谈此次依附大清的事项。
朝廷预备了一个多月，终于是让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
这回去的人可真是齐全的不得了，京里自有京里的安排，但佟心玥熟悉的人们，可都是跟着圣驾一起出行的。
一路往北去，佟心玥是真在马车里坐不住，跑到外头来骑马，吹着还有些冷硬的风，佟三姑娘的心情都是很高兴的。
就是有点儿可惜。可惜敏惠格格远在苏州府不能来。要是敏惠格格也来了，那就完美了。
隆科多在旁边啧了一声：“玥儿，你是不是有点太不知足了？哥哥们都陪在你身边，你心里还只想着你的好朋友？”
说的也是，佟家的兄弟们，只要是不值守的，都陪在佟三姑娘身边骑马护卫，还有佟国纲家里的堂兄鄂伦岱，也是在一块儿的。
结果就看着小姑娘想她的小姐妹。
“哥哥们好，我的姐妹也很好啊。”
佟心玥笑嘻嘻的，“我怎么会是那种有了哥哥就忘记姐妹的人呢？”
隆科多瞧了一眼前头，小声说：“这是纳兰不在，才和你说说。这回纳兰新婚后出来跟差，有他在，怎么好请敏惠格格北来呢？更别说你的小姐妹还在休养身体，草原上的风，恐怕她还受不住。”
佟心玥说：“我知道。这我能不知道么？”
就是这会儿，纳兰性德和敏惠格格才不好相见的。
纳兰性德虽然是成婚了，可瞧着仍旧是那个情志郁结的模样，大约是情意还不曾放下。
敏惠格格那头呢，佟心玥也是亲眼瞧见的，虽然是没有求死之志了，也变得热情活泼了，但十多年的感情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呢？
就佟心玥瞧着，她判断，这两个人心里头还是互相爱着的。
这就很可怜了。这心里得多难受啊。
此时此刻，还是不要让敏惠格格来草原上伤心了。
没有敏惠格格在，没有小姐妹的贴心陪伴，她还有几个任劳任怨任驱使的哥哥啊，一样可以好好玩的。
佟心玥找亲哥哥：“要不，咱们去赛马吧？”
队伍走的也不快，脱离队伍出去赛马一回，回来还能赶上来，多好啊。
叶克书和德克新只管笑，隆科多说了：“哥哥不同意。让你撒欢不是让你瞎闹的，好好儿骑马，不让把你扔回马车里去！”
坏哥哥，一个个的都很坏。
佟三姑娘被看管的很严实，甚至连去求堂兄都没有用，三姑娘只能老老实实的骑马。
小姑娘不高兴了，最终还是隆科多采了漂亮的野花送来哄人。
这野花是真心漂亮，色彩也很美，而且还很香，佟三姑娘抱着花扬着下巴说：“好吧，不生你的气了。”
隆科多笑道：“好玥儿。真乖。”
佟心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就听亲三哥小声说：“你不生哥哥的气，哥哥就悄悄告诉你，外头听说三姑娘要去蒙古，一众蒙古勇士们可是摩拳擦掌了，都想在佟三姑娘跟前展现自己，说不准就被三姑娘给看上了。”
要说起来，佟家三姑娘如今更是声名远播了。
尤其是在得了固伦长公主的名号之后。
三姑娘将满十四，周岁就是十五了，人人都盯着这漂亮尊贵鲜艳的小花儿，都希望能得到三姑娘的青睐。
那别说是爱情，就是荣华富贵，不也是接踵而来么。
佟心玥盯着隆科多：“你这是撺掇我早恋。我告诉阿玛额娘去。”
隆科多痞气一笑：“这就算早恋了？阿玛额娘成婚的时候，也不比你大几岁啊。我这是让你享受生活，享受男人的追捧，让你高兴的。”
佟心玥怀疑地盯着隆科多：“我觉得你这是让我堕落。”
隆科多忍不住大笑：“玥儿你说话可太有意思了。”
隆科多朝着大哥二哥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说：“瞧见没有？那就是享受生活的证据。见了两位嫂嫂，将要成婚的大哥二哥是不是心里美了？”
“哥哥是也想让你高兴，找个你喜欢的玩一玩。当然了，哥哥是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就是你玩，哥哥护着你，绝对不让人亏着你，伤你一分。这难道不好么？”
“玥儿，你这回见得多了，就能知道自个儿喜欢什么样的了。这难道不好么？”
“你为什么不也找一个享受生活呢？”
佟心玥也笑，“你让我享受，你也享受不到啊。还不如三哥也找一个，好不好？”
隆科多咧嘴一笑：“玥儿，不瞒你，主要是哥哥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太好奇了。草原上的蒙古汉子，身上可都是腱子肉，不知道你喜欢不？”
“这可是跟咱们满人，还有汉人完全不同的类型。哥哥就想知道，能不能合你的意。”
“玥儿，你还是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吗？”
佟三姑娘骑术高超，在马上还用隆科多给的花束做了个漂亮的花环，自个儿给自个儿戴上了。
然后对着隆科多灿烂一笑：“我知道啊。我现在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了。”
隆科多大感兴趣，连忙追问：“说说，说说，什么样的？”
佟三姑娘却骑马加速跑远了，只留给佟三爷一串笑声和花儿的芬芳。
人家就是不告诉你，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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