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心玥被护在亲哥哥的身后, 还有点懵，但脸上红扑扑的模样，还有三姑娘的笑容, 都昭示着三姑娘的好心情。
“我刚才都听见了。”隆科多说。
玄烨道：“听见了又如何？”
“本是不该叫你听见的，但你都已经听见了，难不成还能叫你把耳朵割掉？”
玄烨心情好也不好，就故意这样说话。
见隆科多平安回来，玄烨高兴, 可和玥儿之间的氛围被打破, 也就不高兴了。
隆科多转头瞧了瞧自己亲妹妹，佟心玥对着他灿烂一笑, 隆科多轻叹一声，这声音就软下来了。
“玥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佟心玥从隆科多身后走出来，将玄烨手里的面具拿过来，好好的收在她身上背着的小包里, 才笑眯眯地说：“玩我喜欢玩的。”
隆科多可不知道当初常宁撞见的那件事, 当然也就不知道自个儿亲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但瞧见这模样, 仔细想了想, 佟三爷也是能想明白的。
就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玥儿,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佟心玥还是笑眯眯地：“那怎么能告诉你呢？”
就是不告诉, 要是想知道, 自个儿想去好了。
佟心玥把面具都收起来了。现在玄烨的那个面具在她手里保管着, 想要什么时候见面戴上，那也是她说了算的。
她三哥悄悄回来，瞧着很是平安的样子，佟心玥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玄烨最后的那句话, 只当没听见了。谁让‘冷面侍卫’已经不在了呢？
佟心玥说：“哥哥回来是要和皇上商议正事的吧？那我就回去了，还要去太皇太后那儿请安了。”
佟三姑娘含笑挥手：“哥哥再见。”
又对着玄烨客气道：“皇上，玥儿先走一步了。”
玄烨嗯了一声。
不叫送，谁也没法子去送，横竖天上的大鸟和地上的敖犬看见自己的小主人走了，都跟着追上去了。
有它们护送，哪个敢对佟三姑娘不利呢？
天地广阔，草原上的风也带入了春天的气息。
隆科多说：“皇上，臣觉得很不对劲啊。”
这能猜到一些，但还猜不到全部啊。
玄烨道：“哪里不对劲？”
隆科多说：“皇上现在在玥儿眼里，是两个人吗？”
玄烨淡声道：“你觉得她喜欢哪一个？”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隆科多就不相信皇上会不知道。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破坏气氛都够皇上记他一笔了，就别在这上头戳皇上的心了。
隆科多正色道：“臣提前回来，是摸清了藩王与他们勾结的证据，先行呈递给皇上的。等交了东西，臣再悄悄回去，过几日就随大军回来了。”
玄烨点头：“你呈上来，我粗略看一看。”
－
佟三姑娘这样的变化，当然瞒不过很多人的眼睛。
尤其是自家阿玛和兄长们。
大军凯旋的那一日，佟心玥同玄烨一起去接迎的。
那会儿玄烨可没有戴着面具，佟国维与儿子们都瞧见了佟三姑娘与皇上之间客客气气的相处，这一份不对劲，可都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后来也在一些情况底下，佟国维和叶克书德克新等人，瞧见过佟心玥与那‘冷面侍卫’的相处情形。
当然没有隆科多撞见的那一幕那么刺激。但佟三姑娘和那侍卫的亲密，确实是不容忽视的。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不成佟家还能不知道那‘冷面侍卫’就是皇上假扮的么？
这就得好好问一问佟三姑娘了。
本来大军凯旋，即有庆功宴。
后续还有许多的事情要收尾，事儿还是挺多的，佟国维心里存着这事儿，但还是在大半个月后才聚齐了人在自己宝贝女儿的营帐里相见。
今年怕是要在草原上过夏天了，说不准是要过了秋天再回去，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去的。
索性把这里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了再回去。
“本来就说咱们家自己也要办个庆功宴给阿玛和哥哥们的，可是一直都没能实现，今儿倒是好了，总算是齐全的办了一回。”
佟心玥很高兴。
自家的这个庆功宴不但有自己的阿玛和亲哥哥们，还有大伯父和表哥也都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吃饭说话，气氛还是挺好的。
还是宴完后，佟国纲与鄂伦岱还有差事在身上就先告辞了，就剩下佟心玥一家人坐在营帐里说笑。
几个人对视一眼，还是赫舍里氏先开了口。
“按说呢，咱们玥儿如今大了，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是得脸的人物，在外头，人家也是客客气气的一声三姑娘——”
“额娘。”佟心玥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您说这个干什么呀。”
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额娘还能说这个，其实倒也不必这么多的铺垫，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出来的。
赫舍里氏就直说了。
其实还是家里人不太懂得佟三姑娘的章程，不知道三姑娘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对皇上稍微冷淡疏离些，却对皇上假扮的冷面侍卫十分亲近，小姑娘的喜好不难猜到。
问题的关键在于，三姑娘究竟打算怎么办？
赫舍里氏问：“你这是要和皇上过了明路么？”
佟国维却跟着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说的，不愿意进宫做皇上的嫔妃，这话言犹在耳啊。”
赫舍里氏看了丈夫一眼，觉得丈夫真是阴阳怪气了。可是，这当然也是在场众人心里的想法。
莫非，真是宝贝女儿的心思易变了？
佟心玥笑盈盈地：“没有呀。”
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三姑娘本来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儿。但凡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的。
这么些年都是这样的。小姑娘实在知道自己被许多的人宠爱，难免张扬些。
她自己是早就想明白了的。当然也知道周遭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要是不愿意，又怎么会有这些时日的变化呢？
愿意给人看见，其实也是心里明明白白想过的，因为这样做会让她很高兴。
但是家里的人大约是会有疑惑的。她三哥都说看不透她的心思，阿玛额娘自然更不会明白了。
今儿这样的谈话，也在小姑娘意料之中了。
“我是喜欢戴着面具的冷面侍卫。不是喜欢皇上。”佟三姑娘说。
这话怕是有点难懂，几个人慢慢喝茶，试图理解。
隆科多说：“玥儿是喜欢有人捧着她宠着她，不是要个真正的侍卫。是喜欢那种明明高高在上，却愿意俯首称臣，非她不可的感觉。”
就这喜好，怕是换个人都没辙，还得是皇上来才有那样的风味。
隆科多也是那日撞见了那句话，这会儿福至心灵，总算是领悟了亲妹妹的心思。
这丫头，年纪不大，玩的倒是够刺激的。
众人恍然大悟，佟国维却笑了，心想，倒真不愧是他的女儿，喜欢的类型都和别的八旗贵女不一样。
可是——
佟国维和赫舍里氏对视，戴着面具的侍卫，不还是皇上么？
这情愫发了芽，生了根，那后面要怎么办？
难不成就一直这样？那也不行吧？
为人父母的，又是这般疼宠女儿的父母，总是忍不得女儿受委屈女儿辛苦的，要是这样相处下去，他们女儿的终身又如何呢？
父母尚未开口，佟家沉稳的大哥叶克书说：“若如此，玥儿将来怎么办？”
大哥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佟心玥倒是很随意的笑着：“说不准将来就不喜欢了呢。本来就不是什么规矩之下的关系。”
“我看玥儿不是没想过，是心里想的透透的了。”
隆科多盯着佟心玥道，“你是什么都想过了，觉得好像也不吃亏，所以才这样满不在乎吧？”
佟心玥笑而不语。
叶克书却追问妹妹一句：“那要是一直喜欢，越来越喜欢呢？喜欢到不能失去，那要怎么办？”
全家人娇娇宠大的小姑娘就是这么点好处和不好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家人都要来关心你。
佟心玥一点儿不抵触这样的关心，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她现在，真的很珍惜这种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的感觉。
三姑娘正经起来还是很正经的。
抱着手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阿玛额娘和哥哥们。
她弯了弯眉眼，笑得很漂亮：“我不想进宫做嫔妃，是怕麻烦，也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人生蹉跎在深宫之中。”
“在家里，我是额娘阿玛和哥哥们的小宝贝。在宫里，却只会是皇上众多嫔妃中的一个，如果有哪怕一点的可能，我都不想这样。我还是喜欢做特别的三姑娘。不想泯然众人。”
“如果命运是早就注定好的，那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奋起反抗。总是希望有那么一点成效的。但是人的感情好像没有那么讲道理呀。”
“我心中的困难，那么不能在一起的阻碍，似乎也是可以克服的。但是很重要的底线，是我不想委屈自己。”
不委屈自己，是需要足够的勇气与底气的。
恰好三姑娘拥有这些，甚至拥有的更多。
于是三姑娘任性了，三姑娘甚至想好了一个不委屈自己的办法。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如果越来越喜欢，越来越不能割舍，喜欢到不能失去，那就正好辛苦我的玄烨表哥了。”
“至少在某一个程度上，那个戴着面具的冷面侍卫，我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眼里心里只有我的人，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既然是有两个身份，那就很好办了嘛。
佟三姑娘出宫，奉旨和神秘的冷面侍卫成婚。婚后幸福美满，与皇上表哥相互祝福，友好相处。
她不必进后宫，玄烨也不必为难。
她有独属于她的浪漫，玄烨也不必真的将一切都抛开。
三姑娘特立独行，至少眼前，对这个方式还是很喜欢的。
“阿玛额娘和哥哥们，会支持我的，对吗？”
对上佟心玥仿佛装满了星星璀璨光亮的眼睛，当然人人都想说是的。
我们是你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支持你呢？
可是人人眼中都嵌着心疼。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难道不应该拥有更好的，更美的感情与婚姻吗？
可是再好再美的感情与婚姻，又都不是她所喜爱的。
“玥儿相信阿玛吗？”佟国维说。
佟心玥笑着点头：“相信呀。”
佟国维说：“那这件事，阿玛来给你办，成不成？”
佟心玥乖乖点头：“好呀。”
她还没有和玄烨提过这个。如果一定要提的话，让阿玛去好像是最好的。
表哥还是很疼爱她的，都愿意配合她这么久了，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这是替表哥和她自己都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表哥应该会愿意的，三姑娘这样想。
第102章
玄烨这里忙完了正事, 佟国维说他有事想说，玄烨就让他单独留下来了。
跟前还放着新绘制出来的蒙古地图，还有沙盘在跟前, 玄烨的姿态却闲适起来，也没打算换地方，就在这儿说话也是一样的，横竖也没有外人在。
佟国维要说的是私事，玄烨是看出来了, 要不然也会有人还想留下来, 玄烨也让人走了。
“方才站了好一会儿，舅舅这会儿就坐着说话吧。”
刚才是要在沙盘上演示, 还有些没画上的地方需要佟国维亲自给画出来，毕竟他作为领兵的都统，有些地方别人没去过，就算是去了，也没佟国维记得这么清楚。
确实是站了很长时间, 这会儿不紧急的话, 坐着说话也是一样的。
佟国维谢了皇上, 就坐下了。
皇上待他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若议政事的时候, 那自然是君臣的身份, 若是在私底下, 皇上对他这个小舅舅当真是礼遇有加的。
要不然, 佟国维还真是没法儿直接说眼前的事。
这事儿也深思熟虑好几年了, 到了眼前，其实时机也差不多了，正是可以说的时候。
那就干脆说了吧。
佟国维说：“皇上方才说，过几日便是要论功行赏了, 臣是想着用臣此次的功劳，请皇上换取一样别的。臣这里，也就不必再要什么了。”
佟家兄弟两个，他和大哥佟国纲已经是汉军旗的副都统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擢升，会是满军旗的都统。
满军旗的都统，将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佟国维自个儿思量过了，佟家两房，倒是不必都用军功换这个，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要是两房都来换，就怕皇上不高兴，要是把这路子给堵死了，那事儿不就办不成了么。
玄烨还笑着：“舅舅想换什么？”
皇上这儿还好奇呢，不知道舅舅想用军功换什么，有什么比这个还更重要的呢？还值得亲舅舅拿军功来换。
佟国维定了定神，才说：“臣想，接玥儿回家。往后不必入宫为妃。许臣给玥儿另行婚嫁。”
这话当然是还有后半截的，可是这话前头不被同意，后头的话说出来也是枉然。
再者佟国维总觉得宝贝女儿太过于天真可爱，他作为父亲，哪怕眼前的皇上是亲外甥，他是皇上的亲舅舅，他也还是想看看皇上的心究竟是如何想的。
换后头，若是皇上同意了呢？岂不是把玥儿一辈子绑死在所谓冷面侍卫的陪伴之下了？
老父亲最疼女儿了，还是想为女儿争取最高程度的自由。
玄烨确实没想到是这个。
面对佟心玥的时候，大清皇上温柔和悦，脸色极好。
可这是个在少年时期就一举拿住了鳌拜，掌控了大清政局的人，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呢？
佟国维见过皇上太过冷脸的时候了。
但说实话，没有那一次，能比眼前这一次压迫感更强的。
佟国维想，为了玥儿，他可不能退缩啊。
玄烨冷着声音问：“这是舅舅的想法，还是玥儿的意思？”
玄烨不想这样问的。
可那个小姑娘，如今只对‘冷面侍卫’热情而亲近。
片刻后，也没等佟国维回答，玄烨说，“也是朕忘了。从一开始，她就是不愿意入宫的。”
“朕不准。”
佟心玥还是有点不放心自个儿阿玛与玄烨的谈话。
她觉得她应该在场，但是佟国维不带着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知道阿玛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玄烨谈。
佟三姑娘就不得不多关注御帐这边的情形了，别人要是想打听皇上的行踪，恐怕早就抓起来了。
偏三姑娘就可以。
连皇上都纵着，旁人敢说什么呢？
在知道玄烨与众人议事后，她阿玛单独且主动的留了下来，佟心玥心里就明白了，就是为了这事儿的。
她悄悄到御帐这里来，没费什么力气就进来了，正好听见她阿玛和玄烨的两句话。
佟三姑娘心口一跳，背着手从门口悄悄探头，对着里头笑了两声。
玄烨早就通过漏在帐帘上的影子看见她了。
见她还笑得没心没肺的，便说：“还不进来。”
佟三姑娘就进来了。
佟国维瞧见宝贝女儿进来，却叹了一口气。
玄烨的目光只落在佟心玥的身上，话却是对着佟国维说的：“舅舅说的，朕不同意。论功行赏还是照旧，舅舅先回去吧。”
佟国维没法子，只得起身了。
佟心玥背着玄烨给她阿玛做了个手势，那意思就是说，别担心，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搞定的。
议事厅佟心玥也没少来，这会儿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佟三姑娘熟门熟路的给自己倒了热茶，在玄烨身边晃悠着腿坐下了。
她阿玛坐的地方有点太矮了，玄烨这儿就挺好的。
别人都不敢这样放肆，佟三姑娘什么都敢。
“你说博连赫杜朗海你都不喜欢，那你想要嫁给谁？曹寅吗？还是哪个我不知道的？”
玄烨声音冷，动作却照顾到位。将小零食拿来，细心装好，放在佟心玥眼前，方便她吃。
实在也是这些日子相处习惯了，小姑娘越来越娇气，服侍主子是奴才的本分，玄烨甚至随身的荷包里还装着好吃的小干果。
佟心玥毫不客气的吃了一个。
把面具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来，想要玄烨戴上，玄烨没戴，推开了。
一双寒潭深幽的眼眸凝视着佟心玥。意思很明确，你就这样说。
那好吧，佟心玥也不是非要人戴着面具才能说。先前是有些刻意疏离的意思，是希望玄烨自个儿能分清楚，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清楚。
佟三姑娘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瞧哥哥说的，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佟心玥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哥哥这样，这满朝里，还有哪个能娶我呢？”
这本来是能让玄烨高兴的话，可现在是高兴不起来了。
“这另行婚嫁的意思么，不是哥哥想的那样的。”
佟心玥慢慢儿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哥哥觉得怎么样？这大概对你我都是很好的。”
玄烨没说话，眼角有一点点红。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佟心玥的嘴角，一点点拂去那些碎屑，又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
只有小姑娘自己愿意的时候，他戴着面具的时候，轻轻的温柔的碰过这里。
小姑娘好像很高兴，但其实，玄烨什么都不曾碰到。始终是隔着一层的。
玄烨的声音很低：“这是委屈你。我不会同意的。”
他是想在一起，但不是这样在一起，要堂堂正正，要光明正大。
“可是我是绝对不会进宫的呀。”
佟三姑娘笑得很温柔，“我从来都是拐弯抹角的心意，希望哥哥能一针见血的明白。哥哥从来都不知难而退，非要来探个究竟。现在我这样说，哥哥又不愿意，那就谈不好了呀。”
玄烨的眼角很红：“那哥哥受了委屈，你也不在意？”
这样做，分明委屈的是两个人。
但是小姑娘却觉得很刺激。长此以往，怎么就刺激了？
他是哥哥，哥哥不能这样对待心爱的表妹。
佟心玥还是笑：“哥哥这是齐人之福。是大好事。”
玄烨就难以克制自己的心了。
“玥儿分明知道，我此刻只愿身边只有你。”
玄烨抓住佟心玥的手，把她的掌心往自己的脸上贴，“你究竟是不能看见我的脸，还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心？”
“我不要你委屈，不要你求全，我可以什么都替你做好，不需要我们玥儿做任何事情。但是你不能让哥哥的心意不见天日。”
终究还是到了眼前这样。
当初进宫的时候，佟心玥还是个小丫头的，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动？知道什么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呢？
现在是知道了。再听这些话，心口都发麻。
“太皇太后最疼我了，要是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太皇太后肯定会愿意的，说不定还会给我赐婚呢。”
佟心玥说，“太皇太后也最疼爱哥哥了，哥哥不听我的，那也得听太皇太后的。”
玄烨嘴角绷紧：“那你去问。看看皇祖母肯不肯应了你。”
他不信太皇太后会这样的随意。先前的都不管，难道小玥儿这样任性，太皇太后也不管了吗？
玄烨和佟心玥这样的一对表兄妹，谁也说服不了谁。你不肯听我的，我也不肯听你的。
走的时候，佟心玥把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面具自然大了，整个扣住，几乎只能看见一点小姑娘的眼睛。
佟心玥歪了歪头，对着玄烨的方向，指腹轻轻点了点面具的脸：“哥哥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这样过日子吗？”
玄烨忍了又忍，哑声说：“不应该这样。”
佟心玥哦了一声，把面具放在桌案上，淡声说：“那这个先还给哥哥。要是太皇太后同意了，成婚的时候你还得戴着呢。要是太皇太后不准，那我留着也没用。”
小姑娘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玄烨顶了顶后槽牙，这丫头，磨死他算了。
第103章
“不成。”
佟心玥没想到一向疼爱她, 宠溺她，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不的太皇太后竟会不同意。
太皇太后这儿闲下来，倒是没有那样人来人往的盛况了, 太皇太后也是需要休息的嘛。
有人从京里送了新鲜的花朵儿来，听说是几位藩王联合进贡的，哪怕是到了草原上都能养活的花儿。
太皇太后这几日正高高兴兴地侍候花儿呢。
佟心玥跟着打打下手，太皇太后修剪花枝，笑眯眯的还和佟三姑娘说：“玥儿, 这可不成啊。”
佟心玥问：“为什么呀？”
太皇太后把手里的小水壶给小姑娘拿着, 没让小姑娘再动手，她自个儿一个一个的看花儿, 面上和和气气的与小姑娘说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太皇太后笑道，“你要这么成婚，那面具是为了讨你欢喜高兴的。可你两个在一起，要是有了身孕，将来不论是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可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你说说, 皇家的血脉, 哀家能让他就这么流落在外头么？”
“那指定是不能的。”
佟心玥哎呀一声：“老祖宗, 我以前不是和您悄悄说过么, 还有, 还有南怀仁南大人不是也说过的么。我和表哥要是在一起, 这就不容易有孩子。就算是有了孩子, 那将来还指不定会有什么问题呢。所以，那就干脆不要孩子好了。”
太皇太后把手上的露水擦干，叫佟心玥把小水壶也放下了。
才说：“哀家这么一直宠着你，惯着你, 纵着你，那是哀家自个儿乐意。谁也不能够说什么的。瞧着你和玄烨这样，哀家觉得怎么都好，这兜兜转转的，不还是有了感情么？咱们也甭管是怎么有的。”
“哀家就是想让咱们玥儿知道，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不是一就是二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那么长，就真的能确定一辈子的心意不要孩子了？再说了，便是南怀仁，也不能说表兄妹就一定没有健康的孩子。”
“哀家的意思，是你的心啊，还要再柔软些才好。”
就别管佟三姑娘怎么软声哄着，这样求那样说的，太皇太后就是不松口。
太皇太后不松口，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那太皇太后说不成，皇上也不愿意，这就只是佟三姑娘自己的想头了。
佟三姑娘长到现在，可谓是百事百顺，从来没有体会过事儿办不成的滋味。
三姑娘心性还是豁达的，事儿办不成，那就先搁着吧。
却也一改之前的作风了，前段时日处处可见三姑娘与侍卫流连的画面，现如今，倒是三姑娘日日约着科尔沁的哈日珠格格在外头骑马。
哈日珠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的。
就是有时候也会问佟心玥：“姐姐身边的那个侍卫去哪里啦？”
佟心玥笑着说：“他走了。不会再回来啦。”
哈日珠十分可惜的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姐姐不高兴吗？”
“我还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呢？他们都说，姐姐的侍卫可能是不好看，所以才天天戴面具的。”
佟心玥摸了摸哈日珠的小脸蛋，笑道：“其实他还是挺好看的。但是我这个人嘛自私得很，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的脸，所以就让他戴面具了。以后还是有机会，说不定可以让你看一看。”
哈日珠懵懵懂懂的点头，片刻后说：“可是姐姐不是说，他再也不回来了吗？”
佟心玥哈哈笑了两声，逗着哈日珠玩别的去了。
草原上的春夜，比南苑的夜晚还要安静，还要吵闹，还要广大。
就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黢黑的天空一样。
阿尔纳停在不远处，黑狼卧在佟心玥的身边，佟心玥躺在像海草一样柔软的草甸子上。几乎被草甸子所覆盖了，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她新近找到的地方，晚上在这里躺一躺，舒服极了。哈日珠被人接回去后，佟心玥就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躺着。
阿尔纳和黑狼陪着她。
这样的氛围底下，人就容易想一些人生之意义，想一些心口上盘旋许久的心思。
天地安全的笼罩在黑夜之中，佟心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心思安宁下来，她就想，来到这里将要十五个年头了。
很多人的命运在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没有改变。
或者是更多人的命运，在世界的各个地方照常的运转。这些，和佟家的三姑娘又有什么巨大或者幽微的关系呢？
她本来就无意去改变什么，争取什么，或者呐喊什么。
佟三姑娘由始至终所希望的，就是自在顺心的过这一辈子。
怎么样高兴就怎么样好，其余的都不必在意。能够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那可太少了。
但有一件事儿，好像现在不需要再做了。
从前想着，要把玄烨迷惑在亲情的海洋中不可自拔，要哄着他高高兴兴地，将来她选个如意郎君就能嫁出去。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如意郎君了。
天底下敢追求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少，现在更是没有了。
玄烨在这儿，谁也不敢动这个心思的。
而她自个儿的想法也不能成，那自然也不必再哄着谁了。
但其实，她也是自由的了。太皇太后既然知道了这事儿，将来就不会随意赐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佟三姑娘还是自由的。
至少不必担心，十六岁的时候一定要入宫了。
没有谁，会如此不顾她的意愿勉强她。
佟心玥想，这样也很好啊。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张脸。
佟心玥无奈道：“三哥，不用凑那么近。我能看见你。”
“啊，那就好，我还怕你这儿黑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我来了。”
隆科多笑了一下，然后也学着佟心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躺下来。
隆科多没有提灯来，或者提灯来，到了这儿怕打扰了妹妹的性质，提前就给灭了。
反正佟三爷来了，周围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光源影响三姑娘看夜里的天空以及享受草原上风的温柔洗礼。
“玥儿想什么呢？”隆科多将手臂枕在脑后，声音不大，就好像轻柔的要和风一起飞走似的。
佟心玥望着天空轻轻一笑：“哥哥是来安慰我的吗？”
“是有人怕你要走，请我来看看的。”
隆科多笑道，“我这儿呢，也怕自己的亲妹妹突然来一个戏如人生，潇潇洒洒的收拾了东西，也真的走了。”
佟心玥的声音也轻轻的：“那戏也写了两三年的，确实天真可爱。三哥就别取笑我了。”
“三哥知道吗？听说纳兰家的少夫人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真是个大好事啊。”
隆科多笑道：“妹妹嘴里说这是大好事，可瞧着听着都是不像的。妹妹这是要祝福吗？”
佟心玥微微垂眸：“我去过他们的婚礼，成婚的时候，也是真心祝福，想着若是能幸福也是好的。就是没想到，原来走出来这么快。我们敏惠格格在苏州还是一个人呢。”
隆科多说：“那位大少爷也未必走出来了。两个人只怕是都没有忘的。”
佟心玥轻轻哼笑一声，伸手仿佛是想摸一摸天上的星星：“那怎么会有身孕呢？”
“我是想过一走了之，就这么收拾东西去苏州找敏惠格格，我有点儿想她了。但是想了想，你们都在这里，我居然有点舍不得走。没有忘记的感情，但是太皇太后又说了的，感情的事儿说不清。我是替敏惠格格苛刻了。”
隆科多说：“玥儿，你究竟想给瑾瑜什么样的人生呢？你的戏戛然而止，把想象留给了看客，把将来留给了瑾瑜，是想让表哥悔恨？也许表哥还是刻骨铭心的。”
“你所执着的，是那道宫墙，还是那个人一定要全然属于你？”
佟心玥的声音有了轻轻的颤动：“是我害怕命运的复现。”
隆科多真的很想抱一抱他的妹妹。在这样的时刻里，他是应该抱一抱她的。
但是小姑娘躺在草地上，无法实现那样完美的拥抱。
隆科多很敏锐：“这样说的人，明明都是应该经历过，才会害怕。”
当然无人回答佟三爷。
隆科多等不到回答，便又说：“玥儿，难道他那样的喜欢，也无法抵御你对命运的害怕吗？”
“难道你心里的喜欢也不可以吗？”
兄妹俩说话的时候，佟心玥以为这片草甸子再也无人了。她毫无保留，也不需要保留。
隆科多却知道，就在不远处。躺着的佟三姑娘看不到，但只要佟三姑娘站起来就会看见，不远处的地方，在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
有个人戴着金色的面具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想远去，只想走近。
玄烨站了许久。
什么是命运？
命运是既定的选择吗？她抗拒的，是进宫为妃。是怕生孩子死掉。
那要是这些都不会发生呢？
可以把她留在身边吗？
可是，在这样的夜空下，玄烨以为不会再有别人。却不知道，在更远的远方，在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有个人提着不会照过来的灯站在那边，也是安安静静的。
如果有人走进，就会发现，原来这个人，居然是大清的皇后娘娘。
第104章
佟心玥起来送她三哥的时候, 才发现玄烨也在这里。
怪不得了。
佟心玥只是送隆科多，没有要和她三哥一起走的意思，可隆科多特意望过来的一眼, 佟三姑娘看明白了。
大约是玄烨有话要说。
她本来也是要再待一会儿的。
这里彻底的安静下来，就好像身处荒原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
在这样万物无从相扰的时刻里，佟三姑娘清晰的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涌动。
她看见那张金色的面具依旧是心动的。
要么说，她看见的其实还是玄烨。
是玄烨带着那个面具, 要是换了别人, 又怎么会有半分的波动涟漪呢？
她慢慢走过去，然后在玄烨面前站定。
像小时候一样仰着头看他。
面具无疑是最适合玄烨的, 哪怕是戴着面具，佟心玥也能看见玄烨的那双眼睛，那双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害怕命运的复现，所以从来都不肯认真的凝视观看这双眼睛。
直到现在, 直到今日, 忽而就拥有了十足的勇气, 认认真真的看着这双眼睛。
用不单单归类于兄妹之情的那颗心去看。
玄烨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袒露他的喜爱与感情。
佟三姑娘思绪万千的时候, 玄烨说：“奴才早就说过, 太皇太后是不许奴才和主子这样在一起的。”
听见这句话, 佟心玥忽而就笑开了。
她轻轻踮起脚, 将玄烨脸上的面具拿下来了。
玄烨没有阻止她。
面具没有被装起来, 只拿在三姑娘手上，叫三姑娘漫不经心的把玩。
“哥哥以后不用这样了。”佟心玥说。
玄烨却挑眉：“什么意思？要和哥哥两清？”
佟心玥又笑：“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突然想明白啦。”
“我喜欢的是这样刺激的感觉。可还要是哥哥才行。我以为，咱们是纯粹的兄妹感情。可到底不是这样的。哥哥真厉害，硬是从我的心里撬开了一条缝, 然后把感情源源不断的放进来了。”
从小到大，能带给佟心玥这样波澜壮阔感觉的，好像也只有玄烨一个。
小姑娘轻轻的抱住了玄烨，语气温柔而快活：“咱们就这样吧。不成婚就不成婚。我和哥哥在一起，不是一定非要一个结果的。当然这对哥哥不公平，也会有委屈和曲折，但是，我愿意这样。哥哥愿意吗？”
三姑娘最是不愿意吃苦了。
发现自己的情感后，也是一丝一毫的都不扭捏。
来了草原上也有数月了，再不想明白的话，那指定是不能的。
玄烨没想到她能含糊成这样。
玄烨低声说：“我这些年追来追去的，可不这是要这样一个结果。”
佟心玥轻轻笑：“那哥哥能怎么办呢？哥哥不能乱来的。哥哥舍不得强迫我，我也不能让哥哥乱来，以至于大清动荡的。”
玄烨却不说这个，只抱着小姑娘，声音温柔：“你还小的时候，那会儿额娘还在。你大约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额娘心里，属意将来的皇后。便是只有你。”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从玄烨出生，慈和皇太后还不是皇太后的时候便是这样想的。
自己的宝贝儿子，将来不管是亲王还是贝勒，都是要和弟弟家里的小表妹成婚的。
这就是天生该在一起的一对。
至于后来，那不是没办法么。慈和皇太后早早就去了，而皇后的人选，也不得不屈从政局的变化。
可是这样的心思，从未在玄烨的心中淡去。
玄烨说：“咱们之间，从没有什么卢氏。你也不是敏惠格格，再不必像这样想。”
佟心玥现在心思安宁，倒是有空逗自己的小表哥了：“那我要怎么想呢？”
“什么都不必想。”
玄烨笑起来，“好好的长大，再长大一点，哥哥有惊喜给你的。”
佟三姑娘却放松的连惊喜都不想去想了。
她这些年总是心里想着太多，或者想要去抓住太多，又或者怕抓住太多以至于失了分寸。
倒是从没有试过随波逐流毫无心思的活法。
如今既然一切都不必争取，三姑娘就想试一试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但日子好像还是那个日子，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忙碌起来照旧是忙碌的，充实起来，竟然也是十分充实的。
就是闲下来，每天都和阿尔纳还有黑狼在外面玩，和杜朗海小王爷倒是成了很好的好朋友。
就说了，三姑娘无论在哪儿，都是不缺朋友的。
三姑娘万事不管，可为着她和玄烨的事儿，别人可不是这样万事不关心的态度。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愿意拨乱反正的。
也总有那么一些人挣脱出了命运的束缚，企图从无望无果的人生中寻找新的能够盛放的花朵。
－
赫舍里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
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了。
但在宫里的日子越长，这样的念头就越灼热，也越发的清晰。
在她这里看见的，其实她就是个旁观者，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
在进宫做皇后以前，赫舍里氏就知道了，皇上心里只喜爱自己的表妹，便是佟三姑娘。
和别人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
而随着佟三姑娘越来越占据皇上的心，皇上对别人就越发的不在意，以至于到后来更是心里眼里只有三姑娘，别人都成了摆设。
宫里再也没有新的皇子公主出生，皇后所出的嫡子却很成功的堵住了很多人的口舌。
因为中宫嫡子，这实际上就是皇上有继承人的表现。
赫舍里氏终于打定了主意，她去找了太皇太后。
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要把皇后之位还给佟家三姑娘。
太皇太后没有生气，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赫舍里氏说：“在臣妾还没有进宫的时候，曾听见慈和皇太后与太皇太后的话。”
那还是很早的时候了。
大约不足十二三岁的样子。
赫舍里氏跟随额娘进宫请安。
她没有乱跑，可到底是机缘巧合了，竟听见了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闲谈。
说的是皇后人选的事。
皇太后一心一意属意佟家三姑娘做皇后。
太皇太后那会儿说：“玥儿是好，知根知底的，又和咱们玄烨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也好得不得了。论家世样貌，做皇后都是足够的。要是不管眼前的政局，哀家也是很愿意让她做皇后的。”
后面的话，无非就是权衡利弊了。
赫舍里氏听得懵懵懂懂的，但是也慢慢明白了。
是她的出现，拿走了本该属于佟三姑娘的皇后之位。
赫舍里氏有时候都在想，如果不是她，皇上得偿所愿，和三姑娘在一起，帝后感情好得不得了，那该是很好的一件事。
而亲政之事，若不是她为皇后，以皇上的天资，其实亲政不是难事，不过可能是要晚几年罢了。
佟三姑娘所说不愿意进宫为妃，其实谁能不知道呢？三姑娘是不愿意和她们一起陪伴皇上的。她很能理解三姑娘的这样的心情。
本该只属于自己的表哥，却不能做表哥的妻子，这大约也是一种意难平，那么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好了。
于是一个往后退，一个使劲儿追，就成了现在这样。
赫舍里氏当真心疼这两个人。
她到了草原上，看见了新生的人。真的见到了有人在另一段人生中找到了新的盛开的花朵。
赫舍里氏就想让所有人都各归各位。
她心里的那个念头也压不住了。
她不是要牺牲她自己。是她本来也是不想进宫的啊。
大清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呢？一切的事务，包括玄烨想要做的许多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
便是当初先帝爷那会儿，朝中不太稳当的时候，为了皇后的事儿都在闹腾，就更没得说的了。
那会儿为什么闹腾的那么厉害呢。说到底，还是太皇太后一定要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的格格做皇后的原因。
而现如今呢，宫里待年的两位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小格格都让玄烨安排妥当的给送回科尔沁去了。
明面上，两个小格格都是病逝的，档案里也是这么记载的，而且还将两个小格格追封为妃了。
私底下，两个小格格都回去了，高高兴兴地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份，开启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太皇太后本来就淡的心思，眼下就更淡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是不是呢。
她能管的管了，不好管的，总要掀起风云的事儿，就不必管了。
本来孩子们经历的已经够多的了。就不要再在她这儿给孩子们增加难度和风雨了。
难不成她就不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太皇太后给了赫舍里氏承诺：“二阿哥养在哀家这里。”
拢共就两个阿哥，将来说不准也只有这两个。
承祜天资聪慧，身体也很好，若是好好培养，是个极好的孩子。
大阿哥和大公主也是挺好的。
太皇太后觉得，日子就这么慢慢儿过着，也挺好的。
要是真让孩子们得偿所愿了，日子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这事儿也就不必回京里去办了。
本来要在草原上避暑，度过夏天的，秋天的时候，今年年底，约莫也就办好了吧。
－
等佟心玥知道的时候，这事儿都已经是太皇太后和玄烨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了。
佟心玥的眼睛都瞪圆了：“为什么呀？”
怎么能这样呢？
她没有说要当皇后呀。想都没想过的。
玄烨亲手烤了栗子给小姑娘吃。
玄烨说：“这是成全她。也是成全咱们。”
小姑娘吃相很可爱，玄烨含笑用指尖碰了碰佟心玥的脸，笑得很满足很温柔。
其实如何做怎么操作，都是已经按照章程商议好了的。
皇后会完全的脱离她的身份，而将来，玄烨也会在合适的时候，立二阿哥为太子，很多事都是不会改变的。
等二阿哥大一些，也会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外头或许觉得，这事对年幼的二阿哥来说很残忍，但是实际上，皇家怎么可能会没有秘密呢？
二阿哥会知道这些秘密的。而他也相信，二阿哥会明白的。
即便是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二阿哥只要能做好这个太子，将来守好大清的江山，这就已经很好了。
问题与事情总是能够得到解决办法的，都会好起来。
而玄烨，要始终如一的对待他的小表妹。
绝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玄烨含笑道：“现在，我的小玥儿就可以好好的想一想了。你要怎么做哥哥的皇后呢？”
佟心玥啊了一声：“你怎么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呀？”
玄烨笑着抱住了小姑娘：“你哄着我这么高兴，哥哥整个人都是你的了，将来也只有你，帝后恩爱没有别人，我的小玥儿还不愿意吗？”
佟心玥骄矜的抬了抬下巴：“那，那就试试吧。”
做玄烨的皇后，生活里没有别人，听着就像是在听童话故事一样，但却实实在在的实现了。
那么，就是愿意的。
……
第105章
后位空悬一年多后, 也即是佟心玥将要满十六岁的时候，封后这个事情，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太皇太后对此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这事儿她是乐见其成的。
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甚至还在身边养了三四年的，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太皇太后心里是很清楚的，佟心玥是一定能够胜任这个皇后的。小姑娘乖巧可爱，心性坚韧, 家世和出身都是没得说, 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没有人比这丫头更合适的。
现如今唯一的问题，还是在二阿哥身上。
好似一切的完美, 就提现在这一点点的不完美身上。
又或者说，不是不完美，而是总有那么一点点的缺憾，毕竟孩子还没有长大，若是为此留下什么心理方面的问题, 那指定是不好的。
不能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 唯有这个孩子心里不痛快。
太皇太后说要将二阿哥带在身边养着, 这可不是一句客气话。
是真的放在身边养着的, 就和当初养着玄烨教导玄烨是一个样的。
佟心玥和玄烨将来未必会有生育, 太皇太后是从不会对没有实现的事儿寄予厚望的。
况且眼下二阿哥, 是十分好的小皇子。
玄烨更有将二阿哥视作继承人, 并且将来要立为太子的打算。
二阿哥小小年纪就聪慧好学, 并且十分的友爱仁善，谁见了都是说好的。
这孩子很聪明，不是模模糊糊懵懂无知的性子。
要太皇太后说，这孩子比玄烨当年还要机灵许多的。
所以, 就太皇太后的立场而言，舍不得自己的曾孙子难过难受哪怕一点点。
所以赫舍里氏的事儿，一点儿也没有瞒着二阿哥。
太皇太后做主，都和二阿哥说过了。
二阿哥聪慧，不会理解不了这些事，而太皇太后也觉得，作为将来的太子，未来大清的皇上，二阿哥应该是能够承受这些事情的。
这可比玄烨那时候好多了。毕竟玄烨那会儿，是真的承受了丧父丧母之痛的。
玄烨原本是还有些担心的。
但二阿哥的表现，真的超出了玄烨的预料，达到了太皇太后的预期水平。
二阿哥在外头表现的，就是一个失去了额娘的反应，同时兼具了沉稳的个性和应变反应能力。
在知情人面前，二阿哥会红着眼睛，为的是额娘的离开，而不是失去额娘。他知道，他终究还会和额娘有相见的时候，额娘不是没有了，额娘去过她快乐的生活了。
这其实也让二阿哥很高兴。
小小的二阿哥，和自己的亲额娘在一起这么久，知道额娘是难得的在草原上才是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在慈宁宫的岁月里，在太皇太后和佟家小姨的呵护与关爱下，二阿哥心里没有留下什么伤痛的痕迹。
叫佟家小姨，也是额娘说的。说这样亲热，而原本就是应该这样的。
二阿哥想，他现在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虽然他还小，但是佟家小姨也很有趣，他能感受到，好像小姨也是会很爱很爱他的。
这和额娘走的时候说的差不多，似乎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他还能从太皇太后那儿时常得到额娘的消息。
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立后的这一日，太皇太后牵着二阿哥的手，瞧着眼前的小皇子。
“今儿个，就该改口叫皇额娘了。”
二阿哥轻轻一笑：“承祜知道。老祖宗放心。”
太皇太后穿着大礼服笑：“承祜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呢？”
二阿哥仰着头说：“老祖宗，我们能永远把皇额娘留在宫里吗？她将来会不会走？”
到底还是佟三姑娘从前的跳脱性子。
到底也是三姑娘从前的避嫌。连二阿哥都瞧出来了，小姨以前好像是真的很刻意的和后宫减少来往和交集的。
额娘好像也是这么对他说过的，二阿哥记得。
其实宫里倒是都挺喜欢三姑娘做皇后的。
现在是没人盼着别的了，就盼着能在宫里好好儿的过日子，盼着皇上别不要她们，就算干住着也行。
只能求着皇后娘娘别不理睬他们呢。
东西六宫人不多，但都盼着能留住一个皇后娘娘。
对于这些微妙的心理转变，太皇太后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后宫还是需要稳定的。
太皇太后笑着挼了挼二阿哥的脑袋：“她会永远留在宫里。她不会走的。会一直陪着你，也陪着你汗阿玛。”
－
玄烨的第二次大婚，那可真是真心实意期盼许久的。
娶到了最心爱的小表妹，玄烨心中的雀跃在涌动，觉得怎么都不能委屈了小表妹。
本来是想着小表妹要是做了他的皇后，就绝不能再住坤宁宫了。
但是好像再重新建一座宫殿不现实，别说旁人不同意，大概小表妹首先就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玄烨又不愿意小表妹住在其余的东西六宫中去，那到底也不能彰显皇后的尊贵了。
最后还是确定了，大婚典礼就定在坤宁宫。
婚后佟心玥还住在坤宁宫中。
但是坤宁宫必须整修，不能就这么住进去。
前前后后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坤宁宫整修好了。
说是整修，其实就是全部重新翻修了一遍，完全是看不出从前的样子了，整个都是变了的，其实和新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佟心玥倒是对这些都接受良好，如今心里倒是不去在意什么命运的复现了。
她本来就要改变一切，事情的走向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可是和原来的历史轨迹也不一样嘛。
那么以后，就是全新的人生了。
佟家又出了一位皇后，可不是说着玩的。
佟家两房的荣耀，那可比之前更胜了。
外头都以为，大清的准皇后出嫁前的一晚，肯定是心里要么很激动，要么很雀跃，要么很不安的，反正肯定是睡不安稳思绪万千的。
这想的也对，也不对。
这回皇上大婚的盛大，那可是前所未有的。
皇上亲来佟府迎亲，昭示着对皇后的盛宠与专心。
佟府有礼，进宫之后更有典礼，这场大婚足足是要热闹三天的。
佟心玥倒是没怎么紧张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心里把章程记得清清楚楚的，但是大婚前夜没睡觉，不为别的，就和敏惠格格说话去了。
婚前这一夜，姐妹难得在一起，敏惠格格进京来，当然是要送嫁的。
姐妹俩睡在一起，要说的话太多，要听的事儿也太多了，哪有功夫睡觉呢。
更别说，这心里高兴起来，睡觉或者不睡觉，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儿了。
佟心玥原本以为，纳兰性德与敏惠格格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结局了。
她那时候想，人家的新夫人卢氏都已经有了身孕了，还能怎么样了。
敏惠格格把身体养好了，大约也是要有一个新的开始的。
可是造化弄人，卢氏生产艰难，生下一个小小的男婴后就去世了。
纳兰性德本来就是强撑着过日子，那会儿基本上就是一下子重病了。
敏惠格格得了消息，实在是担心，从苏州府赶到京里来陪伴表哥。
到底还是情深，最终两个本来就没有忘记彼此的人，想要重新在一起，就再也没有人反对了。
敏惠格格不在意纳兰性德的过去，她想好好的和纳兰性德厮守。
纳兰性德失而复得，又怎么可能会不珍惜呢？
现如今，是玄烨与佟心玥大婚后，敏惠格格也会和纳兰性德成婚。
对于卢氏留下的那个孩子，敏惠格格也会视如己出的将孩子养大的。
说起这些事，又说起这三四年的遭遇，两个人都是有些唏嘘的。
同时又觉得很高兴。
敏惠格格很感慨：“咱们兜兜转转，还是和他们在一起了呢。”
“玥儿，你说，这就是天意吗？”
佟心玥笑起来：“这是有情有意，哪是什么天意。”
敏惠格格也笑，抱着佟心玥说：“其实吧，那年你陪着我去苏州府的路上，我好多次都想和你说，说皇上对你是有情有意的，可总是说不出口，怕说了起了反作用，让你越发的想要远离皇上。”
“我那时候总觉得，你是心有情意而不自知，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儿，我也不能点明。但是现在好了，我要明说了，我觉得玥儿你就是喜欢皇上的。”
“表兄妹之间的情分，我可比你体会的深多了。”
佟心玥垂眸笑了笑，看看旁边宽大衣架子上挂着的皇后礼服。
大清的准皇后轻声说：“我知道。表兄妹之间独有一份特殊的牵系，这是怎么都斩不断的。就因为我是佟家的人，所以我不论走到哪儿，心里对他都是牵挂的。”
要不怎么慈和皇太后当年要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样的话呢？
她老人家早就看透一切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反而跟玄烨到了黄昏的时候，坐在满眼大红喜庆的坤宁宫里时，佟心玥反而有些恍惚了。
“玥儿，想什么呢？”
玄烨亲了亲佟心玥的脸蛋，笑得温柔。
佟心玥垂眸笑了笑，她知道，现在她的脸肯定是有些红的。
玄烨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他等了这么久，佟心玥知道，她现在长大了，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都是愿意的。
倒是也难为自个儿这个表哥。
但是新婚，不应该是甜甜蜜蜜，甜上加甜的么？
她希望玄烨是高兴的。
于是，她抱住玄烨，也主动亲了亲他。
才望着他笑道：“我好像总没有认认真真的和哥哥说一句。今夜，想认认真真的和哥哥说一句。哥哥，我也喜欢你。”
这一句哥哥，那可比所有时候的哥哥杀伤力都要大。
玄烨喉头微微滚动：“玥儿，再叫一声。”
佟心玥又乖又听话，目光亮亮的：“哥哥。玄烨哥哥。”
玄烨轻叹一声，几乎就吻上来：“嗯。好玥儿，哥哥爱你。”
得偿所愿，短短的四个字。
他走了四年。
不过，还是把他养大的漂亮花儿好好的护在身边了。
这多好啊。
他就说了，表妹是表妹，但表妹，也是他的女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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